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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徐梵澄译《薄伽梵歌论》中的案语提示

       

发布时间:2010年10月26日
来源:不详   作者: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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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徐梵澄译《薄伽梵歌论》中的案语提示

  孙波

  内容提要:《薄伽梵歌》着意所在综合,即“究天人”,“通古今”,所得必是一大和谐,这也是“精神”的主旨。而人类之精神事业,落实必在行业瑜伽,即有为于世间,盖由于“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这事业犹如远征,需要引路之人,也即天神降世应身者,吾华称之为圣人。在圣人眼中,人皆得平等,因为每一个人都潜在是“天神之子”,他们有能力为精神的进步、也即“变化气质”作出努力。

  关键词:综合性 行业瑜伽

  降世应身

  平等性

  作者简介:孙波,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

  徐梵澄先生(1909-2000)从古梵文译出印度“圣经”《薄伽梵歌》,时在1950年于贝纳尼斯(今瓦拉纳西)。1951年初,他人南印度的室利阿罗频多学院,开始了他大宗的译介韦檀多学(vedanta)的事业。1952年,他在译出部分《奥义书》和阿罗频多的《神圣人生论》之后,于秋分时节,为《薄伽梵歌》撰写了译者序言。序言开篇,警策居要,钤辖全文,特显其胸襟广大境界高迈:

  五天竺之学,有由人而圣而希天者乎?有之,薄伽梵歌是已。世间,一人也;古今,一理也;至道又奚其二?江汉朝宗于海,人类进化必有所诣,九流百家必有所归,奚其归?曰:归至道!如何诣?曰:内觉。六大宗教皆出亚洲,举其信行之所证会,贤哲之所经纶,祛其名相语言之表,则皆若合符契。谅哉!垂之竹、帛、泥、革、金、石、木、叶,同一书也;写以纵行、横列、悬针、倒薤之文,同一文也;推而广之,人生之途,百虑而一致,殊徒而同归,可喻已。他指出:各时代各民族的圣人所“见”所“证”之道,都是相同的。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薄伽梵歌》的精神,“合于儒,应乎释,而通乎道矣”。

  1953年,梵澄先生着手翻译阿罗频多的《薄伽梵歌论》。是书为阿罗频多见道之作,彼时,阿罗频多因其党人的暴力活动被捕,在狱中,他整日沉默,唯读《薄伽梵歌》精进无懈怠。一天早晨,他突然开晤,见牢房内外,一切光明,周身事物,皆有变改。之后,他埋头奋笔,疾书《歌论》。甘地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伟人皆以一歌而发扬独立运动,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最后终于获得了国家的自由。

  徐先生译稿,有一小引。说道:

  此一论著,出义圆明,文章茂实,而结构弘大,审辨精微,越秩古疏,颍出时撰。然因中西文字及思想方式不同,文化背景殊异,与吾华读者,难免隔阂。不得已辄全部删篇,篇中减段,段中略句,句中省字;于是有合并之篇,有新编之节,有移置之句,有润色之文,至若精义本旨,初未敢增损毫末也,至后二部近于直译。

  阿罗频多著《薄伽梵歌论》,分两系三部。第一系也即第一部,第二系分两部。小引中言调整幅度较大者,为第一系(部),本应为24章,与第二系两部之合等,徐先生译出整理为20章。值得重视的是,徐先生在第一系(部)中多有案语,数之,共有14处之多。

  让我们来拣择几条案语阅读。

  一系(部)一章,“大综合论”案语:

  综合者,集大成之谓也。网罗百家之学而无遗,一一皆究其极,然后从而比较抉择进退抑扬于其间,立定主旨方案,一以贯之而发其和谐,斯之谓综合也。然亦非有所发明增上不为功。阿罗频多之学,可谓大矣。独于雪藏以北中华五千年之文明,所言甚略;若使大时代降临,人莫我知,无憾也,而我不可以不知人,则广挹世界文教之菁英,集其大成,以陶淑当世而启迪后人,因有望于我中华之士矣。

