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佛教文人的风采
唐宋佛教文人的风采
诗佛王维
以禅入诗,为唐诗注入特有禅趣的王维(七○一至七六一,一作六九八至七五九),出生时,他的母亲梦见维摩诘进入室中,故取字号“摩诘”。开元九年(七二一),举中进士。张九龄为宰相时,擢升他为右拾遗,不久转任监察御史;一直到他辞官退朝之前,官拜至尚书右丞,当时的人尊称他为“王右丞”。归隐后,时常与高僧共游,又和处士裴迪等日谈经典,兴趣浓厚,不觉疲乏。曾经皈依荷泽神会禅师,从之参禅。他是唐代著名的诗人、画家、书法家,兼通音乐。当时有被推崇的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而王维则被称为“诗佛”,三人在盛唐诗坛上多有建树,可说是居三足鼎立的重要地位。
王维早年就信仰佛教,曾“十年座下,俯伏受教”于道光法师。他一生习禅,与南、北二系的禅师均有交往,先受北宗神秀一系禅学思想的薰陶,又受南宗荷泽一系禅学思想的影响。他的母亲崔氏曾“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蔬食,持戒安禅,乐住山林,志求寂静”,大照禅师就是神秀的高足普寂。王维并写有《为舜闍黎谢御题大通大照和尚塔额表》、《谒璇上人并序》、《过福禅师兰若》等,大通就是神秀的諡号,璇上人就是瓦官寺的道璇,出于神秀门下,福禅师就是受神秀亲传,与普寂同门的义福或惠福,可见王维与北宗禅师有密切的接触交往。
王维与南宗的关系更为深厚,他除了皈依慧能大师的弟子神会外,还受神会之托,撰著《能禅师碑》,这是最早撰述南宗创始人思想的文献资料。他经常向神会请教佛法,他的许多诗作更常常“遥契南宗”,说明王维深受慧能、神会禅学思想的影响。另外,王维在《送衡岳瑗公南归诗序》中写到“滇阳有曹溪学者,为我谢之”,曹溪是慧能的传法处,曹溪学者是指南宗禅师,由此可知,他与南宗禅师交往的频繁密切。
王维非常推崇佛教史上的维摩诘居士,尤其《维摩诘经》的“净名杜口,文殊绝名”的“不二法门”,对禅宗影响很大。所以王维推崇禅宗与推崇维摩诘居士是一致的。
此外,王维对于净土宗的信仰,也倾心归向,他在《西方净土变尽赞并序》中说:“愿以西方为导首,往生极乐性自在。”王维常去听法的香积寺,就是净土宗寺院。他还与传扬密宗的温古和尚交往颇深。这一切都说明了王维对于佛教十分崇信,而且涉猎很广。
在安史之乱时,王维被安禄山拘留在洛阳,并被迫担任官职,待动乱平息,朝廷以附贼之罪要将他下狱,后来肃宗怜惜他的诗才,只贬了他的官职,让他任“太子中允”,再经多年的升迁,才任职尚书右丞。但是经过这一次的动乱,王维自觉倍受屈辱,又看到朝廷纲纪紊乱,不思振作,使他更想落尽繁华,回归田园。当时他一再表示要奉佛报恩,苦行斋戒,避开纷扰人世。于是他在京师每天供养十数名僧侣,以玄谈为乐。三十岁丧妻后,就不再续絃,独自生活三十年。平日茹素,不着彩衣,居室当中,只有茶铛、药臼、经案、绳床,此外一无所有,完全过着禅僧一般的生活。每当退朝后,在净室焚香坐禅诵经,别无余念。又营建辋川别墅,与友人裴迪谈禅赋诗,悠游度日,以至终老。
王维不仅对佛学有深厚素养,还是一位虔诚的佛教修行者,他把自己的生活体验与禅宗思想相互印证后,而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他主张“自性内照”,强调以内心的自我解脱来克服现世的苦难,因为自性本自清净,一切苦难的感受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要做到明心见性,就要能忍。这是他对禅宗哲学的一种深刻领会。
