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仁入唐求法通如之旅路线考
[南京]东南文化,1995年第4期
25-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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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鉴真(687—763)于公元752 年(唐天宝十一年)东渡日本后近百年,日本高僧圆仁于公元838年(日本仁明朝承和五年, 唐文宗开成三年)飘海入唐求法,返日后著有《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下简称《行记》),为中日两国文化交流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行记》与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马可?波罗《东方见闻录》(《马可?波罗行记》)一起,被并称为“世界三大游记”,在世界文化史上享有盛誉。当代中外学者视《行记》同球璧,深入研讨,已有《世界史上的圆仁——唐朝中国之旅》〔1〕、 《入唐求法巡礼记研究》〔2〕等书问世。然而,由于沧海桑田变化等原因, 对于圆仁与遣唐使藤原常嗣等一行入唐历尽劫波、九死一生处——即今南通市至如皋市域的一段入唐路线及古今地名对应情况的了解,学术界迄今扑朔迷离。为之,笔者上下求索,似有得益,今撰《圆仁入唐求法通如之旅路线考》一文,藉以抛砖引玉,就教于读者和师友
一、唐代长江北岸沙嘴地理形势
如果我们能够探画出圆仁时长江口的地理形势图,那么圆仁入唐求法途经南通、如皋一带的路线问题便可迎刃而解。长江,古称大江,现绘制《唐代大江北岸沙嘴地理形势图》(图一)。
(一)绘图依据
1.北岸沙嘴 依据民国《如皋县全境分区图》(图二)所标范公堤(捍海堰),可大致确定晚唐时期长江北岸沙嘴端的地形。
民国《如皋县志?堤堰》载:“捍海堰,即范公堤”,唐“大历元年(766)黜陟使李承实任淮南节度判官,忧海潮涨漫,田畴尽废, 乃自楚之盐城入扬之海陵约亘百余里,筑以捍海”, 宋天圣中(1023 —1032),范仲淹监西溪盐仓时,力主修筑,使堰“南接通州,北接东台”。
据载,历代修复范公堤达16次之多,然基本上都是在原址进行的,清人吴铠《捍海堰诗》亦有:“长隄一道走蜿蜒, 保障东南八百年”之句,所以,晚唐时期长江口北岸沙嘴端的地形可沿范公堤一线大致确定。
2.胡逗洲 依据《中国历史地图集?唐?淮南道》、《江海平原成陆图》(图三)所标通吕水脊,可大致确定夹江(古横江)南胡逗洲的界围。
南通市天宁寺有明天顺七年(1463)碑刻,中述该寺始建于唐咸通二年(861),可见今南通市在晚唐时已经成陆, 亦可断定胡逗洲南缘可达今南通市区,而市南5公里的狼山、剑山、军山、马鞍山、 黄泥山当时则俱在江中。〔3〕
1990年7月,在通州市石港镇九家庄村6组距地表1 米左右的土层中出土犁尖状盘铁两块,1991年4月,在同一处又出土鸟形盘铁1块及陶瓷片等〔4〕,经鉴定,其上限可以推溯到五代以前, 可见石港在晚唐时已经成陆,亦可断定胡逗洲的北缘可达石港镇域。
