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纲的字和惠洪的籍贯

　　萧纲的字和惠洪的籍贯

　　林伯谦

　　中国文学史上有两位虔诚佛教徒，其身分迥异于寻常人，而都被冠以“浪子”的名号。一位是成长于宗教气氛浓厚的皇室，受过菩萨戒的三宝弟子－－“浪子皇帝”梁简文帝萧纲（五○三~五五一）；一位是十四岁即出家，才如江海、笔无停思的诗僧兼禅史学者－－“浪子和尚”释惠洪（一○七一~一一二八）。

　　简文帝被讥为“浪子皇帝”，是因为新创艳情藻丽的“宫体诗”，贺贻孙《诗筏》说：“宫体一出，从风而靡，盖秀才天子也，又降为浪子皇帝矣。”文学评论者嘲讽他信佛为来生积德，声色为今生享受，两者兼顾，不愧为聪明人。

　　其实“宫体诗”的写作理念，还融摄了佛教思想；特别是受《维摩诘经》维摩诘居士“在欲而行禅”的影响，并非只单纯敷张淫艳的声色。

　　至于北宋末年黄龙派禅僧释惠洪，他也是一位博学多才而又极具争议的人物，由于他不幸卷入激烈党争，而数度遭致下狱、脊杖、黥面、流放、褫夺僧籍等等惨苛命运。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一〈浪子和尚诗〉即说：

　　洪觉范有上元宿岳麓寺诗。蔡元度夫人王氏，荆公女也。读至“十分春瘦缘何事，一掬乡（归）心未到家”，曰：“浪子和尚耳！”

　　蔡元度即是“笑面夜叉”蔡卞，他的夫人是王安石次女，她指斥支持旧党的惠洪不遵佛戒，身染俗尘，是虚挂“和尚”之名的“浪子”，于是“浪子和尚”便成了惠洪不能忘情绝爱的口实。

　　我曾为两位“浪子”写过考辨文章，替他们翻案，这里就不再细表，只来谈谈萧纲的字与惠洪籍贯的问题。

　　《梁书．简文帝纪》云萧纲字世缵；《南史》则作“世赞”。按梁武帝八子，除长子萧统字德施，其余皆字“世○”，而“○”都是“言”字边，所以萧纲依理应字“世赞”；但为何写错了？

　　原来武帝有个叛逃到北魏的次子萧综，他与三子萧纲的字在南北朝已产生混淆，杨炫之《洛阳伽蓝记》卷二便说：“综字世赞。”萧综因听信母亲吴淑媛的话，认定齐东昏侯萧宝卷才是生父，于是在普通六年（五二五）投奔北魏，“更改名曰赞。”“赞”字在《魏书》又写成“赞”；但《梁书》与《南史》皆说萧综“字世谦”，投奔后更名“缵”，显然两兄弟名字太接近，所以连史家都搞乱了。

　　惠洪的籍贯，《五灯会元》、《释氏稽古略》、《南屏净慈寺志》、《续文献通考》等书记载惠洪是“瑞州人”；《佛祖统纪》、《宋诗纪事》、《瀛奎律髓》、《四库总目》等书却说他是“筠州”沙门，究竟孰是孰非？

　　根据惠洪〈寂音自序〉，自述是“江西筠州新昌人”，当然以“筠州”为是；但何以有“瑞州”之说？原来南宋理宗名字是赵昀，由于昀、筠同音，因此下诏更名。《宋史．理宗本纪》宝庆元年（一二二五）十一月，诏曰：“筠州与御名音相近，改为瑞州。”

　　后人为了方便读者理解，于是更改惠洪籍贯，事实上惠洪并非南宋末年人，故言其瑞州人，并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