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第一尊肉身菩萨——慈航法师

　　台湾第一尊肉身菩萨——慈航法师

　　◎李世伟

　　(台湾花莲教育大学教授)

　　摘要：慈航法师毕生奔走于中国大陆、台湾、东南亚各地，孜孜不倦地讲经说法，同时创办佛学院、佛学讲习班、义务学校、国民学校、佛教刊物，于修行、教育、文化、慈善均有成就，其生前早已名满天下，卓然成家。圆寂后肉身成道、化显神通，成为台湾第一尊肉身菩萨，不言已证其道行之精妙，更引动社会各界纷然而至的惊叹与论究，如此在生前死后均能动人视听者，堪称一代佛教典范。

　　佛教于明末时便已传人台湾，神异僧的事迹固然不少，肉身菩萨却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才出现，而且半个世纪来便出现六尊肉身菩萨，成为台湾佛教界的盛事。这六尊肉身菩萨宗风有别，示现肉身的过程亦具独特的神异性。第一尊肉身菩萨——慈航法师圆寂前预示成就肉身、瀛妙法师托梦置身于特制的“轿棺”、普照法师于闭关时打坐入灭、甘珠活佛火化遗体却无毁坏，~2000年四月，最早在台湾成立密宗道场的贡噶老人，竟以女众之身达肉身成佛，即便在中国佛教史上也极为罕见。台湾佛教在六十年内便出现六尊肉身菩萨，且各具风华，相当难得。这些“肉身菩萨”不可思议的示现，不仅具有高度的神异特质，提供佛教信众如实的见证典范，也为台湾佛教界提供了极佳宣扬机会。

　　光复前台湾未闻肉身菩萨的出现，第一尊肉身菩萨的出现是著名僧侣慈航法师，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新闻。慈航法师生前早已名满天下，其足迹遍及大陆各地，甚至远播东南亚、印度、锡兰等佛教国家，促使各佛教国之间佛学流传。1948年秋，慈航在中坜圆光寺妙果老和尚的礼聘下，从新加坡来台主办台湾佛学院，这也是台湾兴办佛教僧伽教育的开端。1949年，慈航在汐止静修寺驻锡讲经，台湾各地学者与僧侣前来听法者如过江之鲫，经常将该寺挤得水泄不通，蔚为一时奇观。1950年， “总统府顾问”赵恒惕等人组成慈航护法会，建造弥勒内院，慈航在此讲授佛经。1954年五月六日，慈航法师圆寂，享年六十岁，在其生前立有遗嘱十条，其中有三条与身后大事有关者：

　　六、圆寂后不发丧，不讣闻，不开追悼会，凡起龛或安葬，莫请法师封龛说法种种仪式。

　　七、遗骸不用棺木，不用火化，用缸跏趺盘坐于后山，三年后开缸，如散坏则照样不动藏于土，如全身，装金人塔院。

　　八、圆寂后一切礼忏放焰口超荐法事莫做，唯念大悲咒及观音圣号。

　　第六、八条遗嘱内容，可知慈航希望身后大事从简处理，但特殊的是在第七条遗嘱中，可见慈航预示自己将以神异之形现世，不过他本人似乎尚无十足的把握，以至交待若肉身已坏便如常葬之。按照慈航法师的遗嘱，原本应在1957年开缸，唯慈航永久纪念会的常务委员认为各项准备尚未齐全，开缸后若慈航真成为全身舍利，将无处供奉，便暂缓开缸。

　　至1958年，弥勒内院大殿装修完峻，慈航法师之肉身有安顿处；1959年五月十九日经弟子们讨论投票后，于清晨五点举行开缸典礼，并由道安、律航法师共同主持。在众人好奇、惊待、疑虑中开缸后，未腐化的肉身果然出现，一如慈航生前预言般，慈航的肉身皮肤呈棕黑色、五官分明、两手下垂、两腿盘坐，原本生前圆胖的身材，因五年来水分蒸发后而十分消瘦。令人惊异的是，慈航肉身的头发、胡须重新长出，眉毛亦长且浓；有好奇感动者触摸慈航的肉身身体，肌肤依然柔软有弹性。为保护此一难得肉身，慈航永久纪念会常务委员决定为慈航法师安装金身以永久保存。

　　慈航装金身的工程，委由台北当时著名的佛像装金专家陈禄官着手，由于肉身菩萨的出现是首次，全无经验的陈禄官在应允这项工作时亦颇惶恐。陈禄官先用夏布将慈航身体各部分紧紧裹上一层，再敷上生漆，待生漆风干后，再加一层夏布和一层漆，以求慈航肉身的体型与生前不会有太大差别。待定型工作完成后，陈禄官才正式装金，即是目前所见慈航金身现状。

