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檗古寺 ——寻访希运禅师
初冬季节,寒风四起,阴霾缀满天际,孤寂的鸟儿滑过裸露的田野,丢下几声高鸣。我们一行五人,越千山跨万水,在赣西北起伏绵延的山峦之中寻寻觅觅,为的是一睹黄檗希运墓塔及临济宗祖庭的风采。
山水气象
我们由南昌而宜丰县而车上乡,再换乘吉普车,驰上了一条崎岖泥泞的乡间便道。道旁的山不高,却连绵不绝,虽在冬季,仍然满目的青葱。溪水淙淙地流淌,不时有农夫农妇挑担负重地走过。小山村遍布各处,多依山傍水而建。屋舍上炊烟袅袅,牛羊在山间田头悠闲地啃着草,还有赣地不常见的马匹在溜达,一派山间田园风光。我心纳闷:此处之山,不如泰山雄伟,不似峨眉山壮观,却何以会成为佛教禅宗最大的宗派临济宗的发源之地呢?宋大学者王应麟曾游黄檗山,赋诗一首:“黄檗去无踪,清流出涧中。乍疑飞冻雨,还觅透寒风。湛性非尘溷,闻根与暗通。曹溪留一滴,清味此应同。”(《黄檗泉》)黄檗山不知踪影,唯见清流飞瀑。可能“水”为黄檗之灵。今人秦越人数年前也游黄檗山,他这样写道:“行至洞上村一带,但见飞瀑从陡削敞宽的巨崖上跌宕而下,其下积水成潭,清静如平湖。溪水源于海拔1404米高的黄檗山主峰仙姑岽,一路均成奔激之势。”(《临济祖庭黄檗山》 江西宜丰县佛教协会编,第86页)呜呼!今日观之,路旁溪水倒是哗哗在流,飞瀑却不见一处,取而代之的是三级小水电站。溯一千一百年,唐宪宗第十三子李忱,在未登基前,为避祸而云游四方,后来到黄檗寺成了小沙弥。一日,他与希运禅师同游黄檗山,至一瀑布前,希运突然吟咏道:“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李忱立即接对道:“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参见宋蔡居厚《诗史》、陈岩《庚溪诗话》)联对得是天衣无缝,但希运禅师说得是佛法道理,而李忱谈的却是自己未来的龙庭之志。后来,李忱果然继皇位,是为唐宣宗,不知是不是黄檗这片灵山秀水使他东山再起了?
山之有水,犹人之有灵。而山之水何来?必得茂盛之植被。远望黄檗诸山,但见群峰叠嶂,古木参天,遥遥看去,直觉得树比山高,气象万千,宋倪思《游黄檗山》有句云:“云鹫峰头一万杉,覆盂山下木参天”。灵山胜水,当引来高僧大德,于是,宜丰的黄檗山注定了要成为佛教禅师祖庭之胜地。
不知何时何日,一位云游四海的印度僧人来到此处,抬头一看,觉得此山水胜景真像天竺国的鹫岭,于是命之曰:“鹫峰”,并建鹫峰寺修行。此僧姓甚名甚、法号为何一概不知,后来他的下落怎样、葬于何处也一无知晓。只是数百年之后,从江西奉新的百丈山来了一位禅师,名叫希运,他是奉师命来此处修行的。这位和尚身长七尺,相貌古怪:额间隆起一个硕大的肉球,其行其言被人称为“倜傥不加羁,人莫深测”。唐宰相裴休有诗赞道:“自从达士传心印,额有圆珠七尺身。挂锡十年栖蜀水,浮杯今日渡章滨。千徒龙象随高步,万里香花结胜因。愿欲事师为弟子,不知将法付何人。”(《赠黄檗山僧》)裴休居庙堂之上,却思归山林,想做希运的徒弟,而且要做传衣钵的徒弟。 相传时任观察使的裴休到寺中上香,见庙内供有古德的遗像,问:“遗像在此,古德在何处?”众僧面面相觑,无人能答。忽有一炸雷般的吼叫:“裴休!”裴休先生不由
自主地答应了一声。希运抚掌大笑:“这便是了!”裴休忽然有悟。
