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曹洞禅者交流纪要

　　章波娜（浙江大学哲学系）
　　主要内容 本文简要介绍了禅门曹洞宗在中国的创立及演变，以及其在日本的传播情况，并排列了自宋至清中日曹洞宗主要的交流情况。
　　关 键 词 曹洞宗 禅宗 君臣五位 偏正回互
　　曹洞禅，为禅宗五家之一，在中国佛教史上，曹洞禅取自其开创者洞山良价和曹山本寂（840-901年）的本山名称的各一字而得名。曹洞宗在禅宗五家中的独特地位在于:此宗特别重视真如本体和现象世界之间的关系，并从理事交涉的关系中提取出“君臣五位”说，用偏正回互的理论阐述其体用关系、理事关系，以表达曹洞宗“道合君臣，偏正回互”的理想的世界观。在修行实践上，有所谓三路接人、三渗漏、三种堕及后来的“默照禅”等手法，应机接人，宗风温厚，历来有“家风细密，言行相应，随机利物，就语接人”之誉，与同时代盛行的临济宗风大异其趣。曹洞宗的正式创立大约在公元九世纪下半叶，公元十三世纪曹洞禅由日僧道元传到日本，成为日本最重要的禅宗流派之一。
　　在道元传曹洞禅至日本之前，曹洞禅在中国几百年的生成发展是一个饶有意味的过程，这段历史甚或可以为道元受付曹洞传法信物并挂帆东去做个注解。曹洞禅虽以其开创者洞山良价和曹山本寂为名，其思想源流实可追溯到公元七百年的石头希迁那里。石头希迁—药山惟俨—云岩昙成，正是他们一以贯之的“回互”文化为后来的良价正式创宗提供思想上的基础，因此这段时期可称为前曹洞禅时期。石头希迁在当时南宗禅呵佛骂祖气氛日益浓烈的氛围中保持了冷静宽容、兼收并蓄的态度，“人根有利钝，道无南北宗”（《五灯会元》卷五）体现了他对文化圆通回合的高度自觉，他力图表明不同系统，不同层面的文化是可以融会整合的。药山惟俨继承了石头希迁的视角和态度，并把此种风格落实在读经坐禅上。至云岩昙成，已经在其作《宝镜三昧》法门中明确首倡了“偏正回互”说，而“偏正回互”说其实就是曹洞宗的根本宗旨，曹洞宗的正式开创水到渠成。洞山良价翻开了曹洞宗开宗立派的一页，洞山良价（807-869年），俗姓俞，会稽诸暨人，少孺从师于五泻山寺，先在南泉禅师门下领其玄契，续造云岩，疑滞顿寝。（《宋高僧传》卷十二）。至曹山本寂则完成了这一重要的使命，曹山本寂，姓黄氏，泉州蒲田人。素习举业，十九出家。文辞遒丽，富有法才，曾注《寒山子诗》，流行宇内。（《宋高僧传》卷十三）。洞曹对前贤的思想进行了系统化、细密化的整理补充，并援用了“君臣”、“功勋”等政治范畴来解释其哲学体系，这在禅宗中是非常有特色的，然而这种援引尝试也从另一个角度反映出了曹洞宗本宗在说明“理事”关系上的困难，其“内在的思想张力与外在的语汇贫乏” （《禅宗宗派源流》）。曹洞宗的发展趋势呈现的是奇怪的橄榄形，它的思想的早熟，理论框架深广度的不足，范畴的贫乏等决定了后来者开拓新局面的艰难程度，以至曹洞宗三传云居道膺之后就相对冷落，道路越走越狭，其惨淡经营况无法和临济宗的如火如荼相比，乃至到了大阳警玄“足不越限，肋不至席者五十年” （《禅林僧宝传》卷十三）尚无法将此宗再开生面，痛顿之下，壮士断腕，逝前付托临济高僧浮远代为寻求法嗣，这幕悲剧，或许可以从此宗先天的理论不足中即可窥得端倪。
　　以大阳警玄自断法嗣为曹洞宗前期的终点，投子义青的成功续嗣显然挽曹洞宗于昧灭之中，投子义青兼习临济曹洞禅法，其思维的清新生气给垂垂的曹洞宗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投子义青的嗣法弟子芙蓉道楷更是有“中兴”之祖的称誉，以他为新的阶段的高点，曹洞宗的发展兴盛起来。芙蓉道楷门下丹霞子淳和净因自觉各自开展了新局面，其中净因自觉一系渐移北地，开辟了曹洞宗在北方百余年的辉煌时代，子淳门下有宏智正觉、长芦清了两支。宏智正觉门下有天童宗珏，宗珏传雪窦智鉴，智鉴传天童如净。如净（1162-1228年），字长翁，浙江明州人，住天童寺，“学众辐辏，范模清亮，海内以为法式” （《中国佛学人名辞典》），日僧道元于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年）谒见如净，其时，禅界已弊端丛生，南方曹洞宗风亦是岌岌危局，两年后，如净许其为法嗣，传芙蓉道楷法衣、《嗣法书》、《自赞顶相》、《宝镜三昧》及《五位显诀》，由道元带回日本，由此成就了日本曹洞宗的传入和发展，也因此，明州天童寺成为日本曹洞宗的祖庭。在曹洞宗史上，天童如净和大阳警玄的传法异曲同工，在曲线光大本宗和伽蓝相续的艰难选择中表现了惊人的勇气和远见。从此曹洞宗跨过这一衣带水，来道了异域日本，经过日僧一番适合本国的改造，在日本生根发展，成为今日日本仅次于临济宗的一大宗派。