　　肉身菩萨的消息传开后，立即吸引大批前往瞻仰的人潮，将秀峰山弥勒内院的道路挤得寸步难行。据初步估计，每日前往参拜的民众达一万人。在信众参拜期间还传出慈航显圣的异闻：一对高姓夫妇于参访朝拜时，让六岁儿子独自如厕，未料儿子迷路不知去向，高姓夫妇惊惶之余，向慈航金身顶礼膜拜，不久，儿子竟然泪迹斑斑地跑来。原来她儿子迷路后跑出弥勒内院，一个人在山脚下哭泣，突然有个消瘦的和尚出现，问明原因后便带他过来，众人正纳闷间，小孩子抬头看到慈航金身便高喊是那位和尚伯伯带他回来的。这一类的传闻益多，肉身成就本身便带有高度神异性，加上信众见证神异的传闻，前来参访人潮汹涌而至，许多摊贩捉紧商机，在朝圣途中兜售慈航各式照片给信众。

　　佛教信众视为神异加以崇拜，台湾佛教界也把握这个机会弘扬之，慈航法师永久纪念会及慈航弟子，为纪念慈航法师圆寂五周年暨肉身装金安座，于1959年六月廿一日起一连三周，举办慈航菩萨真身安座护国息灾法会，这是台湾光复以来规模最大的法会，当天前往会址所在的汐止秀峰山弥勒内院人山人海，上午十时由道安、演培、律航等法师率领四众，将慈航装金后的肉身由秀峰塔迎至弥勒内院供养，是日估计有信众一万余人。法会期间，台湾佛教界诸山长老：太沧、道源、白圣、惠光、灵源、续明、演培、心源、贤顿、续祥、隆泉等莅临坛场，中午捻香上供，下午宣讲佛法。此外，韩国曹溪宗总务院院长李青潭亦派代表池载淳前来礼拜，及贺电多通。同时，各种佛教刊物大加报导， “中佛会”机关刊物《中国佛教》以专刊报导， “中佛会”理事长白圣法师于《中国佛教》的“专论”中，撰文说明佛教肉身舍利修持的因素；参与开缸的修慧法师直称“慈航法师法身经过五年不腐，是修持精深的铁证，不可思议伟大的现世菩萨化身欤?”

　　面对台湾第一尊肉身菩萨的出现，不但在佛教界，也在台湾社会引来一片哗然惊异，面对各种好奇与质疑，台湾佛教界必须提出响应与诠释。

　　首先，肉身不坏是如何可能?社会各界意测颇多，或以罐头食物为喻，认为慈航人缸后以缸封固，没有空气出入，好似罐头食物一般，所以

　　不坏。或言缸内因放置石灰，故慈航肉身的水分均被吸收，且石灰兼具消毒作用，所以不坏。

　　或以木乃伊相比附，数千年前埃及文化已有之，并无特殊处。这些对肉身不坏的理解大抵皆由科学立场切人，似乎也具有些许说服力，不过，一旦社会大众接受这类说法，便必须屈就世俗科学性的诠释，甚至必须面对人为操作的质疑，如此一来，肉身菩萨的殊胜性势将瓦解，这对佛教界的挑战非同小可，这势必要有一个服人服众的说法。

　　佛教界的诠释可从破、立二端切人，就破而言，便是破除上述世俗性科学化的说法。著名的佛教居士朱镜宙指出几点，一、罐头食物必须经过煮熟消毒，再抽光空气后方可长存，慈航的肉身未经煮熟消毒，缸内残存空气亦无法排除，自然非罐头食物所能比。二、缸内置放石灰的作法，在一般棺敛亦属常态，甚至因棺木面积大，置放石灰更多，但普通人的肉身依旧腐坏。三、木乃伊的人工处理，大致须经过消毒排水、取出腹内脏腑、加涂香油等过程，但慈航的遗体未去脏腑，亦未涂香油。这样的区别与辨识有其必要，也有一定的说服力。

　　就立的一端而言，便是要突显肉身成道的独特性，当年“中国佛教会”理事长白圣法师针对肉身不坏的因素提出三点解释：一、戒行清净：出家众受三坛大戒后，能够终身持戒保任；二、修积诸种功德；三、坚固愿力：出家众有留得肉身以作见证的非常愿力。以上三者条件，必须同时具备方能成就。以此条件观之慈航法师，他十一岁丧母，十八岁丧父，即有离俗之想，投拜泰宁县峨嵋峰自忠法师出家，戒行具足，是所谓“童真人道，未犯俗尘”，符合第一个条件。慈航毕生弘扬佛法之余，亦热心教育、文化、慈善等事业。他创办佛学院、佛学讲习班、义务学校、国民学校、佛教刊物，各种著作达百万言，且有财必舍、有物必施，功德宏多，符合第二个条件。更关键者是上文所述，在他圆寂前所预立遗嘱中的一条： “遗骸不用棺木，不用火化，用缸跏趺盘坐于后山，三年后开缸，如散坏则照样不动藏于土，如全身，装金入塔院。”这可视为慈航留下肉身的愿力，符合第三个条件。因此可说留下肉身不坏的三要件均已具足，故能有此成就。

