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七与禅宗
禅七与禅宗
印顺法师
内容提要:参禅打七,祖师旧例;用功办道,全靠自己。昼夜六时,把持严密,因缘时至,桶底落地。
作者印顺,深圳弘法寺方丈。
在许多的宗教中都充满了对生命的赞叹,对生命的一种歌颂,迷醉与极乐。我们认识我们的生命,是从苦和其本质开始的,佛教的教义就是在于解决我们的曹遭遇的苦和认清我们生命的本质,使我们自己生活在绝对的自由和绝对的光明与终究的解脱之中得到了升华。
我们并不是说我们对我们的生命不需要去赞歌、去提升解脱。对世俗的人来说,需要去寻欢或者需要追逐于迷醉,似乎显得更加重要。但是,在这些赞叹和迷醉的背后,我们照样有我们的恐惧、忧虑和烦恼,还有我们永远无法摆脱的种种的流浪。要想摆脱生活给我们上的枷锁,让我们的生命绽放出永恒的光芒,让生活更加充实,我们必须,而且只能遵照佛陀的教诲,先看清实际的人生经验,了解苦的真谛以及不满足的实相。然后,用禅修的方法逐步得以解脱。
用打禅七的方式,试图来用照顾话头,用禅修的一种方法来使我们明心见性,达到一种开悟的境界。悟有大有小的差别,就像一个火柴在擦的刹那间有光明四射的时候。在这一瞬间,我们看到了我们生命的原本的模样,也看到了我们过去多生多劫流浪生死的根源,更看到我们这个现实社会世界里,我们还有很多没有走完的路,刹那间的光明打开了我们的双眼,我们开始有所感悟,但还必须要坚强地前行,才有可能到达彼岸,悟不是一种目的,也不是终结,它仅仅是一个开始。我们在禅宗中不管是拈花一笑也好,或者是达摩面壁,或是二祖慧可安心,再往以后,临济棒喝之种种方法,种种的传付心印,到宋代以后念佛居多,无一不是表达了佛教的法门与其它宗教的不同,显示了它的殊胜之处。
一般人根器劣弱,唯诸大祖师拥有顿超的根机。面对众生的根机浅薄,祖师们不得不假以方便,教参一句话头“念佛是谁”。今天我们在弘法寺这个道场里,我们的开山宗师本焕老和尚,他也提了一个话头,这个话头,大家都看到了,寺院里到处贴满了,你们面前的墙壁和台柱上都是“讲话是谁”。人人都有一个嘴巴,人人都会讲话。如果一口气不来,这张嘴巴还在,他为什么不讲话呢?讲话要有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是长的还是短的,是方的还是圆的,是红的还是白的等等,请你们给我答案。你们能说出来吗?
我们现在就要围绕着这个“讲话是谁”来下功夫,翻来覆去地问自己“讲话是谁”?这句话在未讲的时候叫话头,既讲出就成话尾了。我们参话头就是要参这“谁”字未起时究竟是怎样的。譬如我在这里讲话,忽有一人问曰:“印顺! 讲话的是谁啊?”我答曰:“讲话是我呀!”进曰:“讲话是你,你是口讲,还是心讲?若是口讲,你睡着时为什么不讲?若是心讲,你死了为什么不讲?”我们就是对这一问有疑,要在这疑的地方去追究它,看这话到底由哪里而来?是什么样子?微微细细地去反照,去审察,这就是反问自性。无论是行香还是坐香,都要照顾话头。在行香时,颈靠衣领,脚步紧跟前面的人走,心里平平静静,不东顾西盼,一心照顾话头;在坐香时,胸部不要太挺,气不要上提,也不要向下压,顺其自然。但把六根门头收摄起来,万念放下,单单的照顾话头,不要忘了话头。不要粗,粗了则浮起,不能落堂;不要细,细了则昏沉,就堕空亡,都得不到受用。如果话头照顾得好,功夫自然容易纯熟,习气自然歇下。初用功的人,这句话头是不容易照顾得好的,但是不要害怕,更不要想开悟,或求智慧等念头。须知打七就是为的开悟,为的求智慧,如果你再另以一个心去求这些,就是头上安头了。我们现在知道了,便只单提一句话头,可以直截了当,当下开悟。
