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净山佛教源流考
梵净山佛教源流考
作者:张明 共计: 12061 字
梵净山是贵州名胜之地。它三山高耸,脉分九支,横跨于贵州东北印江、江口、松桃三县边境,方圆达六、七百里。其三大主峰——凤凰山海拔2572米,老金顶(梵净山)2494米,新金顶2336米,百余里外遥望,三座高峰直刺云天,不仅是云贵高原上相对高度最高的山峰(相对高度达二千米),成为乌江与沅江的分水岭,而且也是横亘于贵州、重庆、湖南、湖北四省(区)的武陵山脉的主峰,因此被称为“武陵第一峰”。梵净山山势高峻,山体庞大,物种多样,生态原始,孑遗着北温带同纬度地区古老而珍稀的生态“本底”,因此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该山就被列为国家级重点自然保护区,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吸纳为“国际人与生物圈保护网”(MAB)成员。
更为重要的是,梵净山因雄伟神奇,变幻莫测,自古就是“黔之名山”。早在汉代,梵净山就已载于史籍,此后一直是武陵地区各少数民族朝拜的神山、灵山。宋代,佛教开始传入此山,至明初,梵净佛教业已兴盛,正式得名为“梵净山”,俗称“大佛山”。明末万历年间,梵净山两次重修,明神宗皇帝敕建皇庵。清康乾时期,梵净山已有“五大皇庵”、“四十八大脚庵”,崛起成为西南佛教圣地之一,与峨嵋、鸡足鼎立西南,威名远播,宇内奔趋,僧众云集,若水若云。清末至民国年间,梵净山历经数次战乱,寺宇焚毁殆尽,千年名山逐渐衰落破败。随着宗教政策的落实,梵净山朝拜之风逐渐恢复,佛教也得以重新兴盛起来,梵净山丰富的资源愈发引起世人的重视。
一、山名沿革流变
梵净山载于史籍,始于汉代。两汉时期,梵净山称“三山谷”,因其三座主峰高耸,为沅江支游辰水发源而得名。故《汉书·地理志》云:“武陵郡辰阳县……三山谷,辰水所出。”两汉时期,梵净山属“武陵郡”,是武陵“五溪”之一“辰水”(今锦江)的源头。辰水向东经辰阳(今麻阳县)注入沅江,辰水河谷地带是当时出入贵州的孔道。今辰水流域内的松桃、麻阳等地均发现汉代墓群,足见汉代梵净山地区已经有一定开发。而且东汉马援将军征讨“五溪蛮”,朝廷也理当关注此地,故中原人士已知该山为辰水发源。“三山谷”沿用至南北朝时期,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云:“沅水又经辰阳县南,东合辰水,水出三山谷。”
唐代,梵净山称“辰山”,因辰水而得名。李吉甫《元和郡县志》云:“三山谷,一名辰山,在辰州麻阳县西南八百三十五里。”唐代,梵净山东有锦州、辰州;西有思州、黔州。锦州朱砂已开采,由辰水远至辰州集散。
宋代,梵净山称“思邛山”,因思邛县之思邛水(今印江河)而得名。《太平寰宇记》云:“思邛山在思州思王县东南,连思邛水。”思邛水源于思邛山,向西经思邛县(今印江县)注入乌江。宋代,佛教由乌江溯思邛水向思邛山传布,思邛水畔当时已兴建贵州最早的寺院之一--西岩寺(今印江县西郊),表明梵净山已受佛风波及。
