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一百零八塔的神秘面纱

发掘名称：一百零八塔清理发掘
发掘地点：宁夏青铜峡大坝之西
发掘时间：1987年至1988年
主持专家：雷润泽
发掘成果：位于青铜峡大坝之西陡峭山坡上的一百零八塔，是始建于西夏时期的喇嘛式实心塔群。如此众多的塔体，按规律组合成群，在全国现存的古塔建筑中实为罕见，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塔群内外发现的西夏、蒙元时期的遗存、遗物，印证了史志文献的记载，说明一百零八塔始建于西夏，兴盛于蒙元时期，在西夏故地（今宁夏地区）是很有影响与声誉的一处宗教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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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润泽，1941年生。先后任文物专干，宁夏文物局局长、中华回乡文化园回族博物馆馆长。从事全区文物抢救保护与博物馆建设二十余年，成绩卓著，先后两次被评为全国文博系统先进集体、先进工作者，受到国家文物局表彰奖励。主持编著了《须弥山石窟》、《西夏佛塔》、《原州古墓集成》、《中国边疆民族文物萃集》等大型图书。因研究著述颇多，曾应邀赴缅甸、日本、香港、克罗地亚、马来西亚、台湾等地考察交流、讲学访问。
还在年幼时，曾乘车经过一百零八塔，当时的长者们对其的解释基本来自民间传说：这是穆桂英大战辽兵的点将台。这种说法无疑是百姓对于这座神秘的塔群无法作出合理解释之后，进行的具有“传奇”色彩的演绎。其实早在15世纪中叶，在《大明一统志》中就有关于古塔群的记载：“……两山相夹，黄河流经其中，一名青铜峡，上有古塔一百八座。”又据《读史方舆纪要》卷六十三云：“峡口山，一名青铜峡，上有古塔一百零八座。”在明代《嘉靖宁夏新志》卷二中，也对一百零八塔有这样的记载：“在峡口山内，以塔数名。”史志的记载清晰表明，一百零八塔在明代以前就已经存在，明代早期已称其为“古塔”，可见其修建年代之久远。
离开古籍中表象的叙述，一百零八塔究竟建于何时？它因何而建，具有什么样的建筑目的？后人还是难以对其作出合理解释，在1962年和1987年前后相距25年间，考古发掘人员曾多次到一百零八塔，而1987年自治区文物考古部门组织的正式修复清理行动，才使得古塔群的身世一步步浮出历史。
小塔惊现《千佛图》
1962年，为配合青铜峡水电站的兴建，宁夏博物馆对水库淹没区内的两座小塔进行了发掘和清理。考古专家钟侃先生是当年发掘清理的参与者，据他回忆，当时在一百零八塔下面的河滩地上，有两座小型覆钵塔。其中1号塔位于塔群下方东南面约20米；2号塔位于塔群下方正中，距塔群约15米。当时在2号塔距地面高20厘米处的塔基座内，发现彩绘绢质佛画两幅，各自成卷，夹于麦草之间。两幅画画面均严重污染，且多处破损。这两幅作品是藏密风格的卷轴画《千佛图》，两幅作品的布局、尺寸及装裱方法完全相同。有一幅画面较为清晰，另一幅画面漫漶不清。画面中部的主尊为大日如来佛及两尊菩萨。一幅画背面右下角墨书几行西夏文字，这是我区出土最早的西夏文字。因我区当时无修复保管条件，只得将画卷送北京故宫博物院，请专家精心修复，并长期寄存在故宫博物院库内。

　　此次清理只是针对塔群下的处在淹没区的小塔，并未对一百零八塔进行清理发掘。1987年，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在对一百零八塔进行了多次勘测后，确认这是一处破损严重亟待抢修的国宝级古代建筑遗存。为抢救这座佛教圣迹，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室组织技术力量，开始对其进行勘测设计，制定抢救保护方案，并按国家文物局审定的方案着手清理和加固维修。

　　可以说，通过这次勘测清理和加固维修，人们真正认清了塔群的原始结构、形制风貌、文化内涵及历史。

　　层层剥出的答案

　　一百零八塔位于青铜峡市西南面20余公里的黄河西岸峡口山东坡，其地两山对峙，河水湍急，地形颇为险要。由于经历年代太久，风刮、雨冲、日晒带来的损毁，使其成为为堆砌在山坡十二级台阶上的馒头状土圪瘩，孤零零地守望着奔腾的黄河。

　　当年主持清理维修的雷润泽先生回忆：当时出现在工作人员面前的一百零八塔，因为年久失修，各层塔被历代修葺的多层白灰泥厚厚涂抹，使得其外型基本相同，难以辨清其构造形制。考古人员到达后，初步勘测出等高、位置，作出现状图后，对早已坍塌的古塔认真进行了发掘清理。所谓发掘清理，就是对坍塌不成型的外部扒拆解剖，找出塔身原始遗存、基址，进行详细记录、测绘，然后依照明清用砖包砌、西夏至蒙元时期土坯彩绘塔的形制、结构与砌体残基，作出加固修复设计。

　　随着清理修复工作的逐渐深入，考古人员发现，这座古塔群正在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惊喜。古人将山坡劈分为十二级平台，在台上铺设方砖，将一百零八塔自下而上，依19、17、15、13、11、9、7、5、5、3、3、1之奇数有序布列成排建在平台上，每级平台前用砖石砌护出护墙，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的错落有致的塔林群。这种有序排列布局的塔林群，在海内外实属罕见。