任何人只要对这个话头的用式特别关注,都会使这个话头产生一种力量。假如我们话头没了的时候,我们的思想就会陷入一种茫乱和无措,所以要看好话头,照顾好话头,只要这样绵绵密密、清清楚楚,把持着它。你就能获得一个良好的开端。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可能对这些胡思乱想完全没有办法,因为我们从出生下地到现在,天天胡思乱想,东想西想,南想北想,一刻都没停留。即便在睡梦中,它也没有片刻的歇息。现在我们刚刚提起了这个话头,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当然会很微弱。但是,不管它微弱也好,强大也好,它都存在着。我们不要试图强行地用石头压草的方式,来折腾自己。我翻来覆去地告诉大家,不要试图对这个念头增加太多分别的力量。我们今天看着它,明天看着它,后天仍是看着它。我们坐的时候看着它,走路的时候也看着它。甚至拉屎撒尿,一切时,一切处,乃至在睡梦中都去关注它,慢慢的,它就会成熟起来。
我们经常打比方说,这个念头是一个人与万人为敌,念头是念头的,妄想是妄想的。他打他的妄想,我关照我的念头,不怕念起,就怕觉迟。我们的一念的闪失,轻轻地把它拉回来。它再闪失,我们再把它拉回来。终久有一天,他会成熟起来。这话头慢慢,慢慢地有力拉起来,直到可以开天立地,直到可以粉碎虚空,直到我们可以心包太虚,量周沙界。我们千万不要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把握它而放弃。我们慢慢的走,总是会有到家的时候。我们慢慢的关照它,总会一天一天的会把这个话头提得成熟起来。不提它也在,睡觉它还在,一切时绵绵密密,密密实实的时候,不定哪一个因缘电闪雷鸣,就像火柴擦着触媒的时候,擦的一瞬间它就闪亮了起来。这次闪亮,即便是偶尔的闪过,我们也不应该有什么喜。即便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也没有什么可以沮丧的。我们不管升起了幻想,或者是沮丧的失望,都会给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念头就是念头,不是别的任何东西,需要我们时时刻刻的关照着它,照顾着它。
我说,我们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我们的光明也会越来越强。从一刹那的光明到恒久的光明,到彻底的照亮我们的生命和三千大千世界,我们的个人的轮回的解脱,娑婆世界的任运自如,三千大千世界的光明现前,都成为我们任意释为的囊中之物,到了这个境界,不是就真正地运用了话头吗?
释迦牟尼佛是人,他能够成佛,是我们效法的楷模。常不轻菩萨他说,他不敢轻慢我们。因为我们都是未来的佛。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针对我们一切的众生讲的,没有说只对我们出家人讲,对在家人没有讲,也没说对老的讲,对少的没有讲。他对一切众生,包括对我们授记。我们只要聚足了无量信心,掌握得当的方法,时时刻刻、绵绵密密的照这个话头——“讲话是谁?”翻来覆去的寻找,去关照,总会有大成就的一天。
我们坐在弘法寺的道场里,古代的祖师看不到,但是本焕老和尚我们是看到的,一个102岁的老人,天天担心我们的信心不足,时时刻刻示现着善巧方便。我们自己浑然不知,与他擦肩而过,且不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我们对他老人家聚足无量信心,对他老人家提的话头聚足了无量的信心,一心一意的来关照这个话头,一心一意来提醒这一念,时间长了,也许磕着碰着,仍然可以跟他老人家一样,可以彻底的照见自己的本来面目,不枉自己得到了人生,听闻了佛法,也不枉自己有机缘亲近本老这样的大善知识。
参禅打座不仅仅是实践的问题,也是理论的问题。佛教有戒定慧三学,慧学里要求佛教徒不仅要掌握修行的要领,还要知道佛教的理论,这样才能做到有证有修,入最上乘。
任何事情都有始有终,有头有尾。参禅打七也有自己的开始。说起禅七,还要从印度的禅开始讲起。大家都知道,佛教是从印度传到中国来的,我们的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印度人。印度是南亚国家,位于印度洋地区。它地处热带,终年炎热,没有我们春夏秋冬四季之分,只有雨季、旱季和热季之分。我们现在打禅七的的12月,是印度最好的天气,但是最好的天气也达到了30度左右。要是在热季的时候,温度可以高达50度,你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
