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佛教略论
台湾佛教略论
一、明(郑)至清代
台湾佛教的传入,起自汉人来台之始,主要是赓续闽、粤两省的佛教传统。郑成功来台后,大批汉人拓殖垦荒,佛教的信仰渐次朝向组织化。由于郑氏以台南地区为政经中心,所以台南地区同时也是台湾本岛佛教的发源地。
明郑以降的台湾佛教与闽、粤两省的佛教传统无异,特别是受福建的影响至深且钜。台湾佛教具有三大特色:一是僧侣只知早晚课诵,带有农禅遗风、禅净双修的“传统佛教”;二是变胎自禅宗,并杂揉儒、释、道三教合一思想的斋教盛行,斋教又分龙华、先天、金幢三派,其中以龙华派为最大宗:三是属于庶民信仰、佛道不分的“民间佛教”普遍流传。
(一)传统佛教
以僧侣为主的传统佛教主要的传承为福建鼓山涌泉寺、福建怡山长庆寺(今西禅寺),以及漳州南山寺,甚至在明郑时代也有福清黄檗寺的黄檗宗法脉。关于黄檗宗的来台,据传当时福清黄檗寺高僧隐元隆琦受日本邀请赴日传法,师徒一行东渡曾受郑成功的帮助,是否因为台湾与福清黄檗寺的互动关系,到了清康熙二十七年(一六八八)台南地区始有黄檗寺的建立,但该寺亦很快就毁圮。无论如何,鼓山涌泉寺、怡山长庆寺、漳州南山寺全都属于临济宗或曹洞宗的传承,这样的传统一直延伸至日据时代,而其中又以鼓山涌泉寺临济宗僧侣为最多。
明郑时期的台湾佛教,若根据连横的《台湾通史?郑氏征收杂税表》所记载:“僧道度牒:僧每名二两,道士五两,年征二百两”,或许可略知僧侣在当时人数有限,所以佛教的发展不免受到局限。目前仅知比较可能建于明郑时期的寺院,在今台南市的有竹溪寺、弥陀寺、海会寺(今开元寺)、大观音亭、万福庵、准提庵(今法华寺),在今台南县的有六甲龙湖岩、鲲鯓龙山寺等。其中竹溪寺,据今人所考,为台湾第一座佛寺,唯因经过多次改建,已无昔日模样。
清代的台湾佛教是建立在以台南地区为中心,并随著移民垦殖向北推进而扩大至全台。传统佛教仍是以禅净双修为主,禅宗为主流,临济宗最盛,次为曹洞宗。
中国佛教在明末已渐次衰微,转入清代,其颓势更显,因之以经忏自活的僧侣乃是大宗。僧侣为社会一般人所轻视,而台湾作为一个农业人口为主的移民社会,人口素质未见提升,为了迎合庶民充满迷信的宗教信仰,传统佛教根本不可能有积极的作为,只能渐趋“民间佛教”化,夹杂卜筮之风或佛道不分之僧侣颇不乏其人,如乾隆三十八年(一七七三)募建台北剑潭寺的僧人荣华即操占卜,又如北港朝天宫乃是树璧和尚背负妈祖像前来开山者。即使如此,在清代中晚期以降,传统佛教势力亦不如斋教。
在有清一代,僧人卓锡寺院有文字记载的,除前述的剑潭寺僧荣华、朝天宫僧树璧外,尚有台南开元寺僧志中;台南弥陀寺僧一峰;台南白河大仙寺参彻、鹤龄;高雄大岗山超峰寺绍光;高雄元兴寺(今元亨寺)僧经元;台北宝藏岩僧佛求。但是这些僧侣皆未见有弘法的相关记载,恐是遗世独立的“山林佛教”传统所致。虽然清代的所谓佛寺随著人口的增加而增加,但是,这些佛寺甚难谓为“正统”,是逐渐“民间佛教”化的多神崇拜、杂神信仰,就算是到福州鼓山涌泉寺、怡山长庆寺等受戒的最佳的善僧智识者,所谓勤修法事,亦多以能够诵读《梁皇宝忏》、《心经》、《金刚经》、《楞严经》为满足,严重脱离现实社会。
(二)斋教三派
