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从地狱来！（下）

　　当女儿第一次跟慈母讲自己选择了佛教信仰，并认真地（当然很浅薄甚至错谬百出的讲了自己的领悟和收获）向您讲着对佛法的理解，您马上领悟了些佛法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大智慧，对佛理产生了极大兴趣，并很快用于生活实践，一个个困难最终解决，时有喜人之悟。到后来，每天读经比莉儿还认真。不住地赞叹 ——佛教真是博大精深，奥妙无穷，从前自以为很了不起，自以为是，才知道是多么愚昧、无知。



　　尤其您眼见女儿身心日渐康复，喜出望外，更相信佛法的真实不虚。对恩师仁炟师父更是感激、钦佩不已，也成为仁炟师父的座下五戒弟子。

　　您的命运本就布满坎坷，尤其女儿的心智问题，更让您雪上加霜。时常要忍受周边人不停的责难和羞辱，有的伤害不堪言表。就这样，您咬紧牙关，在女儿的记忆中，您从未在她面前为自己辩护过一句，几十年不停地听到您真切的忏悔自己对家庭、女儿的疏忽之处。忍常人所不能忍地煎熬了三十余年。直到女儿学佛，您的苦难才开始有了转机。

　　您身心几十年超负荷运转，加之从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好，随着年龄的增长，情况越来越糟。有一次，与命运奋力抗挣的您竟病倒在讲台上……尤其到了老年，病苦常年让您彻夜难眠、痛不欲生。

　　母亲，就在去年6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女儿突然接到父亲说您被确诊为食道癌的电话……

　　仁炟师父知道母亲病情的当晚，非常慈悲地安慰女儿不要过于忧虑，并当即介绍了一位在青岛治疗癌症方面很有经验、医术、医德都很优秀的苏大夫帮助母亲。莉儿第三天赶到青岛苏医生家，为母亲取药……

　　当女儿赶回家中，看到了病重中的您，已被病魔折磨得很憔悴。但您所表现出来的坚强、乐观，却是女儿意料中的。

　　了不起的妈妈！当平日十分坚强乐观的父亲，在医院哭着告诉您癌症病情的时候，您非常平静，反过来安慰父亲的的悲痛。

　　您的脸上依然常挂微笑和欣赏的神情，静静地似享受般地看着莉儿做事情，甚至，总在精神似稍好点儿的时候，如从前一样，忍痛跟女儿细语柔声地倾心而谈。还是每每总不忘了夸赞、鼓励、启发引导她几句。不停地表达对女儿悠长的怜爱和十分的欢喜之情。

　　在女儿临走的前几天晚上，您已十分虚弱，还支撑地坐起来，跟她说：听你总是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不要仇恨任何人。无论好人和坏人，一生都活得不容易，妈妈一辈子没真正恨过、整过什么人，没有什么值得放不下……话未还是习惯性地夸奖女儿是全家最善良智慧的人……

　　本来女儿是带着对某人很大的厌恶和愤恨回到家中的，明知道这很重的嗔心严重障碍了自己早发菩提心，但就是找不到可以放下仇恨的契入点，很是烦恼，慈母的话如甘露令女儿当下就觉得积郁的仇恨化淡了许多，执著顿减。就在慈母往生几个月后，女儿彻底放下了曾坚固难消的仇恨，与“仇人”真诚地握手言和。

　　癌症晚期的患者之苦是不言而喻的，食道癌晚期患者之苦更是难以言表，饮水进食如上刑般惨苦，但您从始至终都从容不迫地坚强面对，积极配合治疗，让人为之动容。

　　即使面对这样之巨苦，您仍然为家人着想，白天还时常叮嘱女儿吃饭、休息等事项。不肯亲人晚上与您同室看护，怕自己痛苦的辗转之声打扰亲人的睡眠。夜里饥饿的您，忍着巨痛自己爬起来弄吃的，也不忍叫一声就在邻屋的女儿帮下忙。为了不打扰莉儿，还特意将女儿为能听到您声音而敞开的门关上。

　　不知为什么母亲在用苏大夫的方法治疗后，病情日益加重，苏大夫在闻讯后，很快不辞辛苦从青岛赶到哈市，全心全意对母亲及时救治，这才发现是因为女儿业障深重，将其中主治癌症的药没有正确理解服用方法，使得母亲本已很严重的病情日益加重，很是危险。

　　二十天的治疗时间，对于癌症晚期患者将意味着什么，当然不言而喻，当知道是女儿造成的罪过时，在场的苏大夫、父母无不很震惊、遗憾……女儿的心那时好像停止了，面对曾在自己眼前每天在身心承受巨大痛苦的母亲，欲哭无泪，又好像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做梦一样茫然，直到第二天才回转过神来。至今都没有勇气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只会默然流泪……

　　在发现女儿闯了大祸以后，没有人责怪她。据父亲讲，苏大夫还分析莉儿的大错情有可原之处，女儿感恩苏大夫宽容、豁达的襟怀——在有损他医术声誉的情况下，仍能宽以待之。尤其年迈的父母双亲，不但没有怪罪孽深重的女儿一句，而且至始至终都在悉心安慰不知所措的女儿，一再开导她：世事难料，你已为母亲尽心劳力、做父母的对你很满意……