  我们可分别来看阿罗频多对“数论”、“佛教”、“商羯罗”的剖判:

  “数论”,即僧怯(Samkhya),在《薄伽梵歌》中有二义:一是数论哲学,二是凡哲学皆是。又可译为“知识瑜伽’’。数论分“神我”与“自性”为二元,“神我”为心灵,为静者,“自性”为机械者,为动者。“神我”不变不动,自体光明,“自性”为机械者,变易者,反映于“神我”之中。“自性”表万事万物之分殊,有其三态(唐人谓三德),一日“萨埵性”,纯净光明之态;二曰“刺阁性”,能力施为之态;三日“答摩性”,暖昧怠惰之态。此三者原平等有在于“自性”之中,因其力量(或日密度)的不同,构成了万事万物,最先成形者便是地、水、火、风、空,于是我们知道,这是一由重浊向轻清之境的上达。然而,即便是“空”,或日“以太”,也不过是活动的循环,它应该止息并消除于不动的“神我”之中,因为“神我”为宇宙因,但是,这却是个被动“因”,因为它与活动的能力了无相通之处。于是,数论便以知识的进展,即通过知识瑜伽,教导人全般被动,以至于舍弃尘世的工作与生活。阿罗频多不谓然,他指出:“神我”与“自性”为一体性之永恒真理,“自性”或日“分殊性”,为一体性之活动。一体性之义曰:知识或明;分殊性之义日:愚昧或无明。但是这分殊性非妄,说愚昧或无明,实则指半明,或说有限。而离开了一体性,“自性”以为自己便是唯一“自我”(“神我”),则“自性”为妄,数论称之为“似是自我”,并以为割除这“似是自我”,便能归于被动的光明的“神灵”。

  阿罗频多认为佛教是元神论与一元论,它着重于宇宙能力,所得结果为无常,它不说“自性”而说业力(羯摩),不承认“大梵”也不承认“神我”,它以分辨的心思(妙观察智)识得这无常为解脱之方。阿罗频多说佛陀以他深透的理性智慧并辅以直觉的视见,发现了我们这世界的建造原则,便不肯前进了,他拒绝那形而上学即“神我”之“有”的问题,以为唯解脱之方,乃为重要。但是释迦牟尼亦有口号:“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如果“一切”为“自性”之分殊,为万事万物,那么,“一”则为“神我”或“本体”之一。然而佛教于此不予承认,只承认有一不可言说的“涅槃”,所以,我们的唯一目的在于舍弃人生,逃出“无明”,也即羯摩。阿氏指此“涅槃”为一负极的绝对者,指此一大宗学说为负极的智慧。但是,对于佛陀本人,阿罗频多特为肯定,认为他可得涅槃之境,又能雄强地在世间行道,因为他的内中知觉性是神格性的,在他的作为上,却是最雄强的人格。另外,大乘佛教视慈悲广被为理想,以普度众生为目的,成为涅槃的最高象征,在《薄伽梵歌》看来,这正是“敬爱道”或“敬爱瑜伽”行走于世间的状态。

  商羯罗(约788-820)取代了佛陀,他以“摩耶”即“幻有”取代了“无常”,他认为这“摩耶”是一变相的真实性,不为“空”,但却非究竟性。阿罗频多说他比佛陀进了一步,看到了“超心思”的真理。在佛陀,这真理是隐蔽起来的,只有消除知觉性的建造才能悟到,也就是说,那“神灵”在理智的这个发现者之外。这“摩耶”或“幻有”也即“世界”,商羯罗定义为非真实的真实性,因为他无法把真实性既给“神我”又给“自性”,那样于逻辑上说不通。如此,所得到的结果便是,不动的“神我”与各种名色的“摩耶”乃是相拒相违的,那么,只有以种种幻相溶解于永恒的“玄默”而止息,方才算了。故阿罗频多说,数论之“自性”,佛教 之“无常”,商羯罗之“幻有”,虽意思上有所不同,但其在性质上是一样的,即我们这个时空世界无甚意义。

