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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侣与哲学家的对白

       

发布时间:2016年06月28日
来源:昌列寺2016-06-27 《僧侣与哲学家》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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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对谈者:

  尚方思华何维尔(Jean-Francois Revel):法国人,法兰西学院院士,1924年生。哲学教授、政治评论家,所著的政治评论在西方世界皆引起很大的回响,曾任法国新闻周刊《快报》总编辑。为马修李卡德父亲。2006年4月30日逝世。

  马修李卡德(Matthieu Ricard):法国人,生于1946年。巴黎巴斯特学院分子生物博士。1972年告别西方的学院生活移居印度向西藏大师们学习佛法,出家为僧人。出家前曾写过一本鸟类迁移的著作,出家后写过多本佛教著作,他同时也热爱摄影,出版过多本摄影作。现在印度从事藏文经文的翻译,并大力推动人文教育。

  有关本书出版因缘:

  1966年,20岁的马修李卡德前往大吉岭遇见他的第一位西藏老师,对佛教有了初步的接触,那时他正是诺贝尔生物医学奖得主贾克柏的门生,学业正要步入辉煌期。完成博士学位后,他却告诉父亲,他要出家过灵修生活。

  马修出家后跟着西藏大师学习与翻译佛典,成了佛教西传的桥梁。

  31年后,在法国出版社安排下,马修和哲学家父亲针对佛教和生命的意义展幵对话,而催生了这本书。父亲对佛教犀利的质疑,让马修有机会为西方读者揭幵佛法神秘的面纱,佛法不是无为、迷信、被动的东方思想,它是一门心的科学。


  为什么要出家?

  父(哲学家):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

  子(僧侣):我还在念大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介绍喜马拉雅的修行者的纪录片,感到非常震撼。我觉得“如果有人有办法达到完美的境界,就一定是这个样子”。西藏佛教大师没有打算发展一种新的理论,而是忠于上千年的心灵传承,成为有成就的继承者。因为你和母亲的关系,我认识很多哲学家、思想家、艺术家、诗人、科学家……可是他们虽然在各自的领域中都是天才,但这些知识和才华并不能让他们成为好的人。一位伟大的诗人可能是一个混蛋,一位科学家可能对自己不满,一位艺术家可能自恋和骄傲。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感觉。反而那些西藏大师让我看到一种非常不同的感觉,他们的生活方式似乎就反映了他们所教导的一切。于是我决心去找他们。

  痛苦是怎么回事?

  父(哲学家):你最初的动机是不是要逃避痛苦?

  僧侣:痛苦是无知的结果,所以必须要被驱除的是无知。而最根本的无知是相信自身真正存在,相信现象界的实在性。减轻他人即时的痛苦是一种义务,但光这么做是不够的。必须要根治痛苦的根本原因。我不否认生物学和理论物理的迷人之处,但是知道了这些事情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快乐和痛苦的心理过程吗?难道没有一种内在祥和的方式,不依赖健康、不依赖权势、不依赖成功、不依赖感官享受,同时这个内在祥和也是一切外在祥和的源泉?

  佛法让你要清晰地认出“自我”没有实质的存在,这才是你所有问题的根源。放下对自我的信念,就可以让这内在的和平自然流露。佛法不只是在形容心中会产生的状态,它还能示范如何转换这些状态,所谓的“解放”这些状态。对“自我”的执着就是无知最基本的表现,也是所有负面情绪的根源。这个自我究竟在身体哪处?你越是去找它,越是找不到。到最后你会发现“我”似乎只是一个标签,贴在一个连贯的东西上。因为我们觉得有一个独立的“我”,这种感觉会把“我”和“他人”区隔开来。而对事物吸引和厌恶的转换就开始了。发现自我并非真实的存在,能够让我们不再被自己的念头所奴役。

  佛教是宗教还是哲学?

  父(哲学家):佛教是一个宗教还是一套哲学?你的转变是一种宗教性的转换,还是某一种纯粹属于哲学性的突破?

