西藏比丘尼的故事
(一)
在西藏,比丘尼们穿的是那种赭红色的裙袍,她们的鞋子、帽子,经常带在身上的简单的布包都是同一色系的,而冬天用的手套和围巾也绝对是相近的颜色,甚至偶尔穿的毛衣和御寒用的外套也会选择相差不大的颜色,因此,我从小就对这种颜色有著一种特殊的感觉,在我的感觉里,这种颜色是庄严和神秘的象征。
离我家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拉萨城里最有名望的尼寺。据说在七世纪的时候,现在的拉萨大河就是从该庙的大门所在的位置上流过去的,河水很大,到了多雨的夏季常常泛滥成灾,让住在城里的居民们饱受其害。于是神圣英明的大王松赞干布来到了河边,做了大规模的法事活动,并且在河岸的一个小洞里为安抚拉萨大河他独自一人闭门静修七个多月,从那以后这条脾气暴烈的大河就真的温顺了许多。为了纪念这个伟大的君主和他为广大的百姓所做的一切,人们在他静修的小洞旁建了一个小小的寺院。最初的寺主是个男性,后来他的女弟子越来越多,其中得成就的人也为数不少,久而久之,这个渐渐扩大的庙宇就成了比丘尼们的修行地。而那个小洞当然是一个值得观仰的圣迹,也是那段历史最为真实的见证物,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那个小洞,站在它的旁边我常常有一种无法表达的激动,撇开别的不谈,如果没有伟大的君主松赞干布,我那离寺庙仅有咫尺之隔的家现在也许不会那么平静和安全了。
当然要在有著众多的庙宇和许多圣迹的拉萨城里占有一席之地,仅仅有一个神话般的感人的历史和一个伟大君主住过的小洞是不够的。千年的岁月里,无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一代一代地被这个尼寺的某种东西所吸引,其中的魅力有一部分要归功于它的历史和圣迹,还有一部分要归功于那些成就非凡的女修行者们,而剩下的一部分则毫无疑问来自那些女性所特有的动人和美丽。
在夏日清闲的黄昏里,我很喜欢到尼寺里转一转一来想感受一下那里神圣的气息,让自己忙了一整天的心得到抚慰,二来那里满园的鲜花和洁净的庭堂与四周嘈杂拥挤、不甚干净的小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给我一种清心悦目的感觉,能够享受到这种双重的幸福,我当然时常乐而忘归。
有一段时间,我在一个旅行社里做了兼职导游,经常带著团队在拉萨著名的寺庙里参观游览,我给他们讲飘渺的历史和精彩的典故,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西藏在他们的心里成为一个值得回味的地方。有时候时间安排的松散,我也曾经把他们带到这个在旅行日程上并没有安排的尼寺里,每当这时候,我总是惊奇地发现比起那些威名远扬的大寺庙,这个相对来说不算大的尼寺似乎给了他们更大的震撼和吸引力。
这个尼寺从规模和建筑上来说都是很普通的,比起那些大寺庙要逊色许多,所以产生这种震撼和吸引力的绝对不是寺庙的建筑本身,当然也不会是飘渺而遥远的历史,这种历史在那些有名气的大寺庙里会有更精彩的论述和解释,因此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给了他们震撼和吸引力的是生活、劳动和修炼在这个庙里的比丘尼们。这种推测和客人们给我的说明是完全一致的。
这个尼寺是一个很有凝聚力的集体,最多的时候有比丘尼一百五、六十人,大家一起住在两个四层楼高的宿舍里,每间宿舍多的住三个人,少的住一个人,宿舍的大小相同,摆设也几乎都是大同小异,除了最简单的日常用品之外,就是一些宗教用具,条件好一些的还有特别供奉的佛龛。庙里有公共的厨房,每天为比丘尼们提供早茶和简单的晚餐,厨房里的工作是大家轮流做的,有时候那些无故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的小比丘尼们会被惩罚在厨房里多工作几天但通常情况下老师们会采取别的惩罚方式,比如多背几页经书或者磕一定数量的头。至于中餐和早上就著茶吃的糌粑就要自己解决了,庙里是不负担的。
两个四层宿舍楼中间是两个二层的小楼,其中正对著大门的那个是小寺庙的中心经堂,里面供奉著年代很久的佛像,常年点著酥油灯,大堂里有可以供近百人同时就坐的卡垫条,每当宗教节日、黄道吉日或有人布施做法事活动,这个大堂就会法号声声。除此之外,每个星期都有二到三天是庙里规定的需要集体诵经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除了特殊的情况之外每个人都不准缺席,否则就要受到惩罚,通常是做一些公众的劳动。经堂的后面就是伟大的松赞干布闭关静修的小洞,站在这里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当时的情景。
另一个二层的小楼的底层是小寺庙的印经堂,十几个年轻的比丘尼在这里一边像唱歌般地咏唱著熟悉的颂词,一边双手不停地印著经文,这些经书经过装排之后,配上硬质的外壳,就流通到了各地的市场,成了有经济价值的商品。二楼是她们的会议室兼接待室,里面也供奉著佛像,清香缭绕,质地很好的卡垫即是客人们就坐的用具,也是很有观赏性的艺术佳品。宽敞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一到夏季,到处都是艳丽的色彩,蜜蜂在上面忙忙碌碌,沁人心田的花香溢满庭院让你很难把这里和那些抛开了世俗情怀的比丘尼们联系起来。
