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倓虚大师自述:影尘回忆录(上册)D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倓虚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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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营口楞严寺创修经过
  (一)因缘
  佛法真是不可思议的很!有诸多事情,都是极平常的事,教人不可测量。尤其佛教在俗谛法上,讲究‘因缘’和‘感应,’在因缘未合的时候,都是很平淡很普通的事,到因缘和合成熟之后,就觉得它是不可思议,就是当局的人,也对它莫名其妙。
  ‘感应’这回事,也同样让人不可推想。有显感冥应的;有冥感显应的;有显感显应的;也有冥感冥应的:这里边也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例如世间人有很多做好事而得不到好结果的,也有作坏事反而得到顺利的,这在‘罪’‘福’‘损’‘益’方面,是各有各的增长,各有各的距离。有些人专门做善事,当时就立竿见影有效果,这是显感显应,人人都晓得的事。也有做坏事当时还有好反应的,也有做善事,得不到好成效反而有些小的不幸事件,或者自始至终,都是坎坷叵测,拂意违心,这个也不能就认为是没感应,而是在冥冥中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者把福临祸至的期限提前与延后;或缩短与延长。在定业之中,善业受善报,有一个段落,恶业受恶报,也有一个段落,先受善报,后受恶报;或先受恶报后受善报,这要以各人的定业与感应而定。所以总括的说一句,十法界的因因果果,都没有出乎‘业,’不过有善恶之分罢了。善业可以超脱,恶业可以堕落,善业大的,可以为人,可以升天,可以成声闻缘觉,菩萨,佛。恶业大的可以转修罗,下地狱,堕恶鬼,转畜生,都离不开这个‘业。’所以‘人生是业力的俘虏,一切受著业的支配!’
  这句话意味深长得很!在十法界里面,无论是四圣六凡,没有一个不受业力支配的。不过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善有恶,有染有净。例如同样的四谛,六度,十二因缘;同一样的五阴,六入,十二处,十八界;同一样的常乐我净。然而在位次上却是支配著各种不同的根性,这就是因为业感不同,而得的报应亦不同。在‘十如是’称为‘如是力,’因为各自的相性体不同,而发出的力、作、因、缘、果、报、亦不同。乃至本末究竟亦不同。拿佛来说: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福慧两足,万德庄严,这也是因为有三阿僧祇劫的善业所庄严,观察十方世界,因缘成熟的时候,还要示现色身,受生作佛,这无一而非因缘,无一而非感应。我为什么说这些话呢,就因为人生到处是感应,到处是因缘。无论富贵贫贱,苦乐悲欢,贤愚不肖,得失荣辱,都是以各种不同的感应,而随顺各种不同的因缘。
  拿我个人来说,四十三岁出家,在出家以前的四十几年里,也是劳劳碌碌,世事浮沉。虽然没享很大的福,也没受很大的罪。每到‘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往往也许就‘柳暗花明又一村。’多少年来,都是在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境遇里生活著。回头想一想,过去的刺激,和过去的挫折,都成了现在的阅历和经验。
  出家以后,还是以个人夙现的感应,而任运各种不同的因缘。我一生的遭遇,和一生的因缘,在事前我个人也不敢预想,只有以‘直心是道场’任运而去。凡事不可强求,等因缘成熟之后,自己也不知其中的所以然。
  拿修庙的事情来说,这都是因缘,并不是我有这么大的力量。我四十三岁才出家,出家之后,到南方学几年教,回到北方来,自己也不过是个穷和尚,那还有力量修庙。可是现在想一想,无论好也罢,坏也罢,总算建立了七八处道场,能够让大家聚在一块,住持佛法,办道修行,这都是因缘和感应。我常说,这些因缘和感应,并不是我个人的,而是大家的。无论在任何地方建立道场,这都是大家多生多劫的感应道交,因缘成熟。我不过在这种成熟的因缘里,作一个引酵,当一个推动者。因为因缘未凑合的时候,在某一个过程中,要往一块收摄,在收摄的时期,必需有一个名义,几十年来,我就是担任著这种虚名义;来往一块撮合,实际上福报还是大家的。在任何一个地方建立道场,建立丛林,那是佛法与那一方的人有缘,也是那一方的人与佛法有缘。不然,我一个穷和尚,两袖清风,不要说没钱盖庙,就是有钱的话,也盖不成功。
  所以凡事不可强求,强求就要出毛病,几十年来,无论盖庙或办学,都是‘因缘时节’成熟去找我,我绝没分外去强求。因缘找人,事情就好办,人找因缘,事情就不好办,这是过去我在修庙办学中所得的经验。
  最初发起修庙,是在营口。其次是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沈阳般若寺;绥化法华寺;青岛湛山寺;天津复兴大悲院,这是几处比较规模大的。其他在东北还有十几处小庙子,直接或间接都有些关系。自出家后从南方回来,就为这些事忙碌,一直到现在,还没忙完。这也是因缘赶的,事情临到头上,没办法,只好出来给大众作公仆,竭诚为大众服务。不过论功德还是当时发心的各位居士和后来诸位法师的,我没有什么功德可言,只是应一个修庙的虚名而已。
  先说在营口修楞严寺的起因:是在一九二一年我从井陉县讲完经回北京之后,预备去奉天,应万寿寺办僧学。因为那时时局转变,新人当政,各地方正闹毁庙兴学,弄得出家人日不聊生。有知识;有联络的人,对少部分庙产还能守得住,如果是一般无知无识的出家人,自己行为再不正经,使外人有所借口,那就更无法挽救了。奉天万寿寺,在关外很有名,产业也有,赶到拆庙兴学之际,如果自己对公益事业上,没有一点名义,没有一点表示,想保住自己的庙产,这在理论上是说不过去。于是万寿寺就借这种机会,预备办僧学。这样一方面对外说话有借口,一方面对佛教本身上说,还能培养弘法人材。
  最初办学要招生,学校里要请一位主讲法师,万寿寺,就早把这事委托禅定和尚,禅定和尚说:
  ‘这里办学和上学的,都是北方人,如果请一位南方法师言语不通,两下都不合适,可请北方人,倓虚法师任主讲吧!’