明初,梵净山已为一方名胜,同有数名并称,曰“九龙山”、曰“饭甑山”、曰“梵净山”。因其三峰高耸,脉分九支,仿佛九龙蜿蜒汇聚于此,故称“九龙山”。又因金顶孤峰突起,形如饭甑,当地人形象称之为“饭甑山”。又因其寺刹林立,为梵天净土,故得名“梵净山”,又俗称“灵山”、“大佛山”,印江百姓至今沿用。明代,梵净山得到进一步开发。永乐11年(1413),梵净山附近思南、思州土司争夺矿场发生混战,明朝政府废除土司,建立贵州行省,于是在梵净山环山周围地区置四府:思南府、铜仁府、松桃府、石阡府。永乐至宣德年间,明朝政府在梵净山麓设有三大金场局:太平溪金场局、昔窠金场局、木桶金场局(今木黄镇辖地),派工部官员吴邦佐坐镇督办。吴邦佐铸有宣德五年铜香炉(1431)。万历27年(1599),“播州之乱”祸及梵净。万历46年(1618),明神宗皇帝饬令钦命僧妙玄李颖重修梵净,建立“天”、“恩”字号五大皇庵。梵净山因惠沾皇恩,名显于天下。文人雅士登临游览,吟梵诗文至今流传。
清代,梵净山又有“月镜山”、“卓山”之称。因朗月之夜,人影映于老金顶崖壁之上,如镜一般,可鉴须发,故称“月镜山”。又因新金顶超然卓立,故又称“卓山”。《贵州通志》云:“梵净山一名月镜山……皆立梵宇,又有辟支佛迹……黔中胜概,无逾于此方;中州名山,亦未多得。”康乾之世,梵净佛教鼎盛,全山已有“五大皇庵”、“四十八脚庵”。每当四月香会至仲秋,朝山僧众,昼来夜往,佛号喧天,靡有止息。嘉庆年间(1790年代),梵净山爆发石柳邓起义,咸丰同治年间(1850—1870年代),梵净山又爆发铜仁红号军起义,以及太平军余部“黑地大王”刘胜据山为寇,佛教圣地竟化为刀山血海。光绪年间(1880—1900年代),清政府设都司衙门于护国寺,统率练兵控扼环山各要隘。在严密军管下,武僧隆参和尚重建梵净。至清末民初,梵净山已恢复并超过康乾之盛。文人学士,登临赋诗,举办大型诗会。贵阳高僧了尘和尚、四川著名武僧铁肩和尚慕名前往,诗文唱和,流连忘返。
二、宋代佛教的传入和辟支道场
关于梵净山佛教的起源,后人多不能确知,最早只能追溯到明万历重修之时。如(道光)《松桃厅志》云:“刻石文曰‘重修’,则梵宇之来久也,惜未载明创始年代。”其实,早在宋代,佛教已传入梵净山周围地区。宋代至今千余年间,佛教在梵净山的传布,使之在此留了一个贵州佛教发展的完整缩影。
贵州佛教始于唐代,由沅江、乌江水道传入。梵净山扼川、湘入黔孔道,有锦江东连沅江,印江西连乌江,极易受到佛教波及。至宋代,佛教已传入梵净山沿山州县,当时已有数寺:西有沿丰寺、中胜院(在今沿河),东有回龙寺(在今铜仁),且南江(今铜仁及其以东地区)土酋田元猛“素事佛”。①尤值一提的是:梵净山西麓的印江河畔宋代已兴建了西岩寺(今印江县城郊),这不仅是梵净山范围之内最早的寺院(毁于近代),而且也是贵州境内较早寺院之一。(道光)《印江县志》云:“西岩寺……宋时建。”《思南府志》云:“西岩寺,在(印江)县西五里,宋时建。”《贵州名胜古迹概说》云:“西岩有寺,宋迹也。”宋代印江西岩寺的修建及附近州县佛教的流行,表明佛教已经传入梵净山。故梵净山佛教编年应溯至宋代西岩寺。