王维是一位优秀诗人,他不仅写过一些阐扬佛理的诗文,还把宗教思想与宗教感情化为诗思,在唐代诗坛上独树一格。他所作的诗文,风格淡远,意境幽绝,王维的诗篇主要是山水诗,通过田园山水的描绘,宣扬隐居生活和佛教禅理。如《辋川集.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他善于在诗中表现一种“空”、“寂”、“闲”的境界,正是得力于他的禅学修养的完美呈现。如《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禅宗影响王维的诗歌创作艺术,可分为三个层次:以禅语入诗、以禅趣入诗、以禅法入诗。如《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这是一首好诗,参入禅语,影响整体的禅趣。另有一首《送别》: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卧归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这是表现随遇而安,自由自在的生活象征,也是“禅心”的流露。
王维的诗歌受佛教影响很深,因此早在生前,就得到“当代诗匠,又精禅理”的赞誉,后来更有“诗佛”的美称。他不仅能把佛教义理化为诗的语言来表现,而且能以其对佛教的认识来丰富诗的内涵。
唐宋佛教文人的风采 为大颠折服的韩愈
唐代大颠宝通禅师(七三二至八二四),广东潮阳人,法号宝通,自号大颠和尚。据《潮州府志》记载,大历年中,大颠禅师与药山惟俨禅师一同在西山师事惠照禅师,受戒后,往南岳参谒石头希迁禅师,大悟宗旨,并得曹溪之法。唐贞元初年,入罗浮,至潮阳开辟牛岩道场,并于潮州西幽岭下创建灵山禅院,出入有猛虎相随,门人传法者多达千余人。大师驻锡潮州时,折服了一代大文豪韩退之,后来韩愈对大颠禅师问道留衣致敬,成为千古佳话,大颠禅师也因此闻名于当代与后世。
唐代有位“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大文豪韩愈(七六八至八二四),大半生不信佛法,反对佛教。元和十三年(八一八),唐宪宗遣使率领众僧至法门寺奉迎佛骨,次年将佛骨迎到京城长安。宪宗敕令先在宫中供养三天,再送往京城各寺院让僧俗礼拜。这件事可说是朝野震动,王公士庶奔相走告,掀起全国上下迎佛骨的热潮。韩愈因反对佛教,竟上书《谏迎佛骨表》,触怒宪宗,被贬官到潮州做刺史。在前往潮州的路上,遇见他的侄子韩湘,引发无限的感慨,作了一首诗送给他侄儿。该诗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朝阳路八千,
本为圣朝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被贬到潮州做刺史的韩愈,当时因为潮州文化未开,知识份子少,几乎没有可以论谈的对象,而上表哀谢并祈求东封泰山的表疏也久未见回报,因此郁郁寡欢。闲暇无处排遣寂寞,便四处游山玩水,以遣孤寂不得志的心情。一日,在登灵山时,偶遇大颠禅师。
大颠禅师问韩愈:“听说使君是因直言犯上,才来此做地方官的吗?”
韩愈答道:“是的,我本在朝做刑部侍郎,因上表谏迎佛骨,被放逐到这瘴毒疫疠之地。我自幼体弱多病,而今更是发白齿摇,怎受得了这里的气候与苦毒?所以一到此地便上表请皇上东封泰山,希望早日召我回去,然而至今仍杳无音讯。唉!”
大颠禅师听了,责问他:“我听说为人臣者,不能择地而安,不重名位而行其所当行。今竟遭放逐而不乐,趋时求名,实非善臣之表现。何况你敢直言犯上,是忠于君而不顾自身,心安理得,又有何怨言呢?唐室自天宝之乱,奸臣乱国,皇上讨伐都来不及了,做为人臣,既不能助上戡平内乱,以安邦国,尚且起动心意,触圣发怒,如今还要上表讨封泰山之地,岂不是不识时务呢?以穷治乱而祭其鬼,是不知命;动天下人心而无安邦定国之志,是不知仁;强言以干上怒,遇困而悒悒孤忧,是不知义;以乱为治而告皇天,是不知礼。”又说:“你既然上表谏迎佛骨,不赞成皇上信奉佛教,想必一定对佛教了解甚深,所以才不赞成。”
韩愈听了大颠禅师一番开示,很不满的批评:“你们佛教,口不说先王之言,而妄谈轮回生死之法;身不力行礼仪,而诈传祸福报应之说;无君臣之义,没有父子之亲;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以残贼先王之道,我怎能默然不语?”
韩愈口无遮拦,一派狂妄的态度,令大颠更下决心要折服他。
禅师便问韩愈:“你批评佛教如此的不合先王之道,不言仁义,无父无君之事,你是在那些佛经上看到的?”