  于是招了廿名学生,(第一期有澍培法师)请了万寿寺方丈和尚的一位戒兄弟当监学,省缘和尚任校长,就这样将将就就的我在那里连当了三年法师。为什么说修庙,倒先说办学呢,原因是为办学,方引起了修庙。
  事情还要从因缘感应说起。是因为我在北京应万寿寺之邀,去奉天办僧学,中间经过营口,遇到以前在宣讲堂的几位朋友,有王志一,陆炳南,于春圃,陶海澜,毕云桥,魏恩波,戴子常等几位居士。
  过去我在营口宣讲堂,以至我开药铺的时候,我们几个同人就在一块研究楞严经,经过七八年的工夫。我出家后,他们还是继续研究,他们鉴于营口没有佛法,虽然有一两处小庙,一两个出家人,也和普通庄稼人一样,对佛门的事一点也不懂。
  他们大家,为了想在营口弘扬佛法,同时还为了我们曾在一块研究了多年的楞严经,为我作一个纪念,所以提倡请我在营口主持建立一所楞严寺。
  修庙的事,当然我很赞成,不过我知道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很薄弱;而且在过去也没有盖庙的意思。不过这一次看到我回营口,大伙聚在一块像说笑话似的,就要建丛林,真是谈何容易!当时我也对他们大家说:
  ‘如果你们要修一座小庙还可以,建丛林恐怕很难办!’
  说这话时,有陆炳南居士在旁,那人有毅力心直口快,他张口就说:
  ‘就怕我们大家的志向不坚固,如果志向坚决,世间没有不成的事。’
  虽然这样说,我总以为这是大家在一块说笑话,况且在营口我离俗家很近,不要说庙修不成,就是修成,我也不能在这里住,何况他们大家也没有那种力量。
  吃过饭之后,我以为他们大家对修庙的事,像小孩闹儿戏似的,说说就算了。谁想到他们说办就办,陆居士马上领我到讲堂后面去看地方,他指著一块七十多亩地的园子说:
  ‘法师!你看这块地,有多么好,也没有什么高低不平,占的地位也好,离讲堂也很近。’
  我看那块地,平平正正,像一块手掌似的,果然很好,当时还种菜园子,我问陆居士:
  ‘这是谁的?’
  他说:‘不知道!’
  我说:‘你们妄想太大了!根本自己又没有钱,地方还不知道是谁的,就打算在人家地里盖庙,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后来无论说什么也不成,他们一定要盖庙,王志一居士马上取一张毛头纸递给我:‘就请法师画图。’
  我迎和著他们的心理,像逢场作戏一样,便按照丛林里的格局,画了山门、天王殿、大殿、藏经楼、(带法堂)后院、还有两边的配房,都大致画出来一个轮廓。
  (二)感应
  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正在我们计划修庙的时候,赵镇侯先生也到讲堂去盘桓,一眼看见我画图。他问:
  ‘你们今天画什么图?’
  陆居士说:‘我们要计划修庙!’
  ‘在那里?’赵先生问。
  ‘就预备在讲堂后面那块空地里。’陆答。
  ‘你知道这块地是谁的吧?’
  ‘不知道!’陆居士摇了摇头说。
  ‘哈哈!’赵先生笑了笑说:‘你们真像做梦一样,根本连地都不知道是谁的,就要在人家地里盖庙,真是笑语,这事你问我吧,我还真知道他的底细。’
  大家听了赵的话,以为事情很凑巧,就让他说这地的情形。他说:
  ‘这块地的主人是日本人,田边雄三郎,他以前在中国当领事,买下这块地预备盖房子。后来田边调回本国,把这块地托田中洋行出卖,要两万块钱,田中不认识中国人,又托我转卖。他原来的价钱是六仟元金票买到,到现在已经三年工夫也没卖出。我看这地方,就是修庙好,所以也不愿意介绍让他卖出去。现在如果卖给别人我不管,要是修庙的话,我绝对尽可能的力量给田中去说。’
  之后,赵镇侯到田中洋行,把修庙和预备买地情形一说,因为田中是日本人,很信佛,听说要修庙也很乐意。田中给地主田边去信问,田边也很乐意。那时地价已涨,他要两万块钱,如按公道价钱,也值壹万贰仟块钱,田边的意思,如果修庙的话,可以照原来价值,要六仟块钱。赵镇侯一听很欢喜,知道这事绝对有成,回来就向我和陆炳南等,叙说在田中洋行办理经过,并要马上成交立契,我说:
  ‘你们简直像做梦似有点胡闹,不要说修庙的钱多少,就这六仟块地皮钱,你们如何筹划,难道会吹法气能点石成金么!’
  当时,赵镇侯知道他们大家都没力量,不过在一块随便一说,恐怕后来没有希望,对不起田中,陆炳南很仗义的说:
  ‘你们不用管,佛菩萨自有感应!’
  说感应,真有感应,说做梦也真是作梦。虽然梦的理想不能实现,但做一个好梦,在心理上也是痛快的,何况梦的理想有时候还能够实现呢?