　　一百零八塔塔体结构分为实心和空心有龛的两种。空心塔仅最上面的一座，面东辟券门，门高1．56米，进深1．5米，宽1米，塔高4．5米，塔心室高2．07米。其余107座塔皆为实心塔，塔的残高在1．5米至2．5米之间，修复后高度在2．5至3．5米之间。

　　细心的考古人员通过勘查，发现一百零八塔的塔身形制有复钵、葫芦、复钟、折腹式四种，其塔座有十字折角和八角形束腰须弥座二式。不同层级上的每排塔身的外形都有不同砌筑法的变化，构成有序的群体组合，蔚为大观。最上面的1号塔和最下面一层平台上排列的19座塔，塔身为复钵式，基座为十字折角束腰座；从上往下数2、3、4、5、6层平台上排列的23座塔，塔身为葫芦式，基座为八角束腰座；7层平台上的9座塔，基座虽为八角束腰座，但塔身呈圆筒状复钟式；8至11层平台上的56座塔，基座也是八角束腰须弥座，但塔身为折腹式。在塔身的砌体中心竖有塔心柱，柱和塔身上挂座有相轮宝顶，原有柱木与砖石相轮宝顶残毁，修复时为了坚固更换为金属宝顶。

　　塔群身世之谜

　　如此规模的塔群究竟兴建于何时？在清理修复过程中，考古专家们一直想将这个谜团破解。

　　古塔始建时的彩绘土坯塔大都坍残，有些还有残身和塔座，有些仅剩塔座，塔刹宝顶全已坍毁无存。这些包砌在砖塔之中的早期土坯残塔大部分外露出三层白灰泥皮，白灰泥皮上有用朱砂彩绘的莲瓣花纹图案残迹，有些残塔身上还有墨书梵文，其形制、色调、纹饰与河西地区西夏至蒙元时期土塔遗存十分相似，也与后来1999年整修拜寺口双塔塔院时，在西塔后面山坡上发现的彩绘土塔群如出一辙。这些复钵式塔群在西藏、青海、甘肃、内蒙古额济纳旗等地到处可见，是藏传佛教普及传播的主要建筑形式。而这类佛教建筑大多成为藏传佛教寺院建筑的一部分，或主体建筑，多为单体或组成金刚宝座和坛城的主体，也有成排布列的，无序散落的，但没有象一百零八塔这样错落有序分阶布列组合成等腰三角形群体的。在加固维修前清理塔群坍塌堆积物时，考古人员在001号、009号、017号、041号、085号塔的堆积中，发掘出砖雕佛像8尊、彩绘泥塑像4尊、彩绘泥塑卧象1尊、泥塔模103件、陶塔刹顶3件和建筑残件瓦当、龙首等遗物。

　　惊喜不仅仅来自于一百零八塔。在塔群北侧的山水沟北坡上，考古人员发现了一座砖塔。这座塔上部坍塌，仅存了30厘米高的基座，平面为八角形。经过清理，在塔基内发掘出陶钵一件、泥塔模十多件、西夏文经书残卷。经书已朽烂粘连。经过清理，可见有两种纸色。一种纸色泛白，保存页数较多，已腐烂粘连成为一叠。此书页有上下边线。在一部分书页的上下边线内，各印一横排坐佛。在上下佛像之间，印有西夏文字，每字2厘米见方，每竖行有五个字。另一种纸色泛黄，仅存一张残页。残页上印有西夏文字及一位贵妇及众侍从的图像。此位贵妇发髻高盘，头戴花钩，容颜秀丽。她身着交领长裙，双手在胸前合十，有圆形头光。贵妇身后侍立三人。其右侧侍从头戴幞头，面相方颐，年龄较大，身着圆领衫，双手握一长把器物。另外两位侍从仅存头部。

　　结合一百零八塔塔群内外发现的西夏、蒙元时期的遗存、遗物，史志文献的记载基本被印证。可以确定一百零八塔始建于西夏，兴盛于蒙元时期，故而明代称其为“古塔”。在明清两代，这里是香火旺盛的佛教寺院建筑的中心，受到善男信女的养护与崇拜。这些，从1962年发掘塔群下河滩上两座小砖塔清理出的残碑上可得印证，残碑文字详细记载了上百年中修塔庙的记录。明清时期的信士和善男信女为保护此圣迹，又在其外用砖石包砌修葺，成为一方胜境，仅到近现代才逐渐败落。

　　一百零八塔的这类形制，不但在西藏、青海、甘肃、内蒙古、河北、山西等地多处见到，在宁夏多处也有发现。这些具有藏传佛教建筑特色的宗教建筑的广布，说明西夏时期藏传佛教之繁盛。一百零八塔区发现的遗迹和出土文物，也更有力的证明自西夏以来，藏传佛教在西夏故地的普及和影响是何等深远。一百零八塔区不仅发现了西夏文佛经和藏文咒语，还有藏密风格的唐卡和塔婆塔模及造像。这些发现，究其题材、内容、艺术风格和制作方法，都具有西夏至蒙元时期典型的时代特征。（贺璐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