这个尼寺里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缝纫室,除了缝制庙里需要的用品和比丘尼们的服装之外,还为附近的老百姓们提供服务,收取适当的费用。并且在庙的门口还开了一间诊所,主要是藏医但也打针和输液,柜子里面也有品种还算齐全的西药。每次有了小毛病,我总是跑到那里去,一来图个方便,二来那里面的比丘尼医生们的医术真的很不错,收费又很合理,这在现在经济大潮推动下的拉萨城里是不太多见的。
当然这个尼寺因为在拉萨城里。自然在某些方面占有优势庙里的香火旺盛,每天都有大量的信徒们前来朝拜,夏季也有一定数量的旅游团队,门票的收入非常可观,加上缝纫室、诊所和印经堂的微簿的收入,整个尼寺的经济情况还算不错。但是庙里总是把大部分的钱用在维修和扩建上,各种宗教用具和供品,以及庙里提供的简单的茶饭也是一笔不算小的开支,每年庙里还根据实际的情况发一定数量的钱或物来补贴比丘尼们的生活多的时候七、八百元人民币,少的时候也有二、三百人民币。这些钱对那些来自贫困家庭的、没有任何外来支援的比丘尼们来说,仅仅只能维持最简单的生活。好在享受好的物质生活并不是比丘尼们所追求,相反地艰苦生活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是她们长久的修行中必然需要面对的,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中她们会得到更多更快的感悟。
可是就因为地处城里,所以庙里比丘尼们的修行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为此庙里做了规定:凡是庙里的正式比丘尼都必须进行为期最短为三个月的闭关静修,地点都在荒山野外,生活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至于修行中遇到的种种困难需要承受的巨大的压力那就更是难以言表了。
但是如果做个比较的话,这个在拉萨城里的尼寺还是条件最好的尼寺,毕竟在这里可以保证最基本的生活。而其他的一些地处偏僻的小尼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里的比丘尼们在秋季要到很远的村庄里:去化缘,有时候甚至路上就要花一、二天的时间,还要去牧场请求给予酥油和奶制品,这些化缘所得来的物品并不能每次都保证全部比丘尼的最低限度的生活,毕竟在西藏的乡村里人口稀少,生活条件本身就不好,每户可以提供的东西也不多。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有家可回的比丘尼通常会回到自己的家里,度过严寒的冬天,开春时节再回来。在我的家乡的一个偏僻的小山坳里有一个年代很久的小尼寺,平日里有比丘尼八十多人,到了严寒的冬季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这其中虽说有少数人是因为无法忍受天气的寒冷,但绝大多数却是由于庙里经济的拮据。也有一部分比丘尼会在农忙的时节回家帮助缺少劳动力的家里做一些农活,回来时,她们会顺便化缘一些粮食,这样做当然会影响她们的修行,但是对那些条件有限的比丘尼们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生存的方式。
(二)
辩证法告诉我们,即便是同一类事物,它们也会有不同的地方。尼寺也是如此,在拉萨城的附近就有两座尼寺是以它们的特色而出名的。其中的一个叫米琼热,在拉萨城的东北面的一个陡峭的半山腰上,这里最辉煌的时候曾经有二百多名比丘尼,大家分住在二十多座上黄色的小楼里,小楼的中间还有精美的经堂和亮丽的白塔,每天清晨这里到处飘散著柏枝的清香,悠扬的诵经声此起彼伏。米琼热的比丘尼们很早的时候就有习瑜珈的传统,运用气功来修炼佛身,长时间的苦练使她们个个都有很高的功力。由于米琼热建在离村落很远的山腰上,所以经常有一些心怀不轨的无赖跑到寺庙里暗偷明强,个别的还打比丘尼们的鬼主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比丘尼们往往不得不使出自己的真功夫,好几次把彪壮的大汉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于是另一些心怀诡计的人自然也就收敛了很多。
据说有一年的传召大法会期间,米琼热的比丘尼们也下了山,来到了神圣的大昭寺参加法事活动,其中的一名比丘尼特别标致,于是有几个男人就不住地挑逗她,出于无奈,这个美丽的比丘尼终于动了手脚,把这几个壮汉子摔得东倒西歪,这件事成了那一年拉萨的热点新闻话题,而比丘尼们也扬眉吐气成了新闻的主角。如今当年那个美丽的比丘尼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们可以看到的米琼热也已经是一堆废墟了只是在它的附近有一些简陋的小土屋和堵上了入口的小山洞,里面住著行了誓的闭门修行的比丘尼,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安静而神秘,完全无法感觉到当年的辉煌和美丽。