我们广东也属于中国热带地区,深圳夏天的温度最高时也要有40度,在室内35度以上的是经常见到的时候。这时如果没有空调的话,我们就会感到一动就会出汗,所以要想不出汗,你就不要动,或者尽量少动,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少出汗,就会感到些许的凉意了。
深圳的夏天既是如此,那么印度的热季当然更要这样了。聪明的印度人民为了躲过炎热的夏天与高温,于是发明了净坐不动的“禅”,利用坐禅的机会来驱散热浪,让身心获得清凉的感觉,佛经说“世尊于静室出。坐清凉处”,这个“清凉”就是禅的效果,也正由于清凉能带来快乐,所以在佛教里而,清凉也是涅槃的代言,“过去恒沙诸佛世尊,坐于道树清凉荫下而得成佛”,可见清凉处是成佛的好去处了。
以清凉为特征的禅在印度产生之后,就成为“印度民族的特性”。印度这个国家是一个宗教气氛相当浓厚的国土,宗教一直是印度民族的赖以生存的方式之一。有人曾经形容,在印度你可以一天不吃饭,但是不可一日没有宗教生活。佛教不是印度最早出现的宗教,在它的产生之前,已经有了婆罗门教。这是一个尊崇万神,主张祭祀的宗教,它的修行方法里面,坐禅是一个最重要的方法。佛教建立以后,引进了这种修行的方式,将禅定作为佛教的三学之一,除了定学之外,还有戒学与慧学,戒学是佛教的道德伦理与修行的准则,慧学是佛教的教义理论,定学就是禅学的实践。所以禅在印度是一种特定的宗教实践,它不仅为所有的印度宗教拥有,而且在禅法的实践上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这是由印度的自然环境与民族的传统所决定的。
佛教传入中国,禅学实践也随着佛教的传入而进入中国。在中国古代,没有禅定这个名词,我们现在用的这个“禅”字,最早在古书里是用来解释“禅”的是举行古代帝王祭祀土地山川的仪式,司马迁的《史记》里曾经记载古帝祭泰山,封禅七十二家,就是说通过举行祭祀泰山的仪式,封了七十二位王候。其次在古字里面,“禅”有转让与传代的意思,古代的帝位把王位让给别人,就称为“禅让”,所以近代著名的国学大师章太炎在他写的《国家论》里专门说到,“国家千年而无变易,人民则父子迭禅,种族递更。”其意思说,国家千余年来没有什么变化,人民则是父子相传,所谓相传也称为“迭禅”。由此可见,在中国古代的书籍里面,是没有佛教所用的意义的禅字的。
那么是不是说中国古代没有禅呢?这个问题应该这样讲,佛教的“禅”在中国古代里面没有这种用法,但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过与“禅”相似的东西,这种东西既在儒家,也在道家。印度禅的特点是以静制动,通过静心集中精神的修持方法,来达到“控制心思”、“统一感官”与“神”或“梵”相接和相契合的手段,来获得宗教悟解的功德,体会因禅定而带来的喜悦。儒家孟子说过:“我善养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为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又说:“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与天地同流。”存“洁然之气”“与天地同流”,当然也与主张“梵我合一”的传统印度的思维观念有必然的相通之处。儒家的经典《大学》又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可见儒家在养性是的功夫,也要人们先做到静心的功夫,然后才能进入思虑的状态,最后得出自己的“真知灼见”。