  其实,宇宙幻有之意识,并不是印度思想的全部,彼邦还有《薄伽梵歌》之精神,正与我国大《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相符。只是它的真面目被遮蔽得太久、淹没得太长了。阿罗频多告之,我们只要在商羯罗的立足处前进,站在超理性,也即“超心知”的觉识上去看,才知世界或“摩耶”或“幻有”为真实,只是这个“真实”对我们的无明或有限性为真实,对于真正的“明”或“无限”或“神我”,为非真实(或说暂时)。如上所说,这“明”与“无明”是一体性关系,或说是“本体”与“现象”(“体”Being与“用”Becoming)之关系。“现象”非无用,它的总和便是宇宙,而宇宙的神秘性,必对“神圣者”(“神我”)有一种神圣意义。以此观点,可得出“神我”与“自性”同为宇宙因,这么,“自性”又为主动之能力。以个人主动能力之作为,向另一极因“神我”的转化,这就是《薄伽梵歌》所张扬的“行业瑜伽”的理想。

  阿罗频多指出,哲学体系,真理次序,都不是至关重要而不可变易的东西,因为,这里的主旨不是知识的推测,而是精神经验的理实,在最高心理的可能性上是可以证明的。这种经验,高于哲学、科学知识,有非常丰富的综合性。以印度的精神史来看,《薄伽梵歌》实乃伟大的综合,其丰富不下于各宗派的创立及精神经验的证会,执一以究极,殊途而同归。其用在调融合和,不在分析剖判。当我们说到综合者时,在印度思想史可有四汇,第一,最古者,《韦陀》之综合,以神圣知识入乎超上之境,为僧怯之能事;第二,《奥义书》之综合,集纳古代先知与见者经验之菁华,达至一伟大的和谐;第三,《薄伽梵歌》之综合,以《奥义书》(韦檀多)之综合起始,托基于基本理念,进而和合诚敬、行业、知识三大瑜伽,以此人类可以直面至真,归于超极。还有一大综合,即属密乘,在我们看来似乎非属正轨,颇有些不可思议,此派人物以为凡精神生活之阻碍者,皆转变为或转化为精神的胜利。这一派启示了赫他瑜伽与罗遮瑜伽的秘奥,即用身心之苦行以成就神圣生命之多方。对于后者,《薄伽梵歌》虽有涉略却并未深入。我们说,凡是以综合为其出发点,此后必得一和谐的结局。于各种综合而言,《薄伽梵歌》实居首要,它呼唤一新生丰富浩大的综合的新时代来临。而阿罗频多正是这新时代的代言人。

  一系(部)十—章“神圣行业之原则”案语:

  保世滋大,吾华之所重也。佛入中国,然后多出道修家之士,逃空虚而归寂寞,往往见道一面,而为得其全,在个人之蠲忧患为有功,而世则愈敝。唐尊佛法,而五季之乱为史所罕有;元崇密乘,亦八十余年而止;皆其明验也。汉尊儒术,成光武之中兴,其末犹成蜀汉鼎峙之局,宋彰理学,其能保偏安,且二百余年。保世滋大之效也。其理固皆辩于是篇。吾愿当世苦于尘俗厌倦人生而有意出家之士,三复是言,必犁然有当于心者。

  光武中兴,南宋偏安,端在道未尽失,道即精神,精神不失,则天不亡也。天不亡,则“宜尔子孙绳绳兮”,是谓“保世滋大”,人类之最后目的(thelastpurpose),无非于此。仲尼云:“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这就是说,道在人的世间行为中彰显,儒家称之为“内圣外王”,或说为“知行合一”。此“知”非智性之知,而是觉悟之知,“善的能力”之知。而“善”的概念,即名词即动词,说之为“精神力”最妥,康德之“实践理性”亦庶几近之。这也正是《薄伽梵歌》所倡导的精神,即“行业瑜伽”。“行业瑜伽”反对僧怯也即数论之“知识瑜伽”的单纯倾向,即教导人从其自性退敛而入乎“大梵”境界中,这种解脱之于世间了元作为,于他人漠不关心,实为一死寂之道。《薄伽梵歌》有云:“宜乎汝有所为兮,纵唯观于保世”。(叁,二十)又云:“贤者之所作兮,他人同之;彼所成之准则兮,举世从之。举三界余无可为,无未得而待成。辟德阿之子兮,咨余仍处乎行。”(叁,二十一,二十二)这“仍”字暗指:我依然在行业与行为中,而不是像出家人那样,以为非舍弃工作方能人道。克释孥(Krishna)告诉阿琼那(Arjuna):如果你不行动,人们将无道路可循,如果你不率先,人们将无准则可依。那么,正义世界何以维持?良性社会何以为继?其实,真正的智者不应当造成智识与行为的分别,应当“和合而有为”,也就是说,智识且在瑜伽(工作)中而有为。

