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东西方文明交汇之地
新疆:东西方文明交汇之地
□ 陈戈 《中国文化遗产》 2007年第01期
提起新疆,人们总会与广袤的沙漠、浩瀚的戈壁、高耸的山峦、茫莽的草原、稀少的人烟联系起来。是的,这确是新疆地区主要的地理景观。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孕育和埋藏了非常丰富多采的古代文化遗存。
据文物普查结果,新疆的古代文化遗存大大小小总计约有四千多处,其中最有名和较有名者不下数百处,仅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有58处。这些文化遗存分布在新疆的各个角落,犹如沙漠中的泉水,戈壁中的树木,高山上的奇石,草原上的异草,醒目而孤独,神秘又诱人。如果将它们与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联系起来,就像是布置在丝路主干道及与之相连接的各条支线上的盏盏明灯,指引着古代人们的前进方向。倘若将地图上新疆境内的“丝绸之路”竖立起来立体地看,则像一棵大树上挂满了颗颗果实,而每颗果实都是有滋有味。择其要者举例言之,在丝路“南道”上有米兰古堡、扎滚鲁克墓地、安迪尔古城、尼雅遗址、喀拉墩古城、圆沙古城、阿克斯皮尔古城、丹丹乌里克遗址、山普拉墓地、麻扎塔格戍堡、康奥依古城、莫尔寺佛塔、三仙洞石窟、石头城堡、香宝宝墓地、下坂地墓地等等;在“中道”上有楼兰古城及其周边墓地、小河墓地、营盘墓地、苏贝希墓地、洋海墓地、吐峪沟石窟、阿斯塔那墓地、哈拉和卓墓地、胜金口寺院、柏孜克里克石窟、高昌故城、交河故城及其周围墓地、阿拉沟墓地、察吾乎沟墓地、博克达沁古城、七个星佛寺、铁门关遗址、轮台古城、群巴克墓地、苏巴什古城、龟兹故城、克孜尔尕哈烽燧、库木吐喇石窟、克孜尔石窟、克孜尔水库墓地、托库孜萨来遗址等等;在丝路“北道”上有哈密市区内墓地、白杨沟佛寺、拉布却克古城、焉不拉克墓地、南湾墓地、七角井遗址、北庭故城及其附近佛寺、柴窝堡遗址、乌拉泊古城、昌吉古城、石河子南山墓地、阿里马里古城、索墩不拉克墓地、吉林台墓地、夏台土墩墓、奴拉赛铜矿遗址等等。除此之外,在新疆各地的山脉岩壁上或洞穴中保留有大量的岩画,比较著名的有兴地岩画、康家石门子岩画、唐巴勒塔斯洞穴岩画等;在天山以北的广阔草原地带普遍分布有石人和鹿石,较著名的有小洪那海石人、阿日夏特石人、恰尔格尔鹿石、什巴尔库勒鹿石等。众多的古代文化遗存,充分勾画出新疆古代文化的璀璨与繁荣。
一百多年以前,新疆这些古代文化遗存还寂静无声,鲜为人知。但从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开始,随着外国探险者在新疆的考察活动,这些古代文化遗存被逐渐发现和揭露,沉睡数千年的它们放出了光芒,响彻了世界,新疆因而一举成为世人瞩目的古代文化宝藏之地。随后的一百年,特别是最近的五十年以来,由于各级政府的重视和文物考古工作者的努力,又新发现了许多的古代文化遗存,极大地丰富了新疆的文化宝库。迄今为止,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地面遗存已基本为人所知,但地下遗存恐怕还有很多仍有待将来。纵观新疆的古代文化遗存,有这样一些特点:
第一,古城、寺院、佛塔、烽燧等大型建筑基本上都保存在现代地面之上,不像其它省区那样已沦为地下遗存或被现代居民点占压其上。例如著名的高昌故城城墙周长5公里,残存最高11.5米;交河故城的街道、官署区、居民区、寺院区历历在目,清晰可见,中心大佛塔高约20米;北庭故城附近的佛寺残高14.3米;克孜尔尕哈烽燧残高15米。它们兀立在荒野之中,残垣断壁,一看即知是古代遗存。
第二,大部分墓葬都有保存于现代地面之上的封堆标志,有的是圆形土堆、石堆或土石堆,有的是方形、长方形、圆形或椭圆形石围,有的则是石围与石堆或土堆相结合,有些封堆标志一侧还立有石人、鹿石或条石。最大的封堆直径有数十米,高约十多米,最小的直径几米,略高出于地面;石人最高者有两米多,最矮者不到一米,鹿石或条石最高者三米多,最矮者数十厘米。这些标志非常醒目,但在五十多年以前,除了吐鲁番少数几处,其他大部分地方都不能确知它们是古代墓葬的标志,然而今天经过大量的考古发掘,已经证实它们基本上都和墓葬有关。
