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传佛教活佛夺舍转世法——一种特殊的活佛转世方法

[内容提要] 文章通过描述两位活佛运用夺舍法转世的情况，并引用藏传佛教有关大师的传记和文学作品中实施夺舍法的情景，阐释了夺舍法的宗教原理。认为夺舍转世法是历史上个别活佛采用并得到信教群众认可的一种特殊的转世方法。
[关 键 词] 夺舍法，活佛，转世

藏传佛教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就是活佛转世。活佛转世最初源于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始于公元十三世纪，后来被包括苯教在内的各大小教派竟相仿效，盛行于蒙藏等广大信教地区。
活佛转世和活佛崇拜的理论基础源于藏族的灵魂观念和佛教的“化身”说,即灵魂不灭、灵魂外寄和灵魂转世。认为灵魂是所在之个体的一切活动的生命力、原动力和操纵者，是个体之一切行为的主宰；认为灵魂能离开躯体而独立活动，不会因为躯体的死亡而死亡；亡人的灵魂会重新转世再生。藏族民间特别关注亲人去世后灵魂的转世问题，并有一套判断灵魂转世情况的办法^[1]，对确认为自己亲人的转世孩儿给予特别的爱和关照。“化身”亦即化身佛，佛为普渡世间众生，根据三界六道的不同情况和需要而显现的种种化身，其主要特点为随机显现。活佛转世就是活佛自己本已修炼成佛，但为救渡众生、引人从佛而轮回世界显现出的化身。活佛转世一般都采用投胎转世法，也有个别活佛用夺舍法进行转世，并得到信教群众的认可。如果对藏族文化中有关肉体与灵魂、生与死、三世（前世、今世、来世）轮回的一般观念有所了解，对投胎转世法也是容易理解的，相对来说，夺舍转世法比较特殊，难于理解。

一、夺舍法

夺舍法藏语叫“仲觉”（gyung vjug），是“那若六法”之一。“仲觉”有迁入的意思，藏传佛教中通常译为“夺舍”。“那若六法”是塔波噶举派的祖师玛尔巴译师（1012—1097）从印度传入西藏的。玛尔巴译师曾三次去印度拜师学法，时间长达21年之久，他的根本上师是那若巴和弥勒巴。从那若巴学习了那若六法，即肚脐瑜伽、光明、幻身、中有、往生和夺舍^[2]。玛尔巴译师返回西藏后，定居于西藏山南洛扎地区的卓窝隆，精修教诫，获得证悟。玛尔巴译师把夺舍法最初传给了他的儿子达玛多德，不幸的是达玛多德从马上摔下来^[3]，造成重伤。据说达玛多德用夺舍法使自己的灵魂迁入到一只死鸽的躯体内，从而获得了永生，达到了不经观修即生成佛的境界。后来玛尔巴又将这一密法传给了其弟子促敦旺额，从此夺舍法在藏区秘密传播。