经实地考察,今通州市石港镇至通州市九圩港河段,原是一条古自然河道无疑。晚唐时期,这里当是胡逗洲东、西沙洲间宽阔的隔水,海船可以畅行。
3.古横江(又名北海、白水)
这是一条位于北岸沙嘴与胡逗洲间的夹江,探索古横江是我们解决圆仁、大使船入唐途经南通、如皋路线问题的关键。
宋《太平寰宇记?通州》载:“古横江在洲北,原是海,唐代天祐年间(904—907)泓涨,今有小江,东出大海。”文献证明,唐代的这条支泓在宋代被称为古横江。
依据位于范公堤弯口的花市街(今属如东县,名胜利街)(图二)、位于古河汊北端的如皋市白蒲镇(图三)和老岸,可大致确定古横江北岸一线。关于老岸,民国《如皋县志?堤堰》载:“老岸,西接老周庄,通泰邑洋港,东接北围桥,通龙游河,延袤十数里,即古之江岸也。老岸,为高原之屏障。”
依据通州市石港镇、如皋市九华乡赵家园存活千年以上的古银杏址,再参照明嘉靖《惟扬志?今通州图》(图四),可大致标出自赵家园向南弯去的古横江南岸一线。
南京博物院于1973年在如皋市蒲西乡马桥村第3村民组距地面2.3米深处出土了一艘唐代早期的水密九舱木船;如皋市文管会于1990年4 月7日在老岸之南的葛市乡新建村距地面2.5米深处发掘唐海兽葡萄镜和唐开元通宝古钱币各一枚;在如东县汤园乡也发掘过东晋至三国时的古独木舟一艘,这些都无可非议地证明:老岸以南的葛市乡至蒲西马老桥村、如东县汤园乡一线乃处于古横江水域之中。30年代,中国著名土壤学家侯光炯来如皋调查,在他绘制的土壤分布图上(图三)也可看出,古横江域的土壤是独特的,被称为“白蒲粉沙壤”。
古横江为何在唐代又名北海?其一,宋《太平寰宇记》有述:“古横江在洲北,原是海。”其二,南宋末年,丞相文天祥航海,有一段关于北海的记述:“北海口,淮海本东海,地于东中,云南洋、北洋,北洋入山东,南洋入江南,人趋江南而经北洋者,以扬子江中渚沙为北所用,故道经于此,复转而南,盖辽绕数千里云。”“扬子江,自通州至扬子江口,两潮可到,为避渚沙及许浦顾诸从行者,故绕去北海,然后渡扬子江”〔5〕。这里,对为何称之为北海, 北海与扬子江的关系都解释得十分清楚。
古横江为何又称白水?这是因为北岸沙嘴与胡逗洲形成了喇叭形江海口,跟今天的钱塘江口十分相似,其向内逐渐浅狭,由于潮波的传播受到约束,因此,形成的涌潮呈白浪滔天的景观,在古横江的中、上游则呈淤积之势,多渚沙,故潮水上来,渚浅浪高,亦是白浪滔滔,故名白水,非常形象生动。
《行记》中关于白水的记载有多处:
(1)6月28日:“巳时至白水,其色如黄泥……望见前路水还浅绿……未时,海水亦白,人咸惊怪……风吹不变,海浅波高,冲鸣如雷。”这里所指白水位置,当在古横江入海口水域。
(2)7月24日:“闻第四舶判官不忍汤水,下船居白水郎宅。”
(3)8月8日:“闻第四舶犹在泥上,未到泊处……头判官登陆, 居白水郎舍。船中人五人身肿死。”
(4)8月25日:“闻第四舶为高波所漂,更登高濑,难可浮迴。水手等乘小船往舶上……但射手一人入潮溺流,有白水郎拯之。”
这里,自7月24日至8月25日记载的是第四舶行停白湖口附近的情况,这里之谓白水,当指古横江中下游段。
清代如皋邑人吴铠《车马湖诗》仍有“自写胸怀盟白水”〔6〕句,车马湖位于古横江西段,这里所咏之白水当在古横江上游。
无庸赘述,白水乃指整条古横江而言。
(二)唐代长江北岸沙嘴地理特点
江流南移,沧海桑田,是南通、如皋一带最显著的地理特点。