由于自明郑以降全台的僧侣人数稀少,加上修行山林化,与现实社会严重脱节,故明代中末叶来自禅宗的变异斋教--“在家佛教”,在清代势力凌驾于传统佛教之上。其教义与佛教虽无差异,但却加入了儒、道的教义,他们与僧侣不同之处是“不出家、不穿法衣、不剃头,以俗人身份于市井营生”,其身严正,能守戒律,常贯彻素食主义,以不吃肉为本位,因此被称为“食菜人”,信徒之间互称斋友,女众称“菜姑”,男众称“斋公”。
斋教兴于明末,清代渐次向台湾传播,乾隆十三年(一七四八),福建北部建安县及欧宁县,爆发一次老官斋教的暴动,事后官府对之大肆搜剿、查禁,根据该年六月,闽浙总督及福建巡抚的奏折记载,在福建七府十六县,所查出的“邪教”(包括金童(幢)教、大乘教、罗教一字门、大乘门等共七十三间派门)斋堂中,就包括台湾府诸罗县两间罗教斋堂。此一查禁事件影响深远,从后来的资料显示,几乎台湾所有的斋堂创立的年代之后都在此一事件之后。
斋教传自大陆,分为三个派别:先天派、龙华派、金幢派。
(1)先天派:相传禅宗六祖慧能为避法难,避走南方而隐于渔家四年,其间穿俗服营商传教,后于宝林寺,得马道一、庄怀让二人嗣法,是为七祖。他们传道不分僧俗、士庶,遂树立斋教为一新兴宗教,设三乘之学而创立先天派。清朝时期十三祖徐吉南、杨守一,二人于四川省建西华堂,十五祖归全元派下,黄昌成于咸丰十一年(1861)来到台南,筑一草庵曰报恩堂,而早在咸丰五年(1855)就有,与黄昌成同属万全堂派下的李昌晋,在新竹创立福林堂。
先天派乾元堂系斋堂的创设,是派下陈运荣于1987,在新竹创立太和堂为台湾的首堂,并陆续于新竹、桃园、台北、宜兰开设出十余间斋堂,甚至远至云林亦有派下斋堂。
先天派的修行位阶共分八级,分别是⑴师位,⑵十地,⑶顶航,⑷保恩,⑸引恩,⑹证恩,⑺天恩,⑻众生。
(2)龙华派:乃是明嘉靖年间,名谓罗因者所创。罗因讳孟鸿,号清庵,俗名普仁。本籍山东莱州府,即墨县猪毛城丹阳社紫乡村人,生于明正统七年(1456)十二月一日。三岁丧父,七岁葬母,后由叔母抚养,明成化六年(1470)访师求道,成化十八年(1482)十月十八日开悟成道,后开始传教,集成《五部六册》行事,嘉靖六年(1527)过世。他的《五部六册》第一章描述自己思想的体系;第二章说明对当时佛教的愤慨,打破迷信、鼓吹时代佛教;第三章是论述破邪显正;第四章说明正信佛教;第五章阐发证成佛果之义。他从无常观出发,否决灵魂,提倡佛性遍满,所崇拜的主格体名为“太上无极圣祖”,意味著法身佛。龙华派有三位重要祖师,一祖是罗(因)祖师,二祖是殷(继南)祖师,三祖是姚(文宇)祖师,为台湾龙华派斋堂所共祀。
清雍正十年(1732),龙华十祖普月在福州福宁县观音埔设斋堂称一是堂,此是华南一带龙华派的大本山。到了嘉庆十四年(1809),十五祖卢普耀于兴化府开设汉阳堂,十六祖卢普济来到台南传教,六年后回兴化,其弟子普爵于台南创立德善堂。
龙华派分支复信堂派下于乾隆十四年(1749)在彰化设立朝天堂,壹是堂派于乾隆十九年(1754)在台中创立慎斋堂,汉阳堂派下乾隆三十年(1756)在台南建化善堂。其中复信堂派下斋堂以台中、彰化地区为主,北至宜兰、基隆,南至嘉义、云林,分布极广。汉阳堂派下斋堂则以台南地区为主。
龙华派的修行位阶共分九级,分别为⑴空空,⑴太空,⑵清熙,⑶四偈,⑷大引,⑸小引,⑹三乘,⑺大乘,⑻小乘。