元祚短浅,其时梵净山佛教无考。至明初,该山佛教已经兴盛起来。除印江西岩寺外,还有天马寺(在今松桃县乌罗镇)等。据(道光)《松桃厅志》载:天马寺于洪武6年(1373)僧毁墨创建。另外,据《思南府志》载:正德以前“乡人祭祀俱用浮屠”。江口县还发现了工部官员吴邦佐于宣德5年(1431)在梵净山所铸的铜香炉一口(今藏于江口县)。以上足以证明:明初梵净山佛教已经比较兴盛。故明万历间,贵州巡抚郭子章《黔记》(1608)载梵净山云:“贵州山以梵净山为第一,可比天台。”明末浙江诗人谢国梗抗清失败后,隐居梵净山,便自号“天台逸人”。
考明初梵净佛教,源出何宗何派,无由得之。然明万历诗人喻政追溯梵净山,则称该山乃辟支缔造。其诗云:“回溯昆仑是本根,辟支复起小昆仑。”万历间摩崖碑刻也称该山“系古迹名山”,②“有古佛道场”。③《贵州通志》则云该山“有辟支佛遗迹”。玉屏知县张澍(甘肃人)以“不得一见辟支佛之遗踪”为恨事。由此可知:古人均认为梵净山是辟支道场,故明、清吟梵诗文屡提及辟支。辟支,佛界三乘之一,为声闻乘,即缘觉、独觉修行者,意为无师而能自觉自悟。梵净山若真是辟支道场,则是继五台山(文殊道场)、峨眉山(普贤道场)、九华山(地藏道场)、普陀山(观音道场)、鸡足山(迦叶、弥勒道场)之后的中国第六大佛教道场。
三、明末两次重建和五大皇庵
明初梵净山佛教兴盛,然降至明代中叶以后,却淹没长达百余年之久,何故?因明宣德以后禁佛之故。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云:“计明宣德以后、隆庆以前百余年间,教律净禅,皆声闻阒寂,全中土如此,不独滇黔然也。”隆庆间弛禁,梵净山开始第一次重建。此次重建活动由隆庆间持续到万历中叶共30年左右。隆庆间是初步重修,主要修复或新建山麓寺院。除重修环山的西岩寺、天马寺外,另据《印江县志》载,又新建了孝慈寺(在今合水)、回龙寺(在今木黄)、天庆寺(在今木黄)。至此,梵净山山麓已有五大寺院,奠定了此后西、北两条朝山大道的格局。
万历间的重建则是较大规模的重建,修复了从山麓直达朝拜地金顶的寺庙和道路。修复的寺庙有:山麓的天池寺、老金顶的茶殿、新金顶的释迦殿、弥勒殿等:修复并拓宽的道路是山麓天池寺—金顶茶殿的西朝山大道。(万历元年\1573年)金顶《院道摩崖》详细记载此次重建情况云:贵州都察院“批准本县(印江县),给领《火牌告示贴》,又重招善人开砍山道,例行朝觐,起竖庵殿。”万历元年的文物还有:天池寺石菩萨、天马寺大铁钟。此次重建延续到万历16年(1588),《剪刀峡摩崖》载信士杨洪德等于此年募修完成了天池寺——薄刀岭——剪刀峡——金顶的西朝山大道,此事被他们刻在薄刀岭中段的剪刀峡石崖上。
