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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龟兹、敦煌降魔变之比较——佛教哲理向通俗化的衍变

       

发布时间:2010年02月03日
来源:不详   作者:霍旭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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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龟兹、敦煌降魔变之比较——佛教哲理向通俗化的衍变

  霍旭初

  降魔成道在佛陀的一生中,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件,是佛陀从凡俗转化为觉悟者的转折点。降魔成道在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大乘佛教和密教里都备受重视。在各种三藏中都有详细的叙述,也是佛教艺术中最常见的描绘题材之一。不论是大小乘的“八相成道”还是“四相成道”,降魔成道都是不可缺少的内容。佛教文学里也有以变文的形式讲述降魔成道故事。根据现存的资料,从时间上看,自公元前的印度到中国的宋、元、明时期,从空间上看,从印度、犍陀罗、龟兹到敦煌以至中国内地的云冈、麦积山等地,即所谓的佛教北传路线,都有降魔成道的艺术遗存。降魔成道题材的演变和发展是佛教文学艺术演变和发展的一个缩影。现试以印度、龟兹、敦煌的降魔变作比较研究,探索降魔成道题材由原始的哲理阐述到通俗化衍变的发展脉络。

  佛教建立后,它的宇宙观和神众观逐步形成。佛教的宇宙观和神众观都是在印度传统观念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佛教的神众观与印度婆罗门教的神话有紧密的关系,但佛教基于否认婆罗门教诸神主宰世界的观念,虽然网罗了印度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各种神众,但加以彻底的改造,诸神的尊位都做了重大的改变。印度神话中的三大主神——梵天、毗湿奴和湿婆,都变成了佛教的护法神,这就彻底否定了婆罗门教“吠陀经典”的权威。

  佛教特有的观念,建立了佛教自己的神众系列。佛教与婆罗门教根本不同之处,在于佛教强调自我修炼身心,弃恶从善。但是在现实生活里,驱使人们弃善从恶的力量相当强大,而这种力量往往是从自身内在发生的。代表这种力量的神话人物,在婆罗门教里是找不到的。婆罗门教里有死神阎摩(Yama)佛教吸收其去执掌地狱,但阎摩还不能代表佛教认为的障碍一切的恶势力。于是佛教综合人们各种恶行的本质,创造了集众恶于一体的恶的化身——魔罗。魔罗(Mara)由梵语动词死(Mr)派生出来的。魔罗是世间一切有碍涅盘的物质和精神的人格化的人物。魔罗代表着人间邪恶和异端,也代表着人们头脑中的贪欲和无明。在巴利文佛教典经中,将魔罗的十支魔军称为贪、厌、饿、渴、欲、懒、惧、疑、怒、骄。魔罗的三位魔女名为渴望、憎恨和爱欲。[1]可见魔罗及其所属魔军、魔女,是人们头脑中“贪欲”的化身。在汉文早期佛经里,如《太子瑞应本起经》中三魔女名为欲妃、悦彼、快观。《过去现在因果经》为染欲、能悦人、可爱乐,同样是这种譬喻的说法。

  所谓降魔成道,实际上就是佛陀克服自身种种精神障碍,达到心灵的宁静。佛陀在菩提树下禅悟,战胜了思想中的爱欲、忧恼、饥渴、贪欲、昏沉、怯懦、疑惑、虚伪、自私、追求名利等世俗的羁绊,战胜了自我的精神障碍也就是降伏了魔罗。佛陀战胜魔罗的思想武器就是他在禅悟中建立的四谛、十二因缘、五蕴、八正道等原始佛教教义。这些既是战胜魔罗的武器又是降魔斗争的胜利果实,佛教理论在破魔中而立。佛陀成道后,深深认识到,自己战胜了魔罗,不等于世界上魔罗的覆灭。佛陀认为现世和来世的欲望都是魔罗的领域。他把“色”看作就是魔罗,佛陀将世界的物质等于魔罗,也就是承认了魔罗的永恒性。佛教关于魔罗的创造,既有理论上的独特性,也有诠释上的深奥性,是佛教哲学的一大发展。

  在巴利文的佛经《经集》里,降魔斗争仅是佛陀与魔罗的一次对话。对话是平和的、说理的。魔罗开始问佛陀:

  你消瘦赢弱,气色不好,死亡已经临近。你死亡

  的可能有一千分,活命的希望只有一分,您活命吧!