第三,这些地面遗存,除了有些墓葬的标志是石质的外,其他基本上都是用泥土或土块夹杂红柳枝或芦苇构成,然而就是这些土质结构的建筑,竟然经受住了几千年来的风沙吹打、洪水侵蚀、烈日暴晒和严寒冰冻,一直保存到了今天,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迹。
第四,埋藏于地下的文物一般也保存较好,特别是其他地方很难保存下来的纸质、木质文书和丝毛织物及泥塑壁画等,出土时质地良好,字迹清晰,色彩绚丽,而一具具的干尸毛发犹存,更是其他地区所少见。这些特点使新疆地区的古代文化遗存别具风格。
新疆古代文化遗存的内涵是极其丰富的,就时代而言,既有史前时期的,也有历史时期各朝各代的。就具体遗迹遗物而言,则是包罗万象:城址、墓葬、村落、寺院、石窟、矿冶、窑址、作坊、田园、渠道、烽燧、道路以及石器、陶器、骨角器、铜器、铁器、金银器、干果、面食、农作物、文书、碑志、丝织品、衣饰、皮革、毛织物、漆器、画卷、玻璃器、钱币、印信、雕塑品等等,应有尽有,不一而足。这些遗迹遗物是非常珍贵的,其价值和意义主要表现在:
1.构建、复原或补充新疆的古代历史脉络。新疆的古代历史,已有大量的历史文献可以勾画出来,但是也有空白和不足,尤其是史前史和历史时期的早期阶段,根本没有或很少有文献记载,而这些空白和不足恰恰可以用各种遗迹遗物来弥补和复原。这些遗迹遗物,用考古学的方法一般都可以判断其年代早晚,将它们用年代顺序排列起来,再与文献资料相结合,一部比较完整的历史画卷就可以呈现出来。而史前史的构建更是要全部借用各种各样的实物资料来完成,新疆目前已经基本上建立起来的汉代以前的史前历史框架就是最好的例证。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古代文化遗存就是历史的一部分,缺了它,历史就不完整不系统。
2.真实地反映当时人类的社会生活画面。古代人们是如何生活的,文献资料有一定的记载,但都是比较抽象的,而古代文化遗存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例证,通过它们可以知道当时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例如古城可以反映城市生活,寺院、石窟可以反映宗教信仰,村落可以反映社区布局,墓葬可以反映埋葬习俗,田园、作坊可以反映农业和手工业的情况,而陶器、铜器、铁器、丝毛织物等器物显示了日常生活用具、生产工具、军事武器及服饰穿戴等情况,文书资料则纪录和反映了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法律、军事等意识形态方面的情况。如是,古代生活的画面就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3.是新疆古代人们聪睿和才智的象征。总体而言,新疆的自然环境条件是恶劣的,夏季炎热,冬季严寒,少雨干旱,风沙不断,在这样的条件下,人类的生存是比较困难的,然而也正因此激发了人们战胜困难的勇气并发挥了因地制宜的创造力和智慧。交河故城的建筑方法是所谓的减地法,即不是从地面往上建而主要从地面往下挖建,既适应了该古城位于断崖边上的地理位置,又可节省工料,从地面下取土可以用来修建地面上的建筑,而地下建筑既可防风沙又可保暖。米兰古灌溉渠道从山口修渠引水,有一条长约8公里的总干渠和七条各长约3~5公里的支渠以及许多条细小的斗渠和毛渠,规模宏大,是水利工程的杰作。很多古城墙、佛塔、烽燧等地面上的建筑都采用一层泥土一层红柳树枝或芦苇的夹筑方法,既有加固作用,也有抗风沙作用,可能还有适应冷暖变化的作用。这些例证都很好地反映了古代人们的聪慧。另外,石窟寺中绚丽的壁画、丝织品的鲜艳色彩和优美图案、彩陶的繁缛花纹等等,无不反映古代人们的才华和艺能。
4.是新疆古代各民族融合团结的写照。新疆是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今日如此,古代也一样,许多古代文化遗存非常真实地展现了这一特性。目前根据古代遗迹遗物研究已经确认的史前时期考古学文化,即察吾乎文化、焉不拉克文化、苏贝希文化、伊犁河流域文化、小河文化等分布在新疆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的文化特征,显然是不同的民族或种群所创造的文化,它们当时就共同生活在新疆大地上。