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的“鲁”文化探析
藏族的“鲁”文化探析
作者: 华锐·东智
在人类社会早期,由于人类的生产力及认识能力极不发达,所以凭幻想来解释自然现象,认为自然物与人一样,有思想、有情感、有意识,于是将不少动物作为崇拜对象,“鲁”神崇拜就是其中之一。“鲁”神崇拜文化现象在藏族广大民众中根深蒂固,内容丰富多彩。本文就藏族崇拜“鲁”神的起源,对“鲁”神的认识,崇拜“鲁”神的方式,崇拜的原因及与其相关的文化现象作一探讨。
一、“鲁”神崇拜的起源
藏族的“鲁”神崇拜文化现象历史久远。在佛教没有传入青藏高原之前,藏族信仰的是强调“万物有灵”的本土宗教——苯教。藏族先民们对一些动物从畏惧、幻想逐渐发展到崇拜,并以此作为部落氏族的祖先来加以崇拜,久而久之形成了“鲁”崇拜。从此,“鲁”这种神灵跨越千山万水,腾跃到青藏高原的每个角落,它不但影响了上层阶级的思想意识,也深入到了藏族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和习俗当中。
在西藏阿里古格王朝遗址中,狮、象、马、“鲁”神等图案随处可见,这表明古格王朝时期的人们早已把这些动物作为崇拜对象。另外,在西藏曲贡遗址发现的刻有蛇纹的陶片,这也是古代藏族氏族部落中崇拜“鲁”神陈迹的表现。其他地区的文明遗址中也有同样的发现。1998年春夏之际,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内蒙岔河口(清水县境)发掘出两条巨型鱼龙形夯土雕像。岔河口遗址位于黄河与浑河交汇处,“这一重大发现,反映了早在距今6000多年以前,内蒙古中部黄河两岸的广大地区已经产生了高度发达的文明,并且出现了对鱼和龙的崇拜”。①(注:王大方、吉平:《内蒙古岔河口遗址考古新发现》[J],《丝绸之路》1998年第6期,第39页。)新疆喀什是宗教圣地,“其附近的疏附县艾孜来提毛拉山上,有一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遗址,曾出土了一块陶瓷器皿的腹部残片。残片上部为一深目隆鼻满脸络腮胡须的婆罗门头像,下部是一条波浪形前行的龙纹图案。这是一条蛇形龙,正是印度风格的龙”。①(注:刘万福:《龙腾西域三千载》[J],《丝绸之路》2001年第2期,第56页。)尼雅②(注:尼雅:两汉时期西域有36国之说,其中一国名“精绝”,都城建在尼雅,地处昆仑山北坡。)遗址中发现的蛇形龙“在中原地区十分少见,明显具有印度佛教文化中龙的特征”。③(注:刘万福:《龙腾西域三千载》,《丝绸之路》2001年第2期,第56页。)从这些史料中我们可看出,早在6000年前,高原地区已经出现了具有印度风格的“那伽”,即我们所说的“鲁”。同时说明,这是人类文明史上一次较大的文化交流,不但跨越了时间,而且超越了空间和民族。在这样的文化交流中,那些爬冰卧雪,远途跋涉的商人和佛教徒们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为推动社会进步和人类文明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新唐书吐蕃传笺证》记载:“至托托日赞,在此王之前皆与神女和龙女婚配,白此王起才与臣民通婚”。依上述史料可知,早在托托日赞之前,藏族就对“鲁”或其系统中的龙有了崇拜,这一记载,证实了藏族崇拜“鲁”神的时间极为久远。据有关吐蕃文献记载,吐蕃第二十九代赞普娶的王后为“鲁”族。这又说明,“鲁”后来从单一的崇拜演变成了氏族的名称。传说吐蕃早期的赞普大部分也是与“鲁”族女性结合后的后裔。这一时期,“鲁”神系统的龙也成为藏族建筑装饰之一,如桑耶寺,热巴巾建的九层神殿等都有金龙和玉龙装饰。位于琼结县的穆日山旁(即藏王墓)赤德松赞墓前的石碑上也雕有蛟龙。后期的藏传佛教著名寺院的壁画中都绘有龙,如在布达拉宫东大门内走廊墙壁上的持国天王像中,天王头顶绘有两条对视的龙,中间有嘛呢珠,近似双龙戏珠图。拉萨大昭寺释迦牟尼像前立柱上的两条蟠龙,十分引人注目,双龙遥相对视,张牙舞爪,大有腾空之势。