  还是活命更好,你可以做种种好事。通过梵行生活,

  通过供奉祭火,你已经积累了许多功德,何必还要这

  样精进努力呢?精进努力是一条艰难的道路,难以

  通过,难以成功。

  佛陀回答说:

  我有信仰,从信仰中产生力量和智慧。我如此

  精进努力,你还问我什么活命不活命呢?既然风能

  吹干河水,它怎么不会吹干我的血液呢?血液干涸时,胆汁和粘液也干涸;肌肉消耗时,心更平静,我的意念、智慧和禅定更坚定。我这样生活着,虽然体验到最强烈的感觉,但我的心不渴求爱欲。[2]“不渴求爱欲”乃是悉达多成道思想的精髓所在。正基于以上的理念,佛教给魔罗很高的地位,封其为“色界”的最高天神,名为“六欲天”或“他化自在天”。这是佛教对待客观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一种理性认识,也是佛教神众观中的独特创造。因为魔罗是属于“天众”,故在佛教艺术造型上,魔罗身着菩萨装束,有头光,与其他“天人”和菩萨外形无异。其魔子、魔女极其眷属也都是“天人”的模样。

  印度早期降魔成道题材的艺术品,表达了原始佛教教义精神,注重降魔的哲理阐述。早期的巴尔胡特和山奇的雕塑上,尚没有佛陀的形象出现,代表佛陀的是菩提树。菩提树两边出现魔军,但没有妖魔鬼怪,只有几个头颅较大的魔军。犍陀罗出土的雕塑品,一般构图较简单,人物不多,魔罗少有凶恶的表相。魔罗、魔军、魔女、魔子等形态都很庄重典雅,佛陀形体比魔罗及相关人物略大一些。画面是魔罗立于佛陀一边,向佛陀发问。佛陀胸有成竹,真理在握,以沉着大度、伟岸坦然的神态回应魔罗的挑战,体现出说理式、劝导式、训诫式的氛围。秣菟罗、萨拉那特出土的早期降魔成道石雕,也都有这种意趣。这些都与早期佛经的精神相吻合。

  在龟兹石窟的早期壁画里,也有这样的表现,并且有独到的创造。如克孜尔石窟第76窟的两幅降魔成道壁画,一幅将三魔女的诱惑与佛陀六年苦行的内容结合在一图内,羸瘦相的佛陀和丰腴妖冶的魔女形成强烈的对比,艺术感染力极强。[3]另一幅是魔罗带魔军攻杀佛陀。也是佛陀比魔罗形体略大,魔军只有几个并不可怕的怪兽。故事突出了魔子抱住魔罗的腰,劝阻魔罗不要阻碍佛陀成道的情节。整个降魔成道故事人物不多,以简练的画面,表达了佛成道的深奥哲理。

  魔子劝阻情节似为犍陀罗佛教艺术所注重,出土的降魔故事石雕都有此情节。龟兹早中期的76、110窟的壁画里也都有描绘。这个情节对敦煌莫高窟也产生了影响,第254、263、260、428窟的降魔变,也都表现了这一情节。在汉文《方广大庄严经》、《过去现在因果经》、《普曜经》、《太子瑞应本起经》等早期佛传经典里,都有魔子劝阻的详细描写。这一情节虽然没有魔女诱惑和魔军进杀那样引人人胜和惊心动魄,但也颇有戏剧性的效果。魔子劝阻表现出在佛教创造的“他化自在天”里,也有主张“善行”的人物,而且又是魔罗的儿子。这反映出佛教的善恶共生的对立统一理念及佛教转化、圆融、和谐、平衡的哲学思想。