何以古德即裴休,裴休即古德?何以去世已久的古德与活得滋滋润润的裴休可视为一人呢?原来希运和尚继承了其师马祖道一最重要的理论“即心即佛”说。其云:“诸佛与一切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以来,不曾生,不曾灭……超过一切限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便是,动念即乖,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度。唯此一心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别异。”佛不在外而在内,与人人皆有之“心”合一。世间不懂佛法真意者,往往求之于外,求之于偶像,在希运和尚看来,皆大错特错矣。
当人们皓首于经典之中,沉溺在世间诸现象、诸实在、诸分辨之内,便离佛法越来越远了。裴休纠缠于过去之古德与今日之古德、斤斤计较于彼古德与此古德之分,被希运师一声猛喝,大悟:原来不须分别,不必计较,不要区分,这即是:“当下无心,决定觉知一切法无所有,亦无所得,无依无往,无能无所,不动妄念,便证菩提。”
裴休悟道欣然,作偈拜希运为师,并迎请到钟陵(今江西进贤县)龙兴寺,求法不止。唐大中二年(848年),又迎至宛陵(今安徽宣城县)开元寺,亦是为了能就便听法于希运。裴休还认真记录,后整理成《黄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另有《语录》、《宛陵录》各一卷传世。后来,裴休官至宰相,幸亏有如此虔诚的宰相,否则在不立文字的禅风下,希运和尚的思想我们是无法一窥其堂奥的。
断际禅师
在颠簸中,吉普车猛然停住,打断了我的思路。凌诚沛先生和龚汝富先生首先下车,说是到了希运墓塔处。下了沙石路,拐上山坡,不用十分钟,眼前蓦然出现了并排的三座墓塔。最左边的即是“运祖塔”,又称“广业塔”,它就是希运祖师的归宿地了。该塔位于塔前村墓山上,塔高3.1米,宽1.2米,形如宝瓶,塔形为须弥座,束腰肥鼓,刻满了缠枝花叶,塔共分四层:华盖、覆钵、仰莲和宝珠。塔的四周建有石砌的罗围,内有石台石柱石阶等。石台的正中刻有“断际禅师塔”,罗围后部正中嵌有石碑,上刻“开山始祖上希下运谥断际禅师之塔”,旁刻一行小字,说明康熙年间和嘉庆年间重修过。墓塔斑斑驳驳,灰黑相间,在万木丛中显得庄严肃穆。我们一行合十肃立,向这位圆寂于唐宣宗大中九年(855年)的禅宗大师默哀致意。我独在墓塔前后徘徊良久,一直在沉思这“断际”是何意?“际”者为时间之流程,“断际”当为超越时间之意。人生在世,无所逃避于时间流程,由生而长而老而死,何能脱于时间的控制?人哀于此,痛于此,故纷纷然去求解脱之途,于是便有了中国道教“长生不老”之求,有了中国古代儒家“道德超越”一途,当然更有佛家寂静涅槃一路。
在《黄檗传心法要》中记载有这样一段故事:一日,徒弟们问希运师:“怎样做才能不落入求法的各个阶段?”禅宗的根基即在自求本心、顿悟成佛,所以,和尚们才有此问。希运禅师答:“终日吃饭未曾咬著一粒主,终日行未曾踏著一片地。与摩时无人我待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更时时念念不见一切相,莫认前后三际,前际无去,今际无住,后际无来,安然端坐,任运不拘,方名解脱。努力!努力!此门中千万人,只得三个五个,若不将为事,受殃有日在。故云:著力今生须了却,谁累劫受余殃!”
希运禅师眼中的“自在人”,即是一方面不离开一切世间之事,比如我们要吃饭喝茶睡眠劳作行走等等;但另一方面却又要不被诸境象所惑,不滞碍于事事物物,跃出世间诸法的迷惑。这样才可能终日吃饭却没有咬着一粒米,终日行走却不踏着一片地。即物而不滞于物,才可摆脱时间性的限囿。做到:“前际”无所谓过去,“今际”无所谓停留,“后际”也无所谓到来。告别了时间的滞碍,人们就可以任自然,无拘束,彻底解脱了。但是,正如希运禅师所云,达此境界千万人之中只有三五个而已,由此可见,佛法难求啊!
