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自微吟輒憶君──雪公與莊太史

                                      


    「莊太史」是雪公對莊陔蘭先生的一貫尊稱。莊太史，名陔蘭，字心如，生於清同治三
年，進士翰林出身，是山東莒南大店鎮有德望的士紳。清廷保送莊太史到日本法政大學法政
專修科學習，光緒三十四年學成回國，任山東法政學堂監督。這一年，雪公十九歲，進入山
東法政學堂學習法律，攻讀監獄專修科，因此有緣在莊太史座下親承教誨。

    莒縣患難

    清廷覆亡，民國肇興，軍閥橫行，各種思潮衝激神州時，國學、新學兼備的莊太史，參
與其間，共謀國事，力挽狂瀾，以求一方安定。民國十四年，孫中山先生辭世後，莊太史覷
破世事如幻，從此脫離政界，到青島嶗山廣善寺研讀佛經，民國二十一年回大店故里賦閑。
大店鎮原屬莒縣，現今改隸臨沂市莒南縣，往北有路直達日照市的莒縣，兩地相隔不遠。
    民國九年，雪公三十一歲，出掌莒縣獄政，直到四十七歲北返濟南，在莒縣長達十六年
之久。十六年六月，國民革命軍圍攻臨沂，縣府知事棄職逃走，莒縣秩序大亂。雪公親率警
兵全副武裝巡視彈壓，人心稍微安定。十九年中原大戰，街巷流彈如雨，雪公與縣黨部委員
、縣建設局長一同縋城，向中央軍解釋，戰事因此停歇。二十三年三月，韓復派軍掃蕩叛軍
、土匪，聲威大震，人心稍安。

    同修莒志

    兵事結束，人心大定，政府開始著力內政。二十二年冬，莒縣縣長盧少泉，聘請莊太史
出任《重修莒志》總纂，「復聘李君炳南、周君召亭、莊君符德、趙君阿南，分襄厥事。」
（盧少泉《重脩莒志》序）。二十三年二月，在賈氏花園開局編纂。《重修莒志》共七十七
卷，雪公負責編纂「古蹟、軍事、司法、金石」四類。
    《莒志》，上起周武王十三年，下迄民國二十四年，「三千餘年之事，彙為一編」（莊
太史《重修莒志》敘例）。全書體例完備，記敘詳實，對莒縣文化的搜集、整理與記錄，堪
稱莒縣歷史上的盛事。二十四年定稿，為解決出版資金不足，據說莊太史訂出潤筆價格，賣
字以補資金缺口。

    孔府共事

    民國二十五年，《莒志》重修結束，雪公整裝北返濟南，結束莒縣──治獄、保安、護
民、修志的生涯。這一年，莊太史受聘到孔府，擔任孔上公姐弟的老師，教授四書五經以及
書法等功課。應聘的條件是：「一是不取酬金，孔家只需承擔任教期間的衣食住行費用。二
是自己不提請辭去，孔家不能辭退。三是想辭行時，孔家不能阻攔。」（見〈孔府塾師莊翰
林〉）
    孔府求賢若渴當即應許，所以孔德懋在《孔府內宅軼事》說：「莊老師年近七十，是個
翰林，經書和書法造詣很深是客居孔府，不要薪俸，只是每天生活所需，由孔府開支算是招
待，專教我們韻字和經書。」
    隔年一月，雪公受太史推薦，應聘入奉祀官府，任教讀先生及主任秘書職。

    亦師亦友

    莒縣修志時，雪公趁與莊太史共事之便，常將詩作《雪廬吟草》（即《燹餘稿》），請
莊太史批改，兩人亦師亦友，相知相惜。莊太史讚歎雪公詩作是「苦心獨造，語必己出，胎
息古人，而不蹈襲一字。」這是雪公詩的擅長處。莊太史讚歎雪公的古體詩：「格意俱高，
其規切時事者，感喟蒼茫，淋漓盡致，合於變風變雅之旨。」近體詩則「渾成跌宕之作，便
覺前無古人。」詩集有無待磨練之處？莊太史云：「渣滓未化，斧鑿有痕，是其通病。」
    雪廬詩經過莊太史的「指出多疵」，如「嫌於律調、韻腳欠穩、新韻欠融貫、某字不愜
、拗體用律句便不諧」雪公一一遵從莊太史的建議，更易詩中文字，甚至全首刪去。這段請
莊太史批詩的因緣，雪公在〈客臺二十年憶故友莊太史〉詩懷念不已：「昔日愁來詩百篇，
曾勞硃墨定媸妍；欲焚新稿投君塚，孤客猶吟二十年。」志士幽人愁於國事、家事，無處告
訴時，往往賦詩遣懷，雪公詩興一來足有百篇之多，有勞莊太史的硃砂筆一定美醜。自太史
作古後，二十年來只剩雪公孤客，仍有詩篇新作，真想到太史墳前焚寄，懇請太史「定媸妍
」。

    問寒問暖

    二十六年底，雪公隨孔上公去四川重慶，莊太史則留在曲阜聖公府。他非常關心雪公家
人生活，雪公哲嗣雲溪先生回憶說：「先父去重慶，莊老伯留在曲阜聖公府，是他關心家人
生活，將先父薪金按月匯寄到家中，並常來信問寒問暖，使我家庭生活得以維繼。」（見《
明倫》204期〈濟南行〉）
    三十五年九月，莊太史病逝于孔府。依照莊太史初到孔府時「我不提請辭去，不能辭退
」的要求，莊太史先厝葬於孔府東菜園，後遷葬于曲阜城西大莊村北杏林，此地是孔府提供
的公共墓地。

    書屋感懷

    孔府西院最北端有一處院落，孔上公與兩位姊姊童年時在此讀書，稱為學屋。「學屋共
有教讀先生四人，即莊陔蘭、王毓華、呂金山和李炳南」（見孔繁銀《衍聖公府見聞》）。
    抗戰勝利後，雪公陪孔上公返回曲阜，在學屋四周不忍離去，憶及與莊太史在此共事的
情景，雪公賦詩〈重過九槐書屋懷莊師心如二首〉，其中一首說：「書堆狼藉小窗前，欲話
平生轉悄然；獨有九槐枝上月，照人還似舊時圓。」書屋窗前，典籍交雜堆著，太史似乎還
在座位上。真想與太史一訴過往發生的許多事，回神才知太史早已不在。滿屋頓時悄然寂靜
，唯有九槐枝上的一輪圓月，依舊明亮照人。詩意幽遠，無限懷念。

　　　　　　　　　　　　　　　　　　　　　　　　　第413期 100年4月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