另一个尼寺叫珂日,建在拉萨北郊夺底山沟的深处,那里野花烂漫,流水潺潺,牧草青青,黄色的尼寺在这片斑斓的色彩中显得娇柔可爱,再配上穿著红色裙子的比丘尼们,就真的是一副动人的图画了。传说在月色朦胧的夜晚,时常有美丽的仙女从天而降,在野花丛中跳舞,一直到黎明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就是因为这个动人的传说,人们在这个仙女歌舞的吉祥地盖了这座美丽的尼寺。而庙里的比丘尼们个个擅长舞蹈,以舞姿动人而闻名遐迩,她们自称这些舞蹈是仙女所教的。珂日寺出过好些绝色的美女,在旧时的拉萨城里是很有名气的,那些风流倜傥的少年都想在那里找一个美貌而有教养的妻子,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期,出生在一户富有人家的珂日寺的寺主,长得脸庞秀丽,身段修长,风度十分迷人,虽然她有心向佛;但最后还是还俗出嫁,成了拉萨城里一名出众的贵夫人。
在旧西藏(一九四九年年以前)的时候,每次到了采药的季节,拉萨藏医学校的师生们总是来到北郊夺底山沟的深处,在这里搭起帐篷,一住就是几十天。学校里清一色的男生和珂日寺的漂亮的比丘尼们自然会有躲也躲不开的见面的机会,并且那些诡计多端的男生们苦著心思在创造这种机会,于是就有一些与佛无缘的比丘尼们离开了寺庙,奔向了上天已经注定有缘的男人。
还有一个尼寺也是我想特别提一下,这个尼姑寺的名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它的介绍,并且一个朝拜过多处圣地的老尼师也用很庄重的神情对我说起过它。它与其他尼寺不同的地方是,它的比丘尼们都练就了很好的“拙火定术”。在可怕的冬季的夜晚里,庙里的比丘尼们穿著单薄的衣裳一整夜地坐在雪地和结了冰的河上,她们并不感到寒冷,相反她们的身体保持著很正常的温度,衣裳都是干干的,好像她们所坐的地方是一个温暖的、烧著炉火的房间。甚至在雪花飘飘的日子里,那个庙的屋顶都不会有雪片的痕迹,因为比丘尼们在施拙火定术的时候,会放出大量的热能,这些热能使雪片融化了。
“拙火定”是西藏历史上最有名的密宗大师玛尔巴从印度学来的,他传给了他最有成就的弟子--也就是西藏佛教史上最有名的苦行僧米拉日巴。米拉日巴在严寒的冬季里时常长时间地在雪山的顶上修行,他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的纱衣,御寒完全靠拙火定术。关于拙火定术,法国伟大的女探险家亚历山大.大卫.尼尔曾经在她的书里有过介绍,而且她本人也得到过这种密法的传授。有一次,这个法国的女探险家在西藏境内进行旅行,一天晚上,在经过十九个小时的跋涉之后,她和她的养子庸登停在了雪线之下,这时候,他们发现打火石和火镰已经湿了,而如果没有火,他们就得穿著浸透的衣服睡觉,那样他们毫无疑问一定会被冻死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探险家使用了拙火定术,她把冷而湿的火石和火镰贴在自己衣服下面的身体上,然后开始了固定的仪式程式。亚历山大.大卫.尼尔这样写道:“不久,我看到火焰在我的周围冉冉升起,它们越升趋高,它们把我围住,火苗在我的头顶上翻卷,我感到非常的舒适惬意。”
虽然尼寺各有不同,但是对一个已经决定终生侍奉佛祖的比丘尼来说,拉萨的大尼寺也好,乡间的小尼寺也好,甚至那些只有几个人的小小的尼寺也好,对她来说都应该是一样的。在有些情况下拉萨大尼寺的较为优越的条件也许会是修行的绊脚石,让你很难拒绝时髦的城市生活的诱惑。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种诱惑也许可以成为修行的一个卡口,你能否坦然地拒绝它,应该是你对自己最初的考验。
有一年的夏天,我去了一趟乡下,本来只想待两天,可是听说附近的山上有一个年代很久的小小的尼寺,就为此多住了一天。那天早上我们大约九点钟出发,步行两个半小时后到了那个看上去很破旧的建在小山顶上尼寺。寺庙的四周没有村落,最近的人家大概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了,因此香火自然不会旺盛,平日里仅有的五个比丘尼的生活全靠自己家庭的供给,到了秋收时大家分头去很远的地头化缘,当地的百姓偶尔有人生病或是去世,就会到庙里来敬酥油灯,条件好一些的还会适当捐一些钱,而这也许就是庙里的比丘尼们仅有的一点收人了。在这种情况下小寺庙的建筑虽然很破旧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修复,看著它的样子,我真担心它的寿终正寝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将来。
我们的到来显然使庙里的比丘尼们很高兴,她们为我们详细地介绍了仅有的几尊佛像,每一个都有几百年的历史。比丘尼们显然还沉浸在她们从没有见过的、甚至连她们的先师们也没有见过的辉煌中,她们对我们讲以前比讲现在更多。而我从这个清冷干枯的小寺庙中实在无法想象它也许曾经有过的美丽,因为除了几间破旧的小屋和一个小小的经堂之外,它甚至连代表过去的废墟也没有。
