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诚法师:台湾法鼓山参学记二十二·走近法鼓
学诚法师:台湾法鼓山参学记二十二·走近法鼓
学风严谨、注重集体的佛教研究
留日教师的经验介绍
在佛教学院上课期间,上《菩萨戒》的证融法师给我们帮助很多。证融法师早年在中华佛研所毕业,后来到加拿大读书,随后转到日本留学,一直到得到博士学位后回到台湾。法师很重视戒律的研究和学习,针对学生上课提的问题会专门去阅读戒律方面的原典,乃至去专门打电话到台湾几个有名的持律道场请教这些问题后才慎重地给与答复。在给佛教学院的学生上的第一堂课上,法师就给大家介绍了她在日本留学期间看到的他们治学的情形,希望给大家未来的治学之路提供参考,以下就是她给大家介绍的主要内容。
一、日本佛教大学图书馆的建设情况
我是先到加拿大,后来转到日本龙谷大学上学,一直拿到博士学位。龙谷大学是日本最早成立佛教学系的大学,所属于日本的净土真宗。净土真宗是目前日本最大的宗派,财力也最雄厚,它有本愿寺,但因为当时势力太庞大了,所以皇帝很怕,就将他们强行分成了东西两大本愿寺。东本愿寺离京都火车站很近。东西本愿寺都有他们所属的大学,龙谷大学是西本愿寺所属的大学,东本愿寺所属的是大谷大学。在日本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大谷探险队,曾经到中国,将中国有关佛教的很多宝贝拿回去了。大谷探险队就是龙谷大学所属的,他们组织了一个类似西域探险队的小组到西域走一圈,拿到的那些宝贝到现在有些还没有办法完全整理出来,可以想象数量有多少。我们也许会说他们盗走了,不过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由于他们把在西域的那些法宝拿回去,所以这些资料被他们保存住了。他们日本保存这些资料是非常谨慎的。
证融法师
龙谷大学的藏书跟我们的不一样,有些图书馆都有好几个部门,像我们有校本部。我们所处的那个大学刚开始时很小的,是由他们的大殿发展成的,所以我们的那个大学刚进去就是他们的大殿,然后才开始盖校舍。凡是属于日本净土真宗的寺院,他们的弟子都可以送来龙谷大学念书,当然要经过考试,但他们的考试有加分。龙谷大学有分三个系,有佛教专攻方向的系,有佛教史学系。他的佛教史也是很强的,因为有探险队,所以带回来的资源很丰富。他们因为硬体和软体的资源都很丰富,所以他们可以培养出一些很优秀的学者出来。他们的佛教史学系是很不错的。还有净土真宗。
他们的图书馆是开放式的图书馆,学生都可以进去。但是他们也有一类闭架式图书馆,就是有一些珍贵的书他们不开放,是闭架式的。这部分闭架式的图书馆只有老师才可以进去,学生不能进,因为经常会丢书。他们这样区分,重要的资料就不容易流失,所以几百年的东西都可以保留下来。甚至有规定:几百年的线装书不准影印,因为一影印对书籍也会造成损坏,所以他们对书籍的保管方面非常严格。因为他们采用闭架式的管理方式,另外有些好书需要同时买好几本,因为要放到不同的地方,所以财力要很雄厚。他们的图书馆还有一类是研究生才可以进去的,也把它区分出来,因为研究所用的书籍和大学部也不太一样,所以就采用这样的区分,不过这样的区分也有一定的缺点。
世界排行三大之一的华盛顿大学图书馆,我在加拿大上大学期间也曾去过那里。他们的图书馆还书是二十四小时,图书馆有时候会开到十点,考试时甚至会开到通宵。他们图书馆的设备和开馆的方式对读者非常方便,他们还书的话在大学校门口旁边都有一个信箱,你要还书,只要投进去就可以了,不用急着说一定要在上班时间才可以还书,不用的。这些日本和西方建设图书馆的方式对我们是一种很好的参考,可以想见他们的学术研究之所以那样深入,和这些的建设密不可分。
二、日本佛教大学教学形式