由于地球自转,海水产生的惯性,以及来自东北合成风的作用,迫使位于长江三角洲段的江流偏向西南,接近北岸则流速较缓,有利于泥沙沉积,故形成的沙洲大多偏于江心以北,沙洲的延伸和相互连接,就形成了夹江。同一原因,邻近北岸沙嘴的夹江,交叉易于淤积,呈现出江流南移、沧海桑田的变化。到了圆仁入唐时,这里已是江心沙洲相互连接成胡逗洲,且与北岸沙嘴相夹形成古横江的时期。至于后来,古横江逐渐消失,胡逗洲则与北岸沙嘴涨接形成陆块,从明嘉靖《惟扬志?今通州图》(图四)仍可看出古横江的痕迹。古横江淤积后,不再得到泥沙的沉积、补充,故沿道形成许多凹地,如今天如皋市南境的车马湖乡,就是宋代车马湖的遗迹。
(三)唐代这里的军事、行政区划
按唐制:边戍大者称军,小者称守捉。唐代,这里地处海防前线,从《行记》的记述可以了解:古横江南的胡逗洲域属大唐扬州海陵县淮南镇军辖,其行政称谓为淮南镇,古横江北沿线则属大唐扬州海陵县白湖镇军辖,其行政称谓为白湖镇〔7〕,边戍似为军政合一。
《舆地纪胜》载:“唐文宗太和五年(831), 析海陵之五乡置如皋镇”。从圆仁等一行入内地过境手续:诸如在掘港庭巡检、派草船接运、到如皋镇检校等都是由如皋镇大使刘勉负责办理的,可知圆仁自掘港庭到如皋镇所路过的较大的地区,均属大唐扬州海陵县如皋镇行政辖域。
二、圆仁入唐求法途经南通、如皋路线考
从地理角度看,唐代以来,这里一直呈江流南移、沧海变为桑田的成陆趋势;从历史角度看,中国封建社会发展是极其缓慢的,其城市、村镇的发展也是极其迟缓的,尽管有规模大小和数量多少的一些变化,正如亚当?密斯在18世纪70年代指出的那样:“许久以前,它就停滞于静止状态了,今日旅行家关于中国、勤劳及人口状况的报告,与五百年前客居于该国之马可?波罗的报告,绐无何等区别。”〔8〕
另一方面,如皋于东晋义熙七年(411)始设县, 唐代被划为大唐扬州海陵县如皋镇,南唐保大十年(952)复置县,这时, 许多古老村市被易名升为镇、场,查阅有关史志资料,如皋县域地名自宋以来却无甚变化。因此,在探讨圆仁入唐求法途经南通、如皋一带路线及古今地名对应情况时,必须基于以上两点认识。
日仁明朝承和五年(唐文宗开成三年,公元838年)六月十三日, 圆仁随遣唐使藤原常嗣率一、四两舶飘海入唐。
圆仁所乘第一舶登陆路线解(图五)
从6月28日“巳时至白水,其色如黄泥”, 新罗译语金正南申云:“闻道扬州掘港难过”,“令人上桅见陆岛,犹称不见”以及后来果然遇到烈风恶浪的记载可断:船已行至今掘港附近的江海口。
从6月29日“亥时,望见西方遥有火光”、“山岛不见, 唯看火光”可断:船已近北岸沙嘴了。
7月2日早晨,“西方见岛,其貌如两舶双居,须臾进去,即知陆地”,有双墩地名(图二),故老相传,当初两墩为岛状似双舶,推断圆仁船当行至北岸沙嘴与双墩之间的古横江口了。
“午时到江口,未时到扬州海陵县白潮(应为白湖)镇桑田乡东梁丰村”。白湖镇,即今如皋市白蒲镇,唐代,这里如前所述,水阔成湖且呈淤积之势,渚浅浪高,白浪滔滔,镇名白湖名副其实,至于后来古横江趋于淤塞消失,白湖成沼泽,盛产蒲苇,遂易名为白蒲亦名副其实,由南宋丞相文天祥《指南录?闻马》中述“二十一夜宿白蒲下十里,忽五更,通州下文字”〔9〕可知,宋代此地已正式名之为白蒲镇了。
东梁丰村在花市街(今属如东县,名胜利街),从民国《如皋县全境分区图》(图二)上看,花市街位于唐捍海堰折线内,九圩港河通过这里,且距掘港镇18里与圆仁《行记》所述相符,故判断唐桑田乡东梁丰村即今之花市街是合理的。