《格萨尔王传》中讲,格萨尔选择的人间父母中,父亲是“年”的后裔,母亲是“鲁”的后裔,因为“原始的本教把世界分为三个部分,即天、地和地下。天上的神名字叫做‘赞’,地上的神称为‘年’,地下的神称为‘鲁’,即是常说的龙”。④(注:王辅仁:《西藏佛教史略》[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6页。)所以,这里的“年”神、“鲁”神都是苯教神灵。“唐朝刘元鼎出使吐蕃时,见‘赞普坐帐中,以黄金饰蛟螭虎豹’。”⑤(注:才让:《藏传佛教信仰与民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109页。)这里的“蛟螭”就指“龙神”。藏族地区除在寺院壁画中有大量的龙像外,其形象又常见于寺院中的宝座、唐卡、藏毯、柱子、刺绣、活佛之卧具等处。
二、对“鲁”神的认识
“鲁”神系统是苯教神灵家族中的主要成员,在千百年的发展过程中,藏族人民对“鲁”神及其形状、种类、处所和职责形成了独特的认识。
“鲁”神的定义、形状及种类 “鲁”在《藏汉大词典》中的解释是:“龙,梵音译作那伽。佛教典籍中所说八部众中一类水栖的人首蛇身的畜生。”《佛学大辞典》中对那伽的解释是:“长身、无足,蛇属之长也。八部众之一,有神力,变化云雨。”佛教神灵那伽与苯教的“鲁”是同一种动物,只是不同语言对它的不同称呼。但《藏汉大词典》对“鲁”的解释有误,不能将“鲁”直接译为“龙”(藏语中称龙为“珠”)。在藏区,“鲁”与“龙”在概念上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二者之间的共同点在于都能对气候、雨水、财富、疾病之类造成影响;不同之处在于“龙”是“鲁”的一种,但“鲁”不等于“龙”。正如丹珠昂奔先生所说:藏籍中早期的“鲁”所指较为模糊,仿佛泛指地下的,尤其是水中的动物,不但形象模糊,而且居住地也纷纷繁繁。中期的“鲁”神是以明确的分工形式出现的,已归入系统体系中的神。晚期的“鲁”神形象有悖于前、中期,它已经将泛化的形体单一化,而且提高了它善神的地位,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灵家族。⑥(注:丹珠晶奔:《藏族神灵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第4—7页。)
我们在考察过程中发现,现实生活中,人们不能明确解释“鲁”神究竟属于哪一种动物,只是说明与“鲁”神有关的动物有鱼、蛇、螃蟹、青蛙、蝌蚪等。藏族人认为“鲁”神的形象既不仅仅是蛇、蛙、螃蟹,也不仅仅是鱼、蝌蚪诸物,它实际上是一种可以随时附身或者变为蛇、蛙、鱼、蟹的精灵,并且无时无处不在。“鲁”神的形状也并非是指某一动物之原形,而是经过人们想象后人格化了的神。“鲁”神有人身蛇头、人身马头、人身熊头、人身虎头、人身龙头、人身鼠头、人身羊头、人身猪头、人身豹头、人身牛头、人身鹿头、人身孔雀头等。这些不同形状的“鲁”神有一个共同特点,即都是人身蛇尾或鱼尾,这说明所谓“鲁”神其实是人们想象的动物,它的基本形态是蛇或鱼,又兼有诸如马、牛、羊、猪、虎等人们常见的很多兽类及人的一些特点,是一种由多种动物特征结合而成的神灵。
具有关资料表明,苯教中“鲁”神的种类成千上万,但总括起来可分为“‘甲仁’、‘吉尔仁’、‘芒仁’、‘壮色仁’、‘毒巴仁’共五类”。①(注: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藏族学术讨论会论文集》[C],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352页。)它们分别居于世间的东、西、南、北、中五方位,而且有好坏、善恶之分。第一类“鲁”神可保护人类,给人类带来幸福;第二、四、五类善恶兼有;第三类是恶性,它会给人间带来诸如瘟疫、疾病、干旱、水灾等灾难。“鲁”在颜色上可分为白、黑、花三种,是故,苯教将其主要经典取名《白、黑、花十万龙经》(简称《十万龙经》)。按照这部经典的记载,各种“鲁”神最初是从创世金龟生出的6枚蛋中诞生的,它们的名称是:“王族”、“民族”、“贵族”、“白族”、“最下种姓”和“躲避”。