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苯教神灵禁忌对高原藏族生态文化的影响
论苯教神灵禁忌对高原藏族生态文化的影响
马春晖
[摘要]禁忌是人类社会最早的社会规范,藏族神灵禁忌是在原始宗教苯教影响下形成的藏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高原藏族生态文化既有积极的辅助功能,也有消极的不利影响。
[关键词]苯教;神灵禁忌;藏族生态文化
[中图分类号]G1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3115(2010)08-0057-03
藏族神灵禁忌是在原始宗教苯教影响下形成的藏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苯教中万物有灵的伦理观,使藏族在敬畏自然、崇拜自然的同时,也深深地对自然万物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禁忌。禁忌自然也成了禁忌神灵,禁忌神灵也就体现在对自然的禁忌中。禁忌是人类最早的社会规范,在法律尚未产生的原始部落里,藏族先民的言行举止都依赖禁忌习俗加以规范和约束。实际上,藏族禁忌在当时的社会历史形态中已经扮演着不成文的法律角色。这些不成文的禁忌早已经内化到每一个生活在高原上的藏民的内心深处,世代相传。
一、藏族神灵禁忌产生的基础
关于禁忌的概念,东汉史学家班固《汉书?艺文志》中认为:“阴阳家者,教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教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合人事而任鬼神。”这就是说,禁忌总是与神灵、宗教信仰息息相关。禁忌具有民族传统文化的性质,一个民族的禁忌一旦形成,就成为本民族的传统习惯,构成反映本民族的共同心理素质,而且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保守性。 “无论禁忌为何,它都是神圣的、重要的、有价值的、危险的、不可触犯的、猥亵的、不直言说的。”
神灵禁忌的产生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它是在远古人类朴素思维的支配下,在一种超自然力量作用的基础上形成的。在藏族先民看来,自然界生物的生老病死、暴雨鸣雷、火灾洪涝、日出日落、月圆月缺都是由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支配的结果。因此,藏族先民认为水有水神、山有山神、部落有部落神等。他们认为超自然的力量之所以作祟,必定是有人对它们有所冒犯,因而才降下重大灾难来惩罚人类。超自然的力量是神秘而不可理解的,越是奇异的不可理解的事物,就越被信为有强大的超自然力量潜伏在其中,种种禁忌就油然而生。藏民族各种禁忌的起源与藏民族原始宗教信仰密不可分。苯教的核心内容——万物有灵伦理观,将大自然的崇拜与敬畏相交织在一起,对各种自然物都赋予神性,因此,对众多神灵的信仰、依赖、恐惧逐渐演变为对自然的禁忌。
二、藏族神灵禁忌的重要内容
龙神,也译作“鲁神”,与汉语中的龙不是一个意义。藏语中的龙神形象模糊,而且居住地点也不确定,泛指地下或水中的动物,如鱼、蛙、蟹、蝌蚪、蛇等。霍夫曼在《西藏的宗教》一书中写道:“这些龙的最初的住所是河和湖,甚至是些井;他们在水底有家,守卫着秘密的财富。有一本苯教著作上说,龙住在一种奇怪的山尖上,在黑岩石上,它的峰顶像黑乌鸦的头一样,也住在像猪鼻子似的坟堆上,像卧牛山上,也住在柏桦树和云杉上,也住在双山、双石和双冰川上。”苯教的经典《花、白、黑十万龙经》着重介绍了藏族对龙神的崇拜及其禁忌仪式。藏民认为,龙神时时刻刻威胁着人的生命,是世间400多种疾病之源,所谓的瘟疫、天花、梅毒、伤寒、麻风病都与龙神有关,将这些病统称为“龙病”。对龙神献祭,往往都在湖泊、河流、泉水、沟渠等处进行。献祭的食物也是鱼类最喜欢吃的东西,有藏红花、芝麻、畜肉、酥油、奶制品和芫荽等,这些献祭的食物称为“龙药”。因为龙神多居住在有水的地方,所以,藏民十分注重水源的干净。禁止向水中倾倒污秽物,禁食鱼、虾、蟹、青蛙、蛇等。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取悦龙神,让龙神各司其职,护佑人类不生怪病,不受寒冷、饥饿的侵害,农牧业风调雨顺,生活幸福安宁。