二、实施夺舍法转世的情景

历史上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的著名活佛有青海省湟源县东科尔^[4]寺寺主东科尔四世多居嘉措活佛和青海省贵德县琼莫苯教寺寺主琼莫活佛。
多居嘉措是第三世东科尔活佛嘉瓦嘉措的夺舍转世灵童，即第四世东科尔活佛。《安多政教史》载：“（东科尔三世活佛嘉瓦嘉措）圆寂于五十二岁土兔年（1639），但无须投胎转世，在苏曲（sug chu）河畔遇到一个19岁汉族青年的遗体正送往墓地，（灵魂）象飞鸟一样迁入该青年的躯体，（这青年死而复活）自称是‘东科尔’，与三世东科尔的法体一同送往（喀木）东科尔寺，途中由一世却藏南杰班觉为他（死而复活的汉族青年^[5]）剃度出家，授名加央嘉措，并得到许多灌顶教法。”^[6] 五世达赖阿旺洛桑嘉措的自传中也有：“东科尔活佛嘉瓦嘉措没经过投胎转世，灵魂象飞鸟一样迁入送往墓地的20来岁汉族青年的遗体中，（这青年死而复活）并自称是‘东科尔’，所以被称为东科尔破瓦仲觉巴（意为往生夺舍转世者）多居嘉措……^[7]”的记载。19岁的汉族青年死而复活，自称是“东科尔”说法得到了宗教上层人士和信教民众认可。色多罗桑慈成嘉措在《塔尔寺志》中说：“多居嘉措（19岁的汉族青年）十九岁起具有前世杰瓦嘉措的教证二法的一切知识和成就，所以，显示出藏文字母的读写等不用学习而自然明了的状况”^[8]。多居嘉措公元1646年入藏朝拜，从四世班禅罗桑却吉坚赞受比丘戒，取法名多居嘉措。在哲蚌寺拜见了五世达赖，后来受到第司索南群佩（又名索南热丹）和固始汗的器重，后受五世达赖的指派，来安多建寺弘法。公元1647年，他大规模扩建今甘肃省天祝县的天堂寺，成为该寺寺主活佛。公元1648年，于今青海省湟源县城东门处建东科尔寺，全名叫“东科尔具善法轮洲”。公元1649年，被召至北京，授给“诺门汗”名号。他在喀木东科尔、华锐、毛尔盖等地也建寺传法，影响甚大。公元1665年，再次到北京，康熙皇帝赐给“曼殊室利禅师”印及封诰，自此历辈任职京师，成为驻京呼图克图。
琼莫活佛是贵德县河西乡瓦加村琼莫苯教寺的寺主活佛。传说琼莫活佛历辈都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苯教史书《苯教源流》（gyung gruug bon gyi bstan vbyung bhyogs bsdus）载，“在精通往生夺舍大法的索曾东巴益谢坚参所建的当车寺和雍忠南巴尔杰韦林寺，索曾的历辈转世因故向汉人实施夺舍法进行转世……”，索曾到今天的琼莫活佛多丹巷秀已转十九世：一世索曾东巴益谢坚参；二世扎巴坚参；三世更噶坚参；四世云丹坚参；五世不详；六世慈成益谢；七世更藏益谢；八世尼玛坚参；九世智旺尼玛；十世丹巴罗哲；十一世慈成益谢；十二世丹曾旺杰；十三世参丹旺杰；十四世丹曾益谢；十五世朋措旺杰；十六世雍忠南杰；十七世丹巴罗哲；十八世卓瓦太辛；十九世多丹巷秀。多丹巷秀，1966年4月生，青海共和县人，1984年由四川阿巴囊秀杰丹朋措林的活佛佳噢琼莫丹曾旺杰认定，并于1994年得到了宗教工作部门的批准。
有关资料都称琼莫活佛历世都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但除十七世丹巴罗哲外没有详细的资料予以证实。《苯教源流》中说琼莫活佛向汉人实施夺舍法进行转世，关于这个问题笔者曾向十九世琼莫活佛多丹巷秀进行请教，据他说这是因为向藏人实施夺舍法进行转世，“新活佛”有生命危险，而中原王朝的法律严厉，人们不敢加害新转世的汉族“灵童”，所以一般向汉人实施夺舍法进行转世。贵德文史资料藏文版《khri kvi rig gnas》明确记载：六世琼莫活佛慈成益谢是汉族；十五世琼莫活佛朋措旺杰是贵德上毕家人，汉族，享年74岁；十六世琼莫活佛雍忠南杰贵德下王屯张家人，汉族，享年103岁；十七世琼莫活佛丹巴罗哲生于贵德南海殿庙官家，汉族，享年83岁。但也没有详细资料证实这几位汉族转世活佛都是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色多罗桑慈成嘉措在1903年完成的《塔尔寺志》中，评价东科尔多居嘉措夺舍转世时说：“比如贵德本波扎仓的喇嘛琼莫也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的”，所以虽然没有其他资料详细记载和描述历辈琼莫活佛采用夺舍转世的情形，但可以肯定琼莫活佛系统中除十七世琼莫活佛丹巴罗哲外，还有其他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的琼莫活佛，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研究。
从卓瓦太幸的转世认定过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一种不同于东科尔活佛的夺舍转世法。十八世琼莫活佛卓瓦太辛，汉族，汉名叫刘定魁，1908年生于西宁市刘家寨，毕业于青海蒙藏学校，25岁左右到贵德县尕让乡叶什杂藏文学校担任藏文教师。有一次，他骑马出行时，忽然马背上掉下来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过了一段时间后醒过来便开始说自己是琼莫喇嘛等等，但没有立即得到认可。后来他正确叙述前世的事迹，并将前世的意之功德全部继承，所以大家一致确认他为十七世琼莫活佛丹巴罗哲的夺舍转世灵童。取名为卓瓦太辛。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参加政府工作。1950年回到寺院一直到1958年逮捕入狱，1961年圆寂。
从藏传佛教有关大师的传记和藏族文学中，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实施夺舍法的宗教原理和情景，在《玛尔巴译师传》和十八世纪的藏族长篇小说《郑宛达娃》等中就有生动的实施夺舍法的情景：
《玛尔巴译师传》载，有一次，在以降若详敦为首的许多弟子参加的酬谢会供法会上，正好玛尔巴大师的静室附近有一鸽子窝，小鸽子跟随鸽子妈妈在空中飞翔，突然老鹰飞来追赶母鸽，母鸽逃回窝后就骇死了，成了鸽尸。于是玛尔巴大师说：“今天我给你们表演一下夺舍法吧！”玛尔巴说完拿一根细长绳拴在死鸽的脚上，将其扔到远处后，就做起夺舍法！忽然，那只死鸽动了，扑扑地拍着翅膀，准备要飞，这时，小鸽子也飞过去围着鸽妈妈转，情景十分感人。而此时的玛尔巴却呈现尸样，降若祥敦心中不忍，跑到大师尊前哭请到：“请不要这样做！”但玛尔巴毫无反应，于是更加害怕，又跑到鸽子前祈请。鸽子突然一倒，玛尔巴立刻又活过来……。
《郑宛达娃》载，王后玛德玛哈尼病逝后，奸臣严谢之子拉尕阿那勾结王妃索日苏，阴谋篡夺王位。一天，王子曲吉尕哇同拉尕阿那出游时，二人把自己的灵魂迁入两只死杜鹃的尸体内，飞到河对岸森林内观赏风景。拉尕阿那偷偷飞回，把自己的灵魂迁入王子的躯体内，又将自己的躯体扔进河中淌走。回到宫中谎说拉尕阿那落水身亡。于是他僭居王位。他对待黎民百姓暴虐无道，对佛法也很粗暴。王子的夫人塞桑玛感到此人变异可疑，于是潜出宫墙到深山去寻找王子的真实灵魂所寄的鸟兽，途中遇见了比丘，自己也出家为尼。王子被骗后，只好依杜鹃的躯体留在林中，十分凄苦。后来遇见了一只神鸟为他解说因果，传授静修之法，并给他取名郑宛达娃。从此他住在森林里为众鸟布道说法，打消了返回王宫的念头。郑宛达娃在林中说法，遇见了智麦班登喇嘛，得到更高的修习之果。智麦班登命令一名叫俄丹的杜鹃灵魂，前往王宫迁入王子的躯体，将假王子的灵魂逐出。俄丹做了王子，将过去被流放的良臣接回国来辅佐国政。郑宛达娃就在林中为鸟兽说法，终其一生，成了正果。
塔尔寺杨嘉活佛二世阿旺洛桑慈诚彭措也修成往生夺舍法，在担任塔尔寺法台期间到内蒙古地区云游传法。传说在西部锡林格勒盟屡作往生夺舍法，王公贵族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获得大量布施。