《十万龙经》另外又谈到了五种不同种族的鲁:如“白马头王族”、“黄鹅头刹帝利族”、“蓝色黑公牛头吠舍族”等。除此之外,苯教中最重要的一组“鲁”神是“八大鲁王”,②(注:广财鲁王、莲花鲁王、力游鲁王、安止鲁王、大莲鲁王、护贝鲁王、具种鲁王和无边鲁王。)苯教文献对其名称、发髻特征③(注:发髻特征:海螺发髻、绿松石发髻、红铜发髻、绿红宝石发髻、珊瑚发髻、铁发髻、珍珠发髻和猫眼石发髻(此特征可看出鲁神是财富之象征)。)、身色④(注:身色:白、蓝、红、绿、黑、天蓝和五种宝石色。)等记载都较为翔实。佛教经典《金光明经》中言:“有两万八千多个龙王(应指那伽——引者),并有广大的眷属。”另外,藏族地区还有“鲁魔”之说,它是“鲁”和魔结合后出生的魔类,一组重要的鲁魔是“鲁魔九兄弟”。
“鲁”神的处所及其职责 “鲁”神的处所起初在河湖、水井等处。随着苯教的不断传播,“鲁”神的处所除江河、海洋、泉水、沼泽、湖泊、水井等处外,还有山尖、树林、石崖、土地、坟堆、冰川等,甚至家中也有“鲁”神的住处。霍夫曼在其《西藏的宗教》中写道:“鲁最初的住所是河和湖,甚至在井中也有鲁神。有一苯教著作上说,龙(指鲁——引者)住在一种奇怪的山尖上,在黑岩石上,它的峰像乌鸦的头一样,也住在像猪鼻似的坟堆上,像卧牛的山上,也住在柏树桦树和云杉上,也住在双山、双石和双冰川上。”“鲁”神所处的方位除上文提及的东、南、西、北和中外,鲁魔九兄弟又处在东、南、西、北、中和东北、东南、西南、西北九方。“王族”鲁王的居处是一座巨大的蓝色宫殿,宫殿的基础、护墙、屋顶分别由玛瑙、金和青金石砌成,四楼角用银铃装饰。从众多史料看来,“鲁”神主要生活在大海,海底有500座鲁王殿。“鲁”与人类一样在海底生儿育女,过着同人间一样的生活。如《海龙王经请佛品》中说:“海龙王得知佛在灵鹫山说法,满心欢喜,欲请佛至大海龙宫供养,佛许之,龙王即入大海作大殿,无量珠宝,种种庄严,妙不可言。”⑤(注:才让:《藏传佛教信仰与民俗》,第32页。)上面引文中的“龙”应译成“鲁”。因为按“龙王请佛闻佛说法”,这里的龙王完全被人格化,而在许多史料中,无论是印度的“那伽”还是藏传佛教的“鲁”,其最大的一个共性就是将其“人格化”,这在各大寺院壁画中可得到证实。正如有学者所言:“同样,藏传佛教艺术作品中的那伽形象也是人物化了,如壁画‘龙王献宝图’,龙王从海中给佛陀献宝,但其形象与佛画中的国王、施主之类相似”。⑥(注: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藏族学术讨论会论文集》,第352页。)可以说“在宇宙论的另一领域中,龙起了一种重要的作用,龙就是相当于梵文中的NAGA的神灵,但在一般情况下则是代表大地和水中的神灵,大家认为农业的丰收取决于它们”。⑦(注:[意]图齐,[西德]海西希著,耿升译,王尧校订:《西藏与蒙古的宗教》[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77页。)
“鲁”神一直以来被认为是财富之根基,是财源之主。据相关资料表明,把“鲁”神(或其系统中的龙神)视为财富之象征,这是欧亚大陆各民族共同具有的古老观念,如古希腊神话中有英雄从毒龙那里抢金羊毛的神话故事;印度人传说中的地下神那伽与那伽王瓦苏基的宝库婆伽瓦提等皆属同一类型。在欧亚大陆汉藏语系及印欧语系各民族的思想中,“鲁”和龙生活在地下水中,由此,它就与地下和水中的宝藏发生了联系。同样,古代华夏民族就有“黄金千岁生黄龙,黄龙入藏生黄泉”的观念,在描述“龙宫”及其装饰时往往是宝石连缀、光彩耀眼、金碧辉煌。“鲁”或其系统中的龙在《格萨尔王传》中也被视为“财富之象征”。《格萨尔王传》的女主人公珠牡(汉意为“龙女”)作为“鲁”神系统中的龙女,其父财运亨通,世代相传,人们认为,谁娶了珠牡,谁就会得到那神秘的财气。另外,“鲁”还与多种疾病和天气变化联系在一起,这些将在下文述及,在此不赘。
三、对“鲁”神的崇拜
藏族对“鲁”神的崇拜表现在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与此同时又展现出浓厚的地域特色和深层次的文化内涵。