(3)金幢派:开山祖师为明代的王佐塘。王佐塘号大虚,于直隶省(河北)设道场,其徒孙王祖亮颇受人尊崇。嘉靖四十五年(1566),浙江省宁海的鱼商蔡文举归依王祖亮,放弃自己的职业成为斋公,并在福建省兴化府莆田县开创树德堂,后渡台,于台南创立慎德堂,人称蔡阿公,是台湾金幢派的教祖。金幢派斋友入台最早,相传是在康熙年间。
金幢派的修行位阶共分九级,分别为⑴上恩,⑵叔公,⑶管前,⑷本管,⑸首领,⑹船头,⑺会首,⑼护法,⑼众生。
斋教三派的教义在守戒、仪式、经典、祭祀上大同小异,同以戒律为本位,又称“持斋宗”。最严格的是遵守五戒十善,特重杀生戒及素食,故俗称“食菜人”。尤其是龙华派有“过公场”的修行,常在各斋堂研究学习,以同时取得法阶。斋教三派同奉观音、释迦为本尊,其中龙华派以阿弥陀佛、三宝佛、关帝为主祀,金幢派以阿弥陀佛、弥勒及本派祖师为主祀。斋教三派除了前述的供奉之外还奉祀三官大帝,龙华派还奉祀太子爷、妈祖、注生娘娘等等。斋教三派早课同诵《金刚经》,晚课诵《阿弥陀经》,先天派另外有在中午诵《心经》的习惯。先天派是绝对不吃肉、禁婚嫁,龙华、金幢两派可以结婚,也不绝对强制素食。
根据上述得知,斋教三派(先天、龙华、金幢)在性质上似乎也有“圣”、“俗”之分,先天派持戒严谨,故寺庙少、信徒少,龙华、金幢两派中,特别是龙华派戒律宽松,且不强制茹素,所以寺庙及斋友最多。
台湾的斋教是传自福建,在清代,特别是乾隆一朝,福建的斋教活动力十分旺盛,前述乾隆十三年(1748),福建北部建安县及欧宁县爆发老官斋教的暴动受到官方镇压,清政府对于具有结社能力的新兴宗教教团一直保持高度警戒,但是台湾的斋教似乎没有受到乾隆“毁天下斋堂”的影响,其原因有二,一是台湾地属边陲,政令力有未逮;二是斋堂善隐于民宅,外表与一般民屋无异。就是在这双重原因之下,清代台湾斋教持续发展,日据初期初步统计,斋堂数目至少是佛寺的两倍以上,而有清一代,民众对佛教的知识,透过斋教者尤多。
(三)民间佛教
所谓“民间佛教”是指它是外表看似佛教,但实质上是杂揉浓厚的民间神祇崇拜色彩,譬如将观音菩萨称为“观音佛祖”,祭祀不独尊素食,以荤食祭拜为主流,最具代表性的是全台各地的龙山寺。
“民间佛教”以佛教自居,以观音为主要供奉,其中还夹杂众多的民间神祇,如关公、妈祖、玉皇大帝、三太子、注生娘娘、文昌帝君等等。“民间佛教”作为庶民信仰,与一般宫庙神明崇拜并无二致,也就是说,“民间佛教”崇拜观音的方式是民间信仰的,以追求灵验、感应为主,和传统佛教不同,但是“民间佛教”自清代以降至今仍然巍然成风,影响力依然庞大,至今不衰。
二、日据时代
清光绪二十年(一八九四)甲午战败,台湾割让给日本,自一八九五年至一九四五年止,日本共统治台湾五十一年。这期间,日本佛教各宗,伴随这军事的扩张,也积极地开拓其本土以外的教区,特别是殖民地的布教,是一段非常特殊的经验。日本佛教在台湾的开教历程上,其性格随著殖民的深化,以及侵略的扩大化,每个时期都有其不同的历史面貌,若以台湾总督府对本地宗教的态度大致可区分为:旧惯温存期(一八九五|一九一四)、宗教调查期(一九一五|一九三○)、崇神敬祖精神强化期(一九三一|一九四五)三个阶段。无论如何,日据时候的宗教分期,所透露的讯息就是,殖民统治者是因应著统治的需要而调整他的宗教政策。
(一)旧惯温存期(1895-1914)
所谓“旧惯温存”是指日本殖民统治者在初履新地,在完全不清楚台民的宗教信仰时,采取一种尊重、包容台湾旧习惯信仰的态度。
