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之道与庄子之道探析
“道”的思想是道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老子和庄子思想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概念,但老子和庄子的思想趣旨不尽相同,因此他们对“道”的阐述也不尽相同。所以探讨老庄之“道”的异同,对于深刻理解和把握老庄哲学的精神实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道的思想是道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老子和庄子思想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概念,但老子和庄子的思想趣旨不尽相同,因此他们对“道”的阐述也不尽相同。本文是我对老庄之“道”的理解和诠释。
一
1.本源之道
老子和庄子都认为“道”是宇宙万物的本源。
老子在探索宇宙的生成过程中,把“道”确定为宇宙的本源。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从宇宙生成方面说,道“先天地生”,是宇宙的初始、本源,所谓“天地之始”“万物之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从宇宙本体方面说“道”是天地万物的总根据,是“天地根”和“万物之宗”。“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生;侯得一以为天下正”。故“道”也可以说是“一”,“万物万形,其归一也”。
庄子称“道”为宇宙的“本根”。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这里称“道”在“六极之下”,“六极”即天地四方,即“宇”,“道”在天地万物的占有的空间之外;称道在“太极之先”,“自本自根”,“生天生地”,在时间上道在天地万物之先,因此“道”乃世界的本源。“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有形世界是由“无”,即“道”生成的。
2.实存之道
老子和庄子都认为“道”是实际存在的。
老子认为“道”作为浑然一气,这无疑是一种实存,是一种有。其“道”的实存性首先可以从“道”产生万物来得到证实,其次老子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虽然无形无象,不可名状,恍惚不定,幽深玄妙,但“道”确实是存在的。它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其中有“象”,有“物”,有“精”,而且“其精甚真”,只是它“惟恍惟惚”,具有模糊性。老子又曰“湛兮,似或存”,这说明“道”虽然玄之又玄,但又不是子虚乌有。
庄子认为“道”的存在形式是无象无形的。“道不可闻也,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出入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庄子虽然认为“道”是“不得”,“不传”,“不知”,但他认为“道”又存在于各种客观事物之中。《知北游》庄子与东郭子的一段话说明了这一点: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 ?”曰:“在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 东郭子不应。这些都说明,“道”虽然无形无象,但的确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3.规律之道
老子和庄子都认为“道”是有规律的。
在老子看来,这个世界不是杂乱无章的,不是一片神秘莫测和偶然性的堆积,事物的运动变化遵循着普遍性的规律,事物之间有着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关系,宇宙有它的秩序,这个根本的秩序和规律就是“道”。“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但作为宇宙有序性的“道”,并不直接呈现在人们的感官面前,使人一目了然,它隐藏在各种现象的内部,甚至看起来与事物的表象和人们的常识相反,也常常与人们的主观愿望相背,却潜移默化地制约着事物的发展趋向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只有得“道”者才能够洞察这种深刻的规律性,并只有自觉遵照“道”做,方可处处自由和成功,而那些不知“道”的人,就会处处被动和碰壁。“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道决定天地万物,天地万物也是按照道的“极而反,盛而衰”的规律运动变化,“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庄子所谈的“道”也和老子一样是具有规律性的。庄子在《秋水》中曰:“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道无终始”是指事物运动变化的规律,在这里,“道”是不断运动的,永无息止的。“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是说万物的变化并没有什么他力的促使,乃是各物依据者自身的状态而运行发展。“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这是说天的本身具备各种高的条件,它必然高;地具备了各种广大的因素,它必然广大;日月具备了运行的理由,它必然运动,万物具备了昌盛的因素,它必然昌盛。这就是“道”,一切事物的活动运行都不可能脱离“道”。
二
1.哲学之道与美学之道
老子和庄子之“道”的内涵不同。老子言“道”是一个不可究诘的宇宙本体概念,侧重于形而上理论思辨的层面;庄子之“道”则是直接关系现实人生的,重心在人的主体个体的精神存在上。老子以自然无为态度对待“道”的存在,主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这种主张的意义在于从形而上的理论层面上为其社会政治理想寻找一宇宙论根据和启迪。老子之“道”囊括自然界和人类生活在内的大宇宙的整体性统一性和它自身固有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仅限于哲学上的启示。而庄子是以人的精神自由为出发点,以现实的人生体验代替了老子的宇宙论倾向,没有形而上的纯哲学思辨,而是使老子之道德哲学人情化了、审美化了,庄子之“道”真正具有审美意义。庄子主张“外天下”、“外物” 、“外生”、“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闻“道”,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让天地万物与人的生命直接相通,追求一种于现实无所待、“逍遥于天地之间”、“游乎四海之外”的绝对自由的理想人格。这种人格正通向审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曰。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 之谓也。”
2.涤除玄鉴与游心于道
老子和庄子观“道”的方式不同。
老子曰:“涤除玄鉴,能无疵乎?”“涤除”,也就是排除人们内心的种种杂念。“玄”就是“道”,“鉴”是观照,“玄鉴”就是对“道”的观照。“涤除玄鉴”命题有两层基本含义。一层含义,即是把观照“道”作为最高目的;一层含义,是说为了实现“道”的观照,观照者内心必须保持虚静。
在 《田子方》中,庄子提出“游心于物之初”,即游心于“道”的命题。所谓“游心”,主体是人,是人的心灵精神 ,是人在自己的内心世界精神世界的遨游。《在宥》有一段鸿蒙回答云的话,可为“游心”的最好注释:“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又曰:“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极,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鸿蒙”即可理解为自然元气的象征,也是“游”的精神主体,它浑化天地,来去无踪,逍遥自在,十分自由。“鸿蒙”这些话说明“游心”是一种绝对自由的精神状态,它没有实用目的,不为外物所束缚,是主体全身心地投入,其最高境界便是“莫然无魂”,物我两忘,也就是庄子所曰的“心斋,“坐忘”,“物化”,“无己”的境界。老子“涤除玄鉴”命题与庄子“游心于道”的命题的明显差异在于:前者主要指向纯粹观审和感悟方面,后者则向审美创造方面转化,是审美观照与审美创造的统一。“涤除玄鉴”强调以虚静空明心境对“物”“象”作形而上、宁静无为的深邃观照,这种观照少有对审美创造精神的肯定。老子“道”的哲学主张“绝圣弃智”,“绝学无忧”,以自然无为的态度对待世界人生。所谓“玄鉴”忽视了主体审美的创造精神。庄子则不然,他所谓“游心”,十分切近文艺创作审美创造的精神。
“游心”实际上是审美心境趋于无限自由,审美想象力、创造力高度发挥的境界。庄子笔下一系列寓言故事,如《庖丁解牛》,《津人操舟若神》,《吕梁丈夫蹈水》,《梓庆削木》《佝偻者承蜩》等,既是言审美观照,又包含着对审美创造和实践精神的高度肯定。在庄子那里,审美观照的自由正通向审美创造的自由,二者是高度统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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