许多墓葬的人骨经过科学鉴定,既有欧洲人种,也有蒙古人种,同时还有欧洲人种和蒙古人种的混合型,而在欧洲人种中又有阿凡纳羡沃、安德罗诺沃、前亚、帕米尔—费尔干纳、印度—阿富汗等类型以及这些类型相互间的混合型,甚至在同一座墓葬中就埋有不同的人种类型,他们显然是同一个家庭或家族的成员。在石窟寺、寺庙和墓葬的壁画中可见有不同形象的民族形象,在文书和题记中记载有不同民族的成员名称,而在已经发现的古代文献中,除了大量的汉文之外,还有卢文、婆罗迷文、梵文、焉耆—龟兹文、于阗文、粟特文、吐蕃文、回鹘文、阿拉伯文、喀拉汗文等。凡此种种,都说明新疆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区,他们一起生活,相互融合,共同创造着自己独特的文化。
5.是当时各种文化相互交流的历史见证。前文所述,新疆是一个多民族共同聚居的地区,又处于“丝绸之路”的中心地段,各种不同的文化在这里聚会、交流和融合势所必然。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推断,实际情况如何,尚需各种证据,而新疆古代文化遗存恰恰就是这些证据之一,而且是活生生的实物证据。这里的城址、寺院、佛塔、烽燧等大型建筑中所使用的夯筑技术应是来自中原,泥土夹筑红柳枝或芦苇的方法是当地的技术,而使用土坯的技术则应是来源于中西亚。石窟寺和寺院中的早期佛教内容来自印度和巴基斯坦,晚期佛教内容又加入了中原的因素,而摩尼教、景教等内容则来自西方。墓葬中发现的欧洲人种从西方来,蒙古人种从东方来,其混合人种则应是在当地融合而成,使用各种不同语言文字的人们则应是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品类的丝织品主要来源中国内地,但是以纬线起花和联珠纹为特点的“波斯锦”则来源于西亚。黍米、漆器、圆形铜镜等来自中原地区,小麦、早期铜铁器、带柄铜镜等则来自于中西亚地区。五铢、开元通宝等铜钱来自中原王朝,波斯银币、东罗马金币则来自波斯帝国和东罗马帝国。这样的例证还有很多。它们为我们展示了这样的情景:各路不同性质的人马、货物、意识形态等沿着“丝绸之路”来到新疆,有的短暂休整后继续沿此路东来或西往,有的则留驻当地生根发芽或与当地同化和融合,而这恐怕就是新疆各民族灿烂文化的摇篮。
新疆的古代文化遗存是宝贵的,但是在二十世纪以前的漫长岁月中,它们并未受到应有的呵护。只有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和各级政府的逐渐重视,保护工作才提到了议事日程并逐年加强,到今天已经取得了非常大的成果。各地方都已建立了专门的文物保护机构,所有的文化古迹基本上都树立了保护标志并建立了档案资料,确定了各级文物保护单位,特别是对一些重要的保护单位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和物力进行维修和加固,例如交河故城、高昌故城、克孜尔石窟、库木吐喇石窟等等,都已是今非昔比,可谓成绩大焉。但是也不能不看到,在加大保护力度的同时,仍然有破坏存在。这种破坏来自自然破坏和人为破坏两个方面。自然破坏就是许多文化遗存都直接暴露在荒漠之中,常年遭受着风吹日晒,犹如慢性自杀,然而要对它实施保护措施,却面临着极大的困难,这是新疆文物保护工作的一大难题。不过比起人为破坏来,自然破坏就小巫见大巫了,因为数千年来自然破坏再厉害,它们基本上依然存留在地面或地下,并未完全消失掉。而人为破坏则要恶劣得多,比如1958年的“大跃进”,挖取古城和墓葬中的积土去肥田,文化大革命中的“破四旧”,砸毁一切文物古迹。这种人为的破坏不仅毁坏文化遗存的原有面貌,而且会使它们彻底从地面上消失掉,新疆的有些古城和墓葬的封堆就已经遭到了这样的命运,令人可惜。更为严重的是,近些年来出现了盗掘墓葬的风潮,一些很有价值的古墓惨遭破坏,造成了无可弥补的损失。因此,在大力开展文化遗存保护工作的同时,还必须严厉打击破坏文物古迹的行为。