庄子是道家集大成者,也是道家与道教奉为的真人。在道家和道教的宗经《庄子·刻意篇》里曾说:“吹(口+句)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此道(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吹(口+句)呼吸,吐故纳新”就是说的以呼吸来炼气,不过这里还加上了要使用一些动作,以此来配合呼吸的活动。如果这还不能算作与观心静坐的禅定特点,那么,在《庄子·天道篇》内又说道:“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境也。”这里已经强调了静止的作用,把精神虚静的一面而给突显出来,像圣人一样,保持致柔的虚静,可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此与佛教所说的“执心虚明,纯是智慧”无疑有异曲同工之妙用。
我们已经知道了中国古书里面没有佛教的“禅”的用法,只有近似于禅的一些实践,这些都是与东方特有的民族思维有一定的关系,因为在东方民族的思维中,“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是最显著的一个现象,这不仅在中国,就是在印度也包含了这种理论,不足为怪。
那么现在我们佛教使用的这个“禅”字是从哪里来的呢?其实这个“禅”字的来历非常简单,是中国人在翻译佛经时借用过来的。佛教中的“禅”字,梵文写作“Dhyana”,意译为“静虑”、“思维修”, 音译为“禅那”,简称“禅”。这个“禅”就是这么来的,它是佛教借用了中国字的读音,最后为我们所用。
印度的禅学传入中国,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新鲜的东西。当时中国人理解禅是把它当作修行养静的手段,接受了静坐参禅,打座修行的宗教实践。当时翻译的许多关于坐禅的经典,都是以强调坐禅为其修行的手段。禅学有小乘禅和大乘禅两种。中国唐末有一位佛学大师宗密和尚就说过,小乘是以成就阿罗汉、解脱业报轮回为目的而修之禅。它的特点是追求我空,以修四禅而进阶位,取得果位之后得到的禅的境界。大乘禅是指菩萨禅,因为菩萨是高于阿罗汉果位的大智慧者,菩萨是利自利他的模范,主张修六波罗密,禅波罗蜜是六波罗密之一。在禅修的境界上,菩萨禅已经摆脱了我空与法空两种认识,直取最后真空实相涅槃境界,所以它是最高的禅,也是最上乘禅。
小乘禅与大乘禅还是属于印度佛学的范畴,没有摆脱印度佛教的根本特征。佛教传入中国,最终要受到中国人的改造,形成中国人自己的理解。魏晋南北朝时中国佛教分成了南北两派,南方佛教重视理论的研究,侧重于佛学,北方的佛教重视宗教的实践,流行禅定。大概在隋末唐初的时候,中国佛教的民族化过程开始基本形成,这时在浙江天台山的智者大师吸收了印度佛教的理论,再加以改造以后,最终建立了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天台宗,这是中国第一个民族化的佛教宗派出现。天台宗的理论里面,与禅学有关的学说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佛教里把禅定也译为“止观”,“止”是心静止一处,“观”是观想,以止为观,以观带止,这仍然属于禅学的范围,但是在这里面已经包含了中国人的创造性发挥,其最重要一点,就是以圆融的角度来看待禅学,强调止观不二,亦即修行时既有止也有观,两者不能分离。
禅宗的渊源可以上溯到北魏时期的天竺僧菩提达磨(Bodhidharma)。达磨祖师是印度来的高僧。他渡海到中国后,先到南朝梁都,受到了梁武帝的接待。梁武帝是一位大护法,一生都在修建寺庙,供养僧人。他与达磨见面,很得意地说自己建庙供斋的功德,但是达磨不同意他的看法,认为他没有功德,因为他没有掌握心中有佛的根本所在,成佛不是依靠外在的力量,最终还是要自己成佛。双方谈不拢,于是达磨又转入北方,在嵩山少林寺后山的山洞里壁观静坐9年,默然修习。中国僧人慧可因敬仰达磨风范尊严,逐拜达磨为师,得师心印。以后经过弟子僧璨、道信等人的努力弘扬,至五祖弘忍时已经初具规模,最后到了六祖慧能大师,建立了禅宗的南宗。现在我们流传下来的本老这一支,就是达磨的后代。