　　尤其母亲您更是非常平和慈爱地看着儿说：这事不能怪你，是妈妈的命里该有这样的磨难，或许是妈妈对你过去苦难的一种补偿，妈妈应该承担的。你是最孝顺的，是我的福星，生了你是我今生最满足的事情。相信妈妈的坚强，不要为我难过！

　　慈母的话女儿刻骨铭心的动容，拉着母亲温暖的手，悲泣道——妈，您的恩德，我不成佛无以报答！

　　父亲，在女儿造罪之后，更是每天小心翼翼地给她找各种安慰方法。看着女儿那几天，无论遇到何人问起母亲的病情，都有点像祥林嫂般不问自答：是我用错了服药方法，让我妈耽误了二十天的治疗时机……

　　双亲达成共识——不准任何人包括女儿本人再提及用错药这件事。以让女儿的心灵能从这件惨痛的事情中摆脱出来。跟女儿的亲妹妹父母也绝口不提此事……

　　双亲所表现出的慈悲、豁达，深深的舔犊之情如地似天，让生性顽劣的女儿长久动容，刻骨铭心的感恩之余，忽然觉得自己在享受一种天堂之爱，想起来就止不住泪水直流。

　　这耽误的近二十天，对母亲是极残酷的身心折磨，更意味着您的生命将更加危急！脆弱的女儿，面对自己一手造成的残酷的事实，负罪之痛难以解脱，毅志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背负着对仁炟恩师和恩人苏大夫的深切愧疚、不安、对慈母、家人深深的愧疚和悔恨，死的心都有。对未来深深的恐惧，让她不久就舍弃病危中、最怜爱、最呵护她的母亲，以上班为由，可耻地逃离了……

　　此后，尤其是女儿每次随喜参加三皈五戒的仪式时所面对的那句话：“汝曾与母有病时，舍弃不顾否？”时，都经受着心灵最严厉的考问和审判……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十年前，渐渐地女儿终于开始被您打动了，良心日益苏醒，不忍面对如此满腔悲心的慈母，罪恶感日增，怨恨和感恩交织在一起，心灵折磨，仍不愿回家。直到学佛，这个心魔才渐渐得到解脱。

　　您和父亲都是事业有成、口碑很好的高级知识分子，也同是那种很有气质、穿戴认真的人。所以，您们俩（尤其是您特别的在乎）也总想让女儿穿戴体现点儿 “气质”，可她就是几十年在穿戴上心不在焉的，经常被生人误认为是谁家的保姆，让双亲和大家遗憾不已。每次女儿回家，您总是把打扮女儿当成大事来办，女儿却总是每每辜负您的美意，敷衍了事。就是去年您病危中，还说等病好了，您还要陪女儿买衣服打扮下。

　　当仁炟恩师告诉女儿您往生中品时，悲喜交集，无法抑制地长泣。世上唯一对女儿永不言弃、慈怜呵护倍至的母亲——只能与您梦中相见；慈母曾受的每一分苦难，如今都变成女儿心灵的重鞭！您的往生，也同样是女儿心灵的重生！莉儿如天如日月的慈母——再也不受苦，女儿从未有过的解脱和幸福！

　　您生前费尽心思教也没教会女儿如何相貌庄严地打扮自己，现在女儿终于找到了灵感，几乎每一次在穿戴得体出门时，都会想到如果妈妈生前能看到自己今天的庄严该有多好，好在父亲还能有机会够看到女儿今天的庄严。

　　三宝、尤其是恩师的无边功德——女儿不成佛无以报！慈母如天之恩——女儿不成佛难以报！

　　妈妈，女儿在没学佛前，总认为您对她没有母爱，一直怨恨在心。

　　您在女儿学佛后才跟她说，当年您偶然间发现她的心智异常时，艰难中的您更加痛不欲生，死的心都有，但是一想到如果女儿失去您，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了解她的病情，对她悉心呵护照顾，女儿的命运结局会很悲惨，您如剑穿心，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帮助儿身心康复！

　　您说：每当您对人生绝望时，就会想起女儿，她是您的天使，就会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女儿成了您心灵最大的精神安慰、支柱。

　　您生前常说特别喜欢听女儿说话、看她写的书信，尤其到了晚年，一次次反复津津有味地读女儿长过裹脚布的信，还夸奖：比那些作家写得都有水平。女儿也大言不惭地装下谦虚地接话：我这已是怀才不遇，江郎才尽了。

　　妈妈，您生前在信中饱含怜爱地称女儿“莉儿”，心智异常的女儿不能面对，总是目光迅速躲避，现如今，莉儿再也看不到慈母那悲心满腔的怜爱之称，一次次哭泣。

　　今天在这里，莉儿为您长长的写封信，用心和泪写：

　　妈妈，

　　莉儿近年才开始读懂母亲这本饱含深意的书，母亲是我的天空、太阳、春雨、大地……

　　慈母是莉儿的佛，莉儿是母亲的——提婆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