  子(僧侣):丹增仁波切经常被问这个问题,他通常以玩笑的方式回答:“可怜的佛教!宗教家说它是一种无神论的哲学,一种心灵的科学;哲学家说他是一种宗教——佛教似乎没有自处之地。也许正因为如此,佛教有了一种优势,可以在宗教和哲学之间搭起桥梁。”我会说佛教本质上是一个形而上的传统,从这个传统可以吸取智慧,这种智慧可以运用到每一刹那和所有的状况之中。如果我们对宗教的定义是要盲目接受一种教义,不需要自己重新发掘那个教义的真理,那佛教就不是一个宗教。佛陀说的很清楚,他的教义必须被检查,必须被思考,不能只是因为尊敬佛陀而单纯的接受。教义的真理必须自己发觉,通过不断地修炼最后迈向心灵的证悟。

  父(哲学家):但是佛教徒还是崇拜佛陀啊?

  子(僧侣):是的,但这并不是因为人们把他当做上帝或者圣人,而是因为他就是究竟的老师,证悟的化身。“佛”的意思是“觉悟者”,成就真理的人。藏语中佛被翻译成“桑结”,桑是“摧毁了”所有蒙蔽智慧的负面障碍;“结”是他“培养了”所有属于心灵和人性的正面特质。

  关于迷信的问题

  父(哲学家):佛教在西方的形象非常正面,它一直被视为一种纯粹而直接的教义,可以被接受。但一旦来到亚洲,就会被震撼,因为佛教的方式充其量只能被称为迷信:写满经文的旗子、法轮、相信轮回……我那天看到的那个三岁小孩,又号称是什么转世灵童。这是怎么回事?

  子(僧侣):对于许多宗教而言,意识持续到死亡之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佛教,证据来自一些人的经验。佛教所谓的轮回,绝对不是某种“个体”附在另外一个个体上,也不是心灵的转换,因为没有所谓的灵魂。通过许多次转世所留下来的并不是一个“人”的身份,而是一种被培养出来的意识流。至于经幡和法轮,并不是迷信,只是反映佛教有各种丰富的方式,来提醒我们对心的觉察性。风吹动的经文旗、油灯的火、热气转动的法轮、刻上咒语的石头,我们所作所为,自然界的每一种元素,都可以刺激我们从内在祈祷,激励我们的利他念头。“不论吹过这经幡的风吹向哪里,愿它所碰触的所有众生,能从他们的痛苦中得到解脱;愿他们能经验快乐以及快乐的因”。

  父(哲学家):到底什么是咒语?

  子(僧侣):咒语的意思是“保护着心的东西”——不是害怕心会遭遇什么灾难,而是担心心会被干扰,会混乱。念诵能够帮助我们让心的表层运动平息下来,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表层下的本质。

  关于转世问题

  父(哲学家):关于转世的问题你一直强调是一些人的经验,也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但这都不是证明。

  子(僧侣):佛法中,有三种条件使一句话成立:直接经历、不可推翻的演绎以及值得信赖的论证。我们所谈论的不是神迹,而是许多世纪依赖许多喇嘛都共同经历的内在经验。

  父(哲学家):我不认为他们可以欺骗我们,但那些可能都是幻象。一个人可以完全诚恳,一辈子没有想要欺骗别人,但还是可能会看到幻象。

  子(僧侣):轮回的存在是唯一能够证明非物质性意识的事实,就是意识的连续性。我说说我的经验:有一天我在老师康居仁波切附近的小茅屋静坐,我想到小时候杀害过的所有动物。想到这些我心中交替着悔意和错愕。于是我去找康居仁波切。一看到我,康居仁波切就笑了,我还没说话,他就对我说:“你这辈子杀了多少动物?”这件事对我来说是非常自然的,我的反应是微笑。“当信仰离开理性,就变成迷信,当信仰背叛理性时更甚之。但当信仰与理性合并的时候,就能够防止理性变成一种纯粹知识性的游戏。”佛法的信心不是盲目的,也不是对某些教义的非理性信仰。