凭船行一个时辰来推测江口当在花市街南6至10里之地。
大使所乘小船离开第一舶登陆以及后来与第一舶会合路线解:
圆仁记载,大使所乘小船于6月29日离开第一舶后, “子时流着大江口南芦原之边”,7月1日晓“令人登桅头看山闾,南方遥有三山,未识其名”。所谓未识其名的三山,其实就是位于今南通市长江畔的狼山(海拔108米)、军山(海拔118米)、剑山(海拔87米),马鞍山(海拔30米)、黄泥山(海拔30米)。南通市区与狼山相距约5公里, 从市区南望五山,有连有隔,形成三组,所以看似三山,《南大和尚东征传》中说:天宝七年六月,鉴真大师第五次东渡日本,从扬州“乘舟下至常州界狼山,风急浪高,旋转三山”,此处三山与圆仁所记者同为三山,可断:大使船所飘流着陆的大江口南芦原之边,在胡逗洲南缘,即今南通市区一带。
大使船“泛艇从海边行,渐觅江口”,终到“大唐扬州海陵县淮南镇大江口”。以古今地图对照,大江口当在今通州市九圩港闸地,当年大使船乃是沿胡逗洲南缘向西北到大江口的。九圩港闸于1959年造于古自然河道上,北去平潮镇适15里许,这里水面宽阔且多古河汊,即便从今南通市地图上也能看到自九圩港闸至平潮段水道多汊的特征,从《行记》述,大使船召两位商人带路,“从水路而到半途,彼两人未知镇家,更指江口却归”。7月2日“从江口北行十五里许,既到镇家”,更可为之佐证昔日之淮南镇即今日之平潮镇地也。
《行记》载:“3日丑时,潮生,知路之船引前而赴掘港庭, 巳时到白湖口。”唐代有宽阔水道从大江口通白湖口,今有沿古自然河道开浚的九圩港河经九圩港闸通古胡逗洲北缘的石港镇附近。分析,白湖口即今通州市的石港镇地,其理由是:(1)今九圩港闸至石港镇约50 里,大使船自7月3日丑时从大江口出发,巳时到白湖口, 海船前后用了8—10小时,符合实际;(2)白湖口与石港作为渡口的内涵比较一致。 石港镇地处古横江喇叭形江海口,当年这里“逆流极遄”,非山石为湖口不可,由是更可判断白湖口即石港镇地。从圆仁所记“爱一众俱居此间”以及后来在国清寺“大使等为憩漂劳,于此宿住”,可知大使所乘小船在7月3日已与第一舶的圆仁又会合了。
一、四两舶之人合行如皋镇路线解:
3日午时, 第四舶到了古横江对面的“海陵县白潮(应为白湖)镇管内守捉军中村”。故老相传,过北海唯渡海亭地宜南渡,当初文天祥微服赴国难,自泰州过如皋经张阿松所居捍海堤地,阿松知其非常人,留宿五日,闻有兵至,阿松遗子二人载以苇笠,从渡海亭过北海送至通州的。唐宋相距年代不远,作为军事要冲,分析白湖镇管内守捉军中村可能就在今渡海亭地,从地图上看也符合情理。当然,这还有待于进一步的实证材料加以论证。
总之,这时,第一舶上的圆仁等“闻第四舶飘着北海”便从东梁丰村过来,一、四两舶的人终于会合了。
一、四两舶之人一起来到东梁丰村,《行记》载:“从东梁丰村去十八里,有延海村,村里有寺名国清寺”,这国清寺便在今如东县治掘港镇中,国清寺为天台宗行满大师创建于唐元和(806—820年)年间,五代、宋、元之际均曾毁于兵火,明万历九年(1581)国清寺重建, 1966年“文革”中又被毁,今南通市博物苑藏有该寺照片、平面示意图及《重建国清寺碑记》抄件。现可断述:圆仁、大使等会合以后,来到东梁丰村即今胜利街以后,东行18里来到掘港庭(应作亭,亭是煎盐之所)延海村国清寺,即今之掘港镇东营内国清寺遗址。