为了对自己的此行留一个纪念,我请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尼师把这个庙的名字写在我的记事本上,老尼师的回答让我很吃惊,她说她不识字,平日她每天念的是仙逝的老师和同伴们一句一句教给她的,而她已经把那些经文记在了心中。这个小庙还有一个比丘尼也是不识字的,她甚至也不会背经书,每天不停地念的就是那些极为简单的心咒,对此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她来说那些简单的心咒和她为庙里奉献一切的精神足以代表她对佛祖的虔诚。
就这个问题,一个同来的伙伴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据说是真实的故事:有一位喇嘛非常喜欢在高高的布达拉宫的大阳台上观察那些每天来转自己宫殿的人们,不久他就发现每天在同一个时候,神圣慈悲的度母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陪著同一个穿著很破旧的老人转一圈山,然后离去。喇嘛对这位老人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就下山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等到走近之后,喇嘛发现他实际上极为普通,甚至连他不停地念的度母的心咒也是错的,但是他很专心很虔诚,而这正是神圣的度母被他打动的原因。这件事真是应了一句我们经常说的,但心里总是怀有疑惑的话:“心诚则灵!”
当然比丘尼不识字的情况是少而又少的,如果那两个尼师不是在这么偏僻的小庙里,如果她们不是二十多岁才出家,那么我想这样的情况一定是不会发生。事实上,在旧西藏的时候,比丘尼群体在女性中是文化程度最高的,她们中的大部分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识字读经书.而经书包括的内容很广,不仅有宗教、哲学、文学,还有历算、绘画、建筑、医学、历史、艺术等等,精通某一方面的就成为这一方面的专家,而那些样样精通的就理所当然成为了大师,受到缺少文化教育的大众们的顶礼膜拜。而现在虽然文化教育她们为的普及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但那些大师们依旧是大尊敬和崇拜的物件,因为她们知识的渊博和为此而付出的劳动是我们常人无法比拟和想象的。
(三)
在我们父辈们小的时候,拉萨有很多大家闺秀都被送到那些有声望的尼寺里学习,她们中真正和佛有缘的就一生都留在了那里,没有享受到富裕和清闲的生活,甚至也没有什么成就,只是简单而满足地坚持过了一辈子自己觉得值得的生活。而另外一些则半途而废,回到了热闹的城市里,但至少她们曾经受到的训练使她们举止典雅,性情安静,成了许多人心目中理想的知书达理的贤妻。
和上了年纪的人谈谈话,看看那些为数不多的过去的书籍,你会发现那些曾经在上流社会中有说服力的,有号召力的聪慧的女性有很多都有过在寺庙里面生活的经历,她们的教养和心计很大部分来自文化的熏陶。
可是也有另外一种情况,一些既不想在庙里生活,又没有嫁出去的女性,她们只好呆在自己的家里面,日子久了,其中的一些有了强烈的管家掌财的欲望,为了满足自己的这种欲望,她们很快成了最严厉和最有成绩的当家者,西藏有名的藏戏《朗萨》中的阿尼宁姆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很多人认为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因为那些回到了家的比丘尼即没有修佛的缘分,也没有恋爱婚姻的经历,更没有生儿育女的情结,所以就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财富的积累上,日子久了,她们自然会变得苛刻和冷漠,而这正是最适合财富积累的品性。因此,在西藏,大家似乎形成了这样一个想法,那就是如果一个家里有这样一个不愿呆在寺庙里的比丘尼的话,那么这个家的经济情况是会有很大的提高的。
我非常不赞同这种说法,因为我有一个远房的表姐就嫁到了有这样一个不愿待在寺庙里的比丘尼的家庭里。那个比丘尼是她丈夫的大姐,回到家里已经好些年了,她确实掌握著家里的大权,对所有的人指手画脚,确实处处表现得非常严厉,弄得几乎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提心吊胆,但是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却并没有任何的改善,相反因为有了那个刻薄的比丘尼,他们的大家庭多次出现了分家的危机。