日本佛教初传来台,一方面著眼于教务的推展,一方面则为服务来台的日本人。许多资料显示,日本佛教部分宗派僧侣加入了当时领台时的征军,成为“从军布教师”,他们专事出征军人、军眷的慰问工作,之后落实到全台各地,故佛教各宗派(主要是净土宗、真宗本愿寺派、曹洞宗、临济宗、真宗大谷派、真言宗)开始策划在此新领土上的传教工作。但是,由于领台初期日本人来台者都是军人、老师、公务人员之类,人数稀少,故传教对象就转为以台湾人为中心。
1895年11月18日,第一任台湾总督桦山资纪宣告“全岛平定”,日本佛教各宗如曹洞宗、真宗(大谷派及本愿寺派)、净土宗、真言宗及临济宗妙心寺派等宗(派),纷纷在台申请设立寺院、说教所或教务所,从事布教活动。除了上述布教所需之道场外,还设立一些属于公益性质的处所,如日语讲习所、医院等等。日语讲习所主要的目的是培养日台沟通的人才,而医院的设立,则是研究台湾的传染病,作好卫生准备,像日本征台至全台平定,感染疟疾死亡的人数竟比战死还多。
由于日本佛教各宗初来乍到,对台湾原有的宗教不甚了解,为了要尽快地展开传教工作,自建道场乃缓不济急,故把台湾原有的寺庙不分佛、道、民间信仰纳入自己宗派的体系,就成为日本领台第二年(1896年3月)至1898年5月的普遍现象。如曹洞宗、真宗、临济宗妙心寺派与龙山寺?祖师庙(台北市)、开化寺?天公坛(彰化市)、妈祖宫(台南市)以签定总寺分寺契约为之,或如曹洞宗、真宗本院寺派、净土宗、真言宗及日莲宗等五宗派欲将台北七官庙(文庙、武庙、天后庙、城隍庙、谷王庙、鲁公庙、昭忠祠)纳入各宗管辖。这种为了快速拓展自己教派的势力,日本佛教各宗抛弃律己甚严的宗派分际,吸收他们眼中神佛不分的台湾佛教寺庙(也含民间信仰寺庙),加入其派下成为连络寺庙或分、别院,却是大开方便之门。
由于这种吸纳台湾旧惯寺庙的举动层出不穷,且不断地往上提报,惊动了总督府。到了1897年5月,总督府就直接下令,在法令还不完备之前,不准本岛旧有之寺庙成为日本佛教各宗之分院。
到了1898-1899年间,佛教各宗的本山遭遇到经营的困难,将在台的传教补助及派遣费缩减或停止,使得在台湾的布教师不得不考虑自力更生。除了总督府的明令禁止之外,极可能是在经费拮据之下,减缓了日本佛教各宗吸纳台湾旧惯寺庙的态势,加上当初台湾的寺庙亦对殖民统治者的宗教政策无法掌握,故络绎不绝地加入日本佛教各宗派下,其实是为了“自保”。所以到了1901年二月由真宗(本愿寺派、大谷派)、曹洞宗、日莲宗、净土宗、真言宗(护国寺派、醍醐派)、天理教、黑住教等各宗派向总督府所提报前一年(1900)下半季的各宗布教情况指出,台湾旧惯寺庙向心力渐失、台民信众流失,各宗转而为向在台日人布教的情形,其中分析原因有三:
⑴当时由于正值统治初期人心不安,故使台湾人还怀有某种现实利益之目的,而加入日本佛教各宗。然而,经年累月之后,知道日本殖民法律上之宗教待遇、各宗情形,以及日本人之品性,生命及财产安危并没有受到威胁,当初的崇教之心亦随之冷却下来。
⑵布教师中能通台湾话的少,加上经费的拮据,不容易拟定出完整传教之计画。多半束手无策,仅止于维持现状。加上台湾人信仰之心顿失倍减,于是在台的日本佛教各宗只好转移目标,致力在台日人的布教。
⑶各宗布教师之品性参差不齐,有出入花街柳巷,甚至玷污人之妻女贞操,以及破戒者,造成台民的恶感。
由于“旧惯温存”的宗教政策,整个日据时代影响台湾本土佛教至深且钜的佛教四大法脉(或说五大法脉)几乎都是成立于此一时期,这五大法脉分别为基隆月眉山灵泉禅寺、五股观音山凌云禅寺、苗栗大湖法云寺、台南开元寺、高雄大岗山超峰寺。