  陆居士说完了佛菩萨有感应之后,关于修庙的事再不提了。第二天早晨,天色刚亮,他就跑我屋里去:
  ‘法师!’他笑嘻嘻的像得了什么好事似的叫我:‘你不要发愁!修庙的事有希望。’
  ‘有什么希望?’我问。
  ‘太好了!’他说:‘我昨天晚上做一个梦,梦见姜轶庵来了,他抗一杆大旗,累得他气喘喘的,我让到他宣讲堂里,说了一起寒暄话,他说:
  “你把那杆大旗,插讲堂后面那个空地里吧!”等我把旗插好之后,猛一使劲,忽然惊醒了,原来还是一梦。
  ‘姜轶苍是山东黄县人,也是一个很著名的大慈善家,给讲堂的关系很深。他早已就说过:如果在营口有可以永久存在的善事时,可以找他帮忙,现在我们预备修庙,这不是永久存在的善事吗?这事情如果姜确能来,一定能办得成功。’
  其实,这都是梦中人说梦话,还有什么真事呢,也就不提了。到了上午十点钟,大家在讲堂后屋谈闲话,前边来了一个伙计请陆炳南居士说:有客人来,这个客人不是别人,就是刚才所念道的那位姜轶庵先生到了。
  姜轶庵他是在哈尔滨开东兴火磨厂,很有钱,每到春天,必需回黄县老家一次。这年春天回黄县,在家里住了三个多礼拜,又从黄县坐船到营口,预备坐火车经长春去哈尔滨。可巧,他到营口时,去长春的铁路出毛病,要等几天才成。在这个空当儿到宣讲堂去访问,陆炳南和其他各位居士见姜来,真是喜出望外,陆上去握著姜的手说:
  ‘盼你来,梦见你来,你果真来了!正好!’
  就这样,你也说,他也说,三声哈哈,两声笑,把姜轶庵弄的莫名其妙。他看看大家的表情,疑惑必定有什么事,在一套寒暄话说完之后,才把他们盼他来的原因问明,原来还是一梦。
  姜轶庵在谈闲话时,除说些时局和离别的情形外,随便就谈到他的买卖上去了,他说:
  ‘我去年生意做得不错,年底算账,分了三万多块钱。除还账和给弟弟作买卖外,还余剩壹万多块钱。’
  这时陆炳南早有心思,让他拿钱做功德,但总是试试探探有些不好意思。之后陆又指向讲堂后边说:
  ‘你看这块地多么好?平平正正像手掌似的。’
  ‘是谁的?’姜问。
  ‘日本人的!’陆说:‘现在预备要卖,价钱很便宜。’
  ‘要多少钱?’
  ‘便宜的很!’陆说:‘按现在公道价钱,能值一万二仟块钱,因为地主是日本人,很信佛,知道我们买了预备修庙,仍按原来地价要六仟圆金票。现在我们大伙正计划买此地修庙,只愁没钱。’
  ‘好啦!’姜轶庵说:‘你们买吧!我有钱,今天坐晚车回哈尔滨,买妥之后,给我去电报,用多少钱,如数汇来。’
  说完这话姜走了,买地的事,由赵镇侯、陶海澜、与田中说妥,照原价卖给。第二天给姜轶苍打电报,下午姜又从哈尔滨打电报给营口西义顺,把六仟块钱汇来了。那时中国钱值钱,日本钱要八扣,陶海澜拿款交地价的时候,对田中又说:
  ‘修庙是好事,雄三郎信佛,你也信佛,这块地卖了六仟块钱,你也应当写点布施吧!’
  ‘对!’田中说:‘我写五百块钱吧!’
  就这样六仟块钱地价,还化了日本人五百块钱的缘。在成交立契的时候,必须要找四邻,在这些地邻之中,有一个是英国人名非尼失(PHINITHY)不愿意,他说:
  ‘我是这块地的地邻之一,卖的时候,我有优先权,应当先卖给我,为什么先卖给别人呢?’
  后来,经过别人给他解释,说这是修庙办好事,与平常住户不同,这才算完事。接著就请客量地,立契约,办手续,把日本人捐的那伍百块钱,花完不多不少正合适,真是因缘凑巧!
  (三)经过
  修庙的地基是有了,因为款项无著,对修庙的事仍是渺茫的很!以我的意思,让他们先种菜园子,以地里的收入,每年作一种储蓄,将来慢慢的再进行修庙。
  我是四月初到营口,在营口逗留了几天,对修庙的事,办得半了不了的。四月初八就去奉天万寿寺,主持开学,首讲佛遗教经。以后又遇见何玉堂先生,这是我在俗家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当时在英美烟草公司当经理,很信佛,他东家吕辅臣因何的介绍也信佛。吕是山东黄县人,新发户,当时作买卖,有几十万块钱的资本,有一次,由何介绍,吕请我吃饭,席间闲谈话,吕说:
  ‘我一辈子最荒唐,没交一个好朋友。做买卖赚几个钱,也都花边柳边的浪费了,对公益慈善事业上,一个钱也没花。自己现在身后凄凉,想起来真是后悔的很!以后我预备做点慈善事业,有机会可以请法师给我介绍。’
  那时吕已五十多岁,尚无子嗣。饭后又谈到营口姜轶庵发心修庙的事,他很乐意帮忙。当时我因为他初发心,也没敢多说,预备让他拿五万钱。他的意思要等年底,看他的买卖如何,一共有五处买卖,如果五处买卖都好,一处抽一万块钱就足够了。其实五万钱搁到他身上也算不了什么,然对修大殿的款,总算有点指望了。因此我曾给王志一和陆炳南两位居士去信,让他们知道在奉天,有这么一点希望。
  在营口几位居士发起修庙的因缘,一则是为了自己研究楞严经多年,现在已竟有点成绩。二则又因我出家,想修一个庙作一个记念。将来对教义上有研究不通的地方,可以给他们讲一讲,这是他们的意思。不过在我个人曾这样想:如果一个人,为了想让人给修个庙才出家,似乎太没出息,在名誉上也太不好。二则我的俗家迁居在营口,不但名义不好;而且对修行上太不利,太麻烦!所以当时我答允把庙修好之后,给他们另请一位住持。
  时禅定和尚已在观宗寺当方丈三四年,他的为人,我很清楚;而且我们在道义上相处不错。他给观宗寺所印的藏经已经印好,准备雇船运到上海。当时我告诉他有两个黄县人发心在营口修庙,将来在观宗寺退座之后,可到这里来当住持,他的回答是:
  ‘我已这么大岁数,等庙修好之后,我也快往生了。’
  本年年底,我去找吕辅臣筹划修楞严寺大殿的款,不幸他五处买卖都赔了。算完账要有三处歇业,合计起来要赔几十万,我很扫兴,知道大殿已修不成。当时我曾这样想:人要想做善事,也须有缘,不然想做善事也做不上。如吕就是一个例子。那时禅定和尚也从北京到奉天,他的意思以为吕既发心修庙,无论其赔赚,也应去找他一趟。不过在我的意思,既然他已竟赔账,找他也恐怕没希望。后来好歹到英美烟草公司去一趟,果然吕以生意赔款,不能实践前言为答,我也就没话说了。当时禅定和尚和我一块去的,他对化缘很有经验,对吕说:
  ‘你既然现在没有力量,因为你的眼界宽,多介绍几个朋友帮忙也很好!’