梵净山于隆庆、万历间的第一次重建,时间长达二、三十年之久。朝山大道汇集于金顶,使金顶成为僧众朝拜的集中地和佛教的兴盛地,梵净山原先的名胜逐渐黯然失色,人们甚至不再涉足。如《江口县志略》云:“凤凰山……相传古代讲吐纳术者卓锡于此,自梵净(金顶)开山后,此山之名遂没。”随着朝拜之地转向金顶,遁世之人于是多来此隐居。《铜仁府志》载:“杨琴光,苗旺人,隐于梵净山之金盏坪”。高僧妙玄李颖云游至此,也隐居于老金顶之石洞中。《脉源谱碑记》云:“妙玄为神宗椒房雁字,心厌荣宠,喜浮屠者,遂隐于黔思、铜之深麓,因见其山幽异峭拔迥常,审之古籍,乃得山名为梵净山也。”妙玄名李颖,椒房雁字即皇室外戚,故当地人直呼妙玄为“国舅”。清代印江诗人田宗润《怀李国舅》云:“远辞椒室至山巅,解谷餐露不计年。千古宋明两国舅,能抛富贵得神仙。”妙玄隐居遗址即九皇洞,后人建有九皇殿。现在梵净山有许多关于“九皇娘娘”的传说,其实是将九皇洞中的高僧妙玄讹传为得道成仙的九皇娘娘。
梵净山第二次重建是“播州之乱”被毁坏之后。万历27年(1599),播州土司(今遵义)杨应龙举兵叛乱,祸及梵净。“既自播乱之后,传闻四方,往来朝觐人稀,非复日盛。”④万历46年(1618),妙玄奏请明神宗重建梵净。“已而为当道者宽以状秦闻,帝追尺一为建刹。”⑤“以故天哀名山之颓,而赐以钦命僧妙玄重建金顶正殿。”⑥尺一即皇帝谕旨。神宗皇帝降旨重建梵净山,令妙玄为钦命僧,主持重建事宜。各级官员亲往督查,北京户部郎中李芝彦撰《敕赐重建梵净山金顶序》(简称《敕赐碑》),该碑庄重华丽,碑文赞梵净风光,述重建缘由,志重建盛况,附刻参与者官僧民等百余人。时有钦命僧一人、高僧5人、法徒34人。计此次重建五寺六殿:承恩寺、天庆寺、朝天寺、天林寺、天池寺、九皇殿、三清殿、圆通殿、弥勒殿、释迦殿、通明殿。其中,老金顶茶殿被敕封为皇庵,曰“敕赐圣旨承恩寺”,又称“金顶正殿”。承恩寺内供奉皇帝牌位,赐有镇山印曰“古茶殿”。九皇殿等六殿分布于正殿左右,拱护正殿肘腑,世称“脚庵”。天庆寺、朝天寺、天林寺、天池寺扼四方朝山大道,称“四大丛林”,它们与承恩寺同被敕封,是为梵净山“五大皇庵”的来历。此次敕建的寺庙都带有“天”或“恩”字样,表示天子皇恩的浩荡。妙玄住持承恩寺,赐有镇山印。他统辖全山朝拜事宜,被尊为重开山场之祖,续传梵净灯火。
计明末两次重建,使梵净山形成五大皇庵、六大脚庵,环山四大古寺的格局。各寺厘定寺产,招纳僧户,修藏经塔。梵净山因惠沾皇恩,遂名震宇内,香火盛极一时。“所谓古梵净鼎而新焉”。⑦“尽自开辟迄今,海内信奉而奔趋,不啻若云而若水,王公大人之钦谒,恒见月异而日新”。⑧此间诗人张简臣作《登尖岩望梵净山》,以“邈尔嵩华泰岱千万重”句赞梵净山雄奇;喻政《登梵净山》,则以“古殿灯燃长白昼,危楼钟动欲黄昏”志其朝拜之盛。
梵净山山高风疾,故金顶诸寺殿有一特色,即石墙铁瓦。承恩寺位于新、老金顶之间鞍部,今遗址约1200平方米,残墙高约二米,正殿“敕赐圣旨承恩寺”石匾尚存,正殿两重,僧房八间,中为庭院,院内尚有“当今皇帝万万岁”高浮雕蟠龙牌位一方,院外钟楼一幢,其遗址内尚可发现铁瓦。九皇殿位于九皇洞,依洞筑殿,冬暖夏凉,又最易望见神奇佛光,洞壁“洞天福地”摩崖尚存。通明殿遗址位于滴水岩下,也石墙铁瓦,旁有《敕赐碑》,该碑四百年屹立山巅,至今保存完好,亦名山一景也。释迦殿、弥勒殿雄峙新金顶巅峰,左右各踞半壁,一线峡谷之上飞桥相连。徐《梵净山记》云:“风声陡峭,不可瓦,皆治铁瓦覆之”,“一切殿瓦、桥石皆朝山善众背负登顶”。可以想见前人创建之艰辛。此外,四大丛林扼各朝山大道,规模巨大。其中天庆寺尚存藏经塔、舍利塔林及古井遗址,其整块巨石为基,世人称奇。天池寺(后称护国寺)殿宇辉煌,其旁土地平旷,群峰环绕,世人乐居,衍为村落,今遗址内尚存明万历石菩萨、护法力土等。