首先,藏族对“鲁”神的崇拜也如同崇敬佛、法、僧“三宝”一样,最简单的形式是各种各样的无私供养。为了博得“鲁”神的欢喜,要献上它最喜欢吃的食物,诸如“三甜”、“三白”、芜荽黑白两种、芥子黑白两种、仙人掌、海藻、甘松、菊花、竹叶、孔雀尾、红线、芝麻黑白两种和藏红花等。成书于14世纪的重要文献《献供焚香祭》中记载了向神灵献祭的供品:以“三白”、“三甜”做装饰,红色食子要用酒肉来装饰,香祭物品要用各种食物来装饰;把糌粑、酥油注满容器中。其他供品还有各种美味、粮食、药物、藏香及珍宝、各种花卉等。土观·确吉尼玛所著《焚香献祭仪轨·吉祥妙言》中也提起了对“鲁”神的献祭品,如白色大食子是献给喜欢“白净”的神、“鲁”神、山神等;上饰血肉的红色三角形大食子是献给喜欢血肉的天龙八部和山神等。
藏族习俗中,新建房屋后,首先要安置“鲁”神。从这一习俗看,其主要目的是让“鲁”神给家中招宝进财。在安多拉卜楞藏区,新房建成后主人要请僧人或活佛占卜安置“鲁”神之吉日。吉日这天,僧人到家后先选定地方,家人就在此处挖坑,目的是取出不净之物,然后填进洁净白土。僧人在此白土平面上用指南针测准方向,利用藏族传统的天文历算知识,用圆规度量组成一个正方形,其内洒上牛奶。然后,将正方形的每边分成90段,用红、白或蓝线相对连。正方形四边的360个分隔点代表一年的360天,藏族天文历算中称之为360个太阳日(1太阳年=12太阳月=360太阳日),“鲁”神像就绘制在此正方形上。所绘“鲁”神的主要特点是:人身鱼尾,头部伏有七条蛇,身着袈裟,周围有白云飘浮。整个图案配料五彩缤纷,线条柔和均等,布局严谨,立体感强,形态逼真。家人祭祀“鲁”神时,在其正前方献青稞、大米、豆类、红白糖等各种食物和用糌粑捏成的供品“朵玛”。僧人将房主提供的金、银、宝石、硬币、五谷等放置其内,再倒入牛奶并用白羊毛封口,左侧安置一宝瓶,周围装有柏树枝,上盖白羊毛,一条哈达盖住整个图案,并将坑填平。这些供品意示家庭五谷丰登、财源茂盛、吉祥如意。
藏族对“鲁”神的崇拜仪式是有季节性的,人们认为“鲁”神系统的青蛙、鱼、蛇等动物有冬眠习惯,所以,夏三月是供养它们的最佳时光。每到这个时候,藏区各大小寺院及百姓都要举行祭祀“鲁”神的活动。若受旱灾,寺院僧人要煨桑、诵《十万龙经》并敬献供品,意示求雨。供品除“三白”、“三甜”、朵玛、“鲁曼”等外,还有珠宝、金、银等。人们将这些供品装入一容器内,埋入靠近泉水旁边的地下,这才算是安抚了“鲁”神。有关降雨方面,人们认为,若东方飘来一块呈佛塔状的云彩,那么就必须祭祀“王系鲁魔”;若从南方飘来像怒相神灵所具有的发状云彩,那么就要举行答谢“鲁女魔”仪式;清晨飘过来呈红色的云彩表明已惹怒了“黄色鲁神”;如果红色早霞变为黑色,那么就预示必须为所有“鲁”神举行一次祭祀仪式。尽管这些说法充满了浓厚的宗教色彩,但我们认为,这些都是藏族人对天气预报的一些经验总结。
其次,“鲁”神崇拜习俗在藏族地区又表现为禁忌。一般在有泉水的地方,人们都不敢挖土或向水中乱扔脏物,不乱砍伐周遍的树木、灌木等。人们认为“鲁”神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它的处所泉、湖、河、海、井等地必须保持清净,若受污染就会使其发怒而受到惩罚。为让“鲁”神欢喜,每逢佳节,人们便拿着柏树枝、桑仔、“三白”、“三甜”等到泉水或河流、湖泊边念经煨桑,祈求好运、平安。另外,蛇也被认为是“鲁”神的一种,若自家院中出现蛇,藏族人会用和平方法让其离去,决不伤害。等它离去后,还要祭祀煨桑,示意若有不敬和触犯之处请它宽恕。“鲁”神之所以受到如此的崇拜,是因为它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和生命休戚相关。
藏族对“鲁”神的崇拜不仅表现在供奉和禁忌之上,用它来命名也是一种崇拜方式。比如现实生活中在青海藏区用“鲁”来命名的有:鲁毛草(汉意为“鲁女湖”)、鲁毛(汉意为“鲁女”)、鲁加才让(汉意为“长寿鲁王“)、鲁加东智(汉意为“如意鲁王”)等等。另外还有用“鲁”神系统中的“珠”(汉意为“龙”)来命名:珠毛(汉意为“龙女”)、珠毛措(汉意为“龙女湖”)、珠毛吉(汉意为“福龙女”)、珠奔加(汉意为“十万龙王”)等等。人们认为,以“鲁”和“珠”来命名意示吉祥、高贵,处处能得到“鲁”神的恩赐。这反映了藏族丰富多彩的“鲁”文化在不同领域内的广泛展示。