在西藏还有一些比丘尼是没有所属寺庙的,她们剪去头发在有声望的喇嘛和活佛面前行誓,表示自己愿意做佛祖的女弟子。她们没有所属寺庙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家里的劳动力太少,不得不留在家里帮忙;有的是找不到可以接收自己的寺庙,毕竟寺庙也有它本身容纳的限度和能力;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就要求女儿留在家里,给她安排专门的房间,购置各种用具,每天就在家里念经,为家里的繁荣和家人的平安祈祷;还有少部分人是因为犯了某些不可原谅的错误,被寺庙除了名,她们中的一些,为了赎罪或是表明自己的无辜,也会以比丘尼的身份在寺庙外生活一辈子,当她们老了的时候,她们曾经的错误已经渐渐被人们忘记,大家再一次相信她们,而她们也会在这种解脱中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一般来说,那些没有所属寺庙的比丘尼在空闲的时候会念念经,磕长头,偶尔也会到邻里人家去参加一些简单的法事活动。但是也有少数人平日里连简单的心咒都很少念,行为举止颇有可以挑剔之处,引得大家对她们少有好感,甚至于一般的道德规则都不能遵守。这些人削发为尼只是她们一时的好奇心和冲动,或者说是表示她们终生不嫁的一种方式,并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真诚,当你见到他们时,你不用对她们怀有任何的尊敬,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侍奉佛祖的圣洁之徒,相反,她们在某种程度上败坏了比丘尼们的圣洁之名。
虽然有这样极少数的品行不好的成员,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比丘尼们是受人尊敬,并且也值得人们尊敬的。从古到今在这个群体里出现了许多杰出的妇女,她们的成就使一向自我优势感很强的男人们口服心服。在她们中间,伟大的女系觉宇派的创始人劳准玛无疑是最为著名的。
但是在这篇文章里,我想讲的是另一些比丘尼们的故事,她们相对于十一世纪的劳准马来说,是离我们很近的人,当然相对于劳准玛的成就来说,她们也是很普通的,但拿我们平常的人来做比较,她们就无疑带有神的光环。
在我家乡的一个不是特别偏僻的乡村里,曾经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师,她大概是十九世纪末期生的人,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她有七十多岁了。在这个尼师很小的时候,她就被送到了当地的一个小尼寺,而她也很适应庙里的生活,解放以后,她从庙里回到了家中,但是一直保持庙里的生活习惯,每天坚持念经和祈祷,有时候在家人的支援下,她还进行长短不同的静修。
这个尼师有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地方,她时常一睡就是几天,并且在这种时候绝对没有人可以唤醒她,而她醒来后,常常对身边的人说自己去了阴间,还给一些邻里带来已经死去的亲人的口信。有时候托她带这种口信的死者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她虽然腿脚不大方便,却总是坚持要亲自去。据说她所带的口信的准确率很高,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渐渐也对她的说法确信不疑。我外婆家的一个邻居就曾经根据她的口信在粮仓的木头里找到了一笔亲人临终时来不及告知的大数目的钱。
而更为奇怪的是,据说这个尼师还可以预知牲畜和人的死亡,但是在一般的情况下她只对别人提起那些即将死去的牲畜,据说在她的眼里,那些即将死去的牲畜是没有脑袋的,而走了灵魂的人也一样。她每次都说得很准确,让人不能不相信。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人说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但是每一次都能碰的如此准确,就让人不得不惊叹了。
在文革搞得最为轰轰烈烈的时候,她本来就不大好使的腿突然萎缩了起来,不能下地走路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能逃过文革的劫难,做为一个“装神弄鬼”的典型,她被带到了县城里,挨了批斗,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当人们再一次想要把她带到会议现场的时候,大家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双腿如健康般地盘座,面色安详,绝然没有死去者的阴暗。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是否也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在这份预知中她是否有恐惧?是否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另一个世界是怎样一个模样?也许她的安详本身就是给我最好的答案。