  当时又让吕作领导,写了两仟块钱,禅定和尚回营口时,把两仟块钱携去,委托陆居士,买的白灰石头,一大堆。时营口有一家大木厂,有存的美国松很多,卖不出去。听说修庙就找陆居士,想把这批久存的美国松卖给庙上。陆居士因为手下没钱不敢答应就买,也是因缘凑巧,碰著这家木厂,甘心赊给庙上,不要现钱,几时有几时还账,而且还要贱买。就这样一个钱没有,把一万多方尺大美国松就买到手里了。之后,石匠、木匠、争来包工,每天应接不暇。
  一九二二春天开工,到了五月节算账,没钱开工钱。时王志一,陆炳南,魏恩波,陶海澜等几位居士,忽然想起大连商会会长庞睦堂来。因为他是个资本家,喜欢做善事,和王志一陆炳南他们都是旧交。于是去大连找庞睦堂去化缘,还不错,他给拿了捌仟块钱小银子,有了这笔款,算把工资的难关当过去。五月节后,继续开工,把料子做好之后,必须打地基。因为营口是滨海而居,地皮薄,工程大,地基如果不坚固,容易倒塌。据包工人说,必须下钉木签子,每一根签子,都是一丈多长,既费工,又费料,需款也很多!但自己手里又没钱,不过陆炳南居士办事很有胆识,说办就办,他的意思是:只要你发诚心去做,必定有善士施舍。后来,请庞睦堂又给壹万块钱,这一万块钱,只打地基就用光了。时陶海澜,毕云桥等很害怕!以为庙还没修成!就用了一万元,将来恐怕更难办。劝陆居士改修小庙,陆居士说:
  ‘修庙必须修大的,大庙容易小庙难。’
  他的意思,修大庙有人拿钱,修小庙善士们不值得拿钱,这是他的自信心。因此引起了陶毕二人的不赞成,也因为他们没力量可尽,遂袖手旁观。不过陆的为人性情勇敢,富于决断性,凡什么事都不畏难,也不苟安。后来断断续续,经十年工夫,把庙修成。前面山门,钟鼓二楼,进去山门有天王殿,上后大殿,再往后,藏经楼法堂。后院东面斋堂、伽蓝殿、大寮、库房;西面、客堂、司房、禅堂、学校讲堂、祖师殿、水陆坛、都次第落成。以后在这里办一个佛学院。中间我因为到各地去讲经,还顾及修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都是一九二二年发起)。沈阳般若寺,对营口修庙的事,顾不过来,事情都是由宣讲堂几位热心居士他们主持办理。记得在具文立案的时候,有四十多个人具名。所以修楞严寺都是他们的功劳,尤其陆炳南居士,总其大成,他的功绩更大!我对修楞严寺,只是在外设法筹款,并没直接亲身监修,不过像唱戏一样,在许多演员之中,也扮一个角色,以助成其功。到了一九三一年,把庙完全修好之后,那时禅定和尚还在天童寺做方丈,我让营口宣讲堂主持修庙的几位居士,和当地士绅把他请来,到营口楞严寺,接充首任十方选贤住持,八月间开光;并传戒圆满。
  第十三章 奉天万寿寺办学时代
  (一)一点经验
  过去、随波逐流的,在僧家混了三十多年。多仗诸位居士的提倡,和各位后进师傅的福报所感,在北方建立了几处寺院,还经手办了几个僧人学校。寺院好坏不说,只要有吃的有住的,同参道友,住在一块,能够办道修行;或有南北来往的,到那里,休息休息,这总算借大家的光,与大家有好处。
  学校办的也有日子多的;也有日子少的,成绩虽然不很好,多少不说,能够说说讲讲的,还培养出来几个人。如澍培就是我第一次办学的学生。
  我自己知道我很苦恼,四十多岁才出家,出家后在观宗寺跟谛老学几年教,回到北方就主持办学。平素人家都以法师之名称我,我也马马虎虎的就答应。实在跟人家那些有道德有学问,有名望的法师比起来,简直太惭愧了。不过自己知道自己苦恼,还恐怕后来的诸位法师也像我一样的苦恼,所以到一个地方就想办学,预备多培养几个人才,一来能满自己的愿,二则也能在社会上宏扬佛法。况且培养学生,比专门养一般赶经忏的好的多。因为专门赶经忏的人,知识水准太差;当学生的,只要他求几年学,受过教育,有点知识,办起事来,总比那些专门赶经忏的好的多,这是我实地经验的话。
  最初办学是在奉天万寿寺。那时青山和尚已退居,省缘和尚当方丈,好讲外面子。一九二一年四月八日开学后,外间的人,都知道他这里办了一个佛学院,所以差不多一般有知识有声望的人,都来访问,找法师闲谈话。日子多了,去访问的人也很多。省缘和尚好讲外面子,而且还想借此机会攀点缘法;他看去找我的人很多,我一个也没给他介绍,心里就对我不乐意!