四、崇拜“鲁”神的原因
根据文献资料和民间习俗来综合分析,笔者认为藏族人崇拜“鲁”神原因有三:
其一、“鲁”神是财富之象征。人们将“鲁”神视为“财神”,只有敬奉“鲁”神,它才给家中招财进宝,使家庭富裕。这一点在前文中已谈及,不再重述。
其二、“鲁”神是多种疾病之根源。藏族人认为,“鲁”是人间424种疾病之源,瘟疫、梅毒、伤寒、天花、麻风病等无不与之有关。在藏族人的观念中,“鲁”神实际上是一种随时给人类带来疾病和灾难的精灵,与原始神灵“年”神有等量齐观的作用。人们称由“鲁”神带来的病为“鲁病”,它严重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和生活。《总持》《十万龙经》中列举的“鲁病”有:癞子、麻风病、跛子、梅毒等。上文提及的鲁魔九兄弟就是凶暴精怪,它们左手持疫病口袋,能引起胆病、麻风病、水肿病、血崩、突发病、疯病等。特别是麻风病,无疑是因得罪了“鲁”神而引起的。大鲁王引起的其他疾病据说有癌症、肺结核、溃疡、瘙痒和剧痛病等,四肢肿胀也是“鲁”神引起的疾病之一。过去,这些疾病被藏族人视为“不治之症”。瘟疫曾在吐蕃历史上出现过多次,每次都造成大批人畜死亡。如739年,吐蕃发生了一场天花瘟疫,金城公主就死于这场天花。这种病经常给古代劳动人民带来可怕的灾难,造成了人们的恐惧心理。据《新唐书吐蕃传笺证》记载,第二十九代赞普没卢年德若的王后璨女鲁甲逋错,就因为偷吃了“鲁”神之一的蛙,得罪了“神”而患癞病而死。“鲁”神是人间疫病之根源,生活中人们不得不对它供奉敬养。
其三、“鲁”神与冰雹、水灾有关。在藏族史料、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中,“鲁”神主司雨水、冰雹,它不但是一种吉祥神灵,而且是暴神。“鲁”神变为暴神的传说,在民间也不乏其例。相传青海湖原为一泉,附近居民取水后必须用石盖盖住泉眼。一日,吐蕃名相禄东赞领着小儿子到达此处,儿子要喝水,禄东赞屈指一卜对儿子说:“往前走,有个石盖,那下面有泉水,你喝了水后一定要将石盖及时盖上”。但是儿子喝完水后忘了盖盖,正往回走时,只见身后滔滔洪水淹没了大片草地,原因是未盖石盖而激怒了泉中的“鲁”神。又一则藏族神话中这样讲道:远古时期,喜马拉雅山是一片汪洋大海,岸边森林茂密,绿草如茵,人畜兴旺。一天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条五头巨蟒,它搅起万丈海浪,摧毁了草木,最后由五位仙女施展法力,降服了毒蟒。藏族人认为现实中发生的一些难以解释的自然现象,如水灾、旱灾、冰雹等均是湖神即“鲁”神在显灵。
五、文化内涵
藏族“鲁”文化的内容丰富多彩,而且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和深层次的研究价值。
首先,“鲁”神崇拜文化集中体现了藏族简单朴实的自然唯物观和一种执著精神。就“鲁”神的认识而言,人们对“鲁”神的形状、种类、处所、职责的描述非常富有想象力,体现出藏族人简单朴实的自然唯物观。尤其对“鲁”神形象的人格化,反映出了藏族丰富、高超的思维能力。就崇拜仪式和内容而言,虽然其中一些做法给人的直观是宗教仪轨,但也有部分科学知识成分。比如有些仪式当中包含了藏族传统天文历算等学科知识,其中很多地方都是在利用几何、天文、历算、绘画、配料、美学等学科知识。如果我们不把上述这些文化现象笼统地贬为迷信,而是从哲学、社会学、自然科学、人类学等角度来分析研究,它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启迪和帮助。另外,藏族自古以来对神灵的膜拜,源于内心对生命的渴望,是人类向往永生和幸福的意愿。他们制造神秘的力量,重复几个世纪的信仰,正是以独特的方式召唤期盼已久的坦诚和热情,在虔诚背后隐藏着希望和幸福,它试图从普遍对神灵的信仰和服从意志中获取心理的平衡与慰藉。