韩愈回答:“我那有闲暇读那些书?”
于是大颠禅师对韩愈说:“你该知道“跖狗吠尧”的故事吧!盗跖畜养一只狗,有一天,尧经过跖的家门,那只狗竟然向尧吠叫,这是狗不认识尧,并非尧是坏人。今天你不看佛经,不谙佛理,而肆意攻讦佛教,与跖的狗相差又有多少?”又说:“今天你贵为唐室大学子,文章自成一家,然而你的文章能比得上姚秦时代的罗什法师吗?知往预来,能媲美晋朝的佛图澄吗?披剥万象,不动其心,能如萧梁时代的宝志禅师吗?”
韩愈默然良久,说:“不如。”
禅师说:“你既不如先贤,而先贤所从事者你又反对,这岂是智者所当为?今天你将自己局限在小小形器之内,奔走于声色利欲之间,稍有不如意,便愤懑郁悲,如此,与蚊虻争秽壤于积蒿之间,又有何不同?”
良久,韩愈问大颠禅师说:“禅师还有指示吗?”
禅师说:“去尔欲,诚尔心,宁尔神,尽尔性,穷物之理,极天之命,然后再来听闻佛法的至理吧。”
由于这一次的机锋论辩,使得一向自视甚高的韩愈对大颠禅师的智慧由衷佩服。从此,大颠禅师便成为韩愈被贬潮州时唯一交往的高僧,因而渐渐改变他对佛教的看法。
有一天,韩愈抱着问难的心情去拜访大颠禅师,此时,正当大颠禅师禅坐入定,不好上前问话,因此苦等了很久。侍者看出韩愈的不耐烦,于是上前拿起引磬在禅师耳边一敲,轻声对禅师说:“先以定动,后以智拔。”
韩愈在一旁听了侍者的话后,立刻行礼告退,他说:“禅师门风高峻,我已由侍者得到佛法的入门。”这一次,韩愈不再请开示了。
关于韩愈与大颠禅师的因缘,在《韩子外传》有所记载,世传有:“一见大颠禅师后,文豪毕竟也低头。”
宋儒也曾咏诗道:
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
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
黄山谷说:“韩愈自从见过大颠以后,他的文章出情入理,而排佛之论亦不见了。”
由此可知,大颠和尚对韩愈的影响有多么深远。
唐宋佛教文人的风采 香山居士白居易
白居易(七七二至八四六),字乐天,陕西下邽(今渭南县东北)人。儒家出身,敏悟过人。贞元十六年(八○○),中进士,元和二年(八○七),任翰林学士,后来又迁任左拾遗。他热心世务,志在兼济,耿直敢言,曾经因为上表谏言,得罪权贵,被贬为江州司马。晚年以太子宾客及太子少傅分司东都,官拜至刑部尚书。在洛阳时,居于龙门香山寺,与如满禅师等结交,作诗参禅,共结“香火社”,自称“香山居士”。他是一代诗坛宗主,以写讽喻诗和“新乐府”知名朝野,在“新乐府运动”的理论与实践上,都显示了最优秀的成果,成为中唐诗歌的代表人物。白居易出身平民,寒窗苦读,到了“口舌成疮”的地步。由于亲身体验到贫穷的艰苦,从政之后,忧国忧时,一心想造福社会人群,但自江州之贬后,深知仕途艰险,于是寄情于山水诗酒之间,借旷达乐天以自遣,转而炼丹服食,进而皈依佛教,正如他在《赠杓直》诗中所说:
早年以身化,直赴逍遥篇;
近岁将心地,回向南宗禅。
在他早岁进士及第回到洛阳时,就师事洛阳圣善寺的法凝禅师,从禅师那里听受了禅的心要。法凝禅师在世时,白居易便积极地求取佛教的真髓,将禅师的八言心要“曰观、曰觉、曰定、曰慧、曰明、曰通、曰济、曰舍”,铭记在心,此时白居易心中已经蕴酿着宗教的情操。
白氏中年亲近高僧,从受净戒,勤习禅法,他奉佛的虔笃及受佛教思想影响的深刻,可从他的遗编中看出。后来他在自撰的《醉吟先生墓志铭》中记述自己生平的志行,有这样的句子:“外以儒行修其身,内以释教治其心,旁以山水风月、歌诗琴酒乐其志。”他还作了一首赞佛诗偈:
十方世界,天上天下,
我今尽知,无如佛者。
堂堂巍巍,天人之师,
故我礼足,赞叹皈依。
他曾经向牛头宗的道林禅师问禅,禅师常在松树上栖止修行,故有“鸟窠禅师”之名。
据说,有一天白居易来到树下拜访禅师,看到禅师端坐在摇摇欲坠的鹊窠边上,就说:“禅师住在树上,太危险了!”