四、康乾之盛和法派宗谱
清初,梵净山成为抗清志士逃禅隐居之地。浙江谢国梗抗清失败后就隐居于此,他自号“天台逸人”。《印江县志》载他:“爱梵净山,居焉……印人多就学焉,年九十余卒”。
康乾之世,梵净山重新得到敕封,只是“天”、“恩”字号寺庙改为“国”、“恩”字号,梵净山佛教于是重新鼎盛,并与西南佛教名山峨眉、鸡足成三足鼎立之势,清人还常将其与泰岱、匡庐并列。世人争相朝觐,遐迩咸至。徐言《梵净山记》云:“揆溯有明迄今数百年,朝谒者呼声震天,靡有止息……每朝山,旦暮香风飘渺,散满下界里许……三郡朝谒者岁如蚁聚,即邻省西蜀、湖南亦络绎不绝。”《镇国寺碑记》亦云:“数百年进香男妇,时来时往,若城市然。”金顶摩崖有李光春携妻陈氏同朝山十五年事,以及湘人“楚南迢 肯相谒,也是前身有此缘”纪游诗。此间文人游梵之风大兴,自督抚至知县,咸以巡梵为荣,或观风取士,或刻石颂功。印江知县、名剧《歧路花》作者李海观“乾隆乙丑秋(1769),邑大旱,海观步祷滴水岩,雨立沛,百姓设筵迎劳……欢如也”。每朝山,金顶人流如潮,山民在此卖食、占卜、出售药材,宛若市井,故被称为“老街”。山麓诸寺也应接不暇。乾隆间,铜仁上关码头(在江口)开辟,楚人朝梵益众,清代诗人张素臣有“款待人间上水船”之句。乾隆七至十年(1742--1745)楚人在天庆寺界内私挖金砂,经总督部院会同思南府踏勘,立定四至界碑,厂头作具遵依甘结,才平息此次长达三年的僧商纠纷。
康乾之世,梵净山除扩建明代“五大皇庵”外,另将“六大脚庵”增建至“四十八大脚庵”,主要有:白云寺、太平寺、钟灵寺、坝梅寺、回香寺、朝阳寺、香山寺、镇江寺、洞德寺、兴隆寺、印落寺、罗江寺、明月寺、大佛寺、弥陀寺、飞缘寺、九龙寺、举贤寺、法华庵、天王殿、接引寺等。其中,太平寺、坝梅寺、回香寺、钟灵寺闻名遐迩迩。太平寺,清初思南府副总兵杨光谦、乡贤杨国彦募建,破山三世嗣高僧天隐道崇(临济33世)主持。太平寺与皇庵天庆寺同扼北朝山道,寺宇占地900余平米,是幸存至今的两座寺院之一。1988年,慧松法师将该寺修葺一新,大雄宝殿内奉镀金佛像、罗汉、观音大士共23尊,朱户碧瓦,树木荫森,极丛林之胜,成为现在梵净山一大著名寺院。坝梅寺,康熙15年(1676)扩建,因在坝溪、梅溪两河故地拥有大量寺田,收谷颇多,世有“坝梅寺谷子”之称,今存舍利塔林及寺基遗址。回香寺、钟灵寺香火也极旺盛。
