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物种不会给你更多的时间
他被视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野生大熊猫研究和保护的先驱者之一,美国《读者文摘》杂志称他为“熊猫之父”。潘文石说:“野性就是自由,什么力量都没办法让我离开野外。”两会代表的提案里,又留下他关于保护白海豚的内容。
“每次回北京我都在想,得尽快离开。”70多岁的著名动物学专家潘文石教授坐在窗边,望着初春正在发芽的新枝说,“别人在我这个年纪都去享清福了,我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喜欢野外生活。”他曾说,要在城市里看到他的身影,“跟找到野生动物一样难”。
每年,潘文石教授都会从他的野外研究基地抽一点时间回北京。一是参加两会,二是安排研究生毕业答辩工作。今年3月,两会代表的提案里,留下了他关于保护白海豚的内容:“这些都是北部湾生物存在多样性的一个象征,它代表北部湾是一个清洁的海域,这对人类价值匪浅。”
潘文石将一生倾注在野生动物研究上。从1985年开始的十几年间,他花了90%的时间驻扎在秦岭大熊猫分布最密集的地区,在海拔
1996年,当大熊猫的研究告一段落时,潘文石的野外研究基地又从秦岭转移到广西崇左,开始研究珍稀动物白头叶猴和中华白海豚。曾经的“熊猫专家”,如今被称为“白头叶猴教授”。
潘文石似乎永不停歇,他说:“科学家就是拼死,也要死在实验室第一线和野外研究现场。”
“野性呼唤”成就信念
“野性就是自由,什么力量都没办法让我离开野外。”潘文石说,自己就像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小说《野性的呼唤》中那条叫“布克”的狗--它放弃在豪宅看家护院的优越生活,一生浪迹在北极荒原,最终成为狼群的首领。
“从1980年开始到现在的26年,我每年至少有10个月在野外度过。”说到这里,潘文石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计算他一生在野外生活的时间,得用减法:“除去幼年时抗日战争的8年、中学时代的6年和‘文革’的8年,其余时间,我差不多都待在野外。”
也就是说,潘文石在城市生活的完整时间不过22年。他生命里近50年的岁月,都与人迹罕至的土地“接壤”。潘文石是第一个给中央写报告不赞成将野生大熊猫圈进“饲养场”的人,也是中国第一个反对克隆大熊猫的人。这些建议背后的大量科学依据,来自他多年来第一线的科学研究。
从1984年到1998年,先后有15位研究生跟随潘文石参加秦岭研究工作。“最困难的是长期缺乏油水,前8年几乎吃不饱。”冬天是观察大熊猫最好的季节,潘文石和学生们经常连续三五个昼夜坚守在零下十几度的帐篷里,不间断地通过无线电监测大熊猫,记录有关大熊猫交配、受精、产仔、哺乳的最直接和可靠的参数。怕惊扰大熊猫,他们不敢生火,食物冻成了冰疙瘩,屋里洗脸的水结成了冰块。每夜写研究日志,一只手拿着蜡烛照明,一只手记录。为保住脸上油脂,防止冻伤,两周才洗一次脸。
“我们为十几只大熊猫戴上无线电颈圈,每过一刻钟就要打开一次无线电记录它们的行踪,一天要听96次记录。”每次听完一轮,一刻钟又很快过去,“三个人轮流都忙不过来。”常年的野外工作,让潘文石养成了跟野生动物一样的作息时间--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躺下就能睡,睁眼就开始工作。“野生动物从没有深度睡眠,时刻保持警醒--我也一样,一天6小时的睡眠可以分成无数次来完成。”
渺无人烟的野外生活,危险永远无法预知。险山恶水、毒虫虎豹、冻伤摔伤、煤气中毒等自然环境中的艰难困苦,随时在侵袭这支年轻的队伍。尽管小心谨慎,悲剧还是难以避免。1985年春天,潘文石与两位研究生刚到秦岭的第39天,年仅21岁的研究生曾周在寻找大熊猫足迹时不幸坠崖牺牲。这让潘文石背负了沉重的包袱,“我不但要在荒郊野外组织好研究工作,还要当好他们的父母,保证每个孩子的安全。”潘文石自己也曾多次发生意外。一次为拍熊猫从
点滴记录熊猫“虎子”
满头稀疏白发的潘文石,穿着洗得泛起毛球的蓝毛衣,戴着老花镜,翻看着自己写的书《熊猫虎子》。这本书,像一位父亲在讲述儿子的故事。书中的细枝末节,来自于潘文石多年来在一张张纸头上的点滴记录。
“虎子”是大熊猫“姣姣”的第一个孩子,为了一点点亲近“姣姣”,潘文石用了4年时间。第一次见“姣姣”时,这只胆大的熊猫没有像其他动物撒腿就跑,而是冲着他扑过来。潘文石掉头跑到高处的大石块上,摇着竹子轻声跟它交流,庞大的野生大熊猫乖乖地坐了下来;“姣姣”生“虎子”时,潘文石只能偷偷进洞穴观察;到“姣姣”第二个孩子出世时,他已经能近距离看它喂奶了;等到第三个孩子出世,“姣姣”完全解除戒备,潘文石甚至可以当着它的面抱起“新生宝宝”记录心脏跳动频率、测量体温。
潘文石还记得雄熊猫发情时,震撼整个山谷的咆哮声和磕牙床的巨响。“一群狗打架我们都不敢靠近,但在熊猫发情期,我们却能坐在‘求偶场’中间,看几只雄熊猫为争夺‘姣姣’而撕咬。但它们却丝毫不会伤害我们。”
在秦岭的十几年里,他和他的研究生们第一次发现大熊猫的DNA多样性没有下降到近亲繁殖的程度,第一次向世界宣告:“大熊猫并没有走入进化的死胡同。”凭着大量的科学数据,他证明秦岭是大熊猫最后一片自然庇护所,在秦岭650平方公里范围内,大约150只大熊猫在最近十几年间始终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9年的增长率为3.5%。
濒危物种不会给你更多时间
地球几乎每小时有一个物种灭绝,近代物种的灭绝速度比自然灭绝速度快1000倍,比形成速度快100万倍--这组惊人的生命灭绝数据,来自国家濒危物种进出口管理办公室。
1996年,当荷兰王子颁发保护野生生物金奖诺亚方舟奖(GoldenArk)给潘文石,请他去荷兰领奖时,被他婉拒了,因为“濒危物种不会给你更多的时间”。身在广西扶绥的山洞里考察白头叶猴的潘文石,深知自己的时间宝贵。
尽管如此,潘文石还是对保护野生动物有信心:“人类是生命进化的最高形式,我们相当于全球1000多万种生灵的大脑,它们就是我们的四肢和躯干,我们必须替它们想办法。”但他认为,保护濒危物种不能靠狂热和热情,“人类必须改变自己的伦理道德和行为。按照今天美国人的平均消耗水平,全球65亿人只需35年就会耗尽地球地面和地下的资源。”
潘文石研究野生动物的地区,总是全国最穷困的村落,“只有工业文明最不发达的地方,野生动物们才能生存下来。”他提出要保护动物,首先要保证农民们的生活。山区的人们之所以砍伐、猎杀,就是因为穷困而危及到动物的生存。他发现村民们喝着动物都不喝的水,穷得连看病的钱都掏不出时,帮助当地百姓又成了他的一项任务。
潘文石为农民们捐款捐物,赞助5个学生念书,把自己获得的国际国内的奖金和捐助用来帮助当地建沼气池、修学校、建医院。最近,万科董事长王石资助了90万元作为潘文石研究白头叶猴的专项基金,作为他对环保事业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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