　　下面列举了中日曹洞禅者的主要交流史。
　　一．访华的日本曹洞禅者
　　道元（1207-1299年）。日本曹洞宗宗祖，越前永平寺开山祖师。字希玄道元，号佛法房。荣西禅师（日本临济宗宗祖）弟子，京都人，内大臣久我通亲之子。受业于荣西嗣法弟子明全。于1223年随明全西渡，到达浙江明州。1225年得到天童如净面授，如净授予道元的禅法是“只管打坐，身心脱落”、“坐禅之时，觉悟自现”，道元大受裨益。1227年如净托其衣钵于道元嘱其回国宏法。道元28岁回国，开创兴圣寺，后迁移越前，建立永平寺，为永平寺开山祖师。著述有《正法眼藏》、《正法眼藏随闻记》等。
　　寒岩义尹（1217-1300年）。京都人，顺德天皇第三子，师从怀鉴学禅。25岁时到兴圣寺投到道元门下，并随行到永平寺。1253年入宋，翌年归国。1264年再度入宋，把道元的《永平广录》十卷带到宋瑞岩寺的无外义远请之校对并写跋，三年后回国。在肥后创大慈寺并积极于公益事业。时人尊称“法皇长老”。
　　彻通义介（1219-1309年）。出身于越前藤原氏。13岁时投越前波着寺的怀鉴出家。与义尹一样曾修习日本达磨宗。23岁时与怀鉴一起到京都的兴圣寺参道元，并随道元到越前。义介作为越前人对开创永平寺起了很大作用。1259年入宋，前后四年，参观了以宋代五山为中心的各地的伽蓝，于南宋景定三年（1262年）回国，主持永平寺，后大力从事兴建、传法事业。永平寺的礼乐至彻通义介才初步具备，他当时被称为“永平寺的中兴者”。后到加贺开创大乘寺并在大乘寺逝世。是为日本曹洞宗第二世，门下出义尹和绍瑾两位高徒。
　　义云（1253-1333），本为河南洛阳俞氏子，随父入日籍后，投义尹门下为僧。后复奉师命入华求法，嗣法于福裕禅师，列为曹洞宗第十七世，回日本后住持吉祥山永平寺。
　　祗陀大智（1290-1366年）。出生于肥后的宇土，7岁从寒岩义尹出家，曾参莹山绍瑾、东明慧日等。1314年入元，参学古林清藏、云外云岫、中峰明本、无见先睹等。10年后回国，嗣法明峰素哲，并开辟圣护寺、广福寺。著有《大智禅师偈颂》。
　　宗可。义云的帝子。元朝泰定元年入元，参学灵石如芝、独孤淳朋、明极楚俊等禅师。泰定四年回国。宗可入元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从中国禅者那里得到对义云是永平寺再兴者的承认；另一事，是修复天童山如净塔所南谷庵。
　　无闻普聪。萨摩人，肥后大慈寺的愚谷常贤的法嗣，曾入元，后在肥后开创万善寺。
　　永佑。属于道元法系。曾入明清金陵慈氏阁的穆庵文康为《永平十一境并颂》写序文。
　　嫩桂佑荣（？-1443年）。从通幻寂灵派的芳庵祖岩嗣法。入明，巡游嵩山少林寺、熊耳山等，归国后在越前建立熊耳山少林寺。
　　南英谦宗（1387-1460年）。京都人，1435年入明，1439年回国，在越后建种月寺。南英精于“五位”之法，把杰堂对《五位显诀》的提倡编录为《洞上云月录》3卷；对于省灯运用易学解释“五位”说的《偏正五位图》进行批判，著成《偏正五位说诘难》。
　　别源原旨（1294-1364年）。越前人，在圆觉寺东明慧日的门下参禅和嗣法。1320年入元，前后参古林清茂、云外云岫、中峰明本、灵石如芝、无见先睹、古智庆哲、竺田悟心、南楚师说、绝学世诚等。在元11年，于1330年回国，在越前的朝仓氏的支持下，开创了弘祥寺、善应寺、吉祥寺等。后住京都的真如寺。1364年应足利义诠的邀请住廉仓的建仁寺，同年逝世。著有《南游集》、《东归集》。
　　湖海中珊。南英谦宗的法嗣。明宣宗宣德9年即1434年入明，在明逗留19年，是逗留时间最长的入明僧。