禅宗是以“禅”而得名的一个派别,因此以禅作为本宗的法门,无疑这是禅宗最大的特点。但是禅宗所要表现的并不是印度佛教的小乘禅数和大乘佛教的三昧禅,也不是其它中国佛教派别,如法相宗的瑜伽行、净土宗的念佛禅、天台宗的止观双运、华严宗的法界观等等。禅宗所说的禅,是以禅定来概括佛教的全部修习内容,具体地说,就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也是禅宗的基本宗旨。所谓“教外别传”,是说不像别的教派那样,以经典教材作为传授的手段,而是摆脱这种方式,另辟奚境,开辟一种新的传教方法;“不立文字”,是指在修习活动中不要执著于经典文字的书面东西,而是根据每人自己的特点和对象来把握修行活动;“直指人心”,是说在修行活动时,以开发自心为主,不必执囿于一定的坐禅模式和固定的修习程序;“见性成佛”,是指修行活动中只要开发了自见原本具有的成佛之性,达到了开悟的境界,也就修行成佛了。由此可见,禅宗所要强调的修行方法是一种不拘形式,灵活多样的法门,最重要的是以开发出自己的成佛种子,调动自己学佛的有利因素,使用能够迅速达到成佛的一切手段。所以禅师在引导它人修行时并不是以身作则来讲解坐禅的方法,而是根据修禅者的不同根机,使用有针对性的语言、手势乃至动作等方法,来诱导启悟学人,让学人自己悟道。这种特别的方法,在禅宗里面叫做公案。
慧能大师创立的南宗以下,有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个派别。怀让一系到怀海时分出二支,一支由黄檗希运传到临济义玄,形成了临济宗,这就是我们尊敬的本焕长老传承下来的法脉。另一支由沩山灵佑传到仰山慧寂,成立仰沩宗。行思一系传到石头希迁和尚时也分为二支,一支由药山惟严三传到曹山本寂,建立曹洞宗;一支由天皇道悟四传到雪峰义存。义存门下又分为二支。一支为云门文偃创立的云门宗;一支由玄沙师备三传至清凉文益时创立的法眼宗。曹洞、云门、法眼、临济、沩仰五家,被称为“一花开五叶”。临济宗在宋代时,又分出黄龙慧南的黄龙派,杨岐方会的杨岐派。唐代五家加上宋代二派,史称“五家七宗”。到了明清时,禅宗只有曹洞和临济二家统分天下,成为中国佛教的发展主流。
禅宗成为中国佛教的发展主流,禅七也成为中国佛教寺院里最风光的一个仪式与修行的方式。也许你们当中有人会说禅宗不是“直指人心”吗?那他岂不是不注重坐禅与固定的修习方式,而只是看重如何去打开自己的佛教佛性,以此来见性成佛。而且古代的禅师也都说过劈柴担水皆是修道,也就是说明心见性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取得,那么坐禅特别是像举行禅七的修行活动,有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问得好!禅宗是以“禅”命名的宗教,当然他的风格与生活中是离不开禅的。禅是什么?禅是活活泼泼的,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也是一种取得解脱和悟道的方法。唐代怀让禅师有弟子有道峻和道一等9人,他们都是禅宗的高僧。其中道一是皎皎者。道一(709—788年)是汉州(今四川什邡)人,俗姓马,人称马大师,后世又称之为马祖。道一幼年在汉州罗汉寺依释处寂剃度出家。20岁在渝州(今重庆)圆律师处受具足戒。同时也曾一度在新罗(今韩国)国王子无相(也称“金和尚”)座下参学,在剑南(今四川境内)一带游访问道。唐开元年间(713~741年),道一听说怀让在湖南南岳传曹溪南宗法门,于是前往求法,入住在南岳传法院。他为了早日成佛,独处一庵,成天坐禅,不理众人。这个做法引起了怀让的注意,怀让为了开导道一,在道一坐禅的地方每天磨砖,道一看见怀让磨砖,感到好奇,就问:“你磨砖干什幺?”怀让回答:“把砖磨成镜子呀!”道一好笑地说:“砖怎么能磨成镜子呢?”怀让回答:“是呀,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能成佛呢?”道一听了这句话,立刻明白这是怀让在启发他,于是终于开悟,拜怀让为师,在怀让身边侍候十年,直到怀让离开人世之后,才离开南岳。以后道一成为佛门里面的大禅师,开启了禅宗的一代新风。
