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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敬悼

       

发布时间:2010年01月31日
来源:不详   作者: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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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敬悼

  梵影

  当我从《星洲日报》电讯版上,阅悉了当代中国高僧——虚云老和尚圆寂的噩耗,我的心顿然跌人了沉痛的思维中,,许久许久,有如失去了一件重要的宝物,难过极了。

  于是,我回忆谒见虚云老人(以下简称云公)的一段往事;于是,我想到当前中国佛教不幸的遭遇;于是,我体念到自己现前放逸的生活。

  光阴就像火箭一般快地溜走。我拜见云公老人,那是一九五O年的事了。那时候,全中国刚刚改朝换貌,人民的生活来了个十二度的转变。

  在推行劳动生产的行政下,各地许多丛林——尤其是没有善知识领导的道场,都经不起时代潮流的冲激,渐渐地瓦解了、冰消了,唯有云公当时所住持的云门寺,仍屹立不动,生气勃然,且各方星散僧伽,多纷纷投奔。我就是在这般情况下,由南华寺出发,去亲炙这位令人仰慕的老人。

  参拜善知识——参拜当代一位甚难希有的虚云大善知识,我的内心是多么地喜悦,我的情绪是多么地兴奋!我怀着喜悦的心,带着兴奋的情,跨进了云门禅寺的门槛。由知客师傅的引进,在方丈室里,我叩见了云公的尊颜。他老人家那种庄严的仪表,那副慈祥的面孔,使人看了,肃然起敬。

  一般禅和子都知道,云公不受同道之礼的。除非是他的戒弟子,或他派下一脉子孙,否则,你向他叩个头,他回你一拜。这一贯谦虚作风,正是他老人家不以智愚而分贵贱,不以自大而唯我独尊,不以重权贵而轻卑下,就因为这样平眼视众生,连我这个苦恼不堪、年纪轻轻的挂搭僧向他顶礼,他也不破例,要回拜。“这怎不把我折杀!这怎不把我折杀!”那时,我的心里是这么战战兢兢想着,恨不得老人家坐在上面,受我叩一万个响头才好。

  见面行礼过后,侍者摆好了茶点,就座喝茶。我本来准备很多求开示的话,奇怪得很,在他老人家面前,连平日好动的性子、轻佻的态度,忽然拘束起来。这,纵不是狂心顿歇,至少也静止不少妄波。可见参拜高僧,求见知识,真是不可思议。那么,佛经所明见佛开悟的道理,更足令人向往了。

  “你从什么地方来?”打破岑寂空气的不是我,而是云公老人先向我问话。

  我轻轻答出“江西省”三个字,语调是那么不自然。“解放后的江西佛教怎样?”云公很关心各地佛教情况。“比前差一点”,是我的回答。云公接着问:“僧伽有还俗的吗?”你看,他老人家是多么关心同道的生活。

  “有少数比较不定性的。”

  听了他老人家庄重而有力的问话,我这张平素好说话的嘴,不知怎样失了灵。只能从问一句中答了一句,从问两句中答一双,连多一点也说不来。就这样,简简单单很快结束了这次谈话。现在想来,是不是那时太笨呢?还是被慈威所慑服?

  云公一生奔波,百年劳碌,中兴十方丛林,维护僧伽命脉。所到之处,大兴土木,建筑佛殿僧寮,整顿清规,实行参禅办道。那时的云门寺,建筑工程尚未全竣,又逢时局艰难,常住僧众七八十人,每天“出坡”二三次。白天搬石、挑泥、开荒、拓土,各项苦工,云公必亲自领导。晚间有时在禅堂参禅,有时齐集大殿念观音圣号。云公开示法要,勉励同道,坚定信念,刻苦修持,不要三心二意,不要逃避现实。引述琉璃王杀释种因果,一切应以业报作想。

  那时因时局关系,云门在广东乳源县,广东界与香港交接,所以很多同道,都打往香港的妄想。可是云公极不喜欢同道远奔外地。他老人家认为,香港花花世界,繁华射眼,美景牵心,很易破坏行人道心,更不适宜修真所在。这种见解,到了今天,我深深体会到的确很对。

  云门寺是依山崖建立的,周遭芳草漫漫,树木森森,蚊子丛生。我到那儿正是初秋,天气尚热,蚊患未灭,到了晚上,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一般同道,坐在蒲团之上,手摇扇子,不停驱蚊。然而同坐在一堂之内的云公老人,身子巍巍不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开示。自己既不用扇,侍者替他拍扇又不要。是不是蚊子另眼相待?是不是他那定力凛然,遣身心世界?总之,这都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得到的。

  说来惭愧,我虽亲耳聆到云公训勉同道们面对现实,不要远游,可是我到底是心猿意马,一溜烟跑进了香港。在香港混迹了四年,期间,略闻云公在国内些微情况。之后,我南渡重洋,到了槟城。在一个斋筵席上,得知他老人家正在中兴云居山的消息,私衷深敬他那种老当益壮的勇气、不屈不挠的精神。不过“云居山”这个山名给我一个敏感,我当时曾对同道们说: “老和尚德号‘虚云’,‘虚’空中之‘云’是飞舞不停,随风飘掠的。这正合他老人家一生到处中兴道场,此竣彼建,未曾休歇,未曾中断。这次老和尚到了云居山,正是‘虚’空中之‘云’有所‘居’之‘山’了,以后可能停落下来、不再奔走了。换句话说,云居山也许是他老人家最后中兴的道场吧。”那时是我自作聪明,这么闲扯妄测,不想今日果应斯言。

  我在星洲编《无尽灯》杂志的时候,曾与云公通过三次信。第一封是为拙著《西游新记》出版,请他老人家题写书名。那是佛纪二五零二年(1958),也是云公高龄一百一十九岁的时候,在题署后附注明“时年百十九”,可知他老人所题《西游新记》书名,是圆寂前一年所遗留的墨宝,更足珍贵而富有历史的价值了。第二封信是我为汇点小款供养事。第三封信是为介绍星洲四十八信徒归依他老人座下。可是在这次他老的复信中,嘱以后勿再介绍人归依。这或许是预示他老不久当人灭吧。

  宇宙有成住坏空,人生有生老病死,物质有生住异灭,那是必经的阶段,不变的原理。云公示迹人间,寂归净域,化缘有定,不是什么力量可转移,更不必以世俗浅见、作生离死别的哀鸣。然而最可叹可惜的是,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就是旧人去了,新人继起无人。尤其是飘摇在风雨中的佛教破船,失去了掌舵能手的云公老人,有谁能肩负得起这艰巨而深重的责任啊!

  云公名闻天下,誉满人间,道德的崇高,行持的精严,弘教安僧,扶戒兴学,种种功绩,种种德行,在他老人家的事迹中、年谱中,皆有详细记载,用不着我多饶舌。我这里所写的,只是我亲历的一段因缘、片段往事。

  我远居南天,遥寓海角,北望中国,翘首云居,敬悼伟大庄严的云公老人:但愿您乘愿再来;危机四伏的佛教,需要您来扶持;苦难无依的众生,渴望您来救度。

  佛纪二五零四年一月六日,写于星洲如是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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