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顿节上看晒佛

　　雪顿节上看晒佛

　　索穷、劳于

　　［北京］中国民族报，2006年8月29日

　　第8版

　　一年一度的拉萨雪顿节又到了。

　　“雪顿”在民间一般分为“哲蚌雪顿”和“罗布林卡雪顿”，哲蚌雪顿的主要内容是展佛，罗布林卡雪顿主要是藏戏表演。去哲蚌寺路途遥远，山道崎岖，因此，一般是年轻人去的多，而去看罗布林卡藏戏的则是以老年人为主。

　　然而，8月23日凌晨4时，当笔者和朋友劳于驾车前往哲蚌寺时，看到在汽车前灯的光柱里不时闪现出一组组老年人的身影，他们中有藏族，也有内地来的旅游者，他们有的互相交谈着什么，有的在轻声诵经，共同的特点是每个人的神态都显得安详而肃穆。

　　“拉萨有20多万常住人口，今天肯定有一半到山上了。”劳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避让前面的行人，开车的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再加上今年7月1日青藏铁路刚刚通车，来西藏的游客人数猛增，饭店、旅馆爆满，因此今年的“雪顿”肯定是最拥挤的一次了。

　　更巧的是，7月1日进藏火车刚通，藏历7月1日，雪顿节又开始。

　　在藏语中“雪”是酸奶的意思，“顿”乃宴之意，“雪顿”即酸奶宴会。相传藏传佛教后弘期始祖、来自孟加拉的高僧——阿底峡大师尤其喜食酸奶。每逢盛夏时节，阿底峡大师驻锡地聂塘寺附近的百姓纷纷给大师供奉酸奶，他总是真诚致谢并为百姓加持祈福。凡献酸奶的人家，牲畜不染疾、不走失、不受野兽祸害。大师的祈福不胫而走，敬献酸奶的百姓与日俱增，一时成为当地的一段佳话。随之，酸奶在人们的心目中从单纯食品的地位一下上升至能消灾避祸的神物。

　　“哲蚌雪顿”的重头戏是展佛，展佛又称晒佛、亮宝。“亮宝”在哲蚌寺外边的另一座朝向东方的山上进行，人们绕过哲蚌寺，向那里集合。路上到处都有正在燃烧的柏叶，它的烟雾很好地创造了一种虔诚的气氛，但也呛得许多人咳嗽不止。

　　终于到了将要晒佛的山上。那是一座巨石累累的山，山是灰黄色的，石头是灰白色的，有许多石头上刻了彩色的经文。只见山坡上支着一个有半个足球场大的铁架子，那就是用来晒佛的。先到达的人都在忙着找地方安顿自己，都要找那种既能清楚地看见佛像又比较舒适安全的所在，而来晚的人仅有立足之地。

　　天大亮时已有数万人聚集在山谷中，更多的人则聚拢在铁架下面，要挤到那里是很困难了。人们在等待晒佛的时刻到来。开始时是沉默，当人们有了说话的力气，沉默就被打破了，人们开始说话，藏语、汉语、英语交相回旋，就像一个在内地司空见惯的群众大会。人们都在等待着什么，不是什么要人，而是等待太阳。那时才7点钟左右，太阳要8点左右才能越过群山，把光打到这座山上。

　　东方的天空已经呈现为金色，山谷里忽然响起了法号的声音，万头攒动，都在寻找那声音的起源。恍惚之间，我只觉得那声音是金光灿烂的，犹如狮子在吼叫。终于发现了声源所在，一幅橘黄色的长幡在半山飘动，下面是一排裹着红色袍子的僧人。约有四五十人，挑着一个很重的长卷在人群中蛇游而过。我看不清那是什么，但猜想必是佛像了。

　　到了铁架子上面，僧人们一齐呐喊，顿时，那长卷迅即沿着铁架子从上向下滚开去，白花花的一片，立即使山坡亮起了一大块。稍顷，几根绳子从上面放下来，拴住那层覆盖在佛像之上的白布，徐徐向上拉。“哇——”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一幅五彩斑斓的佛像缓缓地显现了。先是胸部，然后到脖子、嘴巴、鼻子、眼睛额头，最后，整个佛都呈现出来了。当佛像完全显现，太阳也刚好就升上东方的山顶，把整个佛像照亮了。这一过程不过20分钟，操作得相当精确。没有任何多余的程序，没有任何象征性的东西。晒佛就是佛像和晒的操作，如果这个动作有何象征的话，我想它是在看的人们的心里。

　　这是一幅用彩色丝绸织成的巨大的释迦牟尼像，辉煌无比。人们必须距离它很远才能完全看清楚，在它附近的人，只能看到它的局部。当佛像呈现之际，人群先是一片静默，许多人张大了嘴巴，伸长了脖子。无论现场的人是否信仰藏传佛教，此时都会被光辉笼罩，都会被震颤、感动。佛像展开在高山之间，在十几公里外的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它。它令笔者想到克里斯托的大地艺术，颇具后现代的效果。劳森伯之所以要到西藏来办展览，恐怕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精神活动一旦达于极至，它必然呈现“后”的特征。自古以来，宗教就是艺术最伟大的守护者，它使艺术在它特定的精神轨道中运行，在这种轨道中，艺术再也找不到比宗教更完全的保护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