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寺、马牙雪山、乌鞘岭及其他
天堂寺、马牙雪山、乌鞘岭及其他
叶梓
从兰州西行,就是赫赫有名的河西走廊了。这是一条交织着历史、传说、丝绸以及歌舞的长廊,但对于一个行者而言,沿途的风景与兰州以东茫茫的陇东高原相比,可谓更加苍凉。其实,这正是大地为芸芸众生设下的假象与迷宫。倘若你能静下心来深入到河西走廊腹地,就会发现情形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河西走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苍凉的外衣下拥有一颗鲜活而饱满的心灵。作为河西走廊门户的天祝藏族自治县,就像是热情侠义的河西走廊给每一位行者双手捧出的一枚绿松石。
一个刚刚踏上河西走廊的人,或许会因为天祝的存在而对后面未知的旅行充满些许期待,并且会因此自然而然地减少某些关于河西走廊的担忧:河西风大,不至于吹散羊群;河西沙多,不至于打翻马兰。所以,天祝的意义就在于,它在暗示你:河西走廊不仅仅是一条承载着不同歌舞、不同风情的丝绸,它还会温情脉脉地替你拂去经年的风尘,给你一个香甜的大地之梦。
我在天祝这座心仪已久的小县城落下脚,入住一家离天堂寺仅有一墙之隔的藏族农家乐。充满藏域风情的房间布置,在给你视觉的新鲜感之余,更能让你的心灵获取一份震撼。我至今还记得那座院落里开得极艳的芍药,像是一句极美的诗,突兀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当然,漫无边际、随心所欲的天祝之旅,更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它将英雄的华锐部落的点点滴滴植根于我的内心深处,轻易不会泯灭。
天堂寺
于我而言,天堂寺是一座未睹其容就先闻其名的千年古刹。到达之前,我就知道它不仅是甘青藏区非常有名的藏传佛教寺院之一,而且因其是华锐部落的成长摇篮而久负盛名。
在这个盛夏之日,我再一次从水泥、楼群、汽车与噪音充斥的世界里抽身而出,风尘仆仆地到达,将自己置身于猎猎飘动的经幡、袅袅升起的桑烟和盏盏点燃的酥油灯中间,置身于不绝于耳的诵经声和鼓乐声中,混迹于稀少的人群中,拾级而上,抵达天堂寺的内核。在这座背靠宝瓶山、前映照壁山的恢弘寺庙里,我满怀虔诚与谦卑之心,从一座殿堂到另一座殿堂,潜心于塑像、雕刻、壁画和法器当中。
因为是早晨,游客甚少,寺院显得出奇地静。薄薄的雾自后面的宝瓶山弥漫而来,仿佛给大地裹上了一层轻纱。在宁静的寺院里,我轻抚着转经筒,从右向左,虔诚地绕转……就在此刻,我与一位身着绛色服装的僧侣不期而遇,他正在专注地做着早课,淡定的目光里有一份自得其乐的陶醉感。我不由地想,他虽是小小僧侣,却是我们所有凡俗之人尊敬的师长,因为他在身体力行地教我们懂得:陶醉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在结束旅行后,我曾读到一份天堂寺的史料。史料记载:自唐代初建到解放初期,该寺历时1000多年,其间曾数度毁于兵燹,又多次重建扩建,建筑规模日趋宏大。据统计,1956年,该寺占地1500多亩,有佛殿14座,经堂40座,活佛昂欠有东科尔、嘉义、嘉若、八哈、玛其、阿万、赛义、莫科、仓哇、德格、夏玛、达隆、华藏等17座,僧人院落300多廓,房屋 4000多间。殿堂楼阁、高墙深院各有姿态,互为衬托,共同组成景象壮观的汉、藏建筑群。
出了天堂寺的大门,即是一些出售哈达、牛角梳的小商贩。他们矜持而彬彬有礼,不像其他景点拉着游客的衣襟去兜售的小摊贩。事实上,他们的存在恰恰给宁静神秘的天堂寺平添了一份尘世之气。在远处哗哗流淌的大通河里,清澈的河水与一块块洗得发白的石头彻夜交谈,不知会不会惊扰天堂寺里的佛祖?