　　另外，东明慧日的入元法嗣还包括圆熏、不闻契闻、东白圆曙、太虚契充、白石契 、少林如春等都曾入元，习练诗文，在日本五山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由于德川政府的闭关锁国政策，入清的僧人极少。
　　水野梅晓。于明治35年即1902年赴中国朝拜浙江宁波天童山的如净禅师墓塔，并与该寺住持敬安一起谈论振兴佛教的问题。1903年，梅晓在长沙开办湖南僧学堂私塾。
　　来马琢道。1913年，来马琢道巡礼了上海、镇江、焦山、南宁、宁波、普陀、天童、阿育王等地的江南名刹，其见闻记《苏浙游学录》详细报告了中国寺院的状况。
　　村上素道。1918年左右，村上素道赴中国南岳，朝拜石头大师之祖塔，并巡礼湖北地区的佛教遗迹后归国，著有《石头大师》。
　　秋野孝道。1922年，秋野孝道入中国朝拜佛迹。
　　二．中国曹洞禅者的东渡
　　寂圆（1207-1299年）。与道元同是天童如净的弟子。如净去世后，1228年寂圆去日访道元，在道元修建的承阳庵里当塔主守护。道元去世后，寂圆从永平寺的继任怀鉴嗣法，后开创宝庆寺。寂圆这一脉法系在日本曹洞宗历史上很有影响。与道元对中国禅宗的批评相对，寂圆对于道元门下的影响，是在于形成了接受中国曹洞宗的流派。
　　东明慧日（1272-1340年）。明州人，嗣法直翁德举，属宏智派。1308年受北条贞时邀请赴日。先后住廉仓的圆觉、寿福、建长、万寿、东胜、净妙诸寺，弘扬奉持“五位”说的曹洞宗，颇有影响。门徒中著名的有别源圆旨和月逢圆见。
　　东陵永屿（1285-1365年）。明州人，嗣法于直翁的弟子云外云智。1351年应足利自义之邀赴日，后应梦窗疏石的招请住京都的天龙寺，继住南禅寺、建长寺、圆觉寺。圆寂后，朝廷敕赠“妙应光国慧海慈济”谥号。永屿作为宏智派的禅僧在五山文学上留下了优秀的作品。
　　心越兴俦（1639-1996年）。别号东皋，浙江金华人。芙蓉道楷旁系第二十三代法孙，在觉浪道盛门下。明灭，应长崎兴福寺的中国僧澄一的邀请入日。抵日后即遭谗言被幽禁，后经水户德川光国的奏请幸免于难，住天德寺。他传入并普及中国的月琴很有声名。
　　雪轩道成（1352-1432年）。字鹫峰，河北保定赵氏子，继承北传曹洞宗，山东灵岩秋江洁禅师入室弟子。明洪武十五年（1382）应选统领释教。三十年奉诏出使日本，永乐二年（1404）归国。永乐六年（1408）奉旨于钟山主持“普度大斋”，登坛开示，听者数万。宣德七年（1432）圆寂。有《道成语录》、《雪轩集》。
　　在日本传播曹洞宗的不仅仅有道元，还有由中国来日僧人创立的三派，但都未能形成流传到今日的教团。这三派，一是东明派的东明慧日；二是东陵派的东陵永屿。这二派皆属于南传曹洞宗；三是寿昌派的心越兴俦，属于北传曹洞宗。
　　道元从宋回到日本后，主要住持永平寺，他继承了如净“只管打坐，身心脱落”的禅法，而对于曹洞宗的“五位”说甚至禅宗的顿悟说都多有批判和改造。道元门下入室弟子有四人，其中孤云怀奘弘其心法，怀奘下有义介、寂圆，义介门下出义尹和绍瑾。莹山绍瑾在道元灭后十九年生在越前，十三岁随孤云出家，孤云灭后跟随彻通，继承道元四代法脉。后任诸岳山总持寺住持，奠定了曹洞的发展基础，道誉天下，灭后谥号“弘德圆明国师”，曹洞宗人尊为“太祖”。现在日本曹洞宗奉有两祖、两大本山，两祖是指高祖道元（开日本曹洞宗宗旨）和太祖绍瑾（开日本曹洞宗宗门），两大本山即道元开创的福井永平寺和绍瑾开创的鹤见总持寺。此后日本的曹洞宗就奉高祖为父，太祖为母，发展“两祖一体，不二两山”的理念。绍瑾之后曹洞宗百年盛况，门派林立，又经十八世纪月舟、 山师徒的复古运动革除流弊，源流至今，中日两国曹洞宗僧人经过不断的交流互进，使日本曹洞宗成为佛教中仅次于临济宗的一大宗派。
　　参考书目：
　　1．《宋高僧传》
　　2．《景德传灯录》
　　3．《五灯会元》
　　4．《曹溪禅人物志》
　　5．《中国佛教人名辞典》
　　6．《中日文化交流史大系宗教卷》 杨曾文 源了圆 浙江人民出版社
　　7．《日本佛教史纲》 村上专精 商务印书局
　　8．《日中佛教友好二千年史》 道端良秀 商务印书局
　　9．《禅宗宗派源流》 吴立民 中国社科出版社
　　10．《中国禅学思想史》 忽滑谷快天 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