  印度中期的降魔成道,开始由哲理的阐发,转向注重形象和气氛的渲染。首先,佛陀的形体开始高大,形象突出。魔军人数激增,光怪陆离的形象增多,魔罗也露出了狰狞凶相。著名的印度阿旃陀l号窟的降魔成道壁画魔军中出现了各样的妖怪。魔王手执长剑,面目可憎,场面气氛紧张而恐怖。阿旃陀第26窟的降魔成道石雕,魔军中怪兽成群,且出现了擂鼓、吹贝的形象。此两幅降魔成道,可为印度中期降魔成道题材的典型作品。

  此时期的龟兹壁画,也开始出现幅面较大的降魔成道图。魔军千奇百怪、群魔乱舞。克孜尔第110窟主室正壁上方半圆壁面上的降魔成道,魔王绘成六臂,各执宝剑、弓箭、长矛。魔军中有三头双目双眉的怪物,众牛鬼蛇神威逼佛陀,此外还出现擂鼓吹贝的助威场面。略晚的克孜尔98窟和175窟的降魔成道与110窟布局与气氛大致相同。克孜尔第198窟亦有降魔成道壁画,20世纪初德国探险队剥取此壁画时,可能大部损坏,我们只见零碎的摹本,其中有大象背鼓,猴面人持槌击打;另一人吹贝;还有龙头似的妖怪,口衔人头;蓬发的妖怪持枪等。克孜尔石窟第205窟主室中心柱左侧的“阿阁世王闻佛涅盘闷绝复苏”壁画里,绘有阿阁世王的大臣雨行手执画布,向在浴缸里的阿阁世王展示。画布绘“佛传四相图”,内容为树下诞生、降魔成道、初转法轮和涅盘。降魔成道画面不大,人物不多,但魔罗形象凶狠,魔军怪诞,气氛紧张。下面也有“地神”踊出。克孜尔205窟的供养人是唐初的龟兹国王,故可知205窟的年代为公元7世纪。

  在库车的库木吐喇石窟沟口区第20窟侧壁的龛内,存有龟兹地区唯一的绘塑结合的降魔成道。佛陀为石胎敷泥彩绘而成,结跏趺坐于狮子座上。佛陀两侧壁上绘魔王、魔军和魔女。由于壁画已经漫漶不清,细节很难辨认。但从该窟的C14测定数据分析,该窟年代为公元7世纪,属于龟兹中期的洞窟。

  龟兹早期和中期的降魔变,均出现“地神”作证的独特形象。这在印度和敦煌均属罕见。“地神作证”具有深刻的哲理诠释。据《过去现在因果经》所述,在魔女诱惑和魔军进杀失败后,魔王无奈,便狡黠地与佛陀对诘,魔王说:“汝若不乐人间安乐,今者便可上升天宫,我舍天位及五欲具,悉持与汝”。佛陀答曰:“汝于先世,修少施因,今故得为自在天王。此福有期,要还下生沈溺三涂土,出济甚难。”魔王又问:“我之果报,是汝所知,汝之果报,谁复知者?”佛陀答曰:“我之果报,唯此地知。”遂即以手指地,大地震动,地神“坚牢”从地踊出,向魔王讲述了佛陀前世种种菩萨行的善迹,并告诫魔王不要阻挠佛陀成道。地神的简短诫语,道出了佛前世不凡历程:

  菩萨昔以头目髓脑以施于人,所出之血,侵润大

  地,国城妻子象马珍宝,而用布施,不可称计。为求

  无上正真之道,以是之故。汝今不应恼乱菩萨。[4]

  魔王听后气急败坏再次大举进攻,最后以彻底失败而终。地神是个从地踊出的半身女性形象,画面不大,但她道出了佛陀前生前世无数旷劫的伟大善行,由大地之母来证明佛陀成道的必然,其分量不言而喻。故地神作证是个举足轻重的事件。在降魔变的壁画里,此一情节颇有“画龙点睛”之妙。