就这样,我与这座始建于唐代的千年古刹匆匆告别。
马牙雪山
在我抵达马牙雪山之前,就已经读到了两首与它相关的诗歌,一首是诗人古马所写,另一首是诗人阳飏所写。两首出自优秀诗人精短隽永的诗歌早已让马牙雪山在我的内心充满了神性的光芒和浓厚的具象意味。
马牙雪山,藏语称阿尼嘎卓,因其形似马牙,终年积雪而得名。古诗里有名的“马齿天成银作骨,龙鳞日积玉为胎”,描绘的正是马牙雪山的胜景。事实上,远远望去,马牙雪山犹如一匹仰天长啸的骏马,正如古马诗句所言,“峰峰向我吡着”。然而当你从炭山岭镇出发,沿着幽深狭长的阿沿河谷前行时,就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一幅绝美的风景画当中。满河谷的野花整齐地盛开着,像一场正在举行的鲜花宴会;明澈的溪水潺潺流过,如同大地在呓语。至马牙雪山脚下,拾级而上,可至天池。一路上,依然是黄、红、紫等颜色各异的小野花、苍翠的灌木和绿油油的草地;头顶,间或有一两只鹰滑过,在白云游走的蓝色天空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此际,还有不知名的小鸟,在婉转地歌唱。所有这些集合起来,如同一幅移动着的风景画。
马牙雪山是华锐部落崇拜的神山,所以,它自然是一座拥有无数传说的山。一说这里曾是格萨尔大战霍尔国的古战场;又传华锐部落十三兄弟合力战九头妖魔,英勇牺牲后,十三兄弟的十三支青剑和十三匹战马的玉牙化成了马牙雪山;也说有108座神湖分布于各个山头。事实上,这些传说绝非空穴来风,都能在今天找到些许的物证。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在马牙雪山有108座神湖的传说中,德木却兰措湖和拉姆兰措湖就是其中最著名的湖泊,至今,亦能见到,它们就是马牙雪山的姐妹天池。这两座姐妹湖宛如新月,静静地镶嵌在雄奇的雅布山和银木山之间,清澈明亮,柔美静谧,若有轻风徐来,就会荡起点点涟漪,宛如仙境,一副想让天祝大地温情起来的模样。
乌鞘岭
一只鹰飞过,又一只鹰飞过,这就是乌鞘岭。
其实,这只是我想象中的乌鞘岭,当我在这个烂漫夏日的上午真正抵临这座著名的山岭时,我并没有看到一只鹰从乌鞘岭的上空飞过。
这条横亘于天祝县中部、藏语称哈香聂阿的山岭绵延近20里,自古以来就是河西走廊的门户和咽喉。当我登临高岭,目之所及,真像是一条横卧于天祝大地、头西尾东的巨龙。龙身之南,是滔滔不息的金强河,是水草丰美、辽阔无垠的抓喜秀龙草原;龙身之北,就是被天祝人誉为“金盆养鱼”的安远小盆地。
其实,乌鞘岭更是一条漫漫的历史之路。一代代文人武士、贩夫走卒走过,像是把乌鞘岭一点一点地放进一部浩大的典籍当中,“乌鞘岭虽盛夏风起,飞雪弥漫,寒气矻骨”。 方士淦的《东归日记》记载,道光八年(1828),“五月二十九日……惟过乌鞘岭极高寒,山多岚障”。林则徐在《荷戈纪程》中说:道光二十二年(1842),“八月十二日……又五里乌梢岭,岭不甚峻,惟其地气甚寒。西面山外之山,即雪山也。是日度岭,虽穿皮衣,却不甚(胜)寒”。
肃立于乌鞘岭上,阅读这些古人之句时,我仿佛看到李广、霍去病、张骞、班超以及更多的人们西去的苍凉背影。那点点背影,像是历史留在河西走廊上的点点鲜血。
在天祝的几天里,曾和友人踏访乌鞘岭。去时像亲密无间的朋友,待至岭上,则相忘于江湖,各奔东西地去寻找只属于自己的事物了。我独自一人,出神地坐在一小块草地上,看一群黑牦牛悠闲地吃草,看一朵野花搀扶着另一朵野花在微风中摇曳。放眼望去,还能看到海拔最高的古长城。目之所及的古长城经千年风雨的无情侵蚀,已成土埂,曾经耸立的烽燧也已倒塌,但从留下来的残垣断壁,亦可约略想象出旧时的恢弘气象。
大通河
地处青藏高原和内蒙古高原交汇地带的天祝,既有莽莽林海,又有终年积雪的山恋,还有芳草如茵的草原,这一切美景,得益于祁连山脉和马牙雪山的滋润。事实上,当你真正深入到天祝腹地,就会发现,大大小小的河流纵横交错。可惜,我只记下了金强河、石羊河以及大通河三条河流的名字。
大通河,应该算是天祝最有名的一条河了。
这条发源于青海海西州木里祁连山脉东段的河流,其最早的名字并非大通河,而是浩门河。顾名思义,一定是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宋代,因在河畔建大通城而易名大通河。我在天祝的数日游走,总是和大通河一次次不期而遇,如命中注定,我们总能如影随形。身处异乡,能有这样一条河流时时相伴,也是一件奢华之事,更何况,它始终为我提供着繁茂的树木和丰盛的牧草。让我更加倾心的是,在大通河的侧身之处,能够看到青海与甘肃紧紧拥抱的样子。
2007年,在大通河上游北岸距天堂寺约13公里处发现了一块巨大奇石,其形酷似龟驮宝盆。在经过盛大的欢迎仪式后,将这块石头陈列于天堂寺,一进门即可看到。我一直在想,这样一块石头,是不是言说着大通河与天堂寺的神秘关系呢?也许,大通河与天祝之间,也有着更加广阔的神秘关系。
如果说天堂寺、马牙雪山、乌鞘岭、大通河是披在天祝身上的一件华丽外衣的话,那么,在天祝大地上,还有许多深藏的私物,比如药王神泉,正是在那个山水相间、开满紫色小花的高山草旬里,我还在这里看到了刻在石头上的藏文,经清水一洗,就会现身;当然,还有汉长城的遗址,一个又一个垛口,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又一个古代的士兵威严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一段固定下来的时间。
所有这些,都是天祝大地迷人风情的梦幻部分。但是,作为一个只停留了短暂几天的过客而言,我更倾心的是天祝所赐予我的这一段无法替代的美好时光。三五个美酒、歌谣、诗歌相伴的夜晚,倾心的交谈,醇如青稞美酒的友情,如同赐予我的一份精美礼物,我将悉心收藏。
出自: 《丝绸之路 》 2009年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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