我有学生在东京大学上学,他们东大的学习方式是博士班、硕士班、学士班一起上课,这种教学方式也是可行的。他们的方式就是由博士生来带硕士生和学士生。这些刚进来的初学和中等的学生参考久学的这些人是怎么做学问的,怎么来发问问题。由学长来带学弟,老师不管,他只管教,听不懂的话就去问那些学长,其实这是相当好的一种方式。由学长带学弟,这样学东西会很快,尤其是学语言。我当初在日本学习是在印度佛教组研究部派佛教,印度佛教组必须要学梵文。印度佛教组其实是很辛苦的,要学梵文、藏文、巴利文、德文、法文。印度佛教组要学习中观和唯识,学中观要懂得法文,学唯识要会德文,因为中观方面最权威的注解都是由法国那些学者做出来的,而唯识则在德国,因明在奥地利,这些西方的语言都要学。对他们来说,中英文都是要必懂的。日本老一辈的看汉文能力比我们要强。我在日本的时候,有些经典汉文看不懂,都要去请教我的老师:老师,这个是什么意思呢?他们老一辈自学能力很强。当然他们现在的年轻一辈要逊色多了,但他们也是直接拿起《大藏经》来就这样看的,不过他们解读《大藏经》有他们独特的方式,因为汉文毕竟不是他们的母语。他们要标注一二三四,表示读的顺序,而我们就不用。所以他们在交汉译经典的作业时,这些都要标出来,表示你是如何理解的,类似我们的标点符号,老师就按照这个来判断你是否有看懂。他们这种学长带学弟的教学方式,让学习可以变得很快,所以我在刚去日本时,老师就指定一位学长来教日语。他们学汉、梵、巴、藏文时都是有这样的传统,全部是由学长带学弟。你写毕业论文时,一定会用到这些语言,这时候指导教授就会让你去找一位学长, 或者由一位学长发心来带你,而如果是日本佛教组的话,他们就由学长带着学弟来解读一段经文。也是因为这样带的方式,所以他们的团队精神非常好。所以为什么他们日本佛教研究全世界第一,乃至到未来其他地方都很难超越,就是因为他们有团队精神。他们就像传法一样,一代传一代,就这样传,所以这个法永远不会断。因为一直是学长带学弟,所以他们的佛学研究就很强。
这是他们纵向的情况,而他们横向的交流又很广,像日本有各种的佛教学会,会办理各种的论文发表。如果你很用功的话,你每年都要发表论文,像我的指导教授就规定我们每年都要发表论文。尤其是在写博士论文时,他都有规定说你必须对外发表几篇论文以上,才有发表博士论文的资格。像我的指导教授规定我们必须要有五篇,没有五篇,他就拒收。所以我们不得不平常就要发表论文,寒暑假也是。这样有一个好处。他们日本有一本杂志叫《印度学佛教学研究》,我们简称“印佛研”,是日本最著名的佛教学方面杂志,他们在每一年到各个大学举办论文发表会,这个时候是日本佛教学术研究的盛事。这个杂志有个特色,在你刚开始前两年发表论文时,他只给你三页空间而已。而你发表越多,它也不断累积,随着你发表论文的情况来给你增加页数。因为发表的人非常多,而他们又将组别分的非常细,所以你不得不将你的核心观点浓缩到最小的页数。这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日本的佛教研究还是世界领先的原因。而他们发表论文都是要博士以上才有资格。你上了博士一年级,由你的指导教授推荐才能够发表。他们日本到博士生,快的话也就二十五岁而已,而到了这个论文发表会,日本学术界不论你退休也好,没有退休也好,从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到八十多岁的老人,即便八十多岁了,他还是拄着拐杖上去发表,看到这种场面就让人很感动。他们日本的佛教研究传统就是这样的。
三、日本学者的治学态度
我在日本期间参加了一个有关唯识的重要论疏《大乘庄严经论》的读书会,而这个经论的指导教授长尾雅人直到九十五岁时还在和我们一起读这本论著。他是在九十八岁时往生的。日本有各种依教授专长而成立专门的读书会,由指导的教授领着大家读。教授可以推荐他的学生,但人数不能太多。像这个《大乘庄严经论》的读书会,已经坚持了好久了,他们就是这样一品一品的往后念。长尾雅人老教授都九十几岁了,还将他读过的唯识的资料一点点输入电脑。他都到九十几岁了,还在带读书会,你可以想象他们日本人的治学精神。日本人的精神从这个地方就可以看出来。
