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
“故事”,本来就是“旧事”。塔,却是崭新的,建造还没几年,在杭州西湖边。如果说此塔的地基是湖边的雷峰山,毋宁说是建造在一个国内几乎尽人皆知的民间故事之上,是历史和草根文学的积淀,为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高塔崭新地巍巍然耸向云天,那遥远而凄美的故事诱惑着我来瞻仰崭新的塔。
塔内白墙上挂着木质的壁画和浮雕,这些泛着原木本色的画面用俗世的猜想让许仙、白娘子和小青情意绵绵地活过来,扁舟岸边,裙裾飘拂。当然最好不要让法海复活!可惜,没办法,据说当年正是这个狰狞的老和尚设下此塔,如今少了他这个角儿还是演不成这出戏,于是,这个久远的故事就复活在一个新的时空,讲述着礼教严密统治时代妇女追求自由婚姻的悲剧,演绎着爱情和磨难。只不过,礼教的代表人物不是常见的什么员外或者老妇人,竟是一个爱管尘世闲事的和尚。似乎没有这个和尚,没有“恶”一方的代表,单是“善”,无法组成有经有纬的故事了。“善”的一方竟以一条白蛇为代表,颠覆了人们日常一提起蛇就皱眉、恐惧的思维定势。也许借此可以隐隐看出,礼教时代生为女身的人是何等的不自由,民间只有将这冲破罗网的重任托付给一位蛇精!恶向善发起了进攻,于是沉醉于爱情却与世无争的白蛇娘娘孤军作战,受尽了苦楚了。善与恶的这场大战,留下了一个著名的故事,一点哲理,让老百姓形象地感受到:宇宙间必是正邪同在,冰炭同炉;是非纠结,爱恨交错;相依相存,相斗相生;方为万古流传,失去此彼亦消亡。没有什么足赤金、纯净水、无菌世界。好在,正义必定战胜邪恶,邪恶必定遭到永久的诅咒。
五代十国时期,浙江属吴越国,吴越王钱仿有妃子为黄妃。黄妃生子,吴越王钱仿高兴地给她造了七级浮屠,命名为黄妃塔,此应是雷峰塔之正式名称了。可又有几人留心过这个名称呢?人们只知雷峰塔。可见,吴越王也好,哪怕乾隆御笔题字也好,终究抵不过一个民间传说。帝王活在史书里,老百姓活在传说里。历史活在方块字里,传说活在嘴巴上。许多民间传说流传不绝,口水反比墨汁播扬久远,文人赞之为“口碑”。黄妃不过为钱仿一人之黄妃,几趋湮没无闻;白娘子则是化身数亿计,进入寻常百姓家,为众人之白娘子了。明代人早就到处说唱这个故事,冯梦龙还将它编入了《警世通言·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老百姓是借白娘子这杯酒来浇各人自己之块垒了。
雷峰塔,曾经在夕阳里破破烂烂歪歪斜斜的雷峰塔,坍圮后让鲁迅拍手叫好的雷峰塔,涅槃后今日又以钢筋混凝土的姿容重生的雷峰塔,你是想证实这段故事么?你用你的钢架保存了地宫发掘现场,想向人世展现什么秘密呢?我想寻觅一下地宫里发掘出来的镇塔之宝,无缘见到。也许还没有展出,也许我错过了展出的楼层吧。
梁柱间充满油漆气味的塔身刚从黄土翻乱的地宫里崛起。我能见到塔身,也能见到地宫里高高涌起的泥土,却没有见到发掘出来的文物,到底有些怏怏。文物是塔的灵魂,灵魂当然是不可轻易向人裸露的。不过也好,有了白娘子就够了。白娘子不就是此塔之魂吗?
转到塔楼的外边,绕了一圈,是八角的栏台。凭栏北望西湖,烟柳朦胧,红叶灼灼,远楼参差,画舫穿梭,真疑是身处蓬莱、瀛洲。
雷峰塔,这镇压之塔之重建,如鲁迅先生今尚健在,会不会以此为多事之举?既然白娘子早已在1924年农历八月从坍圮的塔下轻逸飞出,当与此塔不再瓜葛,那么,先生当以今日此塔之重建不以为然吧?然而既然先生知道法海已经被囚在螃蟹壳中多年,再也无法借此塔作祟,何妨欢迎新塔的建成,亦可将此塔作为欢庆白娘子胜利的纪念碑罢。
塔中的电梯飞快地直上直下,我乘电梯而下,在熙熙攘攘的美妇人中扫视,确信没有发现白娘子,时代应该也不会再制造出白娘子。天色将晚,只听见马路南面传来悠扬的南屏晚钟。令人惆怅而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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