基隆月眉山灵泉禅寺的开山是在1905年,主事者是善慧法师(1881-1945),他原是出身斋教龙华派系统,隶属日本曹洞宗派下,其主要的影响范围为桃园以北及花东地区。
五股观音山凌云禅寺的创建于1909年,开山为宝海和尚,但隔年(1910年)即聘本圆法师(1883-1946)前来住持,凌云寺派的发展主要是在本圆的手上成其事,隶属日本临济宗妙心寺派下,其影响力亦主要在桃园以北。
苗栗大湖法云寺派的开山者虽是福建来台的觉力和尚(1881-1933),但背后运筹帷幄的是其徒妙果法师(1884-1963),他是桃园平镇的客家人,早年亦是出身斋教龙华系统。1912年妙果礼请觉力前来苗栗大湖共负开山之责,从而开出隶属曹洞宗派下的法云寺派,其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桃、竹、苗,唯台北亦有少数派下道场。
台南开元寺派与五股观音山凌云禅寺系出同源,但是因为一南一北,所以也有以第五法派视之,其主要的发展期是在得圆和尚(1882-1946)住持时代,隶属日本临济宗妙心寺派下,他的两大弟子证峰(林秋梧,1903-1934)、证光(高执德,1896-1955)为日本曹洞宗驹泽大学出身,主张佛教改革,使得开元寺成为日据台湾佛教改革的重镇,派下主要的影响力云嘉以南的南台湾地区。
高雄大岗山超峰寺派,是原卓锡台南开元寺师徒义敏(1875-1947)、永定(1877-1939)师徒所开创,他们是1908年离开开元寺,而实际主其事者为永定和尚,加入日本临济宗妙心寺派下,其主要影响力亦在云嘉以南。
(二)宗教调查期(1915-1930)
1915年“西来庵”事件(又称“噍吧年”事件)爆发,由于起义抗日的主事者余清芳(1879-1915)、罗俊等人,以台南市西来庵为中心,以宗教作号召,出入全台斋﹙鸾﹚堂。1915年6月起义,可惜计画不周,同年8月被歼灭,判死刑903人,有期徒刑467人,失踪859人,死伤惨烈震惊日本当局,是日据中后期规模最大、影响最钜的抗日事件。西来庵事件的主事者,藉宣传神佛的迷信方式吸引乡村农民劳苦阶层,这使得日本殖民当局意识到对台湾宗教的放任,极可能会危害到政治的稳定,而开始进行了全岛的宗教调查,总督府所委托的社寺课(相当于宗教局)主事者丸井圭治郎,在1919年提出了《台湾宗教调查报告书》,就是此一情况下的产物。
虽然“西来庵”事件完全没有斋教罗祖崇拜及“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的信仰或“弥勒下生”思想,也无斋堂涉入。而余清芳出入全台斋堂,表面上是以修筑庙宇的名义,广募捐款,以充实革命军的经费,斋教斋堂应无所知。但是,报刊的强烈暗示斋教涉入,使得“自保”的行动因而展开,五年﹙1920﹚之后“台湾佛教龙华会”终告成立,表明向日本佛教学习,切断与中国大陆本山的关系,将其总部设于嘉义市山子顶的天龙堂。盖“天龙堂”是取斋教三派各一字,先“天”、“龙”华、金﹙幢﹚“堂”为寺名。在整个日据时代,斋教三派与日本宗教统治当局一直维持良好的关系,不无受到“西来庵”事件的牵连有关。