  最初禅定和尚介绍我去的时候,万寿寺就预先有话:说法师很难请,待遇先说明,无论如何,不能半途而废;只许庙上辞法师,不许法师辞庙上。原因、就是法师来了之后,脾气大,万一伺候不好,就发脾气,再弄不好,两下翻脸,法师把衣单一卷走了,弄的学校半途而废,怪失体面的。当时我也说:
  ‘我从南方参学回来,对经教研究的尚未十分彻底;而且一个人初出去当法师,对于名誉也很要紧!至于待遇如何,我绝不挑拣。凡事须两相将就,中间办的好坏不说,只要庙上不辞我,我绝不能发脾气先辞庙上。’
  他预先说这话的原因,也是因为经验过,受过这样的害。
  过去有一位智峰法师,为北方有名的大德,修行很好,眼上有点毛病,脸上还有几个麻子。一生到处讲经,多数都是因为脾气大,半途而废,以后弄的谁也不敢请。
  有一次他在北镇庙讲经,平素对于饮食方面,他让怎样做就得怎样做,如果不听话,马上就发脾气。有一天听经的人很多,出家人在家人,比平常增添了不少。讲经期间,人众突然增加,饮食当然不会很好。智法师看大众菜里面,只是青菜而没有豆腐,于是说话让庙上得买豆腐。因为时间来不及,豆腐没买得来,智法师发脾气,扔下经本就走,谁也留不住。他的皈依弟子,买了几斤白糖和饼干送他上车,他从车上扔下来连头也不回。
  在智峰法师和北镇庙当家的发脾气时,那位当家师是个粗人,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两个人弄翻脸之后,当家师说:
  ‘你在外面当法师,应人讲经,也不替人想想,说要买什么就必须买什么,如果买不来,就发脾气,这人简直是吃羊奶不知羊死活的手!…………’
  当法师的无论怎样不对,当主人的要尊重些。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出此极不雅训之语来污辱法师。等这些话传出来之后,让外人对两方面都耻笑!
  说到北镇庙,笑话就大了。因为这地方是在一个边区地方,虽然称名为庙,而对出家人的规矩,根本就无所谓。平常一阵道心起来的时候,一个人就上殿,打鼓撞钟,敲磬诵经,弄的手忙脚乱。如果不高兴的时候,半月二十天也不上殿。有时候闷的荒还唱二簧,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粗人,所以就说出这极不雅训的言语来侮辱法师。
  我在万寿寺,一连住了三年,因为日子愈多,万寿寺办学的名誉,在外边也愈大。因此、无形中去佛学院,找法师谈话的人也就一天一天的多起来。可是就因为这样,方丈和尚就对我有些不高兴。原因是他嗔我不给他介绍,其实,凡是去的人,都是慕著佛学院的虚名,一方面到那里去参观,顺便找法师领教一下,随便谈谈话。我和人家不过是一面之交,又不知人家的身份,那能就很冒昧的介绍到方丈和尚那里去?还说什么攀缘法化缘,这岂不是太笑话!可是方丈和尚他看不到这里,所以很多日子总像有些隔阂似的。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自己的不对,从那时候起,我算长了一分经验。现在告诉大家,将来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给人家当法师,当院长,当执事等:都要以‘常住’为前提。处处要替‘常住’著想,把个人的事情放在一边。不然大家住常住,吃常住,喝常住,如果再不发心替常住出点力,常住的事情就不好往下维持了。所以今天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一点经验。
  (二)四相解释
  佛法是很普遍的法门,无论是有知识的,无知识的;贫的富的,贵的贱的;都能摄受,都可以接引。但在接引之中,个人对于佛理的领略,却有深浅不同,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例如普通一般人,只是对佛法有一种当然的信仰,对里边的理也不去深究。还有一种是由信仰而实行,对于念佛参禅,诵经,拜忏等;都很诚恳的。按学佛的真义来说,以这种人为最对。其次还有一种人,他对佛法的信仰力不很大,但他却拿佛法作一种学术性质来研究,这种人以教育界的知识份子为最多。所以我在万寿寺的时候,时常有些有知识的人去访问。
  有一天,去了两个当地很有名的人;一个是于冲汉,是东北官银号的经理;还有一位是姓关的,在海关当监督,是当地有名的才子。他两个人和我并不认识,听说万寿寺办学,请法师讲经,所以特意来到这里访问一下。
  关先生是旗人,大学毕业,专门研究哲学。普通大学里面,在哲学部门里,包括著很多的佛家思想,所以凡是专门研究哲学的人,大多对于普通佛经也都涉猎过,在闲谈话的时候,随便就说到‘性’与‘相’的问题上。他说:
  ‘金刚经上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个按普通现量境界来说,是有相的,佛为什么说无相呢?这个有什么凭据?’
  ‘是的!你问的很有理。’我说:‘佛法并不比任何一种宗教哲学;或一种主义。因为他们都是各出己见,独树一帜,所立的理论,肯定的绝对就是肯定;否定的也绝对就是否定,肯定与否定绝不能互相容摄。既不能互相容摄,在中间必有一种界分,有界分就有差别;有差别就有名言;有名言就有相状,人的思想也就整天的执著在这种名言相状上。这在真理上来说,只是世法上的假立的名言,还谈不到真谛,更谈不到第一义谛!