其次,“鲁”神崇拜与禁忌保持了自然的和谐发展。泉水、湖泊是高寒干旱之地的珍贵之物,因为被认为是“鲁”神的处所,这些珍贵的自然资源一直以来都处在“鲁”神禁忌的保护之下。人们认为,如果在湖中、泉中小便,那么就会招致疾病;如果往神湖中扔脏物,会受到“鲁”神的惩罚。对藏族人来说,有关对神湖、神水的禁忌,已不仅仅是一种外在的社会规范或公约,而是心理上的一种坚定信念。这种禁忌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控制着,成为一种内化了的观念和行为,一种道德规范。换句话说,只要触犯了这种禁忌,就会导致令人不能阻挡的灾难。因此,严守此类禁忌是自然的行为,成为人们一种自觉的习惯行为。它告诫人们如何修身养性、如何调整人与自然的关系,以便利用自然为人类服务,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我们看到,凡属神湖的周围地区,千百年来禁忌最为严厉,生态环境也保护得最好。这些地方林木茂密,牧草丰盛,山清水秀,风光美丽,这都是千百年来人们一直保护的结果。对神湖的禁忌,保持着高原生物的多样性。虽然人们是从宗教的意义来保护一切生物,但其效果却维持了生物界正常的食物链,使生物的多样性优势得到发挥,维护了自然生态环境的平衡发展。人们将自然灾害和人的行为联系起来,注重人的行为,用禁忌的手段使人们顺从自然,使之成为一股强大的信仰力量,不但可以左右人们的生活,而且在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关系之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再次,“鲁”神崇拜文化高度体现了藏族人民的精神文明。法国文化人类学家杜尔克姆指出:人有两种意识,一种是个人的,它表现了每个人富有特征的意识形态;另一种意识是整个社会集体共有的,它不会随着个体的主观意愿而改变或者消失,是由社会强加给个人的意识。千百年来,勤劳智慧的藏族人民不但创造了灿烂的物质文明,而且也创造了辉煌的精神文明。能体现和代表精神文明的除了自古形成的哲学思想、观念体系、意识形态、道德规范外,还有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宗教意识。“鲁”神崇拜与禁忌是对人们言论和行为的一种限制和约束,它不但是本民族道德规范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精神生活中的重要内容。“鲁”神崇拜文化中的许多禁忌是在一定的社会经济关系和道德关系中产生并概括出来的,它一经形成,就成了藏族人民必须遵循并用来判断或评价善恶的行为准则。这些准则要求人们如何谨言慎行、修身养性、分辨是非、区别智愚、弃恶扬善等等。它具有全民性和民族社会性的特点,带有公益性行为规范,既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要求,也有利于维护本民族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和社会秩序。由此,我们认为,藏族对“鲁”神的崇拜及相关的这些禁忌文化作为一种道德规范、集体意识、全民行为模式,在社会上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作为本民族的精神财富、民族美德、思想意识,无疑是人类社会中富有生命力的思想教育内容。更进一步,它也是当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精神文明建设与和谐社会建设中所要开发利用的主要传统文化资源之一。(作者系甘肃省藏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来源: 中国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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