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狗

在现代城市，狗更多地作为宠物得到了 人们的呵护。探讨人与狗的关系——让我们更好地反观自身

——编者按

温暖体贴的情感寄托
　　
“开始演出了，请欣赏男女声小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家住南京龙江碧树园的唐粒女士招呼着她的三条泰迪熊小狗，在秦淮河畔的演出又开始了。老大“蛋糕”朗声高唱：“妈妈、妈妈、妈妈……”老二“面包”不甘示弱：“I love you,I love you,I love you……”老三“水蜜桃”载歌载舞：“嗷嗷嗷——”周围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和笑声。这些“粉丝”都是龙江地区的居民，每晚观看三条小狗的演出成为他们散步的重要内容。

谁也数不清，每天晚上，到底有多少条宠物犬在龙江石头城一带的秦淮河畔玩耍：牧羊犬、约克夏、博美、拉布拉多、贵妇犬、狐狸犬、萨摩耶……有的活泼灵动、有的不怒自威、有的文静端庄、有的调皮撒泼……“多多”的主人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它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步不离地跟在“姐姐”身边；“婷婷”的主人是一个60多岁的独居老太太，它总是依偎在“奶奶”脚边，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她；“欢欢”本是一条流浪狗，现在和住在河边的园丁老张寸步不离，每天陪“爷爷”修剪花草树木……

2006年，唐粒的三位亲人去世了，巨大的打击几乎让她崩溃。这时，妹妹送她一条泰迪熊小狗，取名“蛋糕”。办完生父的丧事从四川回到南京，她站在自家的楼梯下，几乎迈不动腿。她在一楼，“蛋糕”爬上二楼，扭头懂事地看着她，等着她，她爬到二楼，“蛋糕”在三楼看着她，等着她……就这样，她在“蛋糕”的带领下，一步步挪着回到了六楼的家，这一刻，她突然感觉有了依靠。不久之后，“蛋糕”又有了“面包”弟弟、“水蜜桃”妹妹。唐粒每天精心照料着它们，洗脸、剪毛、穿花衣服、戴漂亮的小花。她的付出有了温馨的回报：心情低落的时候，小家伙们簇拥上来，撒撒娇，唱唱歌，跳跳舞……这个时候，再多的烦恼也烟消云散了。

几乎每一个养狗人都能说出一个个故事：家住南京江宁岔路口的刘静玲女士养了一条雪橇萨摩耶，重达80斤左右。前年，女儿马恋出国，刘女士想女儿，就把满腔的爱都放在这条狗身上：每天早晨6点起床喂狗喝牛奶，中午坐半小时公交车回家给狗做午餐，晚上大部分时间用来陪着狗。现在的萨摩耶完全成了“乖儿子”：刘女士笑一下，它就甩甩头，刘女士不高兴了，它就凑上来，关切地看看她，刘女士生气了，它就静静地走开，在角落里偷看刘女士的脸色。在省级机关工作的王伟，4年前转业回南京，养了一条美系拳师犬。第一套房子在东井村，只有68平米，养狗实在不方便。后来有了孩子，搬到了五塘村，100平方，有地下室，可以养狗。可是后来发现，老不见阳光，狗容易缺钙。去年10月份，在房价最高的时候，王伟在黑墨营的阳光嘉园买下了一套大房子，特地选了一楼，可以养狗。自从养了狗之后，王伟的生活变得规律了，每天晚上和狗一起散步，又锻炼了身体。另外，他发现自己现在对大自然中的动物都充满了爱心，“这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神奇感觉”，王伟说。

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

人与狗的关系，当然不全是这般温情脉脉。随着城市里狗的数量大幅上升，由此引发的矛盾冲突也在一天天增加。

家住南京珞珈路的陶先生，多年来被楼下邻居的那只小狗吵得烦神，“每天无时无刻不在叫，搅得人心神不宁，而且瞅准机会就要咬人，已经被咬过两次了！”同样，家住湖南路平安里的李女士也深受狗的危害，“两条流浪狗，整天在小巷子里出没，不但到处抢吃乱撒，还经常伤人。”汉中门广场每天聚集了众多养狗人，不少人放任自己的小狗随地撒尿排便，行人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脚。有位女士天生洁癖，可她在饭店吃饭时，经常会看到一些顾客把自己的小狗带进来，一边吃一边喂，让她实在倒胃口。

