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清寺当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国清寺当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孙敏瑛

　　走过丰干桥，当我站在明黄的照壁前，注视着“隋代古刹”这几个苍劲古朴的大字时，内心忽然一片宁静。

　　一

　　循着朱漆的木门进去。

　　我在大雄宝殿外静静地站了片刻。参天古木掩映里的古刹显得如此静谧和清凉。

　　似乎没有多少香客。两个小沙弥在经过香炉旁时正低声交谈，虽然离得很近，却听不真切在说些什么。他们没有留意香炉里缭绕的青烟，也没有留意我。在他们的视线里，飘然的背景在这秋日的午后显得格外轻盈。

　　我在大雄宝殿东侧的一个小天井里找到了那株隋梅。这株苍老的梅树，相传是国清寺第一位主持灌顶禅师亲手所栽。阅历了古刹一千四百余年的兴衰荣辱磨难沧桑，怕是早成精了吧？坐在梅亭里，我细细地端详它。它的主干已经朽了，却生出许多的旁枝，很认真地缠绕在主干上，那映在蓝空里干净素朴的枝子每一处皆不稠密，每一处又皆不疏朗，那沉静的对生命的表达让它看上去不像是一株树，倒更像是一个智者。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告诉我这古梅的故事：“文革”期间，寺里的殿宇被破坏、佛像被摧毁、僧侣被迫离散。坚守下来的，还被勒令不准诵经，不准做早课……在每一个白昼，每一个黑夜，那些弟子们，他们沉默着，在沉默中掩藏着他们内心的迷茫、疲惫和痛苦。

　　在佛像被推倒那年起，这株老梅便不再开花也不再结子了。一年，两年……一直等到这场浩劫结束，古寺重光，佛像重修之后，那一年的春天，寺中的僧侣们惊奇地发现，古梅又开始漾开缕缕的清香了，又开始结出那酸酸的梅子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知道长老不是在故弄玄虚，他在告诉我树也有生命，也有知觉，更有澄明的心境。

　　我也明白，在他的内心深处，有对佛的敬畏。

　　二

　　静坐良久，忽闻一阵悠扬的钟鼓声。到大殿外探看，只见东面的角门里依次出来几个穿着大红袈裟的禅师，步履稳健，神态庄重。之后，跟着近百名穿着黑色海青的皈依弟子，他们皆是拜了寺里的禅师为师。他们有师傅给的名号，常到寺中来聆听佛家的教诲，他们也诵《法华经》吧，也诵《楞严经》吧。他们的禅师进大殿里去了，他们就密密匝匝地排在大雄宝殿外的石级上，默默敬候着。

　　诵经开始了，夹着钟磬声，相同音韵的梵唱很悠扬很温和地传来，像音符一样的梵声流淌在这古寺的每一个角落。我看到那些弟子，他们的瞳仁里满是期待。

　　他们在期待一些什么呢？平安么？幸福么？然而佛祖说过：生命的真理是无常啊。

　　大雄宝殿里端坐着温和微笑的佛祖，两侧分列着十八罗汉。不知高高在上的众神可否听清了那些人内心的声音，可曾解了他们的苦难，涤清了他们凡俗的杂念呢。

　　三

　　时近傍晚，走出山门，我在丰干桥上小坐了一会。望着桥下清澈的溪水，我想，它该是东溪吧—————据说，国清寺前的山溪，东边的叫东溪，西边的叫西溪，在国清寺的山门前汇合到一起流向南叫南溪。

　　桥边一棵大樟树下竖着块石碑，上刻“一行到此水西流”。

　　我知道，这是一个与一行禅师有关的故事—————开元九年（721），因为当时通行的《麟德历》推测日蚀不准，玄宗就叫一行研究诸家历法短长，改编新历。一行打听到国清寺的达真法师精通算法，于是不远千里，前来求师。达真对弟子说：“今日有弟子从远方来此，求我算法。”又说：“如果门前山溪水朝西边流去，弟子已到。”一行到时，正赶上山里下大雨，从东溪冲下来的大水，南溪来不及往下流，就顺着西溪倒流了回去……

　　这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这位精通天文与历法的禅师，曾与梁令瓒同制黄道游仪，发起在全国十几个地点进行天文观测，用以重新测定150余颗恒星的位置，比较正确地掌握了太阳运动的规律。所记所述，比1718年英国科学家提出的恒星运动理论早了一千年。他在国清寺拜师学算且创立了密宗。著有《开元大衍历》、《摄调伏藏》、《释氏系录》、《大日经疏》等书。卒谥大悲禅师。国清寺外的七佛塔—————“唐一行禅师之塔”就成了他走访国清寺的永久留念和最终归宿。

　　此外，济公和尚也曾在国清寺出家修行呢，更有丰干、寒山、拾得三位高僧也曾在此修行。国清寺当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四

　　山门外的稻田里，有农人驾拖拉机在耕着田垄，山野一片寂静。山阴道上，时不时有枯黄的树叶冉冉飘下。穿着宽大黄袍的僧人，肩上挎着简单的行囊，步履匆匆。他们是要去云游么？在他们最起初的来处，可还有可以探望的亲人？

　　在回程中，我的冥想里皆是一幅一幅的画：爬满藤萝的古墙、山道上徐绕的清风、翩然飞舞的黄叶、结缘的香客、梅树的开花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