  我亲自参加过寻找转世灵童的工作。小孩找到后,我们要为他在山洞里举办长寿仪式。当时只有两岁半的小孩决定自己做加持。他做的平静而有耐性。他能非常准确的叫出这些人的名字。人群中有一个人来自不丹,是钦哲仁波切生前的老佣人。一位喇嘛提醒他仪式快结束时,这孩子指着人群中的这个老人,要求对他做加持。老人立刻掉泪。

  佛教和心理学

  父(哲学家):19世纪某些哲学家比如叔本华,被佛教吸引的理由是认为它可以提供一种方法,通过忘记自我而达到某种宁静境界。最近,反而是对心的掌控技巧引起了更多的注意力。佛教心理学是怎么样的?

  子(僧侣):仅仅能够辨认出一个情绪把它引到表面上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懂得如何让这种念头和情绪得到解脱,就是要消除它在心中的任何痕迹,让它不要再被混乱所捆绑,不然它很容易创造出连锁反应。“不喜欢”-“敌意”-“愤怒”,最后它会成为负面的语言和行为。有两种禅定方式,一种像狗,一种像狮子。你可以追踪自己的念头,就像小狗追踪它前面的石子,一个接一个。这只会让我们的心一直在混乱状态中。另外一种方式是像狮子一样,因为它会立即冲向丢石头的人,扑到他身上。这就是转向念头的根源。当你通过大量练习能令念头停住的时候,你要开始研究妄念的本质。情绪升起之前,它在哪里?它有任何特质吗?有确定的位置、形状和颜色吗?它会到别的地方去吗?你越是去研究它,它就越是找不到。你可以在这个“找不到”的境界禅定一会。当你了解到念头只不过是意识的显现,它就会失去对心的束缚能力。经过长期的勤劳修持,解脱的过程就会变得很自然。当新的念头升起,它就会解放自己,不再会干扰,也不再会控制你的心。念头的形成和消失一样快,就像用手指头在水上画画一样。

  什么是证悟?

  父(哲学家):佛教的真正核心是什么?

  子(僧侣):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定义佛教,就是首先把它视为一条道路。这个道路的目标就是要达成我们所谓的“完美”:究竟知识、证悟,这就是佛的境界。

  父(哲学家):在达到完美的那一刹那,我们会消失吗?

  子(僧侣):干嘛消失?正好相反,达成证悟,佛陀便开展庞大的助人行动,教导他人,指引他们。就像是导游,引领他人走向佛陀自己走过的路。唯一会消失,并且是完全消失的,就是无知。相信一个自我的存在,是无知最主要的表现。成佛的意义是对事物究竟本质的觉知,不是一种重新建立,而是一种发现。最基本的概念就是众生都有佛性。一般众生的佛性被埋在众多障碍之下,这些负面心理因素是因为执着于实质存在的自我及现象。“道路”就在于要化解掉所有掩盖真正本性的东西,让我们能够看到它真正的面貌。

  父(哲学家):这令我想起柏拉图对于回忆的理论。对苏格拉底而言,学习是一种回忆我们所遗忘的事物的过程。

  子(僧侣):证悟的目的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而是不再被它奴役。世界本身并不是坏的,只是我们觉知它的方式错了。所谓“娑婆世界”就是“存在世界的恶性循环”,是由无知所撑起的,是一个痛苦、散乱以及混淆的世界。整体而言,这个现象世界无始无终,但是生命有潜力打破这个恶性循环,通过净化自己意识河流的方式达到证悟,从此从轮回循环中解脱出来。换句话讲,我们可以终止痛苦的原因——相信自我为实存的无知。达到佛的境界者不处在“娑婆世界”和“涅槃”这两者之中。因为他已经从无知中解脱出来,不被业带入轮回;他也不停留在涅槃的平静中,因为他对仍在受苦的众生升起了无限的慈悲。

  什么是空?

  父(哲学家):你所谓的空性是什么?是虚无吗?