《行记》载:7月17日“从如皋镇家将卅馀草船来”后, 圆仁等一行于18日改乘小船馀舫“从水路向州去……掘沟宽二丈馀,直流无曲,是即隋炀帝所掘矣……流行卅馀里,申时到郭补村停宿”。圆仁所述之掘沟即今之串场河,由掘沟,便对掘港镇名之源有所悟。郭补村当在今如东县马塘镇地,自掘港至丁堰的古运盐河(即掘沟,民国时名串场河),虽历代多有疏浚,然至封建社会完结时其位置仍未有大的变动,从民国《如皋县全境分区图》(图二)中可以看出,掘港至马塘环家河段有大的弯曲,水路亦为30余里,与圆仁所记里程相符,至于郭补村为何后来名为马塘镇,这可能与南唐保大十年如皋升县,郭补村升镇时,因地域扩大而据地形特征易名有关也未可知。据1979年调查,马塘镇北郊(1里路)一村居民全姓郭,邻近村庄也是郭姓居多。笔者又思, 郭补村,可能应叫郭舖村。
圆仁一行19日“午时,到临河仓舖”。临河仓舖即今丁堰镇地。丁堰镇地处小菱河与运盐河的交汇点上(图二)。临河仓舖,菱与临谐音,仓铺乃指盐仓盐舖,由于这里位于“诸场运盐河之总口”〔10〕,后来易名丁堰,显然与筑堰有关。再从行程分析,马塘距丁堰近60里,圆仁一行寅时从郭补村(今马塘镇地)乘草船(小舟)出发,午时到临河仓铺(今丁堰镇地)用了8—10小时,符合实际。
他们又竟夜向北沿古运盐河(今通扬运河)前行。《行记》载:“20日,卯毕,到赤岸村。问土人,答云:‘从此间行百廿里,有如皋镇。’暂行有堰,掘开坚壕发去,进堰有如皋院……水路北岸杨柳相连,未时到如皋,茶店暂停。掘沟北岸,店家相连。”考赤岸村在今如皋市老坝头东宏坝村一带。何谓赤岸?民国《如皋县志?古迹》载:“在县东北迤南延亘六、七十里,脉接蜀冈,土高色赤。”1992年10月,如皋市文管会在市东南隅江苏省如皋师范学校河南礼堂地发掘宋司封员外郎王惟熙墓铭一方,墓铭云,王惟熙“葬于泰州如皋县之赤岸乡”。由此可知,及至宋代赤岸乡界仍达如皋县邑东南隅。民国初年,有黄家瑞先生为如皋师范作校歌亦有“奕奕东皋,赤岸乡外,是我师范校”句。《行记》述:“到赤岸村。问土人,答云:‘从此间行百廿里,有如皋镇。’”如皋到掘港古今惯称百廿里,可见圆仁一行所到的赤岸村已在如皋镇东郊。《行记》又述:“暂行有堰,掘开坚壕发去,进堰有如皋院”。民国年间,如皋东门城外有老坝头古迹,观明嘉靖《惟扬志?今如皋县图》,可知古运盐河乃是经过老坝头(虽然图中未注明)从东南隅入皋邑的,如果将堰确定在老坝头址,那么圆仁的记述就与实际情况相符,由此可断:圆仁一行过堰即今老坝头地,赤岸村则在老坝头东,即今宏坝村东一带。
如皋镇,即今如皋市如城镇北泰山居民委员会区域。历史上,如皋市内有一条汉吴王濞时开浚的运盐河(俗称旧河),其由北而南沿今古旧河巷至曹家桥向东沿今新生路东去。唐代,圆仁所见的如皋镇就在这段古运盐河隈曲处,如皋市现存唐代古建如广福寺、灵咸观、中禅寺等几乎都集中在这一区域,堪谓唐镇故地。
综上所解,圆仁、大使一行入唐求法途经南通、如皋一带的路线及古今地名对应的情况是:圆仁一行所乘之第一舶于日本承和五年(唐文宗开成三年,公元838年)6月28日从掘港亭(今如东县治掘港镇)附近江海口西行,穿过北岸沙嘴与其貌如两舶双居之岛(今如东县双墩)间水域后,历尽劫波,于7月2日午时到江口,未时到扬州(今扬州市)海陵县(今泰州市)白湖镇(今如皋市白蒲镇)桑田乡东梁丰村(今如东县胜利街)。