  ‘佛法与其他宗教哲学之不同点,就是能抛开一切门户知见和立场,而按著众生各种不同的根器,来破除一切假立名言。换句话说就是破除人们的执著性!在哲学上来说,肯定的绝不是否定的,否定的也绝不是肯定的。如果肯定的是否定的,否定的而又是肯定的,这等于说:某人既是甲而又是乙,某乙既是乙而又是甲。如果真的来这样说,在论理学上是犯著矛盾律(Law of contradiction.)在因明学上也犯著相违过。
  ‘佛法的真义,是重在显发自性,破除在自性上所起的执情,而达于实相圆融。所谓圆融就是法性平等,无有高下,无有分别,无一切假立名言。
  ‘例如“我、”“人、”“众生、”“寿者、”这不过是在世俗上的一种假立的名言和符号,按中国的传统思想来说,自称为“我,”称他为“人;”无数的“我;”和无数的“人,”聚集起来,就给他假立一个名字叫作‘众生。”“我”“人”“众生”三者相续不断,就称名为“寿者。”究其实这都是在诸法差别相上假立的名言符号,以资识别的。例如我们两个人,我以我为“我,”你以“我”为你。反过来说,你又以你为“我,”以“我”为你。凡是“我”以外的,都是“人;”“人”以外的都是“我,”如果不给他安立一个名言,就分不出那是“人,”那是“我”来了。在我人聚集起来,就给他起一个名子叫“众生,”这是因人我而立的。众生相续不断,又给他一个名字叫“寿者;”这是对“断灭”而立的。这四相的根本,都是以我为出发点。既是我,又是人,又是众生,又是寿者,这样一来,弄得没有一个定相。
  ‘佛所以对四相,说无相的原因,是为了这四相是假定的符号,没有真实性,让人不要执著在上面为它所缠缚!因为有执著就有分别;有分别就有好丑;有好丑就有憎爱;有憎爱就有烦恼。世间人的烦恼,就是为了他的“我执”和“法执”太深的缘故。有了烦恼就能遮障一切,如烦恼障,障人的般若德;业障,障人的解脱德;报障,障人的法身德。推源其始,都是因为在“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相上起执著。所以佛在说法的时候,都是随说随扫,就恐怕人在一些名句文上起执著。
  ‘殊不知名句文都是假立的,没有定相,也没有真实的意义存在。所谓:“名无名物之功,物无应名之实。”拿普通人所执定的“我”来说,我以主宰为义,如果好事当前“我”欢喜,坏事当前“我”愤怒;生法当前“我”生,灭法当前“我”灭,这是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失去“我”的真实意义。
  ‘再进一步说,以中国的传统思想和习惯,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叫“我。”如果到了英国称自己称什么呢?到了德国称自己称什么?到了法国,称自己又称什么?乃至到其他各国,恐怕对于自己,各国有各国不同的称呼。同是一个“我,”而所称呼各有不同。这就是因为一切法无定相,在无定相中,因性空缘起,还给它立一个假名假相。假相即非真相;非真相;即非实有相;非实有相,本性空寂,即无相。所以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缘起性空)一切法虽然有相,而是假相,假相即非实有相;明白非实有相,即不著于相;不著于相,即无烦恼,无烦恼才得解脱。佛法的真实意义,就是让人破执迷,得解脱。’
  我把这四相的意思给他略略说完了,他很赞成,他说:
  ‘你说的很对!佛法和哲学相似,哲学亦讲假定。例如说:人即非人,人是假立的代名词,用以和非人作区别。’
  几个人在一块谈了半天,他们都很欢喜,末了我又领他们到流通处请几部经,送他们走了。
  (三)讲经去来
  在万寿寺一连办了三年学,当了三年法师,好坏不说,总算没有半途而废。最初一开学,先讲佛遗教经,次讲四十二章经;八大人觉经。第二年讲金刚经,弥陀经,地藏经。第三年讲楞严经,教观纲宗,心经,始终心要等。因为万寿寺每年还应酬经忏,耽误时间很多。三年之中,共讲了十种经,还抽暇写成了一本,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义疏在天津出版。
  平常除在学校讲课外,每到寒暑假期间,还应人之邀到外埠去讲经。
  一九二一年暑假,到海城宣讲堂讲弥陀经,从海城又去虎獐屯讲堂,讲金刚经。在这里收了不少皈依弟子,到了寒假,又第二次去海城讲金刚经心经。
  一九二二年正月初二日,由奉天赴哈尔滨,起建极乐寺讲堂,在那里讲一部弥陀经,正月底回奉天开学。到了暑假,应沈阳国际公司之请,讲大乘起信论。接著又去长春应吉黑慈善联合会之邀,讲金刚经,为建修长春般若寺之缘起。七月底回奉天开学。到了寒假,又去营口宣讲堂,讲金刚经,并商议建修楞严寺大殿的事,腊月底回万寿寺过年。
  一九二三年正月开学、暑假,去哈尔滨,启建盂兰法会,讲地藏经,弥陀经。回来时,经过张家湾(今改名德惠县)在慈善会宣讲弥陀经,为建筑弥陀寺之起因。七月底,回奉天开学。至寒假,在万寿寺佛学院讲经三年圆满,当时早已有约会,十一月即去哈尔滨,讲楞严经;并受佛教会朱将军(子桥)开会欢迎,主持修建极乐寺。在这三年之中,除为讲经奔走,就是为修庙忙碌,最初发起修庙是营口楞严寺,其次是哈尔滨极乐寺,再其次是长春般若寺。这三个庙,都已发起动工。
