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柳派内丹学的佛道融合思想
伍柳派内丹学的佛道融合思想
刘红梅
作者简介:刘红梅,女,安徽肥西人,合肥工业大学人文经济学院,讲师;哲学博士。安徽合肥
道教内丹学是围绕着生命问题展开的人体修炼工程,它以实践的方式解决人生面临的最大难题——生死问题,是人类超越生命、寻找本我的特殊表达方式。全真道伍柳派是明清一支重要的内丹派别,在理论和实践上都颇有成就,对后世丹学影响甚大。理论上,它吸收禅学思想,以禅理验证丹道,丰富拓展了内丹学理论;实践上,它继往开来,构建了完备的丹道修炼次第,力图创建新的丹道修炼法门。正如《中国古代科技史》的作者李约瑟博士所说:“中国内丹术只有到了伍冲虚、柳华阳,才算真正的成熟与完善。”本文即试图揭示明末特定历史背景下伍柳派内丹学对佛道思想的融合,以期从一个侧面探讨其丹学的特质。一、佛道融合的思想背景:三教合一
(一)道教有提倡“三教合一”的传统
道教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宗教,它从一开始便是在吸收先秦的儒、道、阴阳、方术、神仙信仰等多种思想基础上形成的。其“三教合一”思想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初露端倪了,此时的经书多吸收佛教的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思想。隋唐五代时,虽未打出“三教合一”的口号,但此思想得到全面展开,如成玄英的“重玄”说、王玄览的“道体论”,皆大量摄取佛教义理,带有浓厚的佛学色彩。宋元及明初时,道教太一道、真大道、内丹北派全真道和内丹南宗等各个道派,皆高扬“三教合一”的旗帜,其中以全真道的“三教合一”思想最为鲜明。王重阳深受佛教思想影响,在内丹实践上,特别强调修炼心性,提倡持戒苦行真修,积功累德。伍守阳是全真道龙门派第七代律师王常月的授戒弟子,为龙门派第八代传人,自然承继“释道从来是一家,两般行貌理无差”的思想。伍柳派内丹学创始人伍冲虚、柳华阳二人,一方面吸取佛禅丰富的心性学思想来充实其修性炼己的理论,另一方面,大量引证佛教经典阐述丹道,宣扬佛道道同,为构建其内丹修炼理论体系、拓展信仰传播空间及吸纳信众资源服务。
(二)统治者基本采取三教并用的文化政策
儒释道三教同具社会教化功能且可互相补益,所以,历代帝王虽以儒家学说为基准,但总以释道二教作为维护其统治秩序的辅助工具。明太祖朱元璋立国后便制定了三教并举政策,整个明代基本都沿用了这个政策。朱元璋在其所著《三教论》中谓:“于斯三教,除仲尼之道祖尧舜,率三王,删诗制典,万世永赖。其仙佛之幽灵,暗助王纲,益世无穷,惟常是吉。尝闻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三教之立,虽持身荣俭之不同,其所济给之理一。然于斯世愚人,于斯三教不可缺者。”统治者关于三教并举的政策,对明清三教合一思想的发展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伍柳派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构建其内丹学理论的。
(三)明清之际“三教合一”的社会思潮