  然这“有为”,又不能以现代实用主义的倾向解释,如社会服务,爱国行为,世界主义,人道关怀等等,径直可说,它不全是广大道德上与智识上的博爱主义的原则,它是人与上帝(大梵,神我,道)在精神上合一的原则,也就是个人与世界众生同体为一的原则,这原则也叫做“同一知”,也必能做到“同情知”。它告诉我们,个人自我不全然隶属于人类社会,尤其不隶属于谋私利的利益集团,反而,要以牺牲私我、消除自私主义为真正的祭坛,使个人圆成于上帝中,因为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潜在的“上帝之子”。人属于上帝,是一个纵向关系,人属于社会,是一个横向关系,亦纵亦横,表示人生之全。于是我们知道了,《薄伽梵歌》的经验,思想,其境界比近代思想境界要高,因为近代思想受科学主义或经验主义的拘缚,其展望仍属世间,属智识与寻常道德,在气性上非属精神性。但是,近代思想已经步入了第二阶段,它克服了个人、家庭、社会、国家等自私自利的原始境况。然而,这仍是局部的进化阶段,因为它未进入大全真理之境,也就是说,未达到“同一知”的水平。这就是第三阶段,《薄伽梵歌》的思想已达至了。

  我们已知道,瑜伽的目的,不是以无所作为而为之行业,也不是个人求得解脱,而是行为动机只日一途:保世为怀。世者,人群也。人类历史,亦像人类远征,趋赴一遥远的神圣理想,然而其路途犹如在无明的长夜之中,如果不加以团结,保持,向导,纪律,秩序,那么极容易趋于溃散并灭亡。因此,世者需要并呼唤引路人,即“降世应身”者,也是解脱之人,他(们)自跻身于神圣性格,其行业乃依此神圣性格为转移。这是启示《薄伽梵歌》之神圣行业的全部哲学基础。徐先生以光武中兴为例,言道之传承与衔接:何以光武乃可延续汉祚?汉尊儒术,光武早年就学于长安,涵泳于西汉经学的长流之中,不仅文武双全,而且极有教养。他有十八将功名之士,大都是儒生,其中邓禹、朱祐辈,与他还是同学。后十八将不任吏职,只被尊崇,“高秩厚礼,允答元功”。牟宗三先生有评语曰:“光武之运用于其间,非可尽以忌刻视之也。彼此能相喻,虽于私情有所不快,而能强以从理,则亦无所芥蒂矣。”

  一系(部)十三章《神圣降生与神圣工作》案语云:

  儒家之高明配天,与此义相近。人物往往生于极衰乱之世。治世则隐。二十五史于傲异之士,则往往归之艺术方技列传。岂无其渊源所自哉?论博大为万世法,终无过 于孔子。

  “傲异之士”,是能力超群之人,或有特殊功能之人,或懂得方术之人,他们的听力、目力、记忆力都非同寻常。北宋的邵雍,史书记载他有过人的预知力和其他超自然的能力,并说他的精神生活完全安于易学之内,故有“尧夫遇事析为八片”之讥。为什么后人没有把邵雍列入宋诸子之列?那是因为他的学问有其弊端,即将易学流于了江湖术数。在印度人看来,邵雍全然是一个大瑜伽师,与宋五子无异,可在中国人看来,他还不是圣人,他有人格上的不足,王船山批评他说:“邵康节志大而好游于公卿之间,固不如周五子之不卑小官,伊川之不辞荐召,为直申其志而无枉于道也。存乎心之所可安者而已矣。”印度之伟大瑜伽师的概念,亦契于梵文“Yuj”(结合)义,隐指“与神同在”。也许他们更注重“能力”,他们会认为象阿琼那(Arjuna)、秦始皇、汉武帝及至光武帝都是大瑜伽师,可是中国人宁可把他们看作为“英雄”,虽然,他们完成了伟大的历史事业,但也不过是“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存乎神者之不测,有如是夫!”(王船山语)。从另一个方面看,儒家认为的“圣人”,都是极有能力的人,他们既有高尚的德性,又有深湛的学问,还有卓越的组织才能。他们是学者,是教育家,还做过称职的官员,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宗教领袖,也没有谁自称是宗教领袖的。

  案语有句:“人物往往生于极衰乱之世。治世则隐。”在我国,如诸子百家,魏晋名士的出现,都属于这种情况。以常人的眼光来看,’极衰之世即大动荡、大变乱的时代,国家希望渺茫,人民孤苦无助,似乎整个前方都昏暗下来了。但是,跳出世俗视野,站在精神的高境上视之,事物或历史在其渊源与真实意义上,则为人类知觉性中一大转捩,必遭受巨大的修改,以成某种新的发展。正如徐先生在《薄伽梵歌》译者序中所说的:“出于骨肉相残之际,亦人生由外转内之机也”。所谓“由外转内”,就是要重新理解和搭建人生的价值与意义世界。这种转机,必定需要神圣力量,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动天地、泣鬼神”的力量或明觉,如若人们受到了这种力量的震动,那么个人知觉性的权能定会有所变移,正像鲁迅之“呐喊”,岂不震动了整个民族的心灵?所以,首要的问题或根本的问题,不是物质世界的改变,不是知识世界的改变,乃至不是制度世界的改变,而是心理世界或精神世界的改变,用鲁迅的话说,就是“立人”“改造国民性”。这样,才能“人心觉悟而循乎大道”(梵澄语)。

  上说“英雄”时会,仍可成为一伟大时代的引领者,如光武,但这尚不全是《薄伽梵歌》意义上的“天神降生”,正如克释孥(Krishna)(圣人)与阿琼那(Arjuna)(英雄)的区分。英雄之知觉性,当然是高举飞扬,其权能可以盛大显示,可以兴起而超出其寻常自我,一时代知觉性与权能潮涌,乃以这些少数的特殊人物为浪花顶峰,其行为或引导或领导普遍行为,以自己的理想来改造社会。阿罗频多认为,欧洲的宗教改革和法国大革命,皆属于这种危机,他指出,两者都不是伟大的精神事会,而是智识上实用上的改变,前者属于教会,后者属于政治,其社会理念、形式、动机都改变了,然而,这所成就的普遍之觉醒的修改,是心思性的,情命陛的,也就是说为动力性的而非精神性的。设使这大危机中有一精神的种子或意向存在,那么神圣知觉性在人类心思与心灵中的全体或部分显示,乃出为其发动者和领导者,此为降世应身。

  《薄伽梵歌》所述“降世应身”的外表作用,是为恢复大法,即达摩(Dhama),其概念有伦理与实用义,有自然与哲学义,有宗教与精神义,或径直为社会法律。此义,即外表义,可以解释为每当非正义与非公道与压迫严重时,天神之应身乃降世以救善人而灭丑类,破除不义,推翻压迫,恢复人类的道德平衡。但这一解释未摄其精神意义,什么样的“人”可达其精神意义呢?基督与佛陀。阿罗频多说他们的使命并非全是消灭恶人而解放善类,是在于传达全人类的一新律则。这一新律则尽管其箴言之表述不同,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奉为具有普遍适用性的金规则。在我们儒家,亦有“仁”、“诚”、“敬”、“致良知”等这些“与神同在”的理念。阿罗频多说“降世应身”者的工作是双重的,即在人类生活中作上帝之事,行神圣“意志”与“智慧”之道于世间,此则内中外表两皆成就,内指心灵进展,外指改变人生。