禅师回答:“我坐在树上一点也不危险,倒是你的处境才非常危险。”
白居易问:“何以见得?”
禅师说:“薪火相交,纵性不停,怎能说不危险?”意思是官场沈浮,勾心斗角,危险就在眼前。
白居易似乎略有领悟,便问:“如何是佛法大意?”
禅师回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白居易对这一回答颇感失望,认为这是三岁小孩也懂的道理。禅师便说:“三岁小孩虽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
白居易才恍然大悟,便作一偈请教禅师:“特入空门问苦空,敢将禅事问禅翁,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意谓人生本身就是梦,就是幻影,无须对梦与人生横加区别。从此,白居易对佛理完全折服,遂拜禅师为师。
对于佛教各宗,白居易采取通融态度。他曾经研习南宗禅,在洛阳时结交的惟宽禅师,在江州时结交的智常禅师,都出于马祖道一门下,晚年结交智如、如满二禅师也都是南宗弟子。在东林寺的经藏中,白居易披阅了慧远大师的遗文集,并且得到了很大的启发。所以,晚年的白居易整理自己的诗文集,捐赠给曾经结过缘的寺院,如庐山东林寺、洛阳的圣善寺等。白居易除了捐赠诗文集以外,足不出户,一来想修心养性,同时发愿以自己的文学来贡献社会国家。
到了晚年,白居易道心更加坚固,既归心南宗,又信仰净土,如他重修洛阳香山寺,至心念佛,发愿往生西方,不怠不堕,以迄终年。他去世后也葬在寺内,至今香山寺仍有白居易的墓。在他的《重修香山寺毕题二十二韵以纪之》诗中所云:
南祖心应学,西方社可投,
生宜知止足,次要悟浮休。
可见白居易的佛教思想与佛教信仰,对于他诗歌的创作影响很大。除了那些直接宣扬佛教的作品之外,他的整个创作倾向的转变,佛法给他带来了积极的启发作用。
唐宋佛教文人的风采 以佛济儒的柳宗元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七七三至八一九),是古文运动的主将,杰出的散文家与诗人,在文坛上与韩愈齐名。
柳宗元,字子厚,祖籍河东(山西)。他的父亲柳镇,历任录事参军、长安主簿及殿中御史等官职,为人刚正,富有学识,所交多天下善士。母亲卢氏,是一位具有文化素养的妇女。有一次,柳镇在吴地为官,她带着孩子在长安,家中缺少书籍,于是,她凭着记忆,为刚满四岁的柳宗元传授十几篇深奥的辞赋。家庭的教养、父母的为人,对柳宗元性格的形成以及学习造就,都有深刻的影响。十三岁那年,柳宗元作了一篇向德宗道贺的奏表,这是他在中唐文坛上初露头角。
柳宗元自幼信佛,这与他家庭环境有关。他少年时,随父亲去任职的洪州(今山西南昌),马祖道一禅师正在那里传法,称为洪州禅,受到江西观察使李兼的礼重。李兼正是柳镇的长官,也是后来他的夫人杨氏的外祖父。当柳宗元在长安做官时,正值德宗崇信佛教,在朝廷上讲三教讲论,对佛教的发展具有风吹草偃之功。柳宗元本人也与文畅、灵澈等法师有密切往还。他很赞赏东晋、刘宋以来谢安、王羲之、习凿齿、谢灵运等人与高僧支道林、道安、慧远大师交游的事迹,也称扬社会上尊礼圣教的人。
“永贞革新”失败,所谓“八司马”被贬,柳宗元谪居南荒永州,当时他处在壮年时期。刚到永州时,他没有官舍,寄居在一座古庙龙兴寺,那时他已鳏居,老母卢氏年近七旬,同赴永州,仅半年就因为水土不服而病逝。柳宗元在身心上都受到严重摧残,龙兴寺重巽和尚是湛然的弟子,对他多所照应,两人成为方外知交,经常共同探讨佛理,因此,柳宗元为他写了《巽公院五首》,其中《净土堂》一首:
结习自无始,沦溺穷苦源,
流形及兹世,始悟三空门。
华堂开净域,图像焕且繁,
清冷焚众香,微妙歌法言。
稽首愧导师,超遥谢晨昏。
柳宗元描写重巽和尚重修净土院焕然一新的景象,表示自己领悟我空、法空、空空等三空的真理,同时肯定西方净土。
另一首《禅堂》写道:
发地结菁茆,团团抱虚白,
山花落幽户,中有忘机客。
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