还有一个比丘尼的故事也是很值得一听的。这是一个常年在荒山野外闭关修行的比丘尼,一直以来她的性情古怪,行动诡秘,身边只有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尼为她的修行提供各种服务,即便如此当地的人还是很尊敬她,认为她修佛很深,功德很高。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从修行的山洞里跑了出来,而按原定的计划,她至少还应该在这个山洞里待上三年。服侍她的小尼大吃一惊,这种情形是原来从未出现过,并且她从山洞里跑出来的样子显得很可怕,面目狰狞,小尼担心她在修行的过程中发狂了,这种事情在有著众多的修行者的雪域高原是出现过的。小尼跟在她的身后,想要拦住她,可是怎么也追不上,很快就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于是小尼只好下了山,告诉当地的百姓,请求他们给予帮助。熟悉地形的当地牧人分头行动。他们中的两个很快就在一个小山坳里发现了她,努力劝说她回到山洞里去,刚开始时比丘尼什么也不说,只是看著他们,后来大概是不太耐烦了就指著其中的一个人说:“你别劝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没事干,那么你可以想想办法把腿上的大黑印去掉。”
她的话让牧人很吃惊,因为在他的腿上确实有一个大大的胎记,而且不很熟悉他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这个还算不上认识的比丘尼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牧人带著不解问道:“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简单,我用眼睛看到的。”比丘尼说:“如果我愿意知道,我自然就会知道。”
“这个大黑印在我的身上很多年了,我没有办法把它去掉,我知道你能够帮助我,”牧人说:“现在我真心诚意地请求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我可以帮你,但是在我们进行的过程中,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保持平静,你身边的这位朋友同样也要答应我这个条件,他绝对不能大声叫唤,一定要保证安安静静,如果这个条件你们能答应我,那么我就帮你去掉黑印。”
两个牧人都点头答应,一再地表示会保持绝对的安静。比丘尼说:“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了。你先跪下来,用你的全心向我祈祷,别的什么事情也不要去想。”随后比丘尼本人也坐了下来,她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只见她大喊一声“呸”,跪著的人便软软地瘫在了地上,他的同伴上去仔细一瞧,发现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这可把那个同伴吓坏了,他面色惨白地大叫了起来,比丘尼想要制止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没有了生息的牧人的鼻子里流出了血。原来比丘尼对那个牧人施了西藏的临终密术--破瓦法,她的本意是想在最重要的生死交叠的那一刻为牧人除去黑印,可是那个惊慌失措的同伴的可怕的叫唤声打断了她的用功,而在这关键的一刹那,那个无辜的牧人就丧失了宝贵的生命。
很快,比丘尼杀死人的消息就传到了四面八方,当地的一个旧西藏的地方小官吏把她给抓了起来,和另外两个犯人关在了一起,三个人同病相怜,相处得不错。有一天,太阳刚刚露出来,红色的朝霞浅浅地洒在不远的山上,天气很冷,却有一只老鹰站在窗边叫了起来,很久之后,老鹰才飞走了。
比丘尼对她的两个同伴说:“看来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老鹰都告诉我了。”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其中的一个迫不及待地问。
“老鹰说你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那么我呢?”另一个也问。
“你还得待一段时间,最少也得三个月。”
果然就在当天的下午,她们中的一个就被放了出去,几天以后比丘尼也被释放了。据说她的释放还得感谢当时尚在世的一位高僧,他放出话说比丘尼不是一个平常的人,这次事情的发生责任并不在比丘尼本身,真正的原因是那个牧人太心急,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鉴于高僧无可置疑的名望,小官吏也就送了一个顺水人情,将比丘尼放了出来。
(四)
这位比丘尼回去后,开始了长时间的闭关静修,她把修行的地点选在了一个人烟罕至的山谷,对于一个决心清除一切欲望的苦行者来说,这里提供了最严酷的环境,是一个理想的修行场所。每隔几个月比丘尼的小侄女给她送一些食物,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六十年代初期。那时候她们家乡有一个人突然发疯了,当地的医生开了很多的药给他,可是没有任何的效果。这时候有人提议去山上把那位已经老了的比丘尼请回来,在人们的一再恳求下,隐居了多年的比丘尼下了山。这时候的她已经快八十岁了,却没有一根白发,人也显得很精神,面色红润,透著健康的光泽,说话清晰,思路敏捷,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一个在荒山上住了多年,除了糌耙和清茶外没有任何物质享受的近八十岁的老人。比丘尼没有让相信她的人们失望,那个人在她的治疗下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和活力。但是比丘尼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成功而充满喜悦,相反在看到那个人恢复了正常之后,她说:“我也许不应该治好你,但我是问心无愧地,我尽了全力,而且你也有康复的福气。”