佛教方面在“西来庵”事件后的第八年(1922)春,佛教与斋教的主要领导人基隆月眉山灵泉寺住持善慧法师、五股观音山凌云寺住持本圆法师、台北大稻埕斋教至善堂黄监、台北大稻埕斋教龙云寺住持陈火,在总督府内务局社寺课丸井圭治郎的斡旋下,于艋舺龙山寺的“艋舺俱乐部”,会同一些知名僧侣、斋友,组成了“南瀛佛教会”,为日据台湾佛教最高联合组织,两年后(1924年7月),正式发行该会机关报--《南瀛佛教会会报》,1927年1月改名为《南瀛佛教》,1941年2月再改名为《台湾佛教》,1943年底停刊。
从《南瀛佛教》发刊后,基本上反应出日本殖民当局的佛教政策,全台各地的佛、斋教及民间信仰寺庙经由调查公布,以及各地方寺庙台帐(名簿)的刊行,台湾佛教的信仰内容渐次清晰,当时著名的宗教学者有增田福太郎,以《台湾の宗教》最为教界所熟知,台籍学者则以曾景来的《台湾宗教と迷信陋习》最脍炙人口。
(三)崇神敬祖精神强化期(1931-1945)
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后,宗教成为被积极改造的一环,在“国民精神总动员”及“皇民化运动”中,日本统治当局针对宗教生活有所谓的正厅改善、打破迷信、排除陋习等诸项,希望营造“合理”的宗教文化生活,逐渐脱离旧信仰,并将之转移到尊崇皇室、神社信仰、皇民信仰上。日据后期所发生的“寺庙整理运动”,可以回溯到1936年7月,总督府所主办的,全台官军民有力人士所参加的“民兴作兴协议会”。协议会对总督府所倡的“为期国民精神之振作与彻底的同化,在民风作兴上所采取的政策”提出质询,总督府除了答覆以敬神崇社为中心的“敬神思想之普及”为首要政策外,还对旧有宗教、习惯提出了改善的政策,直到日本战败离台,日本殖民当局无不积极改造、加强精神强化,以消弥汉人的传统宗教内容。
1938-1940年是“寺庙整理运动”的高峰期。所谓“寺庙整理运动”,是日本统治后期,台湾岛民的固有信仰妨碍了日本的皇民化,而寺庙信仰为其中的一环。尤其在日本侵略战争开始之后,这种倾向更加强烈。日本本土国民精神提振的运动高涨的同时,台湾也展开“皇民化运动”。针对台湾汉民族的种种面向上,开始了提升、转化为日本精神的运动,运动之一就是废止道教体系的寺院。寺庙整理运动一开始如火燎原,波及甚广,许多寺庙的神像被集中一处烧毁。其中有些不忍烧掉的神像,全部集中在台北帝国大学﹙今台湾大学﹚土俗学研究室的标本室保管。
“寺庙整理运动”不仅本岛反应激烈,日本有识之士亦多有反对,其间所反映出的现象有三,首先,是全台各地的整理程度不一,其次,随著寺庙的神佛像被废,人心有浮动的现象,甚至倾向无神论,第三,程序欠完备,强行整理,使民心动摇。由于“寺庙整理运动”一开始就受到内外严厉的批判,加上必须考量台民的反日情绪,因此总督府在1941年,通告地方暂时中止“寺庙整理运动”。
1941年年底是日本偷袭珍珠港,发动太平洋战争之年,也是二次世界大战到达了最关键的时刻,此时在台湾殖民政策上,日本在推动“皇民化运动”的力度,更加激烈,并逐步走上“皇国佛教”的进程。
1941年“寺庙整理运动”虽然暂时停止,但是随著日本在太平洋战事的每况愈下,到了1943年部分地区还是启动了“一街庄一寺院”的计划,强迫寺庙废合,这无疑是“寺庙整理运动”的再延续。随著日本的战事渐失利,殖民当局一方面加强台湾传统民间信仰内容的改造,一方面,在各地主办“本岛人僧侣炼成会”,加强僧侣“皇国佛教化”性格。当时全台有两座佛教炼成所,一北一南,北部的“台湾佛教会北部炼成所”在1944年7月于中坜圆光寺开办,南部炼成所则是设于台南开元寺。但是随著日本不久战败,传统根性坚强的佛教或民间宗教,又逐渐恢复了气力,直到1949年之后大批大陆僧侣来台,台湾地区的佛教才又进入另一种局面。