万籁俱缘生,窅然喧中寂。
心境本同如,鸟飞无遗迹。
这是借诗谈禅,表现空有双亡、心境一如的境界。
这段期间,他写了不少宣扬佛教的诗文,其中包括一些释教碑。他写释教碑是因为他结交的多为僧侣,在佛教界中有很高的声望。这些碑文中,以写慧能的《曹溪第六祖赐諡大鉴禅师碑》为最重要的佛学著作。
元和四年(八○九)九月,柳宗元至永州法华寺游览,饱览西山胜景的山峦秀色,写下了《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等四篇游记。当时住在法华寺构西亭,认识一位僧侣“觉照”,他当下就着法师的名号,写了《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发挥佛教义理“觉”与“照”的真义。三年后,柳宗元又游览袁家渴一带,写下《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小石城山记》四篇。以上八篇游记,就是文学史上脍炙人口的“永州八记”。
柳宗元自认为对佛教有独特的认识与领会,他注重佛教义理的阐扬。例如他与韩愈之间就佛教问题进行过激烈的论争。他两人是好朋友,对于文学观,基本上是一致的,在古文创作上互相服膺推崇,共同成为古文运动的领袖;但是,韩愈是儒学古文主义者,认为佛道横流是纲纪紊乱的根源,要挽救世运就要承袭周孔圣人之道,因而大力辟佛。
柳宗元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士大夫,所以当晚年在永州做官,仍是兢兢业业,尽心吏治,他接受佛教的同时,也努力以佛济儒,把佛教的观念纳入儒家的理论系统。他强调佛教的伦理观,主张孝敬父母,并提出佛经中有《大方便佛报恩》等十篇宣扬孝道的经典。他把佛教的心性学说与儒家的性善说相结合,又把儒家的礼义与佛教的戒律等同起来。在《南岳大明寺律和尚碑》中说:“儒以礼立仁义,无之则坏;佛以律持定慧,去之则丧。是故离礼于仁义者,不可与言儒,异律于定慧者,不可与言佛。”柳宗元的这种思想,正是佛教思想进一步与中国儒家融和的表现。
佛教思想在柳宗元的创作中有相当大的影响,佛教的碑文、记祠庙、赠僧侣的文章等,在他文集中占有相当的份量,一百四十多首诗中,与僧侣赠答或宣扬禅理的就有二十首。他的释教碑多涉及僧史、僧传,也有不少谈到佛理。
元和十年正月,柳宗元接到长安的赦令,于二月回到京城长安,但三月又被贬到更远的柳州去作刺史。六月,抵达柳州任上,开始了解当地的民情风俗,引导人民发展生产,改善生活,兴办学校,使当地青年获得教育的机会。由于柳宗元坚持“以民为本”的政治理想,经过三年的努力,使柳州面貌一新,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十四年的边地谪居生活,严重地摧残了柳宗元的身心,在永州时已是病魔缠身,到柳州后,因为工作辛苦,病情更加恶化。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病逝柳州,终年四十七岁。他在临死之前,写了一封信给刘禹锡,请他整理保存自己全部文稿,后来刘禹锡替他编为《柳河东集》,并为他作序。柳州人民在他死后三年,兴建了庙宇。现在的柳州市有一座人民公园,里面还完好保存着柳侯祠和他的衣冠冢,表示对他永远的怀念。
唐宋佛教文人的风采 天才诗人苏东坡
苏东坡的一生可以说是一个人间修道者的最佳写照,他才华洋溢,履进仕途,也因此遭忌遇陷,多灾多难;然而他始终保持赤胆忠诚、豁达放旷的胸襟,与禅门高僧多所往来,对佛性的显发无不助益,坎坷的政治命运更洗炼出他的内证境界,留下多首脍炙人口的禅诗。
苏轼(一○三七至一一○一),字子瞻,自号东坡,北宋眉山(四川眉山)人。出生文学世家,高祖苏杲,曾祖苏佑,祖父苏序,都是蜀中名士;父亲苏洵在苏轼诞生后,发愤苦读,后来在散文和学术方面有很高的成就,是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