唐宣宗远在京都,闻当年的师尊这“三无际”之说,心领神会,赞赏有加,特敕谥“断际禅师”。一个深山中修禅的和尚受到皇帝所敕封,本已不同寻常,使得这青山绿水环抱之中的运祖塔,让我们心驰神往。想数年来我在赣地往来奔波,进行思想考古的工作,在抚州、赣州、九江、吉安、上饶等地看到的多是明清古物,只有在宜丰这个地方,似乎遍野都是唐宋遗物,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离开了运祖塔,我们跟着一个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小孩子往东行约400米,从乱草丛中钻过去,眼前顿现一倾颓毁坏的巨塔,这座塔名叫“皇叔塔”,是唐宣宗驾崩之后,因他与宜丰黄檗的缘份而为他修的一座纪念性的墓塔。塔高约2米,宽1.4米,依稀可见上面刻有佛像和祥兽。但是,塔的上半部完全损毁了。黑黝黝的半截塔身,全部淹没在高大的松林翠竹芭草之中,山坡上到处散堆着刻有精美图案的石块,显见得是塔墓的组成部分。而四周全是些锄头挖掘的沟痕,原来是挖冬笋的老表们留下的杰作。我问正在挖笋的老表:“这样的塔有多少?”他们答:“多得很,这四周的山上倒处都有。”言毕,他们幽幽地叹道:“今年雨水少,冬笋很少,赚不到钱。”
我默视良久,不禁语塞。心想,在老表的眼中,这些个塔不过是一堆乱石而已,千百年来,人们将能拆能搬的石块也都弄走了。这也不能怪老表,他们那里知道在这些古塔中包蕴的深厚的文化与文明的内涵呢?但是,在佛教史上,这李忱可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其纪念物可以荒废倾覆,而其事迹却永存史册。
黄檗禅风
公元九世纪,盛唐气象早已消散,唐宪宗被宦官杀死,唐代出现了宦官与朝官、朝官朋党间争斗的惨烈局面。作为宪宗13子的李忱虽被尊为“皇太叔”,但却遭到先后继位的穆宗、敬宗、文宗、武宗的猜忌,甚至于性命难保。李忱为自救计,不问朝政,装痴卖傻,乃至“避武宗之忌,为僧,云游四方。”最后到了江西宜丰黄檗山,随希运和尚习禅法。
一日,希运在佛殿上礼佛,一旁肃立的李忱想起师傅平日所说的“我心即佛,不可外求”的教诲,不禁脱口而出:“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要礼拜干什么?”希运和尚突然打了他一掌,喝道:“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常作这样的礼拜。”李忱忽有所悟:“对倒是对,只是太粗气。”希运再给他一巴掌,说:“这是什么地方,说粗说细!”
为何希运和尚所作所为与其所传不一致?李忱好心发问却被掌呢?禅宗是中国化的佛教,禅师们一致主张佛法精义是以常人的逻辑、常人的思维、常人的语言把握不了的,人们开口即是错,用心即是乖。
从禅的本意而言,“禅”是梵语Dhyana 一词的音译,其意为“静虑”,即安静的思虑。在古印度,佛教把修行分成几十个阶段,人们必须经历每个阶段,渐进地提升。印度佛教进入中国之后,历数百年的发展而出现了禅宗,禅师们坚决反对皓首穷经,坚决弃绝渐进式的苦修苦练的方式,倡导“直指人心,顿悟成佛”。因为人人都有佛性,所以个个皆能成佛,这是一种通过个人的直觉而实现成佛的道路,并且是一种解脱一切人生烦恼的突进式的修行方式。
所以,当慧能创南宗“顿悟成佛”之义时,便主张成佛不假外求,不读经,不立文字。希运是南宗第五世法孙,他完全继承了慧能的学说,也主张:“放舍身心,全令自在,心地若空,慧目自现,内无一物,外无所求。”甚至将佛典称为除“戏论之粪”:“佛出世来,执除粪器,蠲除戏论之粪,只教你却从头来学心见心,除得净即不堕戏论,亦云搬粪出。”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又与常情常理如此悖逆,所以希运和尚就发展出所谓“当头棒喝”的方法来打破僧人的迷执。