  敦煌早期降魔成道,受印度、龟兹的中期降魔成道的影响,构图巨大、场面宏伟、人物众多、魔军杂噪,气氛紧张而畏怖,魔罗威武而凶狠,魔女艳丽而妖冶。佛陀形态高大坚定,在群魔之中坚如磐石,泰然自若。敦煌最早的降魔变是北魏时期的254窟南壁的一幅。佛陀居中,头上为菩提树,最下为金刚座,佛陀结跏趺坐,右手做“指地印”,右手执衣裙一角。佛陀左右的大空间里,是群魔进攻的场面。魔军有象头、羊头、虎头妖怪,有的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狰狞怪异。魔军中有拉弓射箭、挥枪舞剑,一片刀光剑影,浑天暗地的景象。下方有比例很小的三魔女,佛陀右下方为着艳装的魔女,左下方为佛陀施神通力变老妪的三魔女。整个画面充满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这些壁画是佛教降魔哲理的深刻阐发,同时又以扣人心弦的故事性、引人人胜的通俗性和栩栩如生的可视性,吸引信徒和观者。北魏的260窟和北周428窟北壁的降魔变,画面都比较简练,但内容和形式与254窟基本一致,气氛也相同,属同一类型的降魔变。

  艺术形象的演变和发展,是以佛经文学的变化和发展为其主要根据的。如前所述,在巴利文的早期佛典里,降魔成道就是佛陀与魔罗简单的一段对话,通过理沦辩说,魔罗的阻挠失败。佛陀与魔罗的对诘,只是哲理辩论,并没有很多的故事情节。

  再看汉文佛经的情况,我们选几个典型的佛本行佛典来比较。最早的佛本行的经典是东汉竺大力与康孟详译的《修行本起经》。佛陀降魔成道的事迹,仅在卷下最后《游观品》的后部有简要的叙述,最后以七言问答式结束,问答偈言共72句。《修行本起经》的降魔事迹总共400佘字。之后不久的三国吴支谦翻译的《太子瑞应本起经》基本与《修行本起经》相同,只是在描绘魔军和魔女时,文字略有增加。问答偈言与《修行本起经》完全相同,总共文字也只有500余字。这两个经的叙述形式,似从印度古老的佛典形式传下来的。与巴利文《经集》有相似之处。以上经典文字描述的哲理思想和叙述形式,都可以与印度和龟兹早期壁画里降魔变的表现形式相对应。

  到了南朝刘宋求那跋陀罗翻译的《过去现在因果经》,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降魔成道的内容扩增,情节的分量加重,描绘也趋于细致,魔军和魔女已经不注重化身譬喻的描述,而是具体的形象刻画。魔军的畏怖、魔女的娇媚、魔王的凶狠、佛陀的坚定都表于文字之中。《过去现在因果经》已经删去了佛陀与魔王的偈言对话,说明已从印度或西域流行的偈颂形式,发展到通俗的叙述形式。《过去现在因果经》用于降魔成道的文字达到1700余字,足见降魔故事在南北朝时得到不断的丰富和扩大。

  篇幅最大、内容最杂、描绘最细的降魔成道事迹经典,是隋代阁那崛多翻译的《佛本行集经》。该经是一部佛陀一生化迹最为详细的巨典,共60卷。该经在佛陀的各个事迹上,都有很大的拓展和发挥,情节上极力渲染,描绘上不吝笔墨。特别是在降魔成道事迹上尤显突出。降魔成道事迹从卷26的《向菩提树品》中开始,容纳27卷的《向菩提树品》下和《魔怖菩萨品》上,卷28的《魔怖菩萨品》中,卷29的《魔怖菩萨品》下和《菩萨降魔品》上,卷30的《菩萨降魔品》下,合计5卷7品,总共34000余字。其中在魔子劝阻魔王和佛陀与三魔女的对诘上,采用偈言对答,十分精彩,是译者着力之作。《佛本行集经》对隋代和唐代及其以后的佛传故事的文学艺术有深刻的影响。隋唐时期的中原大乘佛教宗派兴起,学派之风盛行。大乘佛教“彼岸世界”的追求,超过了前代对佛陀事迹的崇拜。因而在佛教艺术里也创造出新的题材和内容,于隋代出现而大盛于唐代的经变画,也取代了佛传、因缘、本生的壁画。以敦煌莫高窟为例,唐代壁画内容由“法华变”、“净土变”、“药师变”占据主流,佛传题材壁画退居次要地位。唐代敦煌莫高窟仅有中唐和晚唐少量洞窟有降魔变壁画,五代时就更少见了。