一般认为年神都是瘟疫传染病的散布神,没有固定处所,也没有具体现象,常常依附在死物上,最容易被人触犯。苯教典籍中称年神的根基在空中和光明之处,但活动的场所常常在山岭、峡谷中游荡,在石缝、森林中安家。触犯年神会给人间带来瘟疫,因此瘟疫也被称为“年病”。藏语中与“年”有关系的词汇也大多带有凶残之意,如把不治之症的病叫“年病”,把那些残暴无人性的人叫“年者”,把世界上最凶险的地方叫“年地”等。年神还是雹与雪两种灾害的掌管者。苯教经典称,雹灾与雪灾就是年神在云层中吐出的毒水而形成的。所以,要对年神勤供奉,人经过高山雪岭、悬崖绝壁、密林旷野时,不能高声喧哗、滞留玩耍,要十分迅速地通过离去,否则就会触怒年神,招致狂风怒卷、大雨倾盆。藏民也常常把一些人得怪病附会成他们触怒了年神。
赞神是苯教中地位较高的神,住在天空中,是一种形体酷似马、牛、猪等动物,性情更为凶悍的神灵,代表着雄强、力量、威严。常常有具体的形象,如载末尔是西藏著名的赞神,后来被莲花生大师收服成为佛教的护法神,现在一些寺院还有载末尔的塑像。赞神居住在天界,藏民认为赞神常年四处游荡,最喜欢的是骏马,因此将骏马印制在一种小方块的纸上进行献祭,称为“放风马”。每到祭神的日子,在山口处将“风马”向空中抛散,如果“风马”升到天空,被认为是吉祥的征兆,如果“风马”落地,认为来年要受灾祸等。
土主又称“登玛”,被认为是地上、地下财富的守护者。人们生活的优劣与它有关系。每年春耕下地播种前,须做宗教仪式,向土主献祭品,煨桑,诵经,否则不能开播。在藏区修房之前需要在修建的地址上煨桑、献祭品,请求土主在建房的活动中护佑以得到平安。在打桩时要向土主敬献宝瓶,宝瓶中一般装有金、银、各种谷物、牛羊的角、尸骨毛发等,经僧人或神汉行过仪式后埋入建筑物下面,护佑居住者人丁兴旺。在青海一些藏区,人们认为土主喜欢吃小孩,因此,当某家的孩子不幸离世时,家人常常会说是土主把他的孩子收走了,有些家长甚至将小孩的遗体埋在自家院子里来取悦土主。
家神被认为是和人日常生活在帐篷或一室的神灵,主要职责是保护家庭平安、财富安全。藏民认为,对家神勤供奉,其神力也会渐渐增加,不仅能守护自家的财富,还能从暗中将他人的财富偷运到自家来;反之,将不守家护院,还会招惹麻烦,把自家的财富宝贝任意地损坏或偷送给他人。因此,日常须保证家中卫生清洁,污垢之物不能随便乱扔,有好吃好喝的,须先向家神供奉,在室内也不能有污秽之物堆积,妇女生孩子也不能在帐篷内,不然会触怒家神。
灶神是主要掌管厨房炊事的神,对它的禁忌主要局限在灶房内。藏民家里一般要在灶房里面供奉神龛,每次烧奶茶后都要向灶房中的一面墙壁泼洒或涂抹一些来敬献灶神,每年新打的酥油要在灶房墙壁或柱子上涂抹一点,让灶神先尝享用。绝对禁止在有涂抹酥油的柱子或墙壁上泼污水、悬挂脏东西,不能把头发或动物的毛发等赃物放入木材中焚烧。认为这些行为将使灶神发脾气,火膛中的火会喷出来烧伤人的眼睛,做的饭也会无味或者夹生。
三、神灵禁忌对高原生态文化的社会功能
神灵禁忌在原始部落中承担着不成文的法律意义。如今,随着社会的变迁与进步,高原藏族对神灵的禁忌文化并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相反,它仍然在社会功能方面有许多辅助作用。
(一)积极的社会功能
1.调节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神灵禁忌在客观上具有保护自然环境、维持生态平衡、体现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功能。大自然是全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础,尤其在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环境及其脆弱的特殊条件下,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显得更为重要和迫切。对神灵禁忌客观上起到了对自然的珍爱和保护,诸如对草皮不随意开挖,树木不随意砍伐;不向湖泊、河流、泉水倾倒污物,注重保护水源;不乱猎杀神山上的动物;不随意打捞湖泊中的鱼虾等,这从客观上保护了藏区自然生态系统的持续稳定发展,保持了物种的多样性,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理念。众所周知,青藏高原海拔高,气候严寒,自然环境脆弱,一旦被破坏,大多就是毁灭性的,将永远无法恢复。青藏高原之所以现在有比较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有赖于长期以来藏民从宗教信仰的角度出发,给予高原生态的关怀和保护。