当李忱发出“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要礼拜干什么”的疑惑时,他是执着于常人的思维与逻辑;而希运师的一掌加上一喝:“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常作这样的礼拜!”就是为了中断李忱的世俗之见。李忱虽然悟出了为师的苦心所在,但仍然无法接受“棒喝”的方式,于是,希运师再给他一掌以促其猛醒。
这李忱不知是真醒悟了还是半醒悟还是没有醒悟,总之他在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几个昏庸之君或被宦官所杀或崇道服食金丹而亡之后,被宦官们超常规地拥立为皇帝,即位为宣宗。此时的李忱似乎一点也不傻,为政精明强干,宦官们悔之晚矣。唐朝国势一度中兴,宣宗亦被时人比之为唐太宗,人称“小太宗”。
我围着“皇叔塔”徘徊,心中暗暗思忖:这个唐宣宗由宜丰深山中的黄檗古寺里的禅宗小沙弥一跃为大唐的皇帝之后,在处理繁重的政治军事经济等事务时,不知是否还能贯之以禅学最重要的精神之一的“即世而求出世间”(《维摩诘经》)?也就是说,人都不能凌空蹈虚,不食人间烟火;但另一方面,为求解脱,又须以出世的态度作入世的事情。禅宗创始人慧能大师有话云:“法原在人间,于世出世间,勿离世间上,外求出世间。”(《坛经》)佛法就在人间,人们只能在现世的生活中去求取即可,不必也不应该离开现世的生活,别去寻求一个“彼岸世界”。这就叫做 “行住坐卧皆是坐禅,挑水担柴无非妙道”。有了如此精神,宣宗必可为其世俗的政务活动获得一种超越的价值承诺,把治国安邦转化成参禅悟道,这一点是仅有儒家精神的治国者们无法获得的。作为晚唐“中兴”之君,其治道与此兴许有些内在联系吧?而且,宣宗即位且获大权之后,一改武宗灭佛的政策,大兴佛教,并使黄檗希运临济一系发展迅猛,宗风半天下。
下得山岭,我们穿行于一麻石小道上,偶尔也跨过一座座圆拱形的石桥,它们被磨得圆润光滑,半沉于水田泥土之中。显而易见,这都是一些唐宋古道,无数的僧人就是通过这些小道进山参禅的。
凌先生走着走着,突然招呼我们:那就是黄檗古寺。我们大家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皆莫明其妙:眼前所见是一座典型的“大队部”,现今称“村委会”的二层楼的建筑,如何是黄檗古寺呢?原来,黄檗古寺始建于唐代,明中叶被毁。崇祯二年,有僧人重建;清光绪庚子又毁于火,仅存旁殿和观音阁。“文革”十年浩劫期间,古寺建筑毁坏大半,而在20世纪80年代的一次筹款修路的过程中,古寺所有的地面建筑全部拆除。现今又有台湾的和尚想重新恢复,当地政府全力配合,已把村委会搬迁一空,几个和尚就在当年村委会开大会的礼堂中摆开了香案,供上了佛祖,俨然也称作黄檗古寺,正因为是一无所有,简陋得可以,倒使我觉得禅味盎然。
我们又转悠开了,发现在这栋砖瓦房子的后部,有一堵非常厚实的青砖砌成的残墙,显见得是当年黄檗古寺的遗物。寺侧左边有一石砌井栏的泉水,内壁刻有“虎跑泉”三字,井旁还有一些石凿的凹盆,传说是当年和尚们盥洗所用之物。
为何叫“虎跑泉”?据说有一只虎闯入了寺内,碰翻了香案,吓跑了和尚。希运法师点香案化为巨石,镇虎于石下。虎并未死去,倒是静静地听和尚们讲经诵课,以至改掉了虎性。希运圆寂之后,老虎突然从石下冲出,头触广业塔而死。泉水忽然从石下涌出,成了黄檗古寺的一景,且为僧众生活所必需。
我驻足于古泉旁,看着清澈见底的泉水,仿佛回到了千余年前的黄檗古寺,那时的黄檗寺可是一座闻名天下的大丛林,到黄檗山追随希运和尚习禅者常有八百上千人,挤得禅堂水泄不通。希运师每每大怒,认为这许多人不是真习禅,不过是凑凑热闹而已。一日上堂,众僧云集,希运师忽大喝:“你们这些人究竟想求什么?”边说边举起禅杖驱逐他们。众僧仍不肯散。希运无奈坐下道:“你们这些吃酒渣子的家伙,到处云游,看见八百、一千人的禅院便赶过去,难道是图他的热闹吗?习禅不易,当年马祖大师席下有八十四人习禅,得大师法旨者不过两三个而已。能领悟的就立即领悟,不能领悟的就散伙吧!”(参见《五灯会元》卷四)言语明快,直截了当,禅味十足,真是个痛快淋漓的和尚。可惜,如今禅堂荡然无存,否则我真的很想徘徊于其内,想象一下、感触一下千百和尚被大师禅杖驱赶的情形,而眼前这眼泉水当年怕也是供不应求吧?