她再没有返回山中,而是住在了自己侄女的家里。在通常情况下,比丘尼总是待在屋里,几乎从不出门,偶尔有人来请她,她也能推就推,实在迫不得已了,也会走很远的路去为病人看病。她卜的卦也特别的准确,比如有的人家掉了牲畜她会很明确地告诉是否有找到的希望,如果有,那么该往哪个方向找;有人做了不吉祥的梦,她会告诉该怎么去避免灾难的降临;若是得了实在治不好的病,她也总是如实地告之,在她看来那些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死去的人会对死亡有著更充分的理解和准备。
几年以后,到了六十年代的中期,文化大革命在中国的大地上轰轰烈烈地搞了起来,比丘尼住的小乡里也有了那样或这样的波动。那个曾经发了疯,又被比丘尼医治好的人成了文革最积极的支持者,他为了向全村的百姓和上面的领导表示自己的坚定,竟然把革命的矛头对准了自己曾经的恩人。他指控比丘尼在为自己治病时曾经教唆自己,给自己灌输迷信等不健康的思想,他还指出在二十年前比丘尼有过杀人的罪行,虽然这罪行已经得到所有人的原谅和理解,甚至包括死者的家人。可是这一次比丘尼没能逃过劫难,她被抓了起来,拉到各处批斗,还给她扣了一大堆的帽子:装神弄鬼、招谣撞骗、收取钱财、胡乱行医、害死病人。在这种极不人道的折磨中,比丘尼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健康敏锐的人了,在大家的眼里,她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腐朽的老太婆。鉴于她十分糟糕的身体状况,允许她回到自己的侄女家中,但是还是要经常参加激烈可怕的批斗大会。
这一天,在经过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批斗之后,比丘尼被侄女扶回了家中。平日里她总是一回到家中就躺下,可是这一次,她一反常态,和侄女聊了很长时间,喝了很多的茶,到了半夜她才躺下,临睡时她对自己的侄女说:“我想我该走了,要不然,总有一天连你也会批斗我的,我可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侄女听了很奇怪,她想也许是自己的老姨受的打击太大了,所以有些说胡话,也就没有太在意,只是灭了炉火之后就去睡了。第二天一早,侄女起来发现自己的老姨没在床上,这种情形在往日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想到她昨天晚上说的话,侄女有些著急了,就赶忙告诉了邻里,大家分头寻找,最后在天葬台上发现了比丘尼。穿著很单薄的尼服,双腿盘坐在垒得很整齐的石头上,闭著双眼,已经没有了一丝声息,她的表情很平静很安详,仿佛就在睡中一般。
那段时间里的天气本来一直很好,可是就在那天早上突然之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刮起了剧烈的风,天地之间一片昏暗,这种坏天气时断时续地坚持了整整七天。七天之后,雨过天晴,阳光再一次焰焰地挂在了天空,一个不寻常的女人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很多人默默地向她祈祷,为她祝福,我母亲的老舅舅就是其中非常虔诚的一个,他的虔诚至今尤在。
我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听了这个故事,那时候我的心头怀有强烈的想要出家的欲望,我总是幻想自己穿上储红色的尼服,脱俗地生活在雪山的顶上,我的面庞永远年轻,头发越长越长,最后一直拖在地上,在我生活的小山洞的周围,长著奇异的花朵,四季飘荡著淡淡的清香,而且时常有可爱的动物光临,我和它们用特殊的语言交谈,当我死去的时候,我的心情一定即安祥又愉悦,我是坐著死去的,因为我离开地球要前往的地方是美丽的天堂。
我把我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讲给母亲的老舅舅听,他老人家一直摆动著他苍老的头,什么话也不说,大概是我的想法过于荒唐,让他无从评判。后来我渐渐长大,在生活的过程中看到了很多的艰难和矛盾,从中至少我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的得到都是要有付出的,而一个成功的比丘尼除了要面对常人无法忍受的挑战之外,还要与佛有著坚固的缘分,所以并不是每一个像我一样有著美丽幻想的女子都可以穿上那圣洁的赭红色的尼服,就像一场精彩的晚会,站在台上放射光芒的是极少数的明星,而大多数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拍手鼓掌的观众。
