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人

　　御史佛伦是家父的老朋友，他说有一户富贵人家中，一位奴仆因为闲游放荡且不务正业
，被主人赶出去。奴仆心中怀着怨恨，为人又苛刻，就制造没有根据的流言，诬陷主人家内
外不肃，帷薄不修，并分条逐项的叙述妇女淫乱的状态，说得十分鲜明又写实，很短的时间
内，便传布开来。
　　主人也渐渐听闻到此事，却苦无办法使他闭口不言，又没有门径与他争论是非曲直，家
中的妇女们只能烧香拜佛，叹息地告诉神明这件事罢了。
　　有一天，这个奴仆与几个同党，坐在茶店喝茶，刚刚才相谈甚欢，无所拘束地故作惊人
之语，说些令四座皆惊异的事，忽然一声呼喊，跌伏在茶几上，一命呜呼死了。因为检查不
出缘由，就以被痰噎昏致死，呈报上级官府了事。官府人员为他殓尸埋葬，只用薄薄的棺材
加以浅葬，竟然被一群野狗掘出棺木，吃掉了尸体，残缺的骸骨散乱不整。追究原因後，才
知道是他负心的报应啊。
　　佛伦天性温和，不与人争，且不喜欢听闻别人过失。凡家中的仆役，不论男女老少，只
要说旧主人过失的，必定善加差遣离去，就是以这位好说主人是非的奴仆为借镜。
　　佛伦曾经对我说：「北宋初年开国将领党进，有一次听闻演戏的人说『平话』（演戏的
优人，演说典故事实，称为平话。），讲到韩信的故事，马上加以斥责，并驱逐离开。有人
问他原因，他说：『此人对我说韩信之事，必也对韩信说我之事，这样的故事，怎麽可以听
呢？』千古以来，许多人笑其昏愦糊涂，不知他实在是绝顶聪明之人。那些喜欢对我说他人
是非，往往忘了他也对别人说我是非，这才是真正的昏昧不明啊！」
　　这实在是通达人情事故的评论！(见《阅微草堂笔记．姑妄听之二》)
　　　　　　　　　　　　　　　　　　　　　第410期 公元2010年12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