  子(僧侣):很多人对“空”的概念不安,甚至害怕。那是因为他们把“空性”和“虚无”混在一起了。“虚无”之中一无所有。而空性事实上是虚无的反义词,它是一种宇宙的潜能。任何现象,如果究竟本质不是空性的话,根本不可能显现。包括自我和外在世界,都没有任何东西是具体的永恒的,或有具足的存在性。空性并不是什么和现象分开的东西,它就是现象的本质。佛法说世界是没有“开始”的。在任何东西显现之前,时间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时间只是一个观者赋予一连串刹那的概念。世界没有真正或实质的存在,所以说现象世界就是相对层面,空性是绝对层面。“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并不是在否定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一般觉知。我们想否定的是,在最终的分析下,世界具有真正实质的现实。回到海森堡的话:原子不是东西,那么许多原子聚在一起怎么可能变成东西?

  父(哲学家):这难道不是无为的哲学?我们何必针对不存在的东西有所行动?

  子(僧侣):绝不是这样!相反,这个观念让我们走向更大的行动自由,让我们对其他人更开放,因为我们再也不会被自我的执着和现象的具实性所困惑。因为众生确实经历着痛苦的经验,所以就算是幻觉式的,要除掉这种经验也是对的。

  佛教的传教观念

  父(哲学家):佛教不像西方的宗教,它既不承认在另外一个世界中得到永生的实质心灵,又不承认一个我们可以向他祈祷,此生能够帮忙来生能够迎接我们的上帝。佛教和当地的宗教难道没有冲突的危险,没有竞争?

  子(僧侣):这种竞争没有依据。如果一方没有任何竞争的意图,对方的竞争就会自动终止。就是因为几个世纪以来,人们对宗教的了解程度越来越差,才会让某些群族利用宗教来进行压制和征服的行为。佛法提供观念,但从来不强迫这些观念,更不会想改变任何人的信仰。佛法就是愿意将经验分享给任何想参与的人。丹增仁波切常说:“我来西方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多创造几个佛教徒,而是要分享我的经验。”他每次演讲完都要说:“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任何话有用,请用它,不然就忘掉它吧。”试图让人改变宗教信仰不但可能会失败,也可能无意识中减弱他们对自己原来宗教的信仰。更好的做法是鼓励有信仰的人更加深自己的信仰,目的不是要改变人家的信仰,而是要增进他的福祉。

  如果一个人感到跟佛法特别有缘,愿意把佛法视为一条心灵道路,也不能阻止他自由的走向这个道路。接下来他就应该精进地学习和修行。虽然对其他宗教要保持容忍和开放的心,但我们必须投入自己所选择的宗教。

  什么是慈悲?

  父(哲学家):基督教有慈善的概念,它和佛教的慈悲相对应,但什么才是佛教的慈悲?

  子(僧侣):我们今天的教育几乎不再讨论如何使人变得更好,现在的教育越来越世俗,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知性以及累积知识。知识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用来建设,也可以用来毁灭。有人甚至说爱和慈悲完全属于宗教的领域,教育并不负责年轻人的心灵性。在西方,慈悲的字面意思有时暗示一种高姿态的怜悯,一种同情,但这种同情先假定自己和受苦的人之间有某种差距。但在藏文中“慈悲”这个词直译是“心之主”的意思,也就是应该主宰我们思想的东西。佛教所讲的慈悲就是解除所有痛苦的愿望,尤其是要挑战痛苦的因——无知、憎恨、欲望等。所以说这种慈悲一部分是针对受苦者,一部分是针对那个兴起慈悲的心。

  慈悲中可以包含慈善,包括各种布施。而为了要消除长期的痛苦,我们必须思考痛苦的起源,然后才能发现原来引起战争的是无知,是对报仇的饥渴、执着,以及一切令众生痛苦的东西。

  慈悲和爱

  父(哲学家):慈悲和爱之间的差别在哪里?