绵延上千年之久的“三教合一”思想,在明末时达到了高潮,逐渐演变成一种社会思潮。“理学家谈禅,讲内丹;佛教徒论正心诚意,治国平天下;道教徒讲明心见性,谈解脱。这一切,都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并且反映到民间秘密宗教结社的教理教义之中,文学作品之中,民众的思想信仰和行为举止之中。”这种社会思潮促进了这一时期道教“三教合一”思想的发展。明清道教的主流——全真内丹派,不但没有关注佛道之间的根本差异,反而高倡三教合流。伍柳派的“仙佛合宗”论,自然也成为这个思潮的组成部分,并成为其发展的促进者。
二、伍柳生平及其佛道融合思想的基本特点
(一)伍守阳、柳华阳的生平
伍守阳,号冲虚子,世居南昌,幼孤家贫,持身高洁。“长而薄荣利,笃好道德、性命之言”。13岁时,初生学道之异志,念念寻真求出世,后遇全真龙门派传人曹还阳,亲传内外丹法。后又师事李泥丸,得虎皮张真人所传内丹秘诀,成为龙门派第八代传人。复于天台遇赵复阳而得丹诀,于王屋谒王常月而得龙门戒法之传,为龙门派第八代律师。70岁时,隐迹仙去。伍守阳学贯儒释道三教,由儒人道,援佛释道。他遍考仙圣之书,认为世间伪道太多,应当著书醒世。故著《天仙正理直论》、《仙佛合宗语录》、《丹道九篇》、《金丹要诀》,以期“辟邪说、正人心”。伍守阳不拘门户,融合南北两宗内炼丹理,渗人参禅功夫,主张神厢并重、性命双修,力倡仙佛合宗。
柳华阳,洪都(南昌)之乡人。幼时好学,聪慧颖悟,受三教混融风气熏陶,很早就对佛、道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怀方外之想,后在皖水双莲寺落发出家。“凡三教之师,靡不参究,竟无悉慧命之旨者。”遇伍守阳,得授性命双修秘旨,豁然通悟,自以为知慧命之道。后又于庐山遇道人壶云,细授其双修奥窍,并嘱曰:“佛教双修,今已断灭,子当续其命脉,以度有缘。”柳华阳遂将二师之传,与二三同道隐迹潜修,后自认“已成舍利,默契师传”。于是,结合自身内丹修炼实践经验,撰集《慧命经》、《金仙证论》等,致力深入浅出地揭示内丹秘旨,欲“开古佛之秘密,泄师祖之元机”,以期改变“深密单传、卒难窥觉”及“误人套语口禅”的丹道现实困境。
(二)高唱“仙佛同宗”
伍柳虽为道教内丹人士,却极力宣扬佛道不二,高唱“仙佛同宗”。伍守阳明确主张,“学者当知仙佛同——工夫,同一景象,同一阳神正果。”在他看来,佛道不仅修行方法一致,宗教体验与境界也完全相同,乃至修行成果毕竟无异。接着,他又具体解释说:“其所同者,盖仙言炼精化黑,又言留得阳精决定长生,即同佛言戒淫修梵行以出欲界者也;仙言转神入定伏炁胎神,即佛言四禅定,息定心定而灭尽以出色界者也;仙言炼神还虚,即佛言七地菩萨修上八地,如来出现已成佛时,加持至九地十地更加持上至十一地等觉以超出无色界上者也。工夫之同也如是,亦有如是证果同。”在这里,伍守阳将丹道修炼阶段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分别比附于佛教戒淫修梵行以出欲界,修四禅定以出色界、五色界,认为佛道本质完全相同,并无差异,而“彼言不同者,由于凡夫俗子之口,非圣真得道者言也。”
柳华阳,早年落发出家,后来也一直以禅师自居。他不但与道教人士谈仙论道,而且与佛教信徒参禅说法。在他看来,仙道与禅法并无本质不同。受其影响,不少佛教僧人也认为佛道完全一致:“释道原本一法,大则同,小则异。清净自然觉王如来菩萨,即玉帝所自称也。大仙、七仙、众仙、金仙,亦是世尊所自称也。一道坦坦,有何此何彼之分别乎?”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伍柳及其传人皆高唱撇开佛道门户之见:“人仙门学仙者,同此即成仙;人佛门学佛者,同此即成佛。”在释有缘,遇真道,得性命真旨修成性命,即道是佛也;在道有缘,遇真僧,得性命之真旨修成性命,即僧是仙也。”。简而言之,无论学仙还是学佛,只是学一个,即“性命双修”。