三、夺舍转世法——一种特殊的活佛转世方法

活佛转世制度，是藏传佛教独有的宗教制度，是各教派各寺院为了解决自己宗教首领的传承人和寺院财产的继承权问题，是依据“灵魂不灭”、“轮回说”、“化身说”的基本思想而建立起来的一种宗教传承和接班制度。活佛转世一般采用投胎转世法。但投胎转世存在一个无法解决的致命弱点，就是圆寂到转世、灵童孩儿的认定到培养教育、坐床到正式接班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宗教首领的空缺，经常出现一些问题。夺舍转世按其宗教原理可以继承前世活佛的一切知识功德，免去了投胎转世、学习成长的漫长岁月（约20多年）而继续弘法利他事业。据说藏传佛教史上的第一位转世活佛噶玛攘迥多杰的前世噶玛拔希也曾用夺舍法进行转世，但未成功。《贤者喜宴》记载，他先用夺舍法将自己迁移到堆龙帕仓的一位刚死去的十三岁少年的尸体里，使尸体的眼珠转动起来，亲人觉得死人的眼睛看活人是个不好的征兆，往眼睛里面撒灰，把眼睛弄坏了。他想瞎子干不了大事，就从这位少年的尸体迁出，寻找其他的尸体，但只找到了一只腐烂的鸽子尸体，所以只好采用投胎进行转世。按照宗教原理，夺舍法只是大成就者们在自己的躯体不能广行利他之事时，将自己的灵魂迁入其它尸体继续进行利他之事的一种法门，活佛利用此法门进行转世称之为夺舍转世法。
东科尔嘉瓦嘉措和琼莫活佛丹巴罗哲实施夺舍法的对象都是汉族；东科尔实施的对象是尸体，实施的应该是夺舍法，而十七世琼莫活佛丹巴罗哲对活人进行夺舍，实施的应该是往生夺舍法，就像《郑宛达瓦》中，俄旦前往王宫迁入王子的躯体，将假王子的灵魂逐出，夺取躯体（舍）一样，应该首先对活人实施破瓦（往生法），使活人的灵魂离开他的躯体，再实施夺舍法将自己的灵魂迁入实施破瓦法的躯体，完成“转世”。按照往生夺舍法的原理，刘定魁原来的灵魂已脱离其躯体，他醒过来的灵魂已经是十七世琼莫活佛丹巴罗哲的灵魂，也可以说是索曾东巴益谢坚参的灵魂，实现了灵魂载体的转换。
活佛实施夺舍法进行转世，在藏传佛教界也出现过一些不同的看法。夺舍法传承比较难得，实施夺舍法密法修炼要达到很高的程度，《东噶词典》中对夺舍法的解释是：“按无上密乘经典中的说法，进入无上密乘道达到一定程度，使自己的风心（rlung sems）能应运自如、在自己的躯体不能广行利他之事的情况下，临死之前寻找年青人或其它动物完整无损的尸体，将自己的灵魂借‘风’的能力迁移到其它尸体里继续在世间生存的一种法门”。所以五世达赖就对东科尔活佛采用夺舍法进行转世起初就表示异议，在其自传中对东科尔活佛实施夺舍法转世写到：“据说大成就者们象卓弥一样能再次迁入自己尸体，但夺舍法在续部中并没说得这么简单，不知怎么回事”^[9]。色多罗桑慈成嘉措等对夺舍转世法给予肯定，在《塔尔寺志》中说“五世达赖给予一点讽刺是为了将来，比如，贵德苯教扎仓的琼莫活佛也利用夺舍法进行转世的，大成就噶丹嘉措说这正是密道三寂和四寂的功能是有道理的……”^[10]。当然东科尔活佛嘉瓦嘉措和琼莫活佛丹巴罗哲采用夺舍法转世最终得到了信教群众和社会上层的认可，东科尔多居嘉措在安多地区建寺宏法，影响甚大，召至北京成为驻京呼图克图；琼莫活佛卓瓦太辛在苯教界也影响广泛。