日据时代来台的宗派有华严宗、天台宗、真言宗(高野派、醍醐派)、禅宗(临济宗妙心寺派、曹洞宗)、净土宗(净土宗、西山深草派)、真宗(本愿寺派、大谷派、木边派)、日莲宗、法华宗(显本法华宗、本门法华宗),共八宗十四派,但是主要的在台布教中枢,无一例外,全都设于台北。
日本佛教的影响,在1949年国府来台后,在不断的传戒中渐次淡化、消失,而斋教因为在日据时代加入、认同为佛教的一员,战后在一波又一波的批判下衰微化、斋堂佛寺化、斋姑出家化,以致几乎消失殆尽。
三、光复后的台湾佛教
1945年12月17日,抗战胜利后中国佛教会在上海成立“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1946年2月25日,台湾省佛教会在万华龙山寺成立,选出本圆法师为理事长。台湾省佛教会虽成立,但是与中国佛教会的隶属关系不明,故在同年的lo月7日改组为“中国佛教会台湾省分会”。光复初期的台湾佛教不免带有日本遗风,当一大批大陆僧侣的来台,台湾佛教渐次受到大陆佛教的多方面影响,随后全盘改造。
(一)江浙佛教的影响
1949年来台的汉传佛教,主要是以江、浙一带的僧侣为大宗,其中又以苏北籍的为多,故又可称为“江浙佛教”。江浙佛教影响台湾佛教有三个面向:一是针对出家众的传戒;二是针对知识青年的大专佛学社团;三是与基督宗教、一贯道的诤辩、冲突。
首先,江浙佛教对台湾佛教着力最深的是广传戒法。由于台湾佛教受日本佛教的影响,僧侣普遍肉食带妻,宛如俗人,亦无法受人尊敬,因此认为只要僧侣严守戒律,即可摆脱日式佛教遗风。故从1953年初于台南白河大仙寺传第一次三坛大戒起,直到1987年“解严”前,每年由各寺轮传一次。“解严”后,中国佛教会影响力削弱,有能力的寺院亦可单独传戒,一年甚至有2—3次的传戒。
其次,提供资助、辅导大专青年在校园成立佛学社团。积极摆脱长久以来佛教被认为是“死人宗教”、“老人宗教”的印象,吸引知识青年的加人是最佳方式。方法则是普设大专佛学论文奖学金,这对当时经济普遍困顿的大专学生是很大的吸引力,事实证明这项措施相当成功。当年藉由佛学论文奖学金而学佛的大专青年,如今活跃于台湾佛教界发挥影响力者,人数甚伙。
第三,身处戒严时期的佛教界,最大的利基是合法的宗教不多,因此,在传教上产生冲突可分为对内与对外。对内是对斋教全面的批判,对外则是与基督宗教及一贯道冲突最多。
斋教的困境是来自内外,唯主要的攻击还是来自传统佛教。台湾光复初期,根据统计,截至1947年止,全台共有僧寺一百五十余,尼寺一百余,斋堂二百五十余,共五百余。僧尼三千余,在家之优婆塞(男居士)、优婆夷(女居士)三万余。看来,在日据时期之前主宰台湾佛教的斋教,虽未在光复初一枝独秀,但是,仍然和佛教旗鼓相当。唯随着以僧侣为正统的江浙佛教主导台湾佛教时,标榜在家身份的斋教就注定边缘化,加上其教义有三教合一的色彩,也就成为被批判的重点,最后一蹶不振,甚至全面退出宗教历史舞台。
20世纪60年代台湾接受美援,当时基督宗教在台十分强势与活跃,针对佛教的批判十分尖锐,一波波的冲突不断地产生。但是,佛教毕竟比较贴近华人社会传统,随着台湾经济的提升,佛教最终还是掌握了主流的地位。