黄檗希运所开临济一宗的风格,在禅学史上被称为“机峰峻烈,棒喝兼施”。《五家宗旨篡纂要》中云:“临济家风,全机大用,棒喝齐施,虎啸龙奔,星驰电掣,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擒,杀活自在,扫除情见,迥脱廉纤。”《万法归心录》亦云:“临济家风,白拈手段,势如山崩,机似电卷。”此种种描述皆道出了黄檗临济禅风的独特性。
在中国禅宗史上,有所谓“一花五叶”之说。“一花”者,指禅宗六祖慧能,这之后分出二支:一为南岳系,一为青原系。南岳系的马祖道一自湖南衡山来江西传法,禅学自是在江西大盛。马祖的高徒有怀海大智禅师,住锡奉新百丈山弘法,其高足便是希运和尚,住宜丰黄檗山传法,他的徒弟是义玄,创立临济宗。至宋代,临济宗又传出了杨歧宗(在今江西萍乡)和黄龙宗(在今江西修水)。怀海和尚的另一个大弟子是灵佑,他在湖南的大沩山、江西的仰山创立了沩仰宗。禅宗的青原系是行思大和尚在江西吉安的青原山所创,他的三传弟子是良价,住宜丰洞山,弟子本寂和尚住曹山,师徒二个共创曹洞宗。可见,禅宗五家七宗有三家五宗创建于江西之地,另两家是云门宗和法眼宗。应该说,禅宗分家分宗,其实质内容并无不同,只是门庭设施不一样,尤其是接引和尚参禅的方式不同,故而形成了相异的宗风。
宋末元初的袁州(今江西宜春)仰山的雪岩祖钦禅师曾比较了禅宗五家的特点:有僧人问:“如何是沩仰宗?”答:“父慈子孝”。问:“如何是临济宗?”答:“迅雷不及掩耳。”问:“如何是曹洞宗?”答:“三更不借夜明廉。”问:“如何是云门宗?”答:“体露金风。”问:“如何是法眼宗?”答:“山自清,水自绿。”元代的中峰明本禅师也说道:“沩仰之谨严,曹洞之细密,临济之痛快,云门之高古,法眼之简明。”
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所谓“痛快”云云,皆是指希运和尚所创的宗风——“棒唱”——禅杖加猛喝,但这并非是其独创,他的师傅怀海就是这么教他的。
希运本为闽人,自幼在家乡的黄檗山出家为僧(江西宜丰的黄檗山是希运移其家乡之山名以命之)。一次至天台山参学,偶遇一僧,两人谈得十分投机,便一同起行。至一巨涧,那和尚要带着希运同渡,希运却说:“兄要渡自渡。”僧人褰衣蹑波,在水面上犹如平地般飘逸而过,回头唤:“渡来!渡来!”希运大喝:“这自了汉!我早知道就该砍断你的腿。”对面的僧人闻言叹道:“真是大乘法器,我所不及!”言毕忽然不见。小乘佛教求的是自济——自我成佛,而大乘佛教却强调济世济人——成佛先成就他人,突显“只要世间有一人没有成佛,我就不成佛”的救苦救难的菩萨精神。这个故事显现出希运和尚境界之高。
就在我们眼前的黄檗古寺内,临济宗最重要的开创者义玄禅师便受过“三问三受棒”的待遇。一日,义玄壮胆问师:“如何才是佛法大意?”希运老和尚拿起禅杖便打。第二次义玄再问,又受一顿打。第三次仍如此。三顿打,打出了一个不世的佛教天才,义玄后至镇州(今河北正定县)的临济山寺弘法,成就了禅宗的一大道场。
眼前这栋人去楼空的房子竟然引发我如此之多的联想。十几个世纪过去了,青山依旧,人去物非。也不知这千年古刹能否重生?我当然不是仅指重新造出巍峨的庙宇,而是说,如希运老和尚那样高超空灵深邃的禅宗智慧能否重显,给疲于奔命的现代人一点安生立命的启迪。
凌先生又招呼我们拐到山后,信步由双林峰的小径而行,不百步,眼前所见使我们倒吸一口凉气:三座十分壮观的佛塔顿现面前。最高处的塔最为抢眼,它之名叫“塔中塔”,又叫“大钟盖小钟”:外塔似一大钟,以石块垒成弧状塔屋,高约4.3米,底径4.5米。内又耸立一座钟状的小塔,高有2.47米,底宽1.2米。塔身正面刻有“亦苇岸禅师塔”。此塔建于清康熙年间,据说其造型为全国佛塔中仅有的珍品。
我远看近看,细细玩味,虽然凌先生反复说此塔为钟状,可我却觉得像蒙古包,也许生于明末清初的黄檗古寺中兴祖师的亦苇岸是蒙古族?仰或他曾在蒙古大草原生活甚久而对蒙古包情有独钟?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确证,只能留待这陪伴在侧的苍松翠竹去解答了。亦苇岸禅师塔之下还有一塔一墓,是康熙年间的湛虚智禅师塔和乾隆年间达慧禅师墓,均建有石砌的罗围。气势恢宏,令人赞叹。
在黄檗山的群峰中,千百年来,建起了大大小小70余座墓塔,还有葬众僧遗骨之普同塔。一般而言,只有住持一级的宗师才能置专门的墓塔。散在山间的众多斑斑驳驳的墓塔,透露出些许往昔黄檗古寺辉煌的消息,也让我们这些俗世的游客惆怅、沉思,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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