  子(僧侣):慈悲必须伴随着爱。慈悲没有爱就无法生存。而爱的定义是希望众生能够找到快乐,以及快乐的因。在此说的爱指的是完全的、无条件的爱,对所有众生没有分别心,没有偏见。男女之间的爱、对家人的爱,经常是霸占性的、排他性的、有限制的。其实这种爱含有很多自私的感情。这种爱可能感觉非常深,但是当无法达到预期的时候,它也很容易就会消失。同时,对家人的爱会同时附加一种感觉,觉得会和陌生人有距离,甚至敌意。真正的爱和慈悲可以延伸到我们的敌人身上,掺杂执着的爱和慈悲无法包容我们视为敌人的人。

  《圣经》里所说的“对邻居的爱”完全跟佛教中的爱与慈悲相衬。在佛教中爱与慈悲要和另外两种美德相结合。第一种是随喜的精神(看到别人好也会高兴),第二种就是没有偏见,一视同仁。最后,佛教中的爱和慈悲与智慧是分不开的。爱和慈悲与对事物究竟本质的知识是分不开的。爱和慈悲的目标在于让众生从无知中解脱出来。为什么慈悲有这么大的力量,就是因为背后这种智慧和知识。

  如何对抗现实的邪恶?

  父(哲学家):我觉得你讲的太抽象了,佛教在面对现实的邪恶时有什么办法呢?比如黑手党,或者种族暴力。西方的宗教和哲学始终认为邪恶是一种无法超越的障碍,他们同意邪恶是一个存在的东西。可是万能的上帝怎么会允许邪恶的存在,这一直是一个问题。

  子(僧侣):佛教认为所有众生的本性是完美的。即使被无知、欲望和憎恨掩盖住,但是没法改变佛性。我们太容易忘记这个本性,进入二元对立、负面的思考模式。这些又被转换成负面的语言和行为,接着创造痛苦。人的真正本性是一种平衡状态,暴力是一种不平衡的状态。暴力并不属于人最深的本性,因为暴力不但为受害者,也为始作俑者带来痛苦。以现实状况而言,佛教没有任何立场来防止卢旺达的大屠杀,可是要知道,其他任何人也都无能为力。西方的所谓现实政策、世界新秩序,都不能阻止屠杀的发生。但就算这种暴力倾向存在,也要依靠知性来解除它,不屈服于它的影响力。憎恨到底来自哪里?如果我们追踪它的根源,一切都是从一个念头出发。

  父(哲学家):很好,但是如果我们要把邪恶从世界中消灭的话,我们必须等六十亿人走向这个心灵道路,这要等很久啊!

  子(僧侣):需要花很多时间并不改变一个事实,就是没有其他解决方法。这种暴力不断的出现,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个人的转化。这种转化可以从个人延伸到家庭、村庄、以及整个社会。在历史上,确实有一些社会在某些时期能够保持和平。这是一个可以达成的目标,要看每个人愿不愿意以及能贡献多少。

  三种懒惰

  父(哲学家):我们必须小心分辨“科学”和“科学主义”。因为科学那么成功,使得人们相信任何一个问题都可以用科学的角度来看。甚至还有“科学社会主义”,很明显,这中间没有任何跟科学有关的事物,反而恰恰相反。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子(僧侣):科学的危险性就是它容易被分析式的冲力带走,让知识做过大的横向扩展。这种对事物细节的研究,不论多么有趣,重要性不应该超过智慧的追寻。佛教谈到三种懒惰。第一种就是把所有时间用在吃饭和睡觉上。第二种就是告诉自己,“像我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达到完美”。这种懒惰令自己灰心,反而令自己试都不去试。第三种,就是把生命浪费在次等重要的工作上,一个接一个,你会告诉自己,当你完成了这件或那件事之后,你会开始寻找你生命的意义。

  父(哲学家):你说“次要问题”?一个与心灵无关的问题也可以是一个重大问题。

  子(僧侣):对一个银行家来说,破产是一个重大问题。但对一个隐士来说破不破产是一个很次要的问题。经常思索无常可以解决第一种懒惰;思索修行所带来的变化和好处可以解决第二种懒惰;第三种懒惰的解法就是要认清唯一能结束一切做不完的事情,就是立刻把它们放开,转向真正给与生命意义的事。人生很短,要发展我们内在的特质,永远不嫌太早。

  佛教为什么在印度衰败?