　　白圣法师的这番诠释对出家法师与信众具有一定的鼓舞作用，但仍未多细论其间因缘，朱镜宙则就佛教修行与教义作较为深入的说明。朱氏引用《杂阿含经》的义理，认为慈航并非一般意义下的“死亡”，而是人“灭尽定”的修持，其间的差别在于死者之身，一切皆要败坏；而“灭尽定”修持者，不离于暖(体温不灭)，根身不坏，身、口、意行虽灭，但身命仍能相续。以此来检视慈航肉身不坏：经过五年长时间，须发眉指仍然生长，且手足柔软，可以代为屈伸，可以证明是“热不灭”。眼、耳、鼻、舌、身皆完好如常人，此为“根不坏”。圆寂已久而身躯仍能保存，即是身命延续。身虽不坏，却不能动作言语，此为身口意行灭。

　　另外从生理现象看，人的脏腑中富含水分，故最易腐烂，但慈航的遗体中，脏腑依然如故，当作何解释?朱氏从佛法的禅定功夫角度看待，在八万四千定中，有所谓“火光三昧”、 “水光三昧”等，佛教史籍中常有阿罗汉于灭度时能踊身虚空，现十八变，左胁出火，右胁出水，最后以三昧火自焚，随地而取涅槃。这些在定境中展现的神通，朱氏未必有绝对的把握，但回归到佛教的修行与教义，是有其洞见的。

　　佛法上的申述肉身可能尚且不足，佛教界也从历史上追索其源，亦即台湾出现第一位肉身和尚——慈航并非特例，在中国佛教史上早已有之，以此证明台湾佛教界乃接续此一神异僧之传统，遂利用此一良机介绍相关中国大陆肉身菩萨的相关事迹。惠光法师于1959年假慈航住持之弥勒内院，讲演中国历代肉身菩萨之史略，他举出重要的肉身菩萨有曹溪开山祖智药三藏、六祖惠能、六祖弟子无尽藏比丘尼、六祖法嗣永嘉大师、九华山地藏菩萨、云门开山文偃禅师、文偃弟子广妙禅师、曹溪中兴憨山大师、曹溪丹田大师、慈化普庵祖师、五台秘魔禅师、高曼寺侍者某禅德、刘阳双峰寺自得大师等。除介绍其事迹外，惠光也指出肉身成道者必须具有戒律精严、修持高尚、明心越众、悟道超群等条件。白圣、广仁法师等也都借台湾出现肉身菩萨的机会，细数自身参拜肉身菩萨的经历，或介绍相关事迹。接续中国佛教肉身成道的传统，提供了慈航肉身更有力的说服基础；接续了这个神异传统，也印证台湾佛教的莫大成就。

　　慈航的肉身为佛教界提供见证的修行典范，白圣法师便借机鼓励信众： “既可警惕吾辈有所效法，又可启人敬信，更使增植善因。”的确，宗教能够打动人心，自身的生命印证是个关键，而能够亲眼印证，更能展开起信的强大意愿，因此慈航肉身的出现，台湾佛教界自然会大为弘扬。

　　另一方面，慈航的肉身成就也带来实质的帮助。慈航法师圆寂后，其弟子及同修成立有慈航法师永久纪念会，其中心工作之一是创立慈航中学，并拟筹办慈航大学，以及一连串的慈善工作：慈航医院、慈航孤儿院、慈航养老院等。自从慈航开缸以来，各方前来礼拜瞻仰者达十万人以上，海内外各界亦踊跃捐助。该会运用此机会劝募慈航中学之开办费用，为该会带来佛教事业的实质支援。虽然诸多计划未能实施，但慈航中学于1960年正式招生，成为台湾第一所佛教中学，这些都直接受惠于慈航这位神异僧的示现。

　　“诸法无常”是佛教修行的基本认知，也由于无常，故一切均能舍能放，而人的肉身更是当舍放者，因此佛教徒经常视肉身为臭皮囊，不应执取，往生后便火化成灰。但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许多佛教修行者逆向而行，以肉身示现神异，于往生时留下金刚不坏之体。在佛教界与信众间认为，修行有成者(不论僧俗)往生火葬后可烧出舍利子，修为越高，其舍利子越多，甚至有不同色彩的舍利子。

　　进而有之，有所谓的“全身舍利”之神异像。一般而言，修行有成者往生后，不采火化而是以土葬方式，如身体历久不腐，即称全身舍利，又名金刚不坏之身，佛教界与民间又多称之为“肉身菩萨”。要修得全身舍利的成就非常人所能为，依据俭光明经·舍身品》的记载，全身舍利是修习无量六波罗蜜而得，修持者必须每天勤加修习戒、定、慧三无漏行和六度万行(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才行。由于稀有罕见，因而神异僧的传说更为丰富，其崇奉信仰也更为明显。

　　慈航法师毕生奔走于中国、台湾、东南亚各地，孜孜不倦地讲经说法，同时创办佛学院、佛学讲习班、义务学校、国民学校、佛教刊物，于修行、教育、文化、慈善均有成就，其生前早已名满天下，卓然成家。圆寂后肉身成道、化显神通，成为台湾第一尊肉身菩萨，不言已证其道行之精妙，更引动社会各界纷然而至的惊叹与论究，如此在生前死后均能动人视听者，堪称一代佛教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