大使一行所乘小船离开第一舶后,于6月29 日子时行至胡逗洲南缘的大江口南芦原之边界(今南通市九圩港闸一带),终到大唐扬州海陵县淮南镇(今通州市平潮镇),7月3日巳时,由知路之船引前到白湖口(今通州市石港镇),始与圆仁等信息相通,而这时,于6 月25日与第一舶失去联系的第四舶也漂着北海,午时,该舶人员到海陵县白湖镇管内守捉军中村(今通州市渡海亭)与第一舶的圆仁一行会合并歇脚于东梁丰村,从东梁丰村东行18里,便到了掘港亭延海村国清寺(今如东县治东营内国清寺遗址)。7月17日, 如皋镇(今如皋市治如城镇泰山居民委员会地域)有卅馀只草船来接应,7月18日圆仁、 大使一行改乘小船馀舫沿掘沟(今名串场河)从水路向扬州去,行卅余里到郭补村(今名如东县马塘镇)。7月19 日午时到临河仓铺(今如皋市丁堰镇地),竟夜前行,7月20 日卯毕到赤岸村(今如皋市宏坝村一带),“暂行有堰”(今宏坝村老坝头),掘堰进如皋院,未时终到如皋镇地。
三、《行记》对民国沙氏《如皋县志》之补正
《如皋县志》始纂于明天顺八年(1464),至1934年间凡修10次,中以民国沙元炳先生所编纂的《如皋县志》为优(以下简称《沙志》),该志“仿纪事本末体例,合9志而详加考订,别类分门, 原原本本续采事实,纂缀成帙”,亟具代表性,然因“皋志之成,虽创于明纪,载实始于宋”〔11〕,故于唐代以前所采如凤毛麟角,实有文献不足之感。圆仁所著《行记》于途经如皋(包括今如东县域)一带见闻、经历记述甚为详实,于志有补。为之,笔者试以《沙志》为例作如下补正。
(一)《沙志?沿革考》卷1第2页云:唐“太和五年析海陵之五乡置如皋场”。“场”应更正为“镇”,即“太和五年析海陵之五乡置如皋镇”。
《沙志》于“镇”与“场”考辨云:“按《舆地纪胜》引《寰宇记》场作镇。明《一统志》:‘唐析海陵地置如皋镇,南唐复升镇为县’,《十国春秋》、《江南通志》并同。考《寰宇记》:‘海陵监,开元元年置海陵县为监,于海陵县置泰州,以辖其监’则作场为正。同治《通州志》引《旧唐书?地理志》:‘太和五年析海陵之五乡置如皋场’本无此文,又引《续文献通考》:‘唐如皋镇,南唐升为如皋县’此二语出明王圻所著之《续文献通考》中,顾氏据乾隆《通州志》所引者而误以为钦定《续通考》,其实,乾隆《州志》成于钦定书前,顾氏未知思也。”
然《行记》则称之为“如皋镇”,其时距太和五年仅隔7年, 故可断《太平寰宇记》称“如皋场”为误,《沙志》考辨作“如皋场”亦为误,而明《一统志》、《十国春秋》、《江南通志》称作“如皋镇”为正,它论莫辩。
《行记》中有关如皋镇的记述颇多。当圆仁一行住宿在掘港亭国清寺中时有记:“海陵(如皋)镇大使刘勉来慰问使等,赠酒饼,兼设音声。相从官健、亲事八人,其刘勉着紫朝服,当村押官亦同着紫衣。巡检事毕,却归县家”。后来“从如皋镇家将卅余草船来,即闻大使昨日到镇家”。当他们去如皋镇方向途中“大使牒到来。案牒状称,其漂损舶,随便检校于所由守捉司;其守舶水手等,依数令上向,不得缺留者”。到如皋镇后,“镇大使刘勉驾马来泊舫之处,马子从者七、八人许,检校事讫,即去。离如时“大使相送三四里许,归向本镇”。
由此可知,唐代,如皋镇所辖范围很广,竟东至掘港亭,且海外船只入境,如皋镇可按法规单独处理入、过境事宜。从《行记》所载:“有如皋镇……进堰有如皋院……水路北岸杨柳相连。未时到如皋,茶店暂停。掘沟北岸店家相连……从此行半里,西头有镇家……水路左右,富贵家相连……镇家四围”。于此可见唐时如皋镇风貌之一斑,可为《沙志》或后来修志者提供补充史料。
(二)《沙志》卷1第6页:“掘港场,市昔在芳泉,自明中叶立备倭营于东北(即今之场治),人遂徙家成市,而芳泉遂成村落。”应更正为“掘港场,唐名掘港亭,有镇,名掘港镇。”
