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火烈鸟

火烈鸟以一身火焰般鲜红的羽毛名扬天下，红羽是它的象征，也是它的骄傲。但奇怪的是，火烈鸟的羽毛一经拔下，脱离了鸟身，鲜红的颜色便会迅速变成白色，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当然，这世界上得有魔法存在。

　　肯尼亚的纳库鲁湖号称火烈鸟的天堂，常年栖息着二百多万只火烈鸟，每当它们成群飞落，湖面上犹如腾起一片烈焰，煞是壮观，由此被称为“世界上火光永不熄灭的一大奇观”。去纳库鲁湖是个下午。四点多钟，东非高原上，太阳刚刚收敛了炽光，荒野变得恬静安详。猛兽还没从午睡中醒来，连瞪羚也不再奔跑，它们三五为伴，拣一片水分充足的浅泽草地，静静地站立，仿佛一声咀嚼也能惊破这天地间的宁静。

　　也许混沌之初，天地间便是这样宁静的吧。一路上，被当地朋友反复叮嘱：到了湖边，千万不可高声，千万不可惊扰了鸟儿。火烈鸟是一种古老的鸟类，它的祖先早在3千万年以前就开始分化出来，远早于大多数别的鸟类，那时候人也还没从猿进化出来。不知人为何物，火烈鸟世世代代遗传下基因，天生具有回避人类的本能，据说人只要瞧瞧它，目光一瞥它都能察觉，慌忙退避，鸟群立刻一片惊慌，或纷纷退向湖水深处，或成群腾空而起。当它成群腾空时，“世界上火光永不熄灭的一大奇观”就出现了，但火烈鸟和纳库鲁湖却都要为这奇观付出代价：过多惊扰会使火烈鸟失去对纳库鲁湖的依恋，而一旦失去火烈鸟，纳库鲁湖也就失去了“天堂”的美名，与世界上任何平庸的湖毫无二致。于是，每年有十几万游客从世界各地来到纳库鲁湖，每个人都会被这样反复叮咛。

　　只有身处东非高原，才能真正明白野生动物与大自然的血缘联系，那便是宁静。去纳库鲁湖绝不是去动物园。在动物园里，人是主人，指东道西，大声喧哗，而动物则处变不惊；在纳库鲁湖，火烈鸟是主人，它拥有湖水、蓝天、莽原和山脉，人只是个过客。任何家养动物都不能像野生动物那样坚持自己安静的权利了，文明让人和他们豢养的动物一起失去了保持静默的能力。人仰仗文明无休无止地扩张自己，家养动物的处变不惊在火烈鸟面前，变得悲凉而无耻。

　　汽车越来越接近纳库鲁湖。放眼望去，不见云蒸霞蔚，走近了，也看不到烟波浩渺。湖水像巨大的蓝色水晶，静止不动，无边无沿，从脚下直铺展至遥远的地平线。原来，纳库鲁湖是个盐湖，绝少鱼类生存，在水滨浅滩，生长着大量小虾、蛤蜊、昆虫和藻类，这些恰恰是火烈鸟最好的食物。所以火烈鸟成群聚居在湖边，为了不惊动它们，汽车远远地就停下来，我们徒步而行，轻手轻脚。

　　有谁见过水晶般的湛蓝和夹竹桃般的娇红相携相映？蓝，便蓝得那么纯粹，晶莹剔透，不掺丝毫尘埃；红，便红得那么娇柔，婴儿脸似的粉嘟嘟着。成群火烈鸟沿湖边排开，静静地觅食，湖边便绵延起一条十余米宽漫长延伸至天边的红色彩链。蓝红相间给人无限遐想。如果纳库鲁湖是苍穹，这成群的火烈鸟便是朝霞喷薄烧红半边天；如果纳库鲁湖是碧野，这成群的火烈鸟便是风吹桃花落英缤纷。美的极致往往能令人屏住呼吸，嘎啦啦一声长鸣，随即一片和声，群鸟引颈高歌，嘎啦啦，嘎啦啦，随着鸟鸣，红色彩链缓缓向湖内漂移。看来我还是惊动了它们。我连忙后退，顺势坐在湖畔草地上。过了一会儿，火烈鸟才渐渐回到湖边。

　　定睛细望。与火烈鸟相距五六米，只能是“望”。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奇妙的形体。它身体纤细，弯曲呈“S”形的细长脖颈上，顶着一颗小巧玲珑的头。与这小脑袋相比，它的嘴可太长了，像把又长又弯的镰刀，总是探进湖水中，犹如一个弯着腰的农民在收获稻麦。它的一双腿也又细又长，当它不觅食的时候，纤细的身体便被更加纤细的腿托举起来，显得那么仪态端庄。若站，恰似美人亭亭玉立；如行，便如行吟诗人徐徐踱步。能集这样丰富的人间百态于一身，舍此鸟其谁？

　　别看火烈鸟如此纤柔娇媚，却极能吃苦耐劳。它们每年都要飞去坦桑尼亚，在那里生儿育女，等儿女把翅膀长硬，再带它们回到纳库鲁湖老家。每年年末，它们还要做一次长途旅行，成群飞去美国的佛罗里达州。因了它们的到来，佛罗里达也成为旅游胜地，不单接待大量游客，每年还要向全世界发行400万张印有火烈鸟的明信片。火烈鸟飞到哪里，就被哪里引为骄傲，那名扬天下的鲜红羽毛，是最优美的名片。

　　但火烈鸟刚出生时，羽毛并不是红色的。红色来源于它的食物。蛤蜊、昆虫体内含有大量类胡萝卜素，螺旋藻中除含有大量蛋白质外，还含有一种特殊的叶红素。天长日久，这些色素积存在火烈鸟的血液里，血液沸腾，急速流动，它的羽毛就渐渐如火焰般鲜红，而一旦羽毛脱离它的身体，血液断流，火焰熄灭，红色自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声长叹。火烈鸟红羽的蜕变便是大自然的一声长叹。任何生命都不能摆脱大自然的运行轨道，造物以火烈鸟红羽的神秘蜕变昭示给我们的，正是这一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