这就是禅宗史上著名的“磨砖成镜”的公案。道一成天坐禅打坐,在怀让的眼里是执著于禅,并没有掌握禅的精髓。因为禅是活泼泼的,它充满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接触到禅,并因禅而起悟。举例来说,大家在吃饭、在睡觉时,或者因为某一句话,突然悟到了禅机,于是有了领悟,因此而明白佛理,提升了境界,这就是禅,是生活当中的禅。所以古代大德在强调禅的精神时,一直要人会在“活句”之下,而不要执于“死句”之中。马祖开悟之后,提倡“即心即佛”的禅法,发展了禅宗的思想,强调佛性在每人心中,“自性本来具足”。弟子慧海曾向马祖道一询问求佛法的事情,道一指出,你要求法,却放着“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什么?我遮(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因为“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向外求觅。”所以关键是参禅修行的人要从自心去参悟,自己成佛。“即心即佛”是成佛的关键,但是更重要的是不要执着成佛,要用一颗平常心的心态来修持佛法,自始至终把握“平常心是道”。因为“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只有顺其自然,开发自性,用平常心来看待一切,方能修得成道。即心即佛是修行的重要一面,但是同时还要有“非心非佛“的一面,道一将此譬喻成,一个小孩子在哭,想办法让他不哭,是“即心即佛”,当小孩子不哭时,是“非心非佛”。所以“即心即佛”是成佛作祖的方法,“非心非佛”是更高的境界,“平常心是道”是目的和结果。道一坚持了六祖慧能的一切时中皆是禅的思想,强调“只如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随遇着衣吃饭,长养圣胎,任运过时,更有何事。”这就是说,学佛成佛都是体现在日常的生活事务中,心外觅佛无佛可求,重要的是保持平常心,在平常心中求得解脱。为了开导后来人,道一注意因材施教,针对根机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方法,如采用深沉、灵转、幽默、反诘等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和打、画地、竖拂、棒喝、拧鼻子、踏胸等多种方式,尤其是注意根据不同的场景,作随时随地发挥,创造了禅宗独特的禅法“机锋”与公案。
但是禅宗虽然提倡活泼泼的禅风,并不是说不主张坐禅,六祖慧能在《坛经》里面就多次讲到要坐禅,他说:“何名坐禅?此法门中一切无碍。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去为座,见本性不乱为禅。”可见,禅宗的“禅”还要在境界上用功,只有通过修习在境界上不再生起执著,会见本性,这就是禅。禅堂一直是佛教寺院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地方,特别是越往后,禅堂的地位越高,到了清代时,管理禅堂是寺院里西序排在最前面的职位。古代的寺院管理分成东西两序大众,东序是管寺院僧人吃喝拉杂睡的部门,西序是管理修行和佛事的部门,禅堂排在西序的首位,说明地位很高,在寺院里面有不可替代的位置。如果把还不明白,我们再打一个譬喻,我们把寺院比作一个总公司的话,那么这个管理禅堂的人就是副总经理,他主要负责生产部门,决定了公司的效益。
所以,禅宗不是不坐禅的,禅宗强调的是要人掌握禅的精髓,将禅的活泼泼的精神充分展示出来,成佛要靠自己,坐禅也要自净其心,坐禅时要会在“活句”而不是死在句下,这就是禅宗的禅。