(三)力主“性命双修”——融通内丹与禅法
“性命双修”,实系内丹南北宗的共同主张,只是在主次、先后等方面,二者侧重有所不同而已。愈至近世,两宗区别亦逐渐模糊了。伍柳主要承继全真龙门派,因此较偏重北宗丹道取向,尤重心性功夫,从明心见性人手,以修存神固炁之命功,使性命双修的理论体系臻于完善。在伍柳看来,佛教的本质与丹道完全相同,也是“性命双修”,故曰:“阐发仙宗而以佛宗为印证,故名合宗,无非使天下后世知性命双修为要也。”又说:“自世尊开化,愚智而同度,性命而异指。性阐迷开而渐修,命附灵利而证果。至于西天二十八祖,及东土六代慧灯,心口授受莫不以性道慧命之兼修。”在其对内丹性命双修的具体描述中,不仅表现出对佛禅心性学的随意比附,也表现出对佛禅心性学的大胆借鉴。
1.“无生”与“长生”——终极目标的融通
一般而言,丹道与佛禅最明显的区别,即是丹道以追求长生不死为标的,而佛禅则以追求幻然无生为旨归。针对这一隔碍,伍柳试图通过丰富丹学内涵及消解禅学特质的办法来解除。他们将“无生”与“长生”视为性命双修中两个不同的关节点,即起点与终点。
伍守阳说:“仙家果位,了证长生。佛宗果位,了证无生。然而了证无生,必以了证长生为实诣,了证长生必以了证无生为始终,所谓性命双修者也。”又说:“如世人浅见寡闻,只知仙言虚无,佛言寂灭,不知先天道德经已言寂灭矣。世人只知仙言性命双修,佛则单言见性,不知不见性者不成仙。”显然,在他看来,佛教契证无生系以明心见性为依据,丹道了证长生亦是以见性为前提,而二者见性似乎又没有本质区别。非但如此,无论是佛禅还是内丹,见性只是实现终极信仰追求的真正起点,其终点则是见性基础上的“性命双修”。因此,佛禅与内丹在终极信仰追求上,不但没有冲突,而且是完全一致的。见性是无为、无作工夫,修命是有为、有作工夫,“仙宗张真人《悟真篇》曰:‘始于有作无人见,及至无为众始知;但言无为为要妙,孰知有作是根基。’佛宗中四来僧肇曰:‘有为虽伪,弃之则佛道难成;无为虽真,执之则慧性不朗。’东土宗经禅师云:‘有为虽伪,弃之则功行不成;无为虽真,拟之则圣果难证。仙佛二宗若一之说,人人共见。”只有见性(无生)与修命有机结合,才能实现真正的“长生”,亦即彻底的“无生”。
2.“见性”与“还虚”——根本方法的融通
伍柳秉承北宗根本宗旨,命功为基,见性为上,以“见性”为内丹成就的根本,又称之为“还虚”。因此,在其丹学体系中,除了命功的详细描述说明外,对“见性”、“还虚”也作了重点阐述。
在伍守阳看来,无论是“见性”,还是“还虚”,都是佛禅与丹道成就的根本人手方法,故《仙佛合宗语录》云:“金丹之道得药为上,然必明心见性为主,方为最上。”他在《丹道九篇》中又说:“惟仙佛种子,始能还虚尽性以纯于精一之诣。若夫人心,则戾其虚空之性体,冲冲不安,流浪生死无有出期。故欲修仙体者,先须成载道之器。欲成载道之器,必须尽还虚之功也。”那么到底何谓“见性”、“还虚”呢?伍守阳说:“虚也者,鸿濛末判之前,无极之初,斯时也,无天也,无地也,无山也,无川也,亦无人我与昆虫草木也。万象空空,杳无朕兆,此即本来之性体也。还虚者,复归无极之初,以完本来之性体也。”简而言之,“见性”、“还虚”,就是对宇宙万物本体的亲知亲见。只有亲知亲见宇宙万物的本来面目,才能画龙点睛,丹道成就。而这种宇宙万物的本体,伍守阳认为其最本质的特点就是虚、无、空等。