梵净世古称辟支道场,明、清以来又有释迦、弥勒争夺金顶,各建道场之传说,可知梵净山佛教固非一宗一派之传承,似有前后宗派之冲突与融合。考隆庆以来梵净山佛教,当有三系相承替:其一,明隆庆至万历年间,可称为“前妙玄系”,有六世相传,他们有谱无记。其二,明万历末年至清康熙初年,可称为“妙玄系”,共有五世相传,他们是:重辟之祖妙玄、彻空圆通、德悉明慧、宝山真贵、明然如泰。其三,清康熙初年以后,可称为“临济破山系”,该系始于妙玄下第五世明然如泰,他受具于四川高僧破山和尚。《脉源宗谱碑记》载明然如泰(1600--1677)云:“西蜀涪州周氏子,剃发有年,受具于破山和尚,后从其师于梵净山……遂为五代住持也。”明然如泰与破山嫡传弟子敏树如相(临济32世)同辈。自明然如泰起,梵净山始奉破山佛法,虽仍尊妙玄为祖,实为破山之脉。因此,明然如泰既是妙玄系第五世,又是梵净山破山系始祖。此后,破山弟子一统斯山,临济香灯流衍不绝。明然如泰后第六世住持是见空性晓,第七世住持是海阔禅师(1624--1686)。海阔禅师已将世系直接连入破山法脉。其塔铭云:“传临济正宗破山明祖下第三世香山嗣法师。”又云:“蜀东茶陵杨氏嗣也……脱红尘于嵩山之野,抛习气于淮海之滨,遍访名贤,不籍寒暑迨今,顺治庚子(1660)秋,幸生愿也,得济见空性晓师,求名海阔……忽壬寅(1662)春,闻思唐(今思南)王公镇台请师圣符。符及破山明祖三世嗣孙也,众诣指归,宗通大振,吾当近座,受具请语,乃得无字公案。”圣符乃破山三世嗣法高僧(临济33世),住持江口香山寺。海阔亲承圣符印可,嗣香山法,为临济34世。圣符门下弟子除海阔外,尚有海意、海潮、海林、海光、海润、福圆满等辈俱在梵净山宏法。与圣符同辈的高僧天隐道崇则住持太平寺,弘破山法,其世嗣延绵,传至今日,是为慧松法师。另外,天池寺尚存传临济正宗39世明先和尚灵塔。天庆寺、坝梅寺塔林均为临济一脉传人,并留下规模巨大之塔林,惜毁于“文革”。
考梵净历代住持法派字辈是:洁清O净,道德圆明,真如性海,寂照普通。明白可考者为明万历46年(1618)妙玄至清乾隆间明先和尚共十二世住持,这是迄今所知的贵州最早、最清晰的佛教传承世系。此后因碑碣破败,文献散失,其世系散漫难稽。梵净山历代住持世系表附后。
五、清末三次兵灾,两次重建
梵净山辉煌鼎盛200余年后,自清嘉庆间开始进入多事之秋。嘉庆至光绪初八十余年间,梵净山连遭三劫。嘉庆元年(1795),松桃石柳邓与湘西吴八月进行“乾嘉起义”,松桃义军开辟红石梁至梵净山道路,据险周旋,石柳邓死后,义军余部坚持达12年。张澍《续黔书》载净山衰败云:“亢石无阶,沓无人居,人迹亦不能至。”道光间,不法僧伺机盗卖山林。开窑烧炭,铜仁知府敬文作《禁树碑记》,严禁砍伐树木。道光12年(1832),楚民郑大亨贿串坝梅寺僧普禅售卖山林,贵州巡抚麟庆、按察使李为也分别作《勒石垂碑》、《名播万年碑》敬后,永禁砍伐草木,破坏水土,有伤神祀。道光间,逐步进行重建,是为梵净山第三次重建:改天池寺为护国寺,改接引殿为天恩寺(1822),改通明殿为报恩寺(1832),扩建孝慈寺(1832),又重塑金顶弥勒、观音铜像。此次重建后,梵净山兴盛起来。道光17(1837)年《松桃厅志》云:“每岁夏间,朝礼者远近几万余人,川楚之民咸在焉。”道光21年(1841)《思南府续志》云:“六月中,远近男妇烧香顶礼者不下万人。”在此期间,原湖广提督、曾在广州鸦片战争中率军抗击英军的果勇侯杨芳(松桃人),多次登山览胜,见到佛光,于是撰文曰:“光中之影,即己身也。”
