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搏兔”　大学问家之小文章

　　狮子搏兔，比喻能力强大的人，对小事情也拿出全部力量认真对付。如果具体用到写文章上来说，就是学富五车的大学问家，十二分认真地写小文章。

　　很有些人瞧不起小文章，认为那是豆腐块、雕虫小技，没啥意思。其实，把文章写得短而精反倒更困难，篇幅既不能长，内容又不能少，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因而需要反复修改、推敲，删繁就简，极见功力。所以，真正的大家多不敢小觑豆腐块，写的时候都极其认真投入，如同狮子搏兔。正因为如此，读者可能往往没记住他们的长篇大论，流传开来的多是他们的精美短文。

自左至右依次：赵元任、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吴宓。（油画作品《国学研究院》是著名艺术家陈丹青画于2001年。）

　　王国维，国学大师，满腹经纶，学贯中西，生平著述62种，被誉为“中国近三百年来学术的结束人，最近八十年来学术的开创者”。然而，他最出名的却不是长篇阔论的学术著作，而是短文集《人间词话》，每篇长不过三四百字，短则一二百，却字字珠玑，美不胜收，真知灼见，无处不在。非学问大家，不足以写成此文。

　　梁启超，思想家、教育家、史学家和文学家。这位是真能写长文章的奇人，一生著述一千多万字，可谓著作等身。著名军事家蒋百里先生留德归国后，写了五万言的《欧洲文艺复兴史》，请梁作序，不料他文思泉涌，序成竟然也是五万字，成为一时美谈。可是，他影响最大的却是千把字的短文《少年中国说》，其中名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读来酣畅淋漓，豪气干云。

　　林语堂，文章泰斗，一代鸿儒，“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既能把巨著《京华烟云》写得气势宏大，汪洋恣肆；在英文撰写的《生活与艺术》一书中，林语堂谈论饮食的篇幅颇多，在《说肚子》一书里，他开门见山地认为：“凡是动物便有这么一个叫做肚子的无底洞。”该书并言及，“艺术应该是一种讽刺文学，是对我们麻木了的情感、死气沉沉的思想和不自然的生活的一种警告。”林语堂《生活与艺术》里那些短文随笔，让人读来爱不释手，领略了什么是“中国式幽默”的真谛。

　　季羡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精通多国文字，在多个领域都有不凡建树。可是平心而论，学界之外，他的皇皇巨著《糖史》有几个人看过？他的学术名作《原始佛教的语言问题》又有几个人能看懂？大家熟知的却是他的《牛棚杂忆》、《病榻杂记》，和他平时写的一些随笔短篇。

　　季羡林被奉为中国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对此，季羡林在他的《病榻杂记》中力辞这三顶桂冠：“我对哪一部古典，哪一个作家都没有下过死工夫，因为我从来没想成为一个国学家。除了尚能背诵几百首诗词和几十篇古文外；除了尚能在最大的宏观上谈一些与国学有关的自谓是大而有当的问题比如天人合一外，自己的国学知识并没有增加。环顾左右，朋友中国学基础胜于自己者，大有人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竟独占‘国学大师’的尊号，岂不折煞老身！我连‘国学小师’都不够，遑论‘大师’！”，“我一直担任行政工作，想要做出什么成绩，岂不戛戛乎难矣哉！我这个‘泰斗’从哪里讲起呢？”，“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身上的泡沫洗掉了，露出了真面目，皆大欢喜。”

　　温家宝看望季羡林时称：“您写的几本书，不仅是个人一生的写照，也是近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历程的反映。您在最困难的时候，包括在‘牛棚’挨整的时候，也没有丢掉自己的信仰。”，“您一生坎坷，敢说真话，直抒己见，这是值得人们学习的。”

　　此外，还有鲁迅的《杂文集》，梁实秋的《雅舍小品》，周作人的《谈虎集》、《谈龙集》，钱钟书的《写在人生边上》，王元化的《思辨随笔》，金克木的《燕口拾泥》、《燕啄春泥》，张中行的《负暄琐话》，以及蒙田、培根、帕斯卡尔的随笔集等，都属于“狮子搏兔”的大家小品。这些文章，无不学识厚重，深入浅出，亦庄亦谐，雅俗共赏，文采斐然，引人入胜。

　　纵观这些不吝“狮子搏兔”的大家泰斗，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学问博大精深，学养一时之冠，学力超凡入圣。有这“三学”为雄厚基础，再来非常认真地撰写小文章，即所谓“狮象搏兔，皆用全力”，那文章的含金量该有多高，可想而之。期望那些学问大家、文化泰斗，也隔三岔五抽空给普通读者写点随笔短文，让我们也能时不时“亲近”大家泰斗，聆听教诲，一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