  “达摩”在印度概念中,不但为善,为正道,为道德,为公理,为伦理,而且为人与一切众生之关系的全部统率,同时,也包括自然与上帝的关系,如同我们的“道”或“天道”。这是一神圣原则,这原则自发为行业形式与律则,自发为内中与外表的生活标准,向“神圣者”进发与滋长。《薄伽梵歌》着重人生之奋斗,以世界为战场,面对二者,一内一外。内者,为个人心理上的敌人,是欲望、无明和自私;外者,是人类集团中的“法”与“非法”的战斗。这内中结果之所得,有赖善学善悟者,圣人便是这样的人,如周敦颐观草木滋长而体认“道”,大程子看雏鸡生长体会“仁”。这“道”与“仁”,意味着变化,落实到人身上,就是变化气质,同时,个人的变化,也意味着大众的变化或大众变化之可能性。这道理在儒家和韦檀多的教义中是相通的。徐先生案语末句说:“论博大为万世法,终无过于孔子”。此话至少可有两方面的理解:第一,从文化传统的连续性来看,中国历史自两千五百年以来,呈其“原生”状态,也就是说,儒家的主干地位从未被动摇过;而《薄伽梵歌》行业瑜伽之精神,真正苏起是在现代,倡导者是“圣雄”甘地和“圣哲”室利阿罗频多。第二,“达摩”即法的精神是和谐,就人类而言,说和平亦可。我们看孔子的学说,其中既没有以流血求正义的劝诫,如克释孥(Krishna),又没有以无条件的爱去宽恕的言论,如基督。他是和平的,又是理性的,他所追求的境界是“致中和”,这境界既越出“交易”(以战争求平衡——阿琼那(Arjuna)之婆罗多大战),又超出“互易”(以谈判求停战——康德之和平条款),而达至“通易”(阿罗频多语——康德之永久和平的理想)。

  一系(部)十五章“平等性”案语:

  平等性而出于精神性,其义独卓。庄生日道在瓦甓,斯所谓遍见皆“大梵”也。以不齐齐,所谓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有一而后有依,庄生之所未言也。逍遥放达,乃约束之于诚敬,老聃生殷周之后,尚敬尚文,其效皆所睹也。独曰得一。诚敬失而后责,则非聃周之世也。

  庄子谓道在蝼蚁,在瓦甓,老子说道以万物为刍狗,佛陀则视世间林林总总皆平。说平等性出于精神性,其义在三者尚未显彰,似乎皆由直觉之“识”所得,尽管这直观仍属精神性。但前二者不失其敬,仍为有依,依者何?依道、一、太极。佛家虽言无常、空,但仍保法(达摩),亦可说不失敬。为什么说《薄伽梵歌》其义独卓?因为平等性是自由精神与世界关系的结节。

  我们说,当“自我”智识归其本原,自体凝敛而不活动时,无用于平等性;但精神外发认识诸事物,处理多性,多人格,多分别,多不等,则必得以平等性为准则,这样才能形成诸相的自由位格。而这“自由”,不表示出世的自由,只表示行世的自由,因为精神即由行业弘扬。

  阿罗频多说,平等性是一表征,对于求道者是一试验。他指出追求神圣平等性有三个方法或三个步骤,英勇之坚忍一,圣贤之淡泊二,虔诚之逊顺三。三者可对应自性三德:刺阁性(raia),萨堙性(sattwa),答摩性(tamas)。运动的发端,必以三者之一为起点,然而,三者却并不平等,以剌阎性为中,上有萨埵性,下有答摩性,若起步于答摩性的位阶,那么他先得迈上刺阁性,再攀登萨埵性,即摆脱黑暗的平等性,走向光明的平等性。这光明的平等性,也就是精神性。我们看有些出家者,致力于解脱,但其平等性只表现在世俗人的出离,远隔世事,漠不关心,而这种解脱,即便在答摩性的位阶上退转,也是可以完成的。然而,这种完成因其人生未有什么积极的展开,故而没有更多的价值和意义。而人类的正途,是附之于高等境界并有萨埵性的见知,归依且乐于“神圣者”的存在,曰“依我”。人处于答摩性的位阶,并不可怕,虽然,退缩而求自保,是一方面的通则,但是,我们还有另一个通则,即向上求索,改变命运,这便是对剌阁性之平等的渴求。这种人生本有的向上冲动,其目的不在于暂时的成功,而在于精神奋斗的内中认同。这正如一个顽童成长为一名战士,对于他来说,战士之钤印的名号已足。