参禅打坐是佛教的本分事,历来祖师大德都把这一修行作为与佛相契的法门,也是通向成佛作祖的门径。禅虽然是活泼泼的,但也不是随意而为的,重要的是你们要根据自己的根机来体悟禅道,这样才能获得解脱的境界。禅宗之所以在一些人的眼里是不好修行的,就是因为它不仅没有固定的制式,而且还要有悟道的根机,如果没有根机,那你就只能去老老实实地念佛了,因为念佛可以生起正信,可以念出感应,古人念佛用豆子来计算,每天要念一萝筐,算下来有二万遍,于是最终也可以获得开悟解脱。所以古人才说:“净心即是西方土,念佛声消我是谁。彻底掀翻谁字窟,三家村里活阿弥。”这里有几个关键词要值得注意,一个是“净心”,是要说明到西方极乐世界,净心是前提。一个是“念佛”,讲到通过念佛同样可以将我执去除。一个是“谁”,这是“我是谁”的超越。
禅宗离不开念佛,但是更重视的是参禅,古书经常提到参禅悟道,就是说参禅也是取得开悟的一个重要的法门。弘法寺里传的是本焕长老的临济法门,寺里到外贴着“讲话是谁”的四个大字,这四个字从字面是理解很简单,无非就是就这个正在讲话的我是谁呢,但是它是有深意的,因为要透彻了达这四个字的真正的背后含意,远不是简单的字面含意,它是需要我们去深刻体会的,同时又要将你的理解贯彻始终,而且还要不断地修习,如此才能进入禅的上乘境界。
古人对坐禅非常重视,甚至认为坐禅修炼与孙武兵法一般重要。孙子是用兵法来娇正国事,治理国家所需,因为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所以必须要打胜,它才强调要出奇兵,一言九鼎。佛法虽不能用来治理国家,也不能用来打仗,但是它与兵法一样,充满了奇计与玄机,亦即是说它是法无定法的。所以古人曰:“佛法中据位者,治丛林如治国,用机法以锻禅众如用兵。”
佛教要人去掉我执,因为“无我”,才能进入境界,所以这个“我是谁”就不应该执著,要去参,把他参透,知道我是没有的,世界本来如幻。古人说“人生犹如幻中幻,尘世相逢谁是谁。父母未生谁是我,一息不来我是谁。”就是说的这个道理。世界诸事都处在没有常性的本质,我们大家相逢在一起,是得益于因缘的和合,没有这般因缘,大家谁是谁都不认识。我也是这样,父母没有生我之前,我是谁,是没有的。我没有气息了,也没有我,我又是谁呢?所以这个“我是谁”问得很好,因为没有我,才是无我;没有我是谁,才能放下。你想想看,如果把我都不放在心上,那么还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呢?人活一世有生老病死四大现象,这也是人生要走的必然道路。佛教就是要人摆脱生死,从而进入超越生死的自由境界。超越生死就要看透生死,看透生死就要去掉我执,去掉我执就是放下,放下才能获得无碍的境界。历代祖师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坐禅修行,无不是为了去参透“我是谁”,这就像眼前本是混沌一团,但是经过你的观想与整理,这个混沌被理清了,看到了过去的诸般假像,也就意识到一切如幻,包括我和我的身体也是如幻。佛教里讲的“指月”,就是这个道理,我们透过手指去看到的月亮,不是真的月亮,那是因为有了手指而有月亮,但是手指不是月亮,月亮也不是通过手指就存在的,因此在指月的时候,不是要你去关注那个手指,而是要通过手指的方便去体会到月亮的存在。所以祖师要说:“诸佛众生本是幻,大地山河亦是幻。若人识得幻枢机,方知幻幻原非幻。”假像即是幻,亦是非幻,因为有了幻才有了他的对立面非幻,所以幻也是一种假像,非幻还是一种假像,一切能够造作于心的东西都是幻像,我们要破的就是众生执实为有而认定的非幻之现象。
佛教的目的就是要人放下生死,从而摆脱生死,进入更高的超越境界。这是一个什么境界,就是成佛作祖的境界。佛教是讨论生命的学问,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宗教,也是超越了科学与哲学的一种学说,与宗教所说的单纯的解决死后的问题是不一样的,所以在佛教界里,一直有人认为佛法是非宗教非哲学,佛法就是佛法的说法。
