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的般若学
魏晋的般若学
魏晋时期,门阀士族地主大力推行玄学,并以此取代两汉的经学而成为学术思想的主流。玄学家以老庄思想解释儒家经典,提出有无、本末、动静、体用等一系列重要哲学范畴,论证现象世界背后存在着真实的、永恒不变的、超言绝象的精神性本体——“道”或“无”。佛教般若学说旨在论证客观世界的虚妄不实,宣扬“诸法性空”思想,认为只有通过般若智慧证得永恒真实的“诸法实相”、“真如法性”,才能获得觉悟和解脱。般若学的这种理论与玄学思想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在魏晋时期得到迅速发展和广泛传播。在这一过程中,不仅佛学有玄学化的趋势,而且佛学也对老庄之学产生影响。
般若学的主要经典依据是《般若经》。《般若经》属印度早期大乘佛经,其内容并非一次性完成,若按篇幅大小、品数多少,则可分为《小品》和《大品》两类。《小品》始译于东汉,至东晋时已有以下三种异译本:一、《道行般若经》十卷(东汉支谶译);二、《大明度无极经》四卷(吴支谦译);三、《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十卷(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品》始译于西晋,至东晋时也已有下述三种异译本:一、《放光般若经》二十卷(西晋竺叔兰、无罗叉译);二、《光赞般若经》十卷(西晋竺法护译);三、《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二十七卷(后秦鸠摩罗什译)。
“般若”,梵文Praj□□的音译,意译为“智慧”;全称“般若波罗蜜多”(Praj□□par□mit□),意译“智度”。它是大乘所说“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之一,意思是通过修得智慧,抵达涅槃彼岸。而这一“智慧”的内容就是对世界本质“空”的认识。所以,吕澂先生说:“般若,就其客观方面说是性空,就其主观方面说是大智(能洞照性空之理的智慧),把主观和客观两方面联系起来构成一种看法,谓之‘空观’。”(《中国佛学源流略讲》,46页,中华书局1979年版)在这一意义上,般若的实质也就是空观;空观的过程就是以智慧洞照万法性空,其关键在于修得智慧。
由何晏、王弼开创的玄学“正始之音”,是在汉末崇尚《老子》的风气中形成的,着重阐发“以无为本”的思想,被称作玄学“贵无”派。支谶翻译《道行般若》,几乎与《老子》在汉末的盛行同时。至三国时,研究《般若经》已开始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即“般若学”。般若学是佛教以纯理论形式进入上层社会的开端,直到两晋,始终是佛教中的显学。名僧与名士的交游,也往往以般若学为契机。王室贵族和奉佛的士族官僚,几乎没有不研习《般若》的,《般若》成为名士玄谈的重要资料,名僧藉老庄等传统文化的高度修养,大多能于般若演示新义。东晋孙绰作《道贤论》,以七道人与七贤人相比拟,使名僧与名士、般若与玄学,相得益彰。
据后秦僧睿总结,在鸠摩罗什之前,般若学的发展经历了两个阶段,即“格义”和“六家”。
所谓“格义”,是指援引中国传统儒、道概念来解释佛学概念,着重从义理上融会中印两种不同思想,消除在佛玄交流中的隔阂和抵触。格义的方法,早在汉末魏初已经使用,但把格义作为通行法则,则始于佛图澄门下、与道安同学的竺法雅。《高僧传》卷四说:
(法雅)少善外学,长通佛义。衣冠士子,或附谘禀。时依
雅门徒,并世典有功,未善佛理。雅乃与康法朗等,以经中事
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谓之“格义”。及毗浮、昙相等,亦
辩格义,以训门徒。雅风彩洒落,善于机枢,外典、佛经,递互
讲说。与道安、法汰,每披释凑疑,共尽经要。格义的前提是熟悉内外典籍及其思想内容。竺法雅“少善外学,长通佛义”,所以能“外典佛经,递互讲说”。其弟子虽“世典有功”,但“未善佛理”,所以能以格义手段,引导他们由世典悟入佛理。
道安早年也承认格义,并无排斥之意。其弟子慧远“引《庄子》为连类”,未加干预。《高僧传》卷六《慧远传》:
远年二十四,便就讲说。尝有客听讲,难实相义,往复移
时,弥增疑昧。远乃引《庄子》为连类,于是惑者晓然。是后安
公特听慧远不废俗书。但是在后来,道安对格义开始有所微词,认为,“先旧格义,于理多违”(《高僧传》卷五《僧光传》)。格义方法注重文义的贯通,容易流于章句是务,而违背佛学的旨趣,他说:
考文以征其理者,昏其趣者也;察句以验其义者,迷其旨
者也。何则?考文则异同每为辞,寻句则触类每为旨。为辞
则丧其卒成之致,为旨则忽其始拟之义矣。(《出三藏记集》卷
七《道行经序》)这说明道安已经看到了格义的弊端,试图予以改变。于是他转而译介《毗昙》,因为《毗昙》采取给概念下定义的方法来表达佛理,其准确性是“格义”所不可比拟的。但这也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道安曾为众多佛典作注释并撰序文,用以阐明经义,据说由此而使“文理会通,经义克明”,“妙尽玄旨”(《出三藏记集》卷十五《道安法师传》),但他实际也并未真正抛弃格义手段。从道安的众多经序中可以看出,他对佛经的理解,没有完全超越魏晋玄学的思想体系;他的佛教般若学,仍然受到老庄之说的影响。任继愈先生指出:“他并不是故意与佛教哲学本来的意义相违背,但是由于时代的局限,他所理解的佛学只能是玄学化的佛教哲学。”(《汉唐佛教思想论集》,13页,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如道安对般若原理曾有这样的描述:
其为象也,含弘静泊,绵绵若存。寂寥无言,辨之者几矣。
恍忽无形,求矣漭乎其难测。圣人有以见因华可以成实,睹末
可以达本,乃为布不言之教,陈无辙之轨。(《出三藏记集》卷
十《道地经序》)
寄息,故有六阶之差;寓骸,故有四级之别。阶差者,损之
又损之,以至于无为;级别者,忘之又忘之,以至于无欲也。无
为故,无形而不因;无欲故,无事而不适。(《出三藏记集》卷六
《安般注序》)这里,不仅运用的名词概念,而且表达的思想内容,都是玄学化的。正因为如此,道安所创的般若学本无宗,在很大程度上也可视为格义佛教的产物。
由于般若学和玄学同属本体论的哲学思维,所以格义佛教主要围绕着本体论的哲学问题,通过对有无、本末、色心等范畴的辨析,沟通佛学与玄学。在这种学风的推动下,形成了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般若学思潮。同时因受格义思想方法的影响,般若学者们不同程度上背离了《道行》、《放光》等般若经典的固有说法,把玄学的争论带入佛学,在般若学内部造成学派的分化。这就是所谓“六家”或“六家七宗”。
后秦僧睿最早提出“六家”之说,认为般若学派众多,但概括起来则分六家。他说:
自慧风东扇,法言流咏以来,虽曰讲肆,格义迂而乖本,六
家偏而不即。性空之宗,以今验之,最得其实。(《出三藏记
集》卷八《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所谓“六家偏而不即”,指未能达到即体即用、即有即无等“相即”的认识。虽然僧睿没有具体指出哪六家,但在文中将六家与格义并提,意为因格义的提倡而使各家般若学自由发挥。若据僧肇《不真空论》所说,则以为当时般若学可概括为心无、即色、本无三家。而“六家七宗”的说法则始于刘宋昙济的《六家七宗论》。此论现已不存,但在梁代宝唱的《续法论》中曾予以引用。唐代元康作《肇论疏》,记述六家七宗,说:
梁朝释宝唱作《续法论》一百六十卷云,宋庄严寺释昙济
作《六家七宗论》。论有六家,分成七宗。第一本无宗,第二本
无异宗,第三即色宗,第四识含宗,第五幻化宗,第六心无宗,
第七缘会宗。本有六家,第一家为二宗,故或七宗也。另据隋代吉藏的《中观论疏》所说,“什师未至,长安本有三家义”。在鸠摩罗什入长安前,般若学主要为三家,第一本无,第二即色(即色又分关内即色和支道林即色两家),第三心无。
综合上述各家所说,可以认为,“六家七宗”的分类着眼于当时般若学的全貌,而“三宗”的分类则侧重于最有影响的几个般若学派。根据汤用彤先生考证所得,六家七宗及其代表人物是:
六家七宗代表人物
本无本无道安(性空宗义)本无异竺法深竺法汰(竺僧敷)
即色即色支道林(郗超)
识含识含于法开(于法成何默)
幻化幻化道壹
心无心无支愍度竺法蕴道恒(桓玄刘遗民)
缘会缘会于道邃(见《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册,194页,中华书局1983年版)“七宗”的“宗”与“六家”的“家”意义相等,都是指一类主张和学说,并非指宗派。六家七宗之学,在罗什来华之前,于关河一带尚很盛行,从而成为罗什门下批判的重要对象,认为这些学说不符合般若的原则。僧肇在《不真空论》中集中批判了其中本无、心无、即色三家,由此可知这三家确实具有代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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