  第十四章 哈尔滨极乐寺创修经过
  (一)最初盖庙起因
  哈尔滨,是在中国的东北,濒松花江南岸,原先是一个很荒凉的村落,自中东铁路完成,辟为商埠后,日益繁盛,市面上华洋杂处。民国初年间,其他宗教很盛;所遗憾的,哈尔滨虽是中国地方,而并没有中国佛教,连一个像样的庙都没有。
  一九二一年,陈飞青居士,在哈尔滨任中东铁路稽察局长。他原籍是江苏人,对佛法信的很深。中东路上,有位督办是中国人,还有一位是俄国人,陈见俄国人信希腊教,其他也有信喇嘛教的,各机关职员们,信天主的,信耶酥的,都在哈尔滨建筑了三四处大教堂,每处都是由铁路局筹款。陈见哈尔滨为中国地方,没有一个正式像样的中国庙,在国际观瞻上也很不好看,简直是太煞风景!于是发心建立一处大庙,到北京,见段执政的秘书马冀平,把在哈尔滨修庙的事一说,马亦很赞成。
  修庙须请一位僧人来监督,但在陈的眼里还没有一个这样相当的僧人,陈请马介绍,马说:
  ‘有位倓虚法师,在井陉县讲过经,人很好。’
  这时,陈和我还不认识,陈请马写介绍信和我见面,等陈到奉天万寿寺时,正值寒假期间,我去海城讲经,未得相见,很以为憾!那时,他很忙,又不能久候,乃把信留下,并在书棹上写下一个纸条,谓:
  ‘闻明年法师去哈讲经,至时当再会面请教。’
  等我从海城讲经回来时,见寮房棹上搁一封信,并留一个纸条,这就是修建极乐寺的起因。
  一九二二年,正月初二,我去哈尔滨讲经,持信去见陈飞青居士,他对我谈在哈建寺的意思,我看盖庙是好事,遂答允协助办理。当时陈请客开会,到各机关要人。会后议决,买一块地皮,请交通部叶(恭绰)部长拨伍万圆,并作缘启募款,托我到奉天印缘簿,定名时我在座,因我讲弥陀经,陈飞青又笃信净土,因定名曰极乐寺。
  当时大家公请我为住持,我因已答应万寿寺讲经三年,到现在才一年,如果半途而废,恐让人笑话,所以当时只答允旁从帮忙;关于住持一职,可另请别人。他们修庙心急,临到我回奉天时,又请我另物色人。我看他们都是些机关里的人。办事情,深了不成,浅了也不成,还没有一个相当人来介绍。
  后来直奉战起,中东铁路督办宋小廉调职,改任王景春为督办。王是基督教徒,不乐意修庙。交通部的五万元款已拨过来,案也立了,陈飞青和王景春商议修庙的事,王很不赞成,说现在战事正激烈!可以停停再说。陈飞青知道他不信佛,故意阻当,来信直发牢骚,我也常去信安慰他,让他再等机缘。
  一九二三年战事好转,朱子桥将军任中东铁路护路总司令,兼地方长官,很有力量。陈飞青和他的秘书周孝怀是朋友,周很信佛。陈飞青托周孝怀和朱将军说修庙的事,一说他很高兴!
  朱将军是浙江绍兴人,性情很直爽!很刚毅!过去专门注重实业,不信佛,后来受刺激过甚。他的朋友程雪楼,劝他信佛,才慢慢改悔。以前曾提倡拆庙掀神,自悔有罪。当时程雪楼劝他,可以修庙将功折罪,彼很信以为然,但苦无修庙机会。正值周孝怀和他说欲修庙的事,他很乐意,又性子急,说话马上就办。第二天成立佛教会,所有属员皆为会员,同时还要请一位僧人作住持。陈飞青要请我,因我答应万寿寺讲经,差一年没圆满。陈飞青又去北京找马冀平,马为介绍净莲寺宝一老和尚(即如光法师之师父,段祺瑞皈依他。)
  宝一老和尚是一位老修行,向来不愿意修庙,这次经段执政再三劝驾,才恳答应。等他到哈尔滨时,修庙的事已筹备就绪。第一年预备好材料,第二年(一九二三年)动工。宝一老和尚到时,只讲梦东遗记,问他修庙的事,一概不问,请他看也不看。有护路副司令张召棠和他谈话不投机,老和尚脾气很板,也不理他。梦东遗记讲完非走不可,朱将军再三挽留,也没留住。庙在什么地方修的,已竟修到什么样子,他连那个修庙的地方也没到过,弄得大家也没办法。秋天回北京后,他住的净莲寺,有人要发心重修,他还是不乐意,欲因陋就简,修行了事。
  (二)前后建修经过
  极乐寺头一年动工,先修起来三层殿;及两配殿各七间,尚未铺瓦。庙前盖起来十间瓦房,这是预备开会用的,其他山门厨房等尚未动工。
  一九二三年冬,我在万寿寺当主讲三年圆满,告一段落。十一月间把学院事交卸,离万寿寺去哈尔滨讲楞严经。蒙朱将军开会欢迎,请我为住持,在众情难却之下,我只答应担任三年,等极乐寺完全修好之后,交别人来主持其事,我离开极乐寺,这是自己办事的步骤,将来好退步。当时朱将军请我当住持时,朱将军的话刚说完,还没等我开口,那些在会的人一致起立鼓掌,我自己知道个人德薄慧浅,没有办事的能力;而且他们都是些机关里的人,很难凑和。如果事情办的圆满还好,办不圆满,显得自己也怪失场面的。所以当时我再三的推辞,但他们大家像对人起哄一样,人言啧啧,并一劲直鼓掌。末了我没办法,先答应担任三年,工成告退,说这话已是腊月天了。
  一九二四年春天,因为北方天气冷,泥水工不能干活,四月底才动工。我除继续讲楞严经外;对修庙的事还总其成;前后照顾一切,到了八月底工程告竣。