  父(哲学家):在12至18世纪之间,印度的部分地区在伊斯兰教的控制之下。虽然如此,印度教还是继续作为主要的宗教,但佛教却被扫地出门。为什么?

  子(僧侣):佛教在印度衰退的原因至今还不是很清楚。从六世纪开始,印度重新恢复了婆罗门教的传统。这使佛教的影响力开始减弱。印度极不愿意放弃种姓制度,而佛教刻意地不去在乎这个制度。佛教向南传播到斯里兰卡,然后向东传到泰国、缅甸和柬埔寨,被称为“小乘”佛教。后来它往北,在2世纪到了中国,被称为“大乘”佛教。之后又传到日本,演变成许多不同的形式。根据大乘的教导,如果我们周遭的众生继续受苦的话,我们自己的解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在西藏,发展出第三乘,金刚乘。金刚乘在另外两乘上增加了许多种类的心灵技巧,让我们内在的佛性能够更快显现。金刚乘的视野虽然是超越性的,但他不遏止慈悲,反而加强、加深它。

  佛法不是教条,而是一条道路。僧团就是陪伴我们走这条道路的人。佛教不会强迫也不会试图改变人的信仰,那样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佛教一向不采取征服者的姿态,它多是通过心灵上的影响力来产生作用。这和邪教不同,邪教是纯正心灵传统的假版本,一有机会,它的面貌就会崩溃。邪教虽然能吸引信徒,但是它的欺骗性本质表现在它各种内在的矛盾、丑闻,以及不可思议的事件上。大部分的邪教中,对他人的要求非常多,但又猖狂地违反自己号称的理想。

  仪式与迷信

  父(哲学家):佛教吸引西方知识分子的一个原因是没有天主教那么多的宗教仪式。但当我到西藏时看到了更加复杂的仪式和道具,这在我看来是不理性的表现。

  子(僧侣):如果信仰违反理性,而且不去了解仪式中更深层的意义,就变成了迷信。拉丁文的仪式(ritus)实际上是“正确行动”的意思。蕴含着反省、沉思、祈祷和静思。一个仪式就变成一次心灵的修行。环境、音乐、念诵都是为了让心更平静而不是激起情绪。佛塔象征佛陀的心,经文象征他的语,佛像象征他的身。因为身体的右边被视为荣誉的位置,信徒绕塔的时候一直让佛塔在他们右手边的位置,以示对佛的尊敬。本尊有六只手臂,象征着六波罗蜜——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这些象征的形象让我们运用想象的力量作为心灵进化的因素,不会让我们被不受控制的念头带走。对西藏老师而言,这种仪式只有相对的重要性。有些闭关者把自己的时间完全投入在禅定上,有时会放弃所有仪式。米拉日巴尊者甚至公开藐视仪式。

  礼佛是表达敬意的一种方法,不是对一个神致意,而是对究竟智慧和代表究竟智慧的人致意。这种致意同时也是一种谦虚的举动,可以对抗傲慢。当我们双手、膝盖和额头碰地的时候,表示我们期盼净化五毒:贪嗔痴慢疑;当我们起身把双手在面前滑向自己的时候,我们想“愿我能把所有众生的痛苦聚集在我身上,解除他们所有的痛苦。”用这种方式,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能愿意普通平庸,把我们带回到心灵修持的道路上。

  如何面对死亡

  父(哲学家):蒙田说“作为一个哲学家就是要学习死亡。”这个过程在佛教教义中也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佛教对死亡的准备是怎样的?