而柳华阳又进而明确地说:“‘成佛作祖是本性灵光,不得慧命漏尽,不能了道直人如来之太空。’盖本性灵光者,其名虽二,源头则一也。在定则谓之性,定中慧照则谓之光矣。慧命者,乃如来当初所取以示人之名也,是西方之梵语,中华曰人之本源,儒谓之先天炁也。是修佛之舟梯,作祖之权柄,即孟子善养浩然之厢者是也。”在他看来,万物本体即是“先天炁”,又称之为“慧命”。“先天厢”虽为万物本体,但必须凭藉定力方能与之接近,即所谓“还虚”,故曰:“无相者,释曰威音,儒曰无极。盖此物本来无相,因静定而生。定中与之接近之后,又须藉定力观照才能亲知亲证,即所谓“见性”,故曰:“观乃我正念中之灵光耳,未得真传者谓之本性……而菩萨即是慧命,实谓之佛性……所以如来发大慈悲,教大地众生时时刻刻观照此菩萨,菩萨所得受此灵光之慧力久,则自然如梦觉融融然,似熏蒸活活然,如盆珠豁然灵惺放大光明,力足时至,忽然一涌潮上与我识性合而为一,到此识性死而佛性灵显。”关于定中观照之还虚见性法,伍守阳其实也有表述:“返观内照,即真意之妙用也。盖元神不动为体,真意感通为用。元神真意本一物也,言神可也,言真意亦可也。真意即虚中之正觉,所谓相知之微意是也。返观内照者,返回其驰外之真意以观照于内也。炼精之时,真意观照于炼精之百日;炼厢之时,真意观照于炼炁之十月;炼神之时,真意观照于炼神之三年……三年乳哺,已造还虚之极。虽真意一出一收,而不着意于出收,则是出亦静收亦静,谓之专静不动亦可也。”
至此,伍柳派通过“见性”或“还虚”的根本方法,将丹道藉后天形神(精、炁、神)引发生成先天形神(元炁、元神)的基本逻辑,已完全展现出来了。
3.“无念”、“无心”与“无对”——顿人工夫的融通
伍柳认为,“还虚”是丹道成就的根本,如无法“见性”,则是镜花水月而已。即使有所得,亦只是“幻丹”,绝非“真丹”。《伍真人丹道九篇》说:“既云丹均是阳精所成,何有真幻之别也?曰::水源既有清浊之殊,则成丹不无真幻之别。若筑基昧此,则违真从幻往往有之矣。”
那么,究竟怎样才能“见性”或“还虚”而获得真丹呢?伍守阳指出:“凡有念虑、存想、知见、睹闻,皆属后天,所谓源浊也。阳精从此浊源中生,因而采封炼止,纵合玄妙天机,终成幻丹,以其水源不清也。若夫无念、无虑、不识、不知,虚极静笃时,即属先天,所谓源清也。阳精从此清源中生,于焉采封炼止,兼合玄妙天机,遂成真丹,以其水源不浊也。”显然,他认为,要实现“见性”或“还虚”,不仅对内外境要无欲无求,对精、厢、神也不能念虑,更不可存想。否则,非外弛散漫,即造作虚假。外驰散漫,固然无法“见性”;造作虚假,亦不能“还虚”。惟有“无心于境”,方是人手工夫,他说:“然则何所修持始尽还虚之功也?曰:‘还虚之功,惟在对境无心而已。于是见天地,无天地之形也;见山川,无山川之迹也;见人我,无人我之相也;见昆虫草木,无昆虫草木之影也。万象空空,一念不起,六根大定,不染一尘,此即本来性体完全处也。如是还虚,则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顿证最上一乘,又何必修炼己之渐法也哉!佛宗云:‘无相光中常自在。又云:‘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合此宗也。”