坐禅打坐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生命的运动,它对身体机能的调节,对养生和养心都有重要的促进作用。人的生命是以有呼吸与否为标志的,我们说某人“没有气了”,就表示这个人的生命已经终结了。“一息不来我是谁”里的“一息”就是指的呼息的“息”,“呼”是吹气,“息”是出气,一呼一息才使生命延续下来,并且才使生活变得更有意义。呼吸对人如此重要,我们每时每刻都离不开呼吸,不过呼吸是可以调控的,我们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来控制呼吸的频率与进出气量的大小,这个调整频率的方法,是打坐修禅的一个重要的手段,也是养生与净心的一个重要的方式。
我们都能感觉,当运动过量时,我们的呼吸频率就会加快。例如从事体育运动,跑步跑的太快了,这时就有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迫使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让呼吸变得平缓一些,再接着运动。坐禅就与呼吸有快慢有重要的关系。由于坐禅是一种调节身心的活动,“净心”在这里就显得非常重要。
坐禅的净心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观心看净,这是一种洁净自好的活动,主要是来自于内心的感受,看心就是要看净,因为只有在洁净的气氛下,才能够完成境界的提升,最终获得觉悟的感受。看净也是“安心”,只有心安才能进入境界。祖师把这种感受比喻为:“无分无别阿谁知,当下知归我是谁。猛火煅成清净土,一声孤雁夜听迟。”这四句话可以作这样的解释,“无分无别阿谁知”是认识的最高境界,当你的认知进入了无分别的情况时,这时是处在一个超越的境界,所有执著诸事诸物都被排除了,你的心也干净了,也不被外在的物所累了。“当下知归我是谁”是认识的感受,由于你有了清净的心,没有认识的分别,这时你找回了自己,意识到当下的觉悟。“猛火煅成清净土”是修行的过程,我们生活的五浊世界,是秽土,是不净的,它会影响到我们的心也会不净。火的力量是猛烈的,它可以烧掉一切,可以把污秽全部烧光,因此用大能量的手段,就可以清除污秽转为洁净,清净世界也会到来。最后一句“一声孤雁夜听迟”是修行进入的境界。雁是结群的动物,成群结队地过着候鸟的生活,春天飞到北方,冬天飞到南方。落队的孤雁是寂寞的,它独自飞行时会发出悲壮的哀声,令人心寒,让人心动,让人生悲,让人怜悯。但是当你进入修行的境界时,孤雁的悲鸣也不会干扰你的清净心境,对你来说,这只是一种迟到而来的声音而已。
坐禅的净心另一方面是通过物理的动作来让你的心净下来。这就是呼吸频率的效用要发挥影响了。坐禅本身就是一个让心安静的过程,净心就是让心安静。你的运动让你喘不过气,心里发慌,但是你休息了,心就慢慢地静了。坐禅不是让你运动,而是让你静静地修,能让心不起动,就越要把心安静,能让心安静就要让自己的呼吸频率尽可能慢一些,所以在禅法里面,首先就要做的是控制呼吸的频率,让呼吸变得非常微弱,修行高的人把鸡毛放在鼻孔下面,鸡毛照样不动,也就是说,这时你的心境真如澄水,既明亮透明,又没有波澜,你的心修到这个程度时,你想想看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被你关注,你无疑就进入了一个空灵的状态……
禅七就是坐禅,要连续坐七天。让心清净与平静是坐禅的前提,所以要坐禅首先要学会如何去安自己那颗不平静的心。禅宗主张心不用安,原本澄明,但是我们生活在五浊世界,周围的环境使我们这颗原本澄明的心受到了染污,所以我们还是要假以方便的,去把这颗染污的心重新磨砺,让他回到澄明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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