可是在西藏的土地上,我还是时常可以见到一些仅仅凭一时的冲动就决定终生为尼的女子,她们中的一些人很快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连最低限度的坚定也没有,好在她们还有重新选择的勇气和机会,虽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指责,但是毕竟最终还是过上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而另外一些人即没有坚定的信念,也没有重新选择的勇气和机会,她们的日子过得混混沌沌,没有心灵的依靠,在空虚中红颜老去,身体腐朽,最后还在空虚死去。
我认识这样一个女孩子,她算不上很标致,也不是特别的聪明玲俐,她的母亲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但她总是力所能及地给这个女孩子足够的爱,在母亲的心愿里,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多少识几个字,帮自己打理小小的店面,嫁一个好丈夫,生两个孩子。一家人平平静静地好好过日子。可是,在十六岁那年,女孩子突然有了强烈的出家为尼的想法,她最终没有按母亲的意愿生活,而是穿上了赭红色的尼服,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她以为自己美好的生活开始了。可是不久之后,她发现这种生活和她想象中的有著巨大的差别,她尽了很大的努力,可是天生的性格使她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么多的挑战,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幼稚和欠考虑。虽然比丘尼是一个十分受人尊敬的宗教职业,可是为了这份尊敬也得付出最大的努力和坚定,如果你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和足够多的坚持,你最好一开始就把握好自己的生活,绝对不能过高地估计自己,毕竟在这个无限大的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平凡而平凡的。
那个女孩子最终还是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几年的出家生涯使她从一个幼稚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懂得生活的女子,她接受了母亲为她安排的生活,因为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如今,她还是时常去自己曾经住过的尼寺,还是时常对著那些巨大的佛像默默祈祷,在这间小庙里,她幼稚的幻想破灭过,取而代之的是对真实世界和真正自我的认识,在这里她识字读书,受到简单的心灵的教育,这所有的一切对她离开了寺庙以后的生活是很有用的。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没有这几年在寺庙里生活的经历,那么,现在的她会这样成熟和通情达理吗?
在西藏还有另一种比丘尼群体,她们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很晚才入佛门。一般来说,她们都结过婚,有过称心或不称心的丈夫,有长大成人的孩子,大多数有著充裕的生活,也有儿孙满堂的福气。在她们年轻和壮年的时候,她们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家庭、照顾老人、支援丈夫、养育儿女,在这段时间,她们扮演了最为称职的母亲和妻子的角色。后来她们渐渐老了,不用照顾儿女,丈夫或是去世,或是和她们一样有想要归入佛门的愿望。于是她们离开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家,来到了寺庙里,过著简单却满足的出家生活,用这种方式她们度过了幸福的余生,心中不留遗憾。我常想那种安祥和快乐也许正是我们用一生苦苦寻找的东西。
几年以前,一个从没有到过西藏的好朋友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写著:“很羡慕你住在离神最近的地方,请你为我祈祷!为我的老母亲祈祷!因为无上的神最容易听到你们的呼唤。”
看了她的明信片,当时的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高呼的欲望,我真想站在一个高山的顶上,用我全部的声音来做最虔诚最重要最永远的祈祷。我的这个愿望当然没能实现,为此我只好换了另一种方式,来到了一个我久违了的尼寺里,在那里我感受到了心怡美好的神的气息。后来我给那个朋友回了一封信,在信上我写道:“你所有的心愿我都用最美好的方式告诉了我心里的佛。”我相信他听到了我最为虔诚和深情的呼唤,从此,幸福和快乐将无时无刻地出现在我们的身边,可是我们还是会有痛苦和悲哀,因为我们是最平凡的那种人,平凡使我们的眼睛常常蒙上薄雾,看不见幸福和快乐,而我们的痛苦就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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