当然,伍柳认为,仅“无心于境”还不够,还要更进一步做到“无心于我”、“无心于心”、“无心于一切”方可,亦即所谓“无对”,故曰:“李清庵云:‘毕竟如何是道?须向二六时校勘,不与诸缘作对的是个什么。’伍子答曰:‘此禅家套语耳。不知仙真上圣、诸佛世尊之所谓道者,无形无情无名,至虚极之妙也。其所谓道生一,一而生二。今言缘言对,当知缘一也,对缘者我又一也,则二非道矣……不与缘对者,去缘尚有我在,著校勘亦有我在……一在即神在也。佛宗中所谓万法归一,一毕竟要归无。化神时,此心著不得缘境,一著缘境,即堕六道。虽化炁时对缘,而心著之则不化。炁何莫非不对缘,而据称为道,唯如斯而已哉!殊不知炼神还虚,还之无极而至极,方为与道合。真齐肩于仙佛者也,今古尚无,又岂可以二六为言耶!”简而言之,“见性”或“还虚”的人手工夫,就是无念于丹道之外的一切内外境界。同样,在内丹修炼过程中的“炼精化炁”、“炼厢化神”、“炼神还虚”等环节,虽不可回避境缘,但亦不可著于境缘,应无心于境缘。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逐步弱化对一切境缘的执著,特别应做到无对于心。
至此,也不难看出,伍柳所谓的:‘无念”、“无心”、“无对”的顿人方法,本质上就是舍多就一、舍粗就细的修定之法,只不过是精、炁、神为所缘之特殊境性而已。
三、对伍柳派佛道融合思想的相关评析
远自隋唐以上,近至宋元以降,伴随着内丹学日益成熟与发展,援佛人道也成了内丹家构建自身理论的惯用手法。原因有二厂…则佛教的社会普及程度与影响力皆大于丹道,援引佛教教义证成内丹理论,对拓展内丹传播与受众空间显然是有益的。二则内丹家虽重师承与实修,实践经验丰富,但理论方面相对较弱,不是晦涩难懂的隐语,即是语焉不详的口诀。这不仅削弱·厂指导实修的现实效果,也不利于内丹信仰的强化。这是因为,内丹信仰以追求长生为鹄的,必然涉及形而上学层面的探索与思考。如果不能理顺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关系,即构建内在一致、逻辑严密的内丹理论体系,必然会挫伤信心。
时至明清之际,内丹学理论体系构建中的结点问题,都已基本厘清了,只是还没有系统化而已。伍柳派的佛道融合思想,正是在此历史背景下产生的。其主要贡献,就在于将不断形成、丰富并发展的内丹学理论梳理并体系化。而融合佛教教义,特别是吸收、借鉴禅宗思想,事实上只是内丹学援佛人道传统的继承。当然,伍柳与佛教的近距离接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简而言之,伍柳的佛道融合思想只是形式上的,实质是援佛人道乃至以道释佛。其理论核心,仍是纯粹的内丹学。但佛道二教的哲学理念毕竟不同,对物质世界和生命现象的认识也是不尽相同的,伍柳派将佛教与内丹进行简单的比附,必然与佛教原义有相违之处,造成对佛理的曲解。关于这一点,从他们对“见性”、“还虚”的具体诠释中,即可清楚地看出。伍柳所谓“见性”,是指发定而生“先天炁”,并依定力而观照、存养,直至出阳神为止。“先天黑”即是宇宙万物的本体,观照“先天炁”即是“见性”。而佛教所谓“见性”,与之根本不同。如《坛经》说:“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又云:“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显然,佛教所谓“见性”,是说见自“本心”,而非“先天炁”。
另外,佛教讲的“见性”,也不是伍柳所谓的依定而发、依定而观,如《坛经》说:“‘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谓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在佛教看来,“见性”只是认识自己的“本心”,并非一定要通过修禅定来实现,关键是在于能区分五蕴与本心。或者说,禅定只是“见性”的一个辅助条件,而非关键。禅定本身是根尘相触而生的蕴法,它并不能直接带来解脱。解脱的关键,是因“见性”而生智慧判断(非观照),因智慧判断而转依,最终斩断藏识中三界有漏种子的流注。