  先是在营口时,有一位老朋友,于泽圃居士(即如光法师,后易名定西。)去哈尔滨,找我说要出家,过去想出家没有机会,现在要出家欲拜我为师。我因为他还年轻,问他能否脱了俗家,他说已经说好了。过去我曾经想跟宝一老和尚出家未成,现在于居士要出家,我们两个是在家的朋友,而且我也刚出家没几年,不愿收徒弟,就给介绍宝一老和尚跟前落发。他出家受戒后,正赶我在哈尔滨修工没人,于是请他来帮忙。
  另外还有一位在佛教会当庶务的王漱泉,是他们公家用的。王每天晚上老早就去街里,不是看戏,就是下馆子,花天酒地。当时我想,他每月的薪水才二十圆钱,另有什么样的进项。敢这样消耗。后来经详细调查,原来是包工人请他的客。我想: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将来这笔款,还不是由极乐寺出,在工程里面,想法把公家骗一下子;可是修工的事,是我总其成,他们不怕背因果,将来我交代不下去,也连累了我,让人挑不是。
  极乐寺工程快竣工的时候,叶部长所拨的伍万块钱,才实收到二万伍,余一半因铁路督办王景春不信佛,故意拖延不拨给。
  有一天,朱将军请客,到席的有铁路局各重要职员,管理局局长,稽察处处长,地方长官,我也在座。朱将军让我给王督办讲讲佛法,把他的心理改正一下。当场朱将军为我介绍,我便按照通俗的意思,把佛法的大义给他解释,说佛法于国家社会有什么样的重要关系,修庙对于世道人心有什么样的利益,……横说,竖说,我说了一大篇,因为他是基督教徒,根本和佛法反对,见出家人就讨厌。不过因为朱将军介绍,让我给他讲佛法,我不得不如此。末了等我说完之后,他说:
  ‘法师所讲的理我也明白,但理论太深,普通一般人都不懂。修庙是为的教化普通人,我看修佛庙,不如修城隍庙的利益大!’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咳!’他说:‘你看普通那些城隍庙里,塑的刀山剑树,锯解磨研;门上还帖著四个大字,“你可来了!”这样才能警觉世上一般人,我看还是这样来的快当。像法师说法,费尽口舌,人也听不懂,简直是费力不讨好!’
  当时他说完这话之后,我只笑了笑,因为碍于脸面,也未好加批评。他们在座的诸位,也明知他是故意揶揄人,默不作声。适有铁路副督办,刘竹君,天津人,说起来和我是同乡,他把话接过来说:
  ‘得咧!庙已竟快修成了,现在是功亏一篑,你何必再捣乱!弄的不伦不类呢。’
  在场的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三声哈哈两声笑,大家用面子逼著他,他看是众人的事,而且又是交通部拨来的款,也是公事,没办法,以后才把两万伍仟元钱取来。除去开支以外,尚亏三千多块钱没著落。
  这时营口楞严寺修大殿,也和极乐寺同时动工。五月节开工钱,第一次难关过去了,八月节第二次难关还没办法。佟道尹虽是化了不少钱给帮忙,但也无济于事。后来宣讲堂诸居士商议怎么办呢?结果大家说:
  ‘还是找法师去吧!’
  于是派了四个人到哈尔滨去找我,一见面,四五个人,我问:
  ‘有什么事?’
  ‘没别的!营口楞严寺已经周转不动,请法师想办法吧!’
  说这些话时,有陆炳南居士,我打发他们吃了饭,他们的意思,是让我去找朱将军想办法。我说:
  ‘现在极乐寺尚亏三千多块钱没著落,朱将军还没想出办法来弥补,如果你们见他的话,我可领你们去,至于有效无效,还说不一定。’
  朱将军平常爱起早,白天很忙没工夫,对于办慈善事谁来谁见,一点官架子没有。清早起来,我领他们去见,给朱将军介绍说:
  ‘这是营口修楞严寺的大护法,极乐寺是由将军一手托成,现在楞严寺已周转不动,也要请将军多帮忙。’
  朱将军点点头默不作声。沈一会他说:
  ‘极乐寺修工尚亏三仟多块钱没著落,已精疲力尽!现在一般人见面都躲避我。’
  ‘是的!’我说:‘关于极乐寺的情形我很明白,不过他们几个人既然来一趟,也不能空手回去,可以借将军的老面子写几封介绍信,让他们持信去募化,这个办法还比较妥当。’
  ‘也好!’朱将军说:‘营口是一个商埠,可找当地绅董长官,让他们为点力,还不太难。’
  这样对他们筹款的事,算是有门路了,后来我又说:
  ‘这点事情,本来不应该再来麻烦将军,但为你是佛教会会长,对一些公益慈善事总其大成,所以他们有办不通的地方,就来找会长。’
  朱将军为人很慷慨!他看我说的很合理,于是叫手下人找秘书,写十几封信,晚上送到极乐寺。第二天陆炳南居士四五个人拿著信,分头去化缘。
  朱将军平素对三宝及其他公益慈善等事很热心,素日在他那公事夹子里,总夹著五分六分的捐册,因为他屡次上门化缘,和他相识的一般老朋友,都让他化的避不见面了。可是他为三宝事,自己下多大面子也不在乎。
  有一次,他在上海,大清早起来,到他一位老朋友家里去化缘,(因在上下午碰不见,或有时在家,亦借故推辞说没在家。)到了门口问当差的,说主人不在家出门去了。朱将军也知这是敷衍避不见面的话,也不管他在家不在家,迳自就往客厅跑。当他刚到客厅门口时,忽然瞥见他主人从旁门转身到厕所去了,这时他走进客厅,一面和当差的说话;一面眼钉著厕所门口。他这位老友,听得客厅里有朱将军咳嗽