苏轼的家学渊源与个人教养,和他后来学佛的关系很大。他的故乡四川地区,自唐代以来佛教就很发达。我国第一部官版大藏经开宝藏,就是宋初在益州刊刻的。苏洵与蜀地云门宗圆通居讷和宝月惟简禅师时相往来,母亲也笃信佛教,弟弟苏辙也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在与苏轼的唱酬诗中写道:
老去在家同出家,楞伽四卷即生涯。
目断家山空记路,手披禅册渐忘情。
宋仁宗嘉佑六年(一○六一),苏轼奉派到陕西凤翔任签判,这是他第一次出仕。在苏辙相送的途中,他写下了著名的《和子由渑池怀旧》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从这首诗可以看见早熟的苏轼对去来无常的人生已略有所悟。在凤翔任上,他随同事王大年习佛,真正接触佛教。因此,他在《王大年哀辞》中说:“嘉佑末,予从事岐下,而太原王君讳彭,字大年,监府诸军□□。予始未知佛法,君为言大略,皆推见至隐,以自证耳,使人不疑。予之喜佛书,盖自君发之。”
在《凤翔八观》中,苏轼初次以佛教为题材作诗,歌咏凤翔天柱寺的维摩诘像:“今观古塑维摩像,病骨磊嵬如枯龟,乃知至人外生死,此身变化浮云随。世人岂不硕且好,身虽未病心已疲,此叟神完中有恃,谈笑可却千熊罴。□□见之使人每自失,谁能与结无言师?”
苏轼推崇维摩诘是一位不惧生死的“至人”,他一生中也常以维摩诘自比,而与佛教结下不解之缘。
苏轼在凤翔任签判三年,期满回到汴京,值宋英宗初即位,英宗打算重用苏轼,范仲淹以养深积厚为由谏止。英宗在位三年即病逝,神宗继位,重用王安石推行新法。苏轼因极力反对新法求治太急,进人太锐,终被新党诬陷贩卖私盐。后来此事查无罪证,真相大白,苏轼无意再留汴京与王安石等人相争,遂请调出任地方官,神宗奏准,命他任杭州通判。
杭州自吴越以来就是佛教兴盛之地,高僧云集,苏轼在此结交了许多具有文化素养的大德,如杭州都僧正慧辩、天竺观音道场辩才、天台知礼的高足梵臻、圆通居讷的弟子怀琏、《辅教篇》作者契嵩、孤山的惠勤、惠思、诗僧清顺、可久、宗本等法师,杭州名僧与他有交往者十之八九。他在《海月辨公真赞》中提到与慧辨法师交往的心境:
“予方年壮气盛,不安厥官,每往见师,清坐相对,时闻一言,则百忧冰解,形神俱泰。”
杭州任满,苏轼又请调至山东任职,以便与在济南的苏辙就近往来。不久,苏轼奉派到山东密州为太守,一本勤政爱民的作风,颇得民心。但是密州连年蝗灾、旱灾,苏轼为官清廉,并无积蓄,在此过了几年穷苦困顿的生活。从他在密州超然台所作的《水调歌头》,不难看出他超尘出世之志和热爱人间生活的两种心情: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神宗熙宁十年(一○七七),苏轼改任徐州,在任二年,和徐州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元丰二年又改知江苏湖州。到达湖州上任之后,他在给神宗的谢表中写到:
“臣荷先帝之误恩,擢置史馆。□□蒙陛下知过听,付以两州。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想不到变法派藉此对苏轼群起攻之,纷纷上书弹劾他愚弄朝廷的妄自尊大,神宗在众人的连连上章奏请之下,终于下令拘提苏轼进京审问。变法派有意借此机会根除旧党势力,因而牵连甚广,这就是有名的“乌台诗案”。但宋神宗并无意置苏轼于死地,不久就将他贬谪到黄州。
苏轼的继室王氏闰之也好佛,她在熙宁七年(一○七四)从苏轼,到元佑八年(一○九三)往生,临终遗言,令他的儿子绘制阿弥陀佛圣像供养丛林,苏轼礼请著名画家李龙眠绘画佛陀及十大弟子像供奉于京师,并亲自作《阿弥陀佛赞》。他的妾朝云也学佛,早年皈依于泗上比丘义冲门下,后与苏轼一起到惠州,以念佛为自课。于绍圣三年(一○九六)临终前,仍诵读《金刚经》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偈颂。苏轼做了一首《悼朝云诗》: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