按“旧志井、里、田、庐、卤、亭、 分名”,〔10〕故《行记》所载:“掘港庭”应作“掘港亭”。其又有载:“即闻水手长佐伯全继在掘港镇死去”,故可断掘港亭域有村市,名掘港镇。
《行记》载:“知路之船引前而赴掘港庭。…从东梁丰村去十八里,有延海村。村里有寺,名国清寺。”关于国清寺,《沙志?寺观》云:“国清寺,在掘港东营内,唐元和中僧行满建。”由此可知国清寺千余年来一直存在着,亦可断掘港亭(或云掘港镇)从未迁过,是故“掘港场,市昔在芳泉”之说无凭无据,不能成立。
(三)《沙志?沿革考》卷1第2页引清人姚鹏春《白蒲志》云:“镇乃古时溪泽,多生白蒲,周十余里,因得此名”。其望文生义,应删去,并补载:“唐代名白湖镇,宋代易名为白蒲镇。”
为何应删之?其一,《辞海》、《植物学》诸著中皆无白蒲之名称;其二,实地调查,亦未见一株白蒲实物和标本,故姚鹏春于白蒲名称之释纯属望文生义,理应删去。
从圆仁于《行记》卷二中书行历云,大唐开成三年七月二日到扬州海陵县白湖镇,可证今白蒲镇在唐代乃名白湖镇。从宋文天祥《指南录?闻马》中述“二十一夜宿白蒲下十里”可证,其宋代已易名为白蒲镇了。至于何时易名则有待于寻觅史料加以进一步论证。
(四)《沙志?官署》卷2第1页云:“县署始建无考,南唐保大十年重修。”应予更正而依明嘉靖《如皋县志》“在城之中,唐保大十年开设”载之。
《行记》云:“未时到如皋……掘沟北岸,店家相连……从此行半里,西头有镇家。”这里的掘沟,即古运盐河在市内段,俗名旧河,现为新生路(西至古旧河巷之东段)〔11〕,唐如皋镇应在今新生路北。南唐保大十年如皋升县,官署亦迁至今新生路南,即今如皋市政府所在地,据《行记》所云,于县署记述当以明嘉靖《如皋县志》云“在城之中,唐保大十年开设”为确切,而后修之《沙志》为衔接“县署始建无考”说而将“开设”改为“重修”后反成谬误。
本篇承蒙原南通博物苑徐佟昌苑长多方赐教,特致谢意!)
注释:
〔1〕E?拉伊沙瓦著,田村完誓译《世界史上的圆仁——唐朝中国之旅》(实业日本社,1963)。
〔2〕小野胜年《入唐求法巡礼记研究》第1、2、3、4 卷(铃木学术财团,1964,1966,1967,1969)。
〔3〕俞继堂著《狼山风光》1988年4月第一版第2 页:“宋朝初年,五山还在江中……狼山登陆在宋咸平、天圣年间(1001—1031)。最后登陆的是军山。时间在清康熙末年。”
〔4〕杭一《石港古盐场初探》,见1992 年崇启通海文博研究会第2期论文集第42页。
〔5〕《文天祥全集》,中国书店1985年3月版,第343页。
〔6〕民国《如皋县志?村市》卷1第15页。
〔7〕《行记》1986年8月版卷1第3页记云:七月“二日……未时到扬州海陵县白潮镇桑田乡东梁丰村”,于同一事件,圆仁于卷2第85 页书行历却云:“大唐开成三年七月二日,到扬州海陵县白湖镇”,可见应以称白湖镇为规范。
〔8〕亚当?斯密《国富论》,上海中华书局1949年版, 上卷第85页。
〔9〕《文天祥全集》,中国书店1985年3月版,第343页。
〔10〕民国《如皋县志?水道》卷1第6页。
〔11〕民国沙氏《如皋县志》卷首王福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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