属于新兴宗教的一贯道,在戒严时期未能合法,但是却广设“佛堂”,时而自称为“佛教”,这是双方冲突的根源。一些报刊媒体以“鸭蛋教”、“男女裸身崇拜”等污名对付一贯道,佛教界未加求证予以引用,双方裂痕日深,并在政教的围剿中转人地下,最终在“解严”后合法化。佛教在这一波冲突中所获益的是,树立佛教正统、厘清法义之别。
(二)“新四大法派”与“人间佛教”
台湾佛教在江浙佛教长期的影响下,加上戒严的稳定发展,最终在“解严”前后陆续发展出“新四大法派”,可与日据时期的本土四大法派比美。这“新四大法派”分别为高雄佛光山、台北法鼓山、南投中台山、花莲慈济功德会。
在这“新四大法派”中属于苏北籍的,分别是创建佛光山的星云法师与开创法鼓山的圣严法师;南投中台山的惟觉法师则是四川籍;花莲慈济功德会的创办人证严法师则是台中清水人。
“人间佛教”的意识与僧人太虚法师(1890—1947)有关。他所提出的人间佛教,“是表明并非要离开人类去做神做鬼,或皆出家到寺院山里去做和尚的佛教,乃是以佛教的道理来改良社会,使人类进步,把世界改善的佛教”,这种淑世利人的宗教态度,影响了当初大陆来台的大部分僧侣,星云、圣严就是其中之一。因之,他们开山立派的宗旨无不在落实或强化“人间佛教”。
慈济功德会的创办人证严法师亦以“人间佛教”为理念。她的师父为当代佛学泰斗印顺法师(1905—2005)。印顺法师,浙江人,为太虚法师的学生,但在“人间佛教”的理念上,印顺与太虚师生二人的理念不尽相同。证严皈依印顺法师后,时常以其师的“为佛教,为众生”自励,所展现的“人间佛教”面貌则偏重在慈善救济方面。
佛光山与法鼓山所标榜的“人间佛教”较贴近太虚法师的理念,与印顺法师的“人间佛教”不同。太虚法师的“人间佛教”(或说“人生佛教”)在强调淑世利人上,以中国佛教传统为基点,有“方便”与“适应”的协调;而印顺法师的“人间佛教”,强调在离神化、鬼化的过程中行菩萨道,但过程中不宜太过“方便”、“适应”,以免造成佛教的“庸俗化”。
(三)新台湾佛教
战后台湾佛教的“人间佛教”已取得主流地位,但是却朝着两个方向前进,一就是以太虚法师的“人间佛教”为基础,开展出方便、适应社会众生的弘法方式,如佛光山、法鼓山、慈济功德会,因此,将佛教导向世俗化亦无可避免,很可能是目前台湾佛教的主流。而印顺法师的“人间佛教”,不愿过分世俗化,希望保持佛教的纯度,虽也造成在佛教知识分子阶层受到广泛的重视,但要兼容中下阶层的学佛者,或无意于深奥义理的探求者,恐怕非短时间可及。
战后的台湾佛教,摆脱了日本佛教的影响,注入了江浙佛教的新血,形成“新四大法派”。日据时期的“旧四大法派”,虽然在1949年之后看似为江浙佛教所取代,但是其地方上传统的影响力并未全然削弱。台湾佛教山派、教团或个人喊出“人间佛教”的口号虽一致,但所展现的内容及形态各异,有各吹各调的倾向。不过,江浙佛教移植在台湾土地上后,又融人闽、粤南禅宗的传统,甚或日本佛教重学术研究的理念,经过彼此相互吸收与融合,更在“人间佛教”的催化下,形成了今日台湾佛教的面貌,是谓“新台湾佛教”。
(本文原载南一书局《高中教学新视野》第3期,200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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