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
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元丰八年(一○八五),神宗病逝,十岁的哲宗即位,高太后摄政,起用旧党,苏轼也被召回汴京,在短时间内他连连被擢升,官拜翰林学士。汴京三年是他一生官运亨通的极盛期,具有朝廷重臣、文坛领袖的地位。后来苏轼因直言不讳,得罪程颐,为了避免再度陷入官场斗争,他向高太后乞请外仕,而以龙图阁学士的身分出知杭州。
久别十五年,再莅杭州,苏轼已有丰富的政治经验,他重视教育、赈济灾荒、减免百姓积欠、兴修水利,杭州至今留存“苏堤”,成为西湖胜景之一。在《宋史.苏轼传》也记载着:
“轼二十年间,再莅杭,有德于民,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
苏轼的仁政待民,堪称是人间菩萨。
自元佑六年(一○九一)起四年之间,朝政变化不定,苏轼两次被召回汴京任职,三次出任知州,一旦被召回汴京就遭打击,一再从他的诗词中去挑剔。哲宗亲政后,排斥旧臣,苏轼虽然做过他的老师,也难免贬谪的罪过,从此再无回朝之日。
苏轼先被派往宋朝北部的边防要地定州,他并不气馁,打算努力作为,建树边功。正当苏轼认真整饬边防,抚恤军民时,厄运又接连而来,先是被贬至广东英州,再又被贬到更远的岭南惠州,据说古来就是罪臣流放之处,被称为“蛮貊之乡,瘴疠之地”。年近六十的苏轼,在流放迁徙的路途中,舟车疲顿,疾病缠身,资用不济,潦倒窘迫,但是他始终关怀人民疾苦,为文载诗,叹颂各地民情。
到了惠州,苏轼深深为当地的山清水秀,人情淳厚所吸引,决定在此终老,认作第二故乡。朝中政敌一听说苏轼不仅没死,而且还怡然自得,又奏请朝廷,将他贬谪至海外的琼州(海南岛)。琼州之地,极其荒凉,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碳,夏无泉,纵然如此,苏轼随缘自适,尽一己之力裨益当地。他讲学著述,培养人才,宣导教育,开发民智,环境愈是艰难,他的精神创作愈是更上层楼。
苏轼曾发愿作《观世音菩萨颂》、《南华寺》诗,他早年写的诗,往往流露不堪世事沧桑困顿以求解脱之感,但是后期的诗作,则能以禅理来认识人生,超然物外。从他的诗文所引据的佛经来看,他最熟悉的是《维摩》、《圆觉》、《楞伽》等诸经及禅师语录。此外,他也曾研习华严著作,曾作诗云:
孤云抱商丘,芳草连杏山,
俯仰尽法界,逍遥寄人寰。
乃知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若人了此言,地狱自破碎。
东坡居士的学佛,不执着于斋戒、持律、诵经,也不喜欢虚玄之谈,而是希望佛教能真正裨益各级各层的现实人生。在佛寺的清幽环境中,焚香静坐,悟得物我两忘、身心皆空的道理是他最大的收获。他曾作《阿弥陀佛颂》:
我造无始业,本从一念生;
既从一念生,还从一念灭;
生灭无尽处,则我与佛同。
因为有这种万法唯心的信念,使他能超然于苦、乐、兴、衰、称、讥、毁、誉之外,而有人生如梦的大乘空观思想,自然面对世事变化无常,也能坦然适应,无所牵挂。
元符三年(一一○○),徽宗即位后,大赦,苏轼终于结束他多年的流放生活。苏轼回到常州,远离汴京,不久即病殁,享年六十六岁。一代天才诗人苏轼,给人的怀念不仅是诗词歌赋,他的散文、书法、绘画、音乐、医学、建筑、水利、农业等,各方面的才能,都曾嘉惠世人,而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颗悲天悯人、民胞物与的菩萨心。
传说苏轼的前世是位高僧,从他的诗中发现他自己也颇有感悟:
海风石上金山寺,白发东坡又到来,
前世德云今是我,依稀犹记妙高台。
我本修行人,三世积精炼,
中间一念失,受此百年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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