2.神灵禁忌调节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
对各种神灵的禁忌,看起来似乎荒诞不经、非常迷信,但仔细研究会发现,任何一种禁忌,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不管是自觉性的还是隐秘性的,大都深刻地反映了藏族现实社会人们生活的要求。“禁忌是人类自我控制的手段之一,没有禁忌,人类社会将失去秩序,无从发展。因此,克制性的禁忌与那些进取性的创造一样,值得我们投以敬意。”藏族对神灵的禁忌,其实质是审视自我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是建立日常生活规范的约束机制。使藏区各种社会因素、力量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凝聚藏族社会力量,从内心深入赋予藏民和严酷自然斗争的勇气和面对严酷自然给藏区社会带来灾难时心灵上的慰藉。
(二)消极的社会功能
对神灵的禁忌源于对变幻莫测的大自然的畏惧,其消极的一面是“支配着禁忌体系的正是恐惧,而恐惧惟一知道的只是如何去禁止,而不是如何去指导,它警告要提防危险,但它不可能在人身上激起新的、积极的道德能量。禁忌体系越是发展,也就越有把人的生活凝结为完全的消极状态的危险”。
神灵禁忌,从某种意义上束缚了人们的思维,强化了人们所固有的惰性心理,它会在信仰者的心理上产生自我封闭和消极避守。为了达到趋吉避凶的目的,人们往往用传统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来解释现代意义上的诸多新鲜事物,解释自然界所发生的一切怪异和神秘的现象,从而不利于吸收现代人所创造的一些文明成果和对于自然规律的探求,不利于民族之间的文化传播和交流,缺乏对新鲜事物的认知程度和理解水平,严重地阻碍了人们开拓进取的精神和创新求异的思维。
在藏区,人们每逢红白喜事、差旅远行、生病损伤、矛盾纠纷等,都要请僧人或神汉来占卜吉凶,以断是非曲直。若被断为凶日,即闭门不出,在家诵经,向神山、神湖或一些神物煨桑、朝拜、献祭、布施等。更有信仰虔诚者,不畏路途遥远,施舍钱财,一路磕长头绕神山转山、朝拜,导致最后赤贫而依靠乞讨度日。
对妇女的诸多限制也是神灵禁忌中最为消极的一面。献祭活动中往往认为妇女是不洁净或者不吉利者,忌讳妇女触摸祭品等,特别是月经期妇女,更是受到很多限制。林惠祥先生说:“原始人处于迷信的心理对于妇女的月经是觉的恐怖的,由此再生出对于秽亵的恐惧,因此妇女对于凡有圣法性质的举动不得参加,对于圣神的物体不得接触。这种心理对妇女在社会上的地位自然受到影响,她们被排除于某种活动之外,以及由此而减少自由,实在是由于妇女的生理上所引起的一种迷信的恐怖。”为了敬畏家里的家神、土主,妇女不允许在帐篷里分娩,而将妇女置于牲畜圈中分娩,认为会得到牛羊的感应而分娩顺利。这些习俗严重地影响了妇女的身体健康。除此之外,对寡妇、病残者也都有歧视,破坏了和谐的人际关系,强化了人际关系中不应该有的封建迷信思想。如不允许寡妇和没有生育能力的妇女参加别人的婚礼,认为寡妇和没有生育能力的妇女会给新婚夫妇带来晦气;敬神献祭的事情由男子来做,而背水、扛物等繁重的体力活多由妇女承担。这些忌俗严重伤害了妇女的感情和自尊。李绪鉴先生指出:“寡妇、鳏夫,在人生的中途就失去了终身伴侣,本应该受到社会的同情和帮助。但是却被视为‘禁忌的人’、‘不吉祥的人’,因而不欢迎她们参加人家的喜庆活动,在心理上使她们受到屈辱和压抑,更增加了她们的孤独感,禁忌在这些人同别人之间垒起来无形的墙壁,造成了人间不应该有的隔阂。”另外,名目繁多的神灵禁忌,使生活在高原上的藏族面对日常生活,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束手束脚、平静顺服,对各种神灵的献祭让他们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与经济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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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2010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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