由于人与狗的矛盾，一些极端的例子时有发生：有的因邻居家的狗吵得太厉害，终于忍无可忍，乘人不备把狗打死；有的甚至下毒，在路边、草地上甚至车轮胎上撒下老鼠药，不少狗因此丧命；还有的因为狗咬伤了人，被咬的人和狗的主人在赔偿问题上纠葛不清，直至对簿公堂……

养狗问题已不仅仅是一个城市管理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现在不少城市都出台了养犬细则，比如狗的种类、大小、免疫等方面都有详细的规定，在一些公共场所禁止遛狗，必须用项圈牵狗，以防狗伤人等等。不过，这些规定往往很难落到实处，人与狗的冲突在一些小区或者公共场所愈演愈烈，导致邻里关系恶化，有的甚至拳脚相向，打官司的也不在少数。

爱狗的唐粒当然也理解这种矛盾。她的体会是，无论爱狗还是不爱狗，都是人的权利，都应该得到尊重。为此，她总是提醒大家遵守有关规定，尤其要遵守社会公德，比如遛狗时，要注意环境卫生，不影响其他人的休闲权利等。对秦淮河边的几条流浪狗，她还发动一些爱狗人士认养，那条叫“欢欢”的小狗，就是唐粒发动园丁老张认养的，为此，她平时经常补贴老张一些费用，还定时给“欢欢”送吃的东西。“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尊重，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我们也应该做狗最好的朋友！”唐粒认真地说。

耐人寻味的互动观照

专家发现，在已识别出的2.4万多个人类基因中，至少有1.8万个与狗的基因相同。美国科学家还证实，狗身上可以找到人类五种性格中的四种。“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论证。

很多人的成长过程中，或者平时的生活中，与狗总是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种难分难解的亲情，一种惺惺相惜的默契，一种彼此观照的互动，留下了太多让人感动的故事：一条狗，终身与一个孤独的老人相伴，老人去世后，狗绝食而死；一条狗，面对打家劫舍的歹徒，奋勇出击，为主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一条狗，在主人陷于贫困时，不肯吃主人省下来的粮食，宁可自己饿死；一条狗，在主人因遭遇地震被埋废墟后，不离不弃，终于引导救援人员救出了主人……

为什么我们对这些狗的故事津津乐道？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故事常常反衬着人性的局限，人们正是从狗的身上，发现了“普通人往往做不到的东西”，人们毫不吝啬地把许多溢美之词献给这些狗，其实在呼唤着某种人性的回归。因而，人与狗的关系，正如人与人的关系：在人类的解读中，狗的一些天性常常暗合了人性中“天使”的一面，忠诚、善良、温存、亲切、友好，这理所当然赢得了人类的好感。而因为地位的不对称或者说天生的不平等，我们往往会忽略或者原谅“狗性”的弱点，尽管我们会骂“狼心狗肺”、“狗仗人势”、“狗胆包天”、“狗眼看人低”、“狗急跳墙”、“狗咬狗”、“狗奴才”，但这与其说是看到了“狗性”的弱点，不如说是看到了人性的弱点，与狗没什么大的关系。

在现代社会，养狗的风气一天比一天浓厚，随便走进任何一个现代化社区，走进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人们牵着各种各样的狗，人与狗之间的亲昵丝毫不逊于人与人之间。在社会急剧转型、生活节奏加快、人情关系淡薄的背景下，“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这句话得到了更好的诠释，很多人在与狗的相处中，调节了生活节奏，弥补了情感缺失，找到了精神寄托。

但是，事物往往也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一些人完全沉沦于对狗的感情中，在一种扭曲的情感体验中不能自拔；一些人在狗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情感后，对他人日渐淡漠；一些人在情感上逐渐走向封闭，因为，人对狗的感情往往建立在不对称的基础上，人迷失于巨大的道德快感之中，社会变幻与人间冷暖已难以触动他的心灵。值得深思的是，如今，随着社会的急剧发展和转型，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变得尤其微妙，而人与狗的关系，往往可以成为一面多棱折射镜：有的人偏执于对狗的关怀和尊严，却漠视对人的道义和温暖，因而，类似于“强迫别人对爱犬下跪”等新闻不时出现；人与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更多的人只能在养狗中“重续”与自然的纽带，多少显得无奈而牵强；而很多人甚至在养狗中，“虚拟”了一个庸俗化的社会价值和等级秩序，养狗是为了炫耀财富，宣示身份，而对社会的责任意识和批判意识却日渐微弱。

因而，今天我们探讨人与狗的关系，最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与狗的互动与观照中，促进人的完善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