  虽然敦煌隋唐及其以后时期降魔成道题材壁画逐渐减少,但降魔成道在其他佛教艺术品里还可见到。现收藏在法国集美艺术博物馆的敦煌北宋绢本降魔成道图,是敦煌晚期降魔变有代表性的精品。此图绘制精美、内容丰富、气势恢弘、画面紧凑。魔罗、魔女和魔军占画面的绝大部分,各种魍魉鬼魅紧紧围绕佛陀,大有吞噬佛陀之势,但佛陀岿然不动,固若金刚。此外在佛陀上方还增加了降三世明王、雷神、风神等。降魔变图左右条幅绘出了立佛和卧佛像,这些形象与降魔成道的关系尚不清楚,有待深入研究。图的下部绘有七宝图,中间是轮宝,左侧是主兵臣宝、马宝、珠宝,右侧是玉女宝、象宝、主藏(居士)宝。降魔变中出现七宝,在《佛本行集经》里有描述。当魔罗指使魔女诱惑悉达多太子失败后,魔罗又生一计,企图用权势和地位来引诱太子迦放弃成道。魔罗向太子问曰:

  汝速起离此处,定当必得转轮圣王,治四天下,作大地主,具足七宝,乃至统领一切山川。释迦驳斥曰:

  我今欲证无为之处,波旬(魔王)汝已知我既已

  舍四天下中丰乐之处及七宝,……我今不久定取菩

  提,当得作佛,尽于生老病死之患。[5]

  此画七宝的出现正是这样的含义。敦煌北宋绢本降魔成道图的绘制,应该与《佛本行集经》译出后,在中原长期流通和发展有关。

  在龟兹库木吐拉晚期的38窟里,也存有比较大型的降魔变。这也是塑绘结合的作品,但它的位置与众不同。这幅降魔成道图,塑绘在中心柱窟的主室正壁上,在龟兹地区仅此一例。可惜的是该壁画于20世纪初被德国探险队剥取。通过资料可知,图的中央是残存的佛背光(佛陀的塑像早已无存),周围是阵容庞大的魔军。魔军有的青面獠牙,有的蓬发狰狞,有的血盆大口,有的拉弓射箭,有的口喷火焰,一派群魔乱舞的恐怖而紧张的场面。库木吐拉第38窟,据学者研究,为回鹘统治龟兹时期的洞窟。回鹘时期的佛教艺术基本属于中原汉地的佛教文化系统。回鹘时期的壁画属于大乘佛教和密教的题材内容。库木吐拉第38窟的降魔变,应该是受中原佛教艺术或即是敦煌壁画的影响。从其规模巨大、内容丰富看,是降魔成道进一步通俗化、故事化的艺术品。

  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敦煌遗书中五代时期的《破魔变文》,这是一篇根据佛经演义而成的俗文学作品。为了适应听众的需要,《破魔变文》前面加有“押座文”,后面加有“颂词”。中间的降魔部分,对魔军怖佛的描绘有声有色,引人人胜。“破魔变”最精彩的部分是对三魔女诱惑佛陀的描写。此段用个是对诘的说唱形式,其中不乏连珠妙语。这种形式是为了迎合听众的胃口,听来不觉枯燥,以下是三魔女与佛陀的对话:

  第一女道:劝君莫证大菩提,何必将心苦执迷。

  我舍慈亲来下界,情愿将身作夫妻。

  佛云:我今愿证大菩提,说法将心化群迷。苦海

  之中为船筏,阿谁要你作夫妻。

  第二女道:奴家爱着绮罗裳,不薰沉麝自然香。

  我舍慈亲来下界,誓将纤手扫金床。

  佛云:我今念念是无常,何处少有不烧香。佛座

  四禅本清净,阿谁要你扫金床。

  第三女道:阿奴身年十五春,恰似芙蓉出水滨。

  帝释梵王频来问,父母嫌卑不许人。见君文武并皆

  全,六艺三端又超群。我舍慈亲来下界,不要将身做

  师僧。

  佛云:汝今早合舍汝身,只为从前障佛因,大急

  速须归上界,更莫纷纭恼乱人。[6]