  子(僧侣):佛教徒应该随时想到死亡的念头。这绝对不是悲伤或悲观的想法。这种思想反而激励着佛教徒去利用生命每一刻来转化内在。因为死亡的时刻以及造成死亡的状况是无法预测的,所以思索着无常和死亡永远是一种心灵修行的激励。初级的修行者认为死亡是可怕的,对道路有一点认识的人会去了解如何能自信而平静的度过“中阴身”。再来,他们会像农夫一样,只问耕耘不问收获,非常平静的面对死亡。最后,程度最高的修行者想到死亡,心中会感到喜悦。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死亡已经变成一个朋友,它只不过是生命的一个阶段,一个简单的转折。如果我们要面对死亡,等到最后一分钟是没用的。因为濒临死亡的时刻并不是一个开始心灵修行的理想时机。“中阴身”这个词的意义是“中间”或“过渡”状态。生命的“中阴”就是生与死之间的中间状态;死亡时刻的“中阴”,就是意识从身体分离出来的过程所占的时间。第一种分离是身体从有机体变成无机体的过程,第二种分离是意识的分离。我们会经历一种极为清晰的状态,然后是一种极大的喜悦,到最后会经历一种完全没有意念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中,有经验的修行者会认出“究竟本性中阴”,会持续待在里面而达成证悟。大部分情况下,意识接着就进入“形成的中阴”,就是死亡和下一次投胎之间的中间状态。渐渐地,另一个存在状态的细节才会开始出现。普通人投胎是因为“业力”的吸引,而证悟的人投胎是刻意在适当环境下再生,为的是要继续帮助他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有办法找到过去老师的转世。

  如何看待创新

  父(哲学家):西方有一种倾向,把最高的价值放在“创新”上。在西方,最好的称赞就是声称一件事“是个新的想法”。就连艺术和文学,你必须创新才能生存。

  子(僧侣):我认为不断发明新东西的欲望,就是因为过度强调“个性”的重要性。西藏有些伟大的神圣艺术作品,艺术家为作品投入所有的心和才华,但是他们的个性完全不表现在作品上,他们的艺术品是不具名的。人民通过绘画和舞蹈这些艺术和心灵保持联系。在西方当一个艺术家把画布涂成蓝色,挂在博物馆中,我认为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人大喊“国王没有穿衣服!”西方的“创造力”并没有使我们变成更好的人。真正的创造力意味着渐渐除去无知和自我中心所造成的遮蔽,揭开心和现象的究竟本质。这才是“新”的发现。

  佛教徒还要不要努力?

  父(哲学家):佛教似乎可以概括为“我对世界的影响力其实只是一种幻想,这个幻想带给我庞大的期望和失望,让我活在不断变化的喜悦和恐惧中。”

  子(僧侣):这比较像印度教对“业”的解释:最理想的方式就是完全接受我们的命运,不去抗拒它。但是一个佛教徒会采取不同的立场。他会接受现在,因为这是过去所发生的事情的结果。但是未来完全要看他自己,他永远在一个十字路口上。能够看到自我不是真实存在,不会让我们毫不在乎的接受任何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反而会让我们更自由地行动,不受“我”的拘束,不断制造出一连串吸引和排斥反应。从自我中心解脱出来,让我们能有更大的行动自由。过去已经演过了,但是未来还没有。

  哲学家的结论

  和马修的对谈中,我学到了:以一个智慧系统而言,我越来越欣赏佛教;以一个形而上学系统而言,我越来越怀疑它。我们的对话也帮助我越来越了解,为什么佛教今天在西方世界可以引起那么大的兴趣。最主要是因为佛教填满了一个缺口,这个缺口是因为西方哲学遗弃了伦理和生活艺术的范畴而造成的。17世纪末期,西方哲学抛弃了苏格拉底的问题:“我应该如何过活?”佛教在这个领域有很多可以教我们的。我愿意说佛教所表现的是一种谦虚、实际和勇敢的智慧。

  僧侣的结论

  我们不应该期待西方修行佛法的情况会和东方一样,尤其是僧侣隐士的生活方式。虽然如此,佛法似乎能够提供一种方式,让所有人都能得到一种程度上的内在和平。问题并不在于能否创造一种西方的佛法,问题在于如何运用佛法的基础真理,让所有人都有的完美潜能实现出来。

  在我们的对谈中,我想做的是分享和解释,我父亲想做的是分析和比较。在我流浪的过程中,和父亲的亲密关系从来没有减弱过。我们从来没有机会讨论生命的这些原理。但是对话再有启发性也永远不能取代个人经验的安宁。如果我们要了解事情的真正面貌,那是不可缺少的。佛陀经常说:“是不是道路就看你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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