而且他们注重团队精神。一个法要长久传下去,靠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一定要靠团体,他们日本人这点是做的非常好的。我希望我们将这个方法学起来,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将这个方法这样传下去,中国佛教才会有希望。中国佛教本身就是容易一盘散沙的,个人本位主义很浓厚,所以法不容易传得久,因为个人色彩太严重了,日本当然也会有,但他们更重视团队。我们这个读书会,我从学生时代就去参加,直到我毕业要回来台湾离开日本。他们日本的读书会就是这样,由老学者来带。而我们这个读书会有好几位日本很有名的唯识学者都在参加这个读书会,所以我们可以问问题,像这个读书会每次一读就读三四个钟头,中间没有休息的,老人家也一样。有时候一个问题我们可以讨论一个礼拜或两个礼拜,都在围绕这个问题讨论。我们读时以梵文的原典为主,当然还会读写本,写本各个地方传的有不一样的地方,所以要由专门的人负责读写本,碰到问题时就要回答这个问题在几个写本里面是怎么说的,在藏文、汉译里面又怎么说,所以必须要参考很多的版本,各有人负责。所以单单一品我们读了至少有四年,这个论疏总共有二十四品,读书会从长尾教授时代开始读,后来他往生后由另外一位教授接着带,还有人陆陆续续加进来,大家一起读,然后校订,全部完成,我今年才收到他们第一品的成果,这应该是第五年了。你看看他们治学的严谨程度!长尾教授将他对《大乘庄严经论》的解读都录到电脑里面,而他过世后,他的孙子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资料赶紧整理出来,因为他的电脑太旧了。他们做学问也是这样代代传承,父子同时都读佛教专攻,不过往往是第一代的最优秀。而这个《大乘庄严经论》的读书会以后就继续下去,现在他们每周还在持续。
听过了证融法师给我们介绍的日本佛教大学治学的概况,给我们的感触也很深。从早期来看,日本本身的文化传统并不深厚,但他们却很擅长于向人学习。当位于东亚大陆的中华文明达到顶峰的唐宋时期,他们也遣派大批的遣唐使、遣宋使抵达中国,将中华文明的精华深入吸收和挖掘,将其悉数传入日本,从而很快就造就了日本文明的成熟。而当近代,欧洲的现代文明迅速发展起来后,他们看到自身的不足,又迅速遣派大量的学者到达西方,去学习他们现代的治学方法,来改进他们自身的文化。值得深思的是:他们的现代化,并没有抛弃他们已有的文明,而是借鉴新的方法来改进,这种态度和我们过去完全抛弃自我文明的形势完全不同。当然,日本的佛教研究有优秀的一面,也有不足的一面,正如四川大学的陈兵教授说:“日本,可谓当代佛教研究的第一大国,其研究方法系本世纪初从欧洲所引进,出过高楠顺次郎、木村泰贤、宇井伯寿、荻原云莱等一批佛学大家,其研究成果和研究方法,对我国佛教研究影响极大。就人力、财力的投入和研究的广度而言,日本佛教研究显然强于我国。日本学者学风严谨,重集体研究,值得我们学习。但日本佛教研究,过于经院化,与佛教现实脱节,研究方法过于板滞,多搬用西方的哲学、宗教概念套佛教。中青年一代的佛学素养尤其是中文水平,较老一代大为降低,也缺乏思想深度,其研究多是为研究而研究,或为做博士论文而研究,其研究成果一般只流通于同行的狭小的圈子里。这与投入那么多的人力、财力研究的阵势很不相应。”(《佛法与佛教研究——陈兵教授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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