咸丰5年(1855),为响应太平天国运动,贵州爆发“咸同大起义”。铜仁红号军首领赵子隆拥吴三童为“蜀后幼主”,称“真主出生,弥勒降生”,于梵净山三角庄建立根据地,达一万之众,与思南荆竹园白号军联成一气,屡次攻破附近州县。咸丰帝饬令川、黔、湘三路清军“痛加殲洗”。同治9年(1870),三角庄根据地陷落,红号军全军覆没。光绪元年(1875),湘人刘胜乘朝山之机,率20余人假扮清军,持洋枪人入山,自号“黑地大王”,四出劫掠。清军多次入剿,劳师糜饷,频易主帅,望山兴叹。光绪5年(1880),梵净山环山五属团练合为“松桃协左营练军”,新任贵州巡抚岑毓英亲往督剿,在隆参和尚及印江生员廖凌霄、武举吕嘉会向导下,次年(1881)肃清刘胜。
镇压红号军及刘胜后,梵净山遭到严重破坏,满目疮痍。“寺院及诸菩萨俱为灰烬,尔时僧众风云流散。”⑨“环山居民遭此劫杀,杀绝者不下七百户,杀葬者何此四千余命。”⑩印江诗人田宗润《哀山居者》云:“百万生灵剩不多,慈悲没奈凶残何;怪他慧剑藏三尺,不斩真魔斩假魔。”为加强防范,岑毓英奏请于皇庵护国寺建都司衙门,称“护国营署”,统领“松桃协练军”分驻环山八汛,对梵净山实行长达30年的军管。粤人吴月楼为镇军,“镇守此山,号令森严,军民畏服。”⑾又移铜仁县治于大江口,控铜仁上关码头。黔东道易佩绅改梵净山为“卓山”,建“卓山书院”,以抚慰人心。
自光绪6年(1881)起,在严密军管下,岑毓英令隆参和尚主持重建梵净,是为梵净山第四次重建。“于是重新募化,依旧修建。创修镇国、水源、明珠等寺,复修回香坪、明镜山各庵,新开老金顶,整新金顶,九皇洞各殿。斯时庙宇辉煌,神像皎洁,较以前尤甚,信善男妇,朝拜士民,比上年更多。”⑿皇庵承恩寺重修一新,院墙侧门石刻对联云:“烽烟六载平凶曜,香火万家奉福星。”寺内供奉云贵总督岑敏英及松桃协练军统领杨国宝长生福禄牌位(今尚存)。光绪11年(1885),全山又开斋放戒,众僧公举隆参为方丈。
至光绪22年(1896)前后,梵净重建结束,此时,全山梵宇相望,佛像威严,梵钟倏发,远迩俱闻。新建各寺以水源寺尤为闻名,该寺全是比丘尼,世有“水源寺女子”之称。全山诸寺则以皇庵护国寺最为壮观,其旁建都司衙门,增建校场、武庙、先祠、岑公祠等。护国寺号令全山,信众功德俱纳于护国寺,世有“护国寺金子”之称,今附近遗址达12000平方米,可以想见当年雄伟气象。另外,朝阳寺“且外修墙垣,内装佛座,若释迦、如来、观音大士及十八罗汉、廿四诸天、韦陀尊者等像,又焕然一新。⒀朝阳寺大殿石雕龙柱,至今完好,龙腾雾蔚,栩栩如生。丁家坪罗江寺新铸佛钟,至今锵然。此次重建,已逾康乾之盛。《铜仁府志》载光绪间梵净山朝拜盛况云:“佞佛者朝谒名山,号称进香,往往结党成群,携老扶幼……或百人,或数十人为一队,导之以旗,每人背黄袱,呜呜唱佛歌,前呼后应,举队若狂。”田宗润《朝山客》云:“为名为利为长生,许愿香客结队行。一步一声山谷应,南无声杂本鱼声。”四川酉阳州刘华里刻对联于金顶石壁云:“到此间来来往往减了许多奸雄;由是路口口声声念不尽的南无。”
此间,都司吴月楼及幕客朱仲衡邀集文人学士,登临游览,举办大型诗会。《承恩寺碑》云:“新显豪士,群贤毕集,壁间重写梦游,清风明月,各志高怀,则又与岳阳楼竞衡。”田宗润作《诗会集韵》,于梵净风物名胜,一一题咏。其《序》云:“爰于六月既望,邀集学士文人,登临消夏,既而烟茶互吸,诗酒兴连,启凤腾蛟,宝主尽东南之美,信可乐也。”四川著名武僧铁肩和尚慕名前往,流连忘返(后往贵阳黔灵弘福寺,礼十世方丈智明为师,又住持贵阳东山寺,辛亥间教习贵阳革命党新军)。印江著名书法家严寅亮(题北京“颐和园“匾者)亲题“黔山第一”巨匾悬于护国寺,都司衙门大殿又有“黔山领袖”、“明政宽和”匾等,名山墨宝,相映生辉。光绪梵净山之盛,延至民国。民国初年,贵阳著名高僧了尘和尚、贵阳名人何麟书游览梵净山,均作有诗文,且流传至今。
六、梵净山新生
民国时期,都司衙门裁撤,梵净山管理松弛,铁瓦被盗,寺产被毁,矿产、林木遭到滥采滥伐,又因战争频仍,至解放初,全山仅幸存太平寺、朝阳寺,余皆毁,千年佛教名山,毁于一旦。
然而,梵净山珍稀物种为它再铸新机。1931年,揭开了对梵净山科学研究的新篇章。是年,焦启源、周鹤昌与美国科学家史德尉入山考察,采得标本1500余件。此后,钟补勤教授发现古老珍稀植物珙桐(中国鸽子树)和贵州紫薇。罗绳武教授考察梵净山地质,发表重要论文。乐声璕教授也获重大成果。蒋英教授植被考察论文发表于《中国园林季刊》和奥地利《韩马迪树木园林季刊》上。
解放后,政府非常重视梵净山科学研究和佛教恢复工作。1963年,西南动物研究所发现珍稀动物--黔金丝猴,轰动中外动物学界。六、七十年代,政府多次派专家入山考察,又组织专人进行文物普查工作。1978年,设立贵州梵净山自然保护区。1986年,列为梵净山被列车为国家级重点自然保护区,成立管理处,辖九个管理站和一个实验场。同年,梵净山加入“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网”(MAB),并开始筹建梵净山自然博物馆。随朝拜恢复和旅游发展,太平寺、观音阁、回香坪,以及金顶释迦殿、弥勒殿、镇国寺等依次修复,又拓宽护国寺→钟灵寺→剪刀峡→滴水岩→金顶之朝山古道,新修鱼坳至金顶七千余级“万步云梯”,建成东、西两座牌坊式山门及梵净山碑林,赵朴初亲题“梵净山”山名,皇庵护国寺三重大殿及钟鼓楼也在修复之中。贵阳黔灵山弘福寺慧海法师派弟子通灵主持镇国寺,负责梵净朝拜事宜;1992年,举办“92观光暨梵净山佛教恢复大典”,盛况空前。自1998年起,每年举办“梵净山国际登山节”。梵净山勃然重兴,更显今日风采。
注释:
①《东轩笔录》卷七;
②《金顶摩崖·院道》;
③④⑥⑧《敕赐碑》;
⑤⑦派《脉源宗谱碑记》;
⑨⒀《重修朝阳寺碑》;
⑾田宗润《诗会集韵·序》;
⑩⑿《镇国寺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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