对古代文化遗存进行保护的目的,就是要使其永久性地保存下来,但是仅仅保存下来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对它们进行研究。因为只有进行研究才能知道其价值和意义,从而提高人们对它们的重视和爱护并发挥它们的积极作用,否则,只作为一个简单的不明意义的古代遗留物,是会被人们忘记的。对古代文化遗存的研究主要有两个步骤,第一步是对现存外观部分的初步考察研究,例如古城的大小和城墙的高低结构、寺院的范围和大体布局、石窟寺的洞室结构和壁画、墓葬封土的外观形状等等,以及对它们的年代和价值的初步判断,这些研究一般都是用考古调查的方法实施的。第二步是对地面上看不见或埋藏于地下的遗存内涵更加深入的研究,例如古城和寺院内部的具体建筑布局和结构、墓葬内容等与之相关的诸多问题,这种研究一般是要用考古发掘的方法并将发掘资料详细整理研究来完成的。新疆古代文化遗存的研究,就目前而言,可以说第一步骤的初步研究大体上已经完成,各种现存地面遗迹基本上都有了一定的调查资料,有的还相当丰富,这就使得新疆古代文化遗存的总体面貌是比较清楚的。当然也有不足,例如历史上最重要和最有名的汉代“西域都护府”所在地乌垒城至今还无踪影。第二步骤的深入研究却不够令人满意,这主要表现在已经发掘的绝大部分遗存都是墓葬,而其他比较大型的建筑遗存却少有涉及,况且已发掘的相当一部分墓葬资料没有全部整理发表,在很大程度上严重影响了新疆古代文化遗存的更深入研究。到目前为止,新疆有些地区的古城、寺院、石窟寺等遗存的发掘清理基本上还限于一百年前的外国探险者和五十年前的我国学者黄文弼先生的少量工作,近五十年来却很少进行,正因如此,许多古城和寺院的内涵结构是不清楚的,像有名的高昌故城有几座城门、皇宫在哪里、道路如何等等都不知道,其它遗存更是如此。所幸,这种情况在近期开始有所改变,例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实施的交河故城清理发掘,初步揭露了城内的道路、官署区、居民区、寺院区、城门等情况,中国和日本国合作对尼雅遗址进行的调查和清理发掘大体上廓清了整个聚落的布局情况,北京大学考古学系用考古学方法对克孜尔石窟进行的考察研究基本上阐明了不同时期的洞窟形制、塑绘和壁画内容特点等,这无疑为今后更加深入地研究新疆古代文化遗存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新疆的古代文化遗存是丰富的、宝贵的,保护的任务是艰巨的,研究的前景是广阔的。随着目前已经开始的跨国“丝绸之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工作,新疆的古代文化遗存将有更多的机会被保护、研究和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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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史称西域。
汉代以前,西域与中原地区就有文化交流。
公元前138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西汉王朝即与西域城邦诸国建立了联系。
公元前101年,汉朝在西域设立使者校尉,在今库尔勒、轮台一带屯田。
公元前59年,西汉政府在乌垒设立西域都护府,管辖天山南北的广大地区,自此,西域正式列入祖国版图。
公元前48年,汉王朝在今吐鲁番地区设立戊己校尉,管理屯田事务。
东汉时期,西域都护府共领护50余国。
魏晋及十六国时期,中原王朝在西域设西域长史,前凉在今吐鲁番地区设立高昌郡。
隋朝曾设鄯善郡、且末郡和伊吾郡。
唐代西域范围,远及中亚,在西域设立安西、北庭都护府,实行郡县制、军府制、羁縻府州制治理。
元朝在今霍城一带设立阿力麻里行中书省,管理伊犁至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在今吉木萨尔设别失八里行中书省,管辖天山南北地区,后又在别失八里行省之下设别失八里、和州、斡端三个宣慰司,分管北疆、南疆及和田地区的军政事务。
明代称新疆地区为别失八里,后改称亦力巴里,1406年,明朝在新疆建哈密卫。
清统一新疆后,乾隆后期才正式将西域改称新疆。光绪十年(1884年),正式建立新疆省,省会设在迪化(今乌鲁木齐市)。
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
195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
资料:于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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