因此,无论“本性”的定义,还是“见性”的内涵,伍柳的理解与佛教所说都是完全不同的。鉴于此,不难看出,伍柳所追求的“长生”目标,与佛禅所追求的“无生”目标也是不——样的。佛教的“无生”,是指依据明心所得的智慧判断,逐步改变末那的错误执著,从而获得彻底的正确认知。而伍柳的“长生”,是指依“还虚”的禅定工夫,观照、存养“先天炁”,从而获得永恒不灭的形神统一体,绝非智慧之类。同样,由于核心义理的差异,伍柳所用的“无念”、“无心”、“无对”等顿人工夫,与佛禅所用的顿人工夫虽有关联,但也是根本不同的。佛禅的顿人工夫,关键就在于不依观照、“校勘”,直接袒露出本心。而伍柳的顿人工夫,则是用观照力存养“先天炁”。一者特质是无寻觅,一者特质是关注,迥然不同。
伍柳在构建自己的内丹理论体系时,虽然借用了大量的佛教术语,但因核心义理与佛教完全不同,所以在本质上只是援佛人道。而且,由于伍柳所承继、总结并发展的内丹理论体系已较完善,所以对佛教义理借鉴吸收的自主性也越来越强,曲解比附与批评指责是其典型之态度表现。例如,佛教所说的地理概念“三千大千世界”,据《长阿含经》卷十八,其含义是以须弥山为中心,七山八海交互环绕,以铁围山为外部,同一日月所照的四天下构成一“小世界”,一千“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因“大千世界”有小中大三种“千世界”,故称“大千世界”。柳华阳从炼丹角度出发,将“三千”释为上、中、下三田,“盖炼舍利时,住于下田用功,谓之一千说法矣,……养道胎时,住于中田,有十月之功,故曰令法久住,亦谓之一千说法矣,然必由上、下二田之路过。而后出定之时,住于上田,亦谓之一千说法矣,故曰三千也。”另外,他以“元,炁”释“慧命”,将舍利、菩提等佛教术语皆释为内丹,并谓释迦牟尼由炼金丹成佛,称如来为“大觉金仙”。事实上,这些解释是极不符合佛教本义的,纯粹是以道释佛而已。
柳华阳还将性命双修视为佛教最上一乘之法,认为系达摩、慧能口传心授直指单传之道,但视那些无法曲解比附的禅宗语录为妄语,并斥“今之释教,无非看经、念佛、参禅、打坐、打七、问话头而己。”认为这一切皆“非如来之正法”,实乃“释教旁门”,于身心无益,只有慧命才是“超凡人圣之佛果。”至此可以看出,佛教出家人身份的柳华阳,确已是蔑佛佞道了。
以伍柳为代表的内丹学,对佛教的极力曲解比附,不仅混淆了普通大众的视听,也引发了佛教人士的不满与批评,如近代高僧印光法师在给一居士的回信中就说:“正眼未开,援正入邪,诸多此类。《慧命经》、《仙佛合宗》,乃其甚者。引人之语而不知其义,妄为改削,以作己法之证。其蔑理诬人、惑世误人之罪,非口笔所能宣也。”“《仙佛合宗》,其诬谤佛法比《慧命经》为更甚。夫欲炼丹,即以己炼丹家之言论倡导即已。何得挽正作邪,作掩耳盗铃之计?引人之言而不依人之义,既慕其名而反恶其实。”
不过,伍柳丹学融合百家精华,汇集历代大成,其丹学主张仙佛合宗、异教同理,虽多牵强比附之意,却也为内丹学走向“广传”与“普度”作出了大胆的探索。伍柳丹学的佛道融合思想,既体现了明清之际“三教合一”思潮的时代特征,又反映了其援佛人道为内丹修炼服务的根本宗旨,揭示了道教内丹学在明清之际特殊历史背景下的发展流变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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