作者简介：参看加，男，藏族，青海省社会科学院民族宗教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注释：
[1] 亲人临终时对其下身作标记，寻找转世孩儿时，对婴儿详加观察，看是否有相似标记；孩儿呀呀学语时注意说些什么，有时也问他（她）你是谁，看怎么回答等等来判断孩儿是否是亲人的转世再生。另外，在民间进行占卜或请求活佛明察亡人灵魂转世情况的现象也比较普遍。
[2] 一说为脐火、光明、幻身、双运、往生和夺舍。
[3] 也有被热译师处死之说。
[4] 东科尔的佛号得名于第一世的出生地。东科尔一世达瓦嘉措（公元1476—1556年）喀木东科尔地方人，青年时学经色拉寺杰巴扎仓，学成后返回故乡，建东科尔桑乾多杰林寺。其法事活动主要在西康。二世云丹嘉措（公元1557—1587年）康巴人。23岁时到仰华寺拜见三世达赖索南嘉措，并授比丘戒，作为达赖的代表到内蒙古土默特部，为巩固格鲁派和蒙古王公已建立的联系起过很大的作用。后来又奉达赖之命到察哈尔传教。一度还传教于漠北蒙古，很有影响，得到明清朝廷的重视，这是后来东科尔活佛系统驻京的主要原因。三世杰瓦嘉措（公元1588—1639年）喀木达桑人，7岁时来到青海湖地区的火洛赤（kho lo chi）部落，受到俺达汗后裔的供养。主要在贵德、当车（今属贵德）、阿热、果洛和四川松番等地区传教。公元1615年应邀去厄鲁特蒙古传教，不少学者认为格鲁派是由东科尔首先传入厄鲁特蒙古的。又到华锐、凉州地区传教。
[5] 按照夺舍法的理论躯体是汉族青年的，灵魂应该是东科尔活佛的。
[6] brag dgon pa dkon mchog bstan pa rab rgyas. mdo smad chos nbyung[M]. kan suvu mi rigs dpe skrun khang. 1985.2. P184.
[7] rgyal dbang lang ba ngag dbang blo bzang rgay mtsho. rang rnam du Ku lvi gos bzang(glegs bam dang po ) [M]. bod ljongs mi dmangs dpe skrun khang. 1989.12. P267.
[8] gser tog blo bzang tshul khrims rgay mtsho. sku vbum byams ba gling gi gdan rabs [M]. mtsho sngon mi rigs dpe skrun khang. 1983.8. P83
[9] rgyal dbang lang ba ngag dbang blo bzang rgay mtsho. rang rnam du Ku lvi gos bzang(glegs bam dang po ) [M]. bod ljongs mi dmangs dpe skrun khang. 1989.12. P267.
[10] gser tog blo bzang tshul khrims rgay mtsho. sku vbum byams ba gling gi gdan rabs [M]. mtsho sngon mi rigs dpe skrun khang. 1983.8. P83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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