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也是人之二十一：足迹

　　足 迹
　　……
　　那天，惯于游荡的我破天荒地踏入图书馆，面对那么多的书，我不知该看哪一本，于是就在里边遍遍地翻翻，泛泛地掀掀，随便走走瞧瞧。“宗教类！”我心头一激棱，“大学里还有迷信书？”我顺手在中间抽出一本圣经。“上帝造了人类，是谁造了上帝？”这是个老问题了，这问题也不能回答，算什么圆满？我心里这么想。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可笑，这就象三维空间的生物不了解四维空间一样，生活在人的世界怎么清楚上帝的世界，是上帝教化人呀。学的理科连这个也没有想到！平等、博爱哪一点儿不好？随后抽出的是《道德经》，中国人的文章玄奥难懂，首句“道可道，非常道”就使我这个搞理科的头脑发懵。最后抽出佛书《中论》，文辞同样艰涩。第一次接触宗教经典就如此不了不之拉。
　　多亏了王宗泉教授，虽说他是搞医学的，但对哲学有着特别的见地。“……你不妨先翻翻这个……”他递给几本宗教小册子、杂志。就这样我才正式接触宗教书。知识面么，当然是越宽越好，就用批判的眼光来浏览一下宗教这个老怪物也无妨。说起来惭愧，我最先接触的宗教类书竟然是小儿科的玩意儿。
　　《向知识分子介绍佛教》、《觉海慈航》、《圣经的道理》、《真主告诉你》……这些浅显的读本我都敷衍地翻了个遍儿：“与唯物主义思想并无本质的区别呀！马克思已经讲过的何用宗教再来讲（我戴了有色眼镜看宗教）？”我疑惑了，我这十年寒窗学的也是“物质”。
　　即便是从无接触过马克思主义的人，也不会否认自己吃的、穿的、用的等等一切都是“东西”，这是落入了马克思的物质思想之内（这也正是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的真正伟大之处），更何况我们从一进入学校就接受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十年寒窗，十年马克思，它在头脑中已根深蒂固了(实际上真正马克思的著作一本也无看过)。
　　“混小子！马克思主义创立多少年，宗教多少年？”王宗泉恩师笑骂道。
　　我恍然大悟！
　　“再看看，都说物质，为什么这叫做唯物主义哲学，而那却叫做宗教哲学？”
　　从此我开始象回事地看宗教经典。翻翻圣经，我去不掉内心的偏见；看看道家经典，艰涩的文辞，我连字面含义也难看明白；想想佛教经典，文词很美，但玄而又玄……我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碰运气吧。闭上眼睛，顺手从中间随便抽出一本：《佛说阿弥陀经》，这是缘份，就从这儿入手！
　　“在此往西经过十万亿佛土远处，有个地方叫极乐世界，有一尊称做阿弥陀佛的在那里说法度众。”真玄妙，有谁能用什么方法来证明一下极乐世界确真存在？
　　“不可思议难信之法。”这一句忽然跃入眼帘，使我忽儿心中一动，但我绝对无法用语言来说当时的心境（或许我当时心中根本就无有道理）。就是现在，我对此句仍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这才是宗教！”我心说，也不知是赞叹，还是什么情感。
　　宗教与哲学是不太一样！把宗教这一课一定补上！“佛教可补哲学之偏。”孙中山先生这样说。名人如此，何况我们无名小辈。
　　佛教是一个“陷阱”，一个美丽的“陷阱”，我慢慢不可自拔，深深地陷入佛教氛围之中(宗教是鸦片，真的会令人上瘾的，马克思真伟大)，出世间思想渐渐代替了原来 的世俗思想。当然还有些另外的原因，种种因缘，终于促使我出了家。
　　无庸讳言，佛教现状实在不如人意。在寺庙中除了日常佛事活动外并不能真正的学到佛理。我后悔了，在家学佛要好得多：身份方便。既可以到寺庙亲近真正的大法师，又可以在外多说些。
　　刚好，来九华山参加执事进修班的短期培训，因缘凑巧，九华山佛学院招生，于是我就开始念佛学院。
　　佛学院是专科学校，但还开设了时政、哲学、历史、地理、外语等世俗科目（应该来说这样使专科学校成了……）。这样做是为了“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赵朴老说，希望我们僧人中间出些艺术家、文学家、雕塑家等等（高僧是首要的，自不待言）。这样以来，专科学校培养出来的不仅仅是专才，而且也有通才。
　　佛学院的课程设置我理解。东晋时，道安大师就立下了一条适应汉地弘法的原则：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但我不想学，况且，这些科目我都学过。年轻人保留不得半点儿心事，“我不学这些。”那晚，宽容法师到我房间，我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内容，但使我有了改变。说心里话，并不是宽容法师真的会做思想工作，能以理服人，而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做住持，肩上担子太重了，我们有些心里不忍令他太作难，所以他的话学僧们一般都听，我不再与老师们捣蛋。虽说也无费心思学，但在考试时总计算着不能让落分。
　　佛教典籍，浩如烟海，大乘八宗，不分高下。这许多的修行路子，反倒使我不知所措，我怕万一走到一条不适合我的路上去，穷其一生而不得要领。
　　学院内，八宗齐开：净土宗，念佛依他力往生；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密宗，三密相应，即身成佛；三论宗，当体即空。这些教义明了，但都是实际工夫难得，我应该怎么办？天台宗，博大精深；唯识宗……对，就是它了，唯识。虽说唯识教义复杂，但从正面阐述，让人易于接受，繁琐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有了一腔虔心！既然有人能创出此宗，我就能学。
　　唯识的教义既难又深，但细想想，要想成就，哪有简单的事，修行本就是曲折的路，只要肯付出代价，再难的路也能走通。
　　……
　　注：九华山佛学院唯识宗的书籍很缺，假若什么地方有，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