  阿琼那(Arjuna)为战士之天性,始于此英勇的运动。但《薄伽梵歌》于平等性的第一叙述,却属于淡泊的哲人,曰:“平等于苦乐而坚定兮”,是说心灵平等者,当忍受苦恼而无怨恨,接纳快乐而不狂欢,对于生理感受亦当坚忍而加宰制,这是淡泊派训练的一部分。而虔诚逊顺,是属于一种宗教平等性的基础,其意是顺从神圣意志,坚忍耐心地背负起十字架。在《薄伽梵歌》中,这一因素乃扩大形式,化为了以个人全部有体皆皈依了上帝。然而这并不是被动顺从,而是自动奉献。是故,阿琼那(Arjuna)“起!起!克敌!”但,战斗中的他既无憎恨,又无个人欲望,因为他的心灵已得到了解脱。这样的英雄(阿琼那(Arjuna)),这样的圣人(克释孥(Krishna)),思“保世”以有为,其行为已无个人性,为的是以护持以领导人群遵从大道而达神圣目标,这是一切众生的秘密,亦为人类存在的终极目的(the end purpose)。

  阿罗频多说,纯粹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不但依乎“萨埵性”原则而究极智识,而且即用之为自主修为工具,他们全由“萨埵性”的平等发端。但是,这与《薄伽梵歌》之平等性的区别何在?回答是:前者的平等性较狭,是智识哲理之辨识;后者的平等性阔大,是精神的辨识。哲理的辨识依逻辑,靠分析;精神的辨识依直觉,即靠综合。这后者也是韦檀多学一体性的智识,即《薄伽梵歌》所建立的全部教义。我们说,三德依次增长,才能超出,只有圣人的精神自我才能做到。而哲学家的平等性,如清净道者,遁世间者,只是内中一寂寞的自由,与人相隔,远离,也许于个人有益,而于众生了无相干,由此可知,其于“上帝”也不甚相干,因为,他不愿意在众生中发现并提撕“神明”。也就是说,他不在广大无边的精神平等性之中,也不能从内中生长出更多的光明了。

  本文还想提及的是,《薄伽梵歌》的路数与吾华思想的区别。既然皆是“体天立人极”的原则,那么有何不同呢?可以说,我们的立足点是“人理”,彼邦的依据处是“神理”。梵澄先生在其译者序中说:“必不得已勉强立一义日:极人理之圜中,由是以推之象外者,儒宗;超以象外反得人理之圜中者,彼教。”我们的“希圣希天”之教,是由人推上去的,于是,就有了上下之分,天在上,神在上,而人在下。然而,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有其箴言:“向上和向下的路是同此一条”。这么,“一人”,“一理”,便好理解了,尤其我们中国人更能明白,在德性的实践中,人理亦神理,神理亦人理。诚如船山夫子日:“此心之动,鬼神动之也”。(《读通鉴论》卷五王莽·一)正是在这一高境上,梵澄先生不无感慨地说:

  让我们惊异的是,被喜马拉雅山脉分开来的这些学者或圣人,在互不相识的境况下,竟然能够在许多方面沿着同样的道路为着一个相同的目标而努力。

  何为“同样的道路”和“相同的目标”?就是宋儒所言“变化气质”,并“终期转化社会与人生”(梵澄语)。可以说,这是人类的永恒主题。

  (责任编辑 郑筱筠)

  出自: 《世界宗教文化 》 2010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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