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坐像

　　罗汉坐像

　　中国艺术研究院教授 金申

　　罗汉是佛教修行的果位，是闻如来说教而通达的侍佛、承宣佛法的人物，因此从释迦身边的阿难、迦叶二弟子，一直到以舍利弗为首、终于阿难的十大弟子（见《翻译名义集》卷一），乃至十六罗汉（《法住记》），进而到十八罗汉、二十四罗汉（《付法藏因缘传》）、五百罗汉（《嘉兴藏》“五百罗汉名号集）等，罗汉的数量不定，名号众多。

　　可以看出，罗汉的数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两大弟子到十大弟子进而到十六罗汉、十八罗汉，最后发展为五百罗汉，数量愈来愈多，而且都有各自的名号，有些晚出的佛经，可能都是中国的僧人自己编造的，并非出自印度，可以知道，中国佛教信众对罗汉情有独钟。

　　无论称弟子、称祖师或是罗汉，并没有什么严格的等级区别，无非都意味着修到了罗汉的果位，因此，在美术造型上凡是呈现髡发、穿戴僧装的比丘相，都可以统称为罗汉象。

　　表现罗汉的雕塑和绘画也愈来愈丰富多彩，画史上记载了很多位善于画、塑罗汉的大画家。

　　据记载，唐代的画家卢楞伽和画家、诗人王维都曾画过十六罗汉，但没有实物遗存。十六罗汉是唐未五代才开始流行的，著名的禅月大师贯休（832～912年）以画罗汉著名，传世的十六罗汉有线刻石雕。 十六罗汉增加为十八罗汉也大致在这个时期，苏轼有“十八大阿罗汉颂”，记的是他谪居海南岛时，从民间得到前蜀简州金水张氏所作的“十八罗汉图” 。

　　纵观中国的雕塑史的艺术风格，宋代的作品都具有高度的写实性，特别是罗汉像，不论绘画还是雕刻，都是姿态生动，表情夸张传神，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可以看到山东灵岩山北宋的泥塑彩绘罗汉群，这些罗汉人体比例准确，年龄各异，表情或深沉内省，或明朗乐观，极富人间情趣，表情生动，呼之欲出。特别是年老的罗汉，面部的骨骼肌肉起伏刻划入微，手法极为写实，富有表现力，在表情刻划和内心世界表现上还带有夸张性和戏剧性味道，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此外如江苏吴县甪直镇保圣寺宋代泥塑彩绘罗汉，也同样具备上述宋代罗汉的特征。苏州紫金庵的明末清初的彩塑罗汉尽管时代较晚，但还有宋元雕塑的遗风，艺术性依然不减。

　　现在介绍的这件青铜罗汉雕像，是一位年轻的僧人形象，面相丰润，表情祥和而明朗，微微低垂的双眼，似在冥想而有所感悟，流露出含蓄的笑意，肌肉结构表达准确，神态即写实又超脱，俨然是以生活中的正直、纯真的青年僧人为模特塑造的，面部刻划非常成功，具有极其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可以看出古代雕刻艺术家观察生活的精微洞察力和炉火纯青的表现手法。

　　罗汉身着交领袈裟，结跏趺坐于台座上（台座失落）大衣包覆双腿，下垂台座。从他的双手动势上分析，左手推测当年应该托佛钵，右手的姿态推测应该持有禅杖，这些持物当年都是分铸配置的，已经遗失，但丝毫不影响其艺术性和完整性。

　　罗汉的左肩部引人注目的是雕花的圆形吊环，吊环的饰物精致，绳子的转折、穿插出入表现得丝丝入扣，一丝不苟，可见作者对待这个细部的观察入微和娴熟的写实功力。这个固定大衣的物件早在北朝的六世纪的僧装上即以出现，唐宋时流行，明代的绘画、雕刻上更是屡见不鲜，是僧装的必有之物，直到今天仍在使用。

　　罗汉的身躯饱满，比例准确，衣摺起伏深刻，来龙去脉走向交代清楚，立体感极强，透过大衣可以清楚地表现出身躯和双腿的结构和动势，使人惊叹古代雕刻家炉火纯青的写实技艺。

　　这尊罗汉的名号目前难以考证，推测当年应该是一组十八罗汉，因散群只留下现在这尊，在罗汉群中除了降龙罗汉、伏虎罗汉等有明确的身份标志外，只有当这些罗汉成组排列时，才便于识别他们的名号，其它的罗汉在形象表现时有一定的随意性。

　　重要的是这尊青铜罗汉的铸造时代，首先应排除他是宋代的产物。从造型上说，宋代的罗汉像极为写实、生动，手法自由，具有空前绝后的写实水平。元代的实物遗留甚少，杭州飞来峰的雕刻，宋风依然强劲。

　　明代继续宋元遗风，但已属强弩之末，雕像普遍呈公式化概念化，较之宋代雕塑，向着装饰风格发展。现在的这尊罗汉像尽管艺术性极高，属于明代佛像的鹤立鸡群的特异之作，但时代特征依然鲜明，仍属于明代流行的艺术风格，造型庄重，不太强调动感，符合明代的佛教艺术规律和时代美术潮流，将这尊罗汉像定在明代中期华北地区制造的应该无大谬。

　　其次，宋代的大型佛像包括罗汉像，至今几乎没有见到过铜铸的，大型佛像可说是凤毛麟角。这是因为宋辽金时代，各分立政权连年混战，铜资源严重贫乏，政府严禁用铜铸造大型佛像，金朝甚至连家庭生活用具也规定除了铜镜必不可少是铜器外，其它的生活用具一律用铁代替。在这种形势下，宋代的佛像有铁质、木质、特别是泥塑大量出现，大型铜像几乎绝迹了。只有到了明代，流通货币改用白银，铜资源不再紧张，大型的铜佛像才一时涌现。

　　与这尊罗汉像类似的明代大型铜佛像在国内外拍卖会上也时有可见，例如，2007年瀚海拍卖公司拍出的金铜罗汉坐像，高80厘米，堪称精品，成交价700万元。

　　总之，此尊罗汉像铸造工艺精美，尺寸高大，神态生动，细部耐看，可谓即可远观，又可近取，在明代中期应该是属于皇家级别寺庙的供奉之物，代表了明代佛教艺术的高度水准，甚为难得，具有很高的艺术性和收藏价值。

　　这尊青铜罗汉像是从海外回流的，据说是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被掠夺出海外，欣逢盛世，重返故国。如此绝品，可遇而不可求，是收藏和投资乃至供奉的首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