  这篇《破魔变文》已经完全通俗化,佛教教义已经融会到群众性文学艺术中间了。《破魔变文》为了俗讲所需要的效果,有意将佛经原来故事的顺序作了调整。将三魔女诱惑的情节从原来在魔军攻杀前,改在魔军攻杀后。这样自然就使听者更饶有兴趣,故事的结局就更耐人寻味。这就是变文不同于佛经的“方便”之处。但是《破魔变文》在通俗化的俗讲里仍寓意着深奥的佛教哲理,只不过作了通俗的形象比喻。如佛在粉碎魔军进攻时,

  于是我佛端居树下,整念思维道:他等总到来,

  如何准拟。遂起慈悲善根力,方便降伏邪徒,不假干

  戈,宁劳士马。如来所持器仗,与彼全殊,且着忍辱

  甲,执智慧刀,弯禅定弓,端慈悲箭,骑十力马,下精

  进鞭。惭愧刀而未举,鬼将惊忙,智慧剑未面轮,波

  旬怯惧。[7]

  这段变文将大乘的“忍辱”、“禅定”、“精进”、“智慧”和佛的“十力”精神巧妙地用文学譬喻生动手法表达出来,正是此变文绝妙之处。

  印度、龟兹、敦煌的降魔变,虽然各自所乘的佛教派别不同,所依的经本各异,“降魔变”的形式和内容也自有特色,时代上也是相距较大。但“降魔变”由开始的哲理阐述,通过形象化,又向故事化、演义化、神话化、通俗化发展卫化是总的发展趋势。

  佛教深奥的哲理向通俗化的衍变,是佛教生存发展的必然。如按佛教的最基本理论“缘起论”来说,包括艺术在内的一切的“有”都不存在,都是“非言”、“非像”,都是“空”。但为了佛教的发展,为了使更多的人皈依佛门,佛教自然要从“出世”转为“人世”。著名的佛学家赵朴初居土说:

  无相是佛法的究竟义,有相是佛法的方便道。

  修证佛法,理解佛教,弘扬佛教文化,必须由有相到

  无相,由方便般若而证实相般若。[8]

  佛教为了俗谛的需要,建立了“权巧方便”的变通原则,因而又极大地促进了佛教文学艺术的发展。佛教的这个原则,打开了文学艺术创作的无限空间和时间。

  佛教美术是和佛教的教义紧密联系结合在一起

  的。佛像都是表法的,佛教教义的谛,就体现在佛教

  美术。……佛的世界是重重无尽的,佛画的世界也

  是重重无尽的。[9]

  佛教哲理与世俗生活的接近,佛经与世俗文学艺术的沟通,是佛教发展的必由之路。佛教艺术是佛教“无相”——“有相”——“无相”公式中的“有相”的最重要的表述形式。

  《妙法莲花经·方便品》说:

  我以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演说佛

  法。[9]

  印度、龟兹、敦煌降魔成道,由哲理到通俗化,就是形象地运用和发展了这个原理。

  (原载《2000年敦煌学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

  注释:

  [1] 郭良鋆《佛陀和原始佛教思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81页。

  [2] 《经集》第三品《大品》第二章《精进经》,郭良鋆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第58—59页。

  [3] 佛陀苦行形体羸瘦的造像,在犍陀罗雕塑里多见。壁画形式里佛陀赢瘦形象又与魔女结合一起者,仅在克孜尔石窟出现。其佛经依据,可见汉文支谦翻译的《太子瑞应本起经》。

  [4] 《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三.《大正藏》第3册,第640b页。

  [5] 《佛本行集经》卷二十八,《大正藏》第3册,第784b、c页。

  [6] 《敦煌变文集》卷四,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35l、352页。

  [7] 《敦煌变文集}卷四,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348—349页。

  [8] 《佛教画藏系列丛书总序》,载《佛本生故事》,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

  [9] 同上。

  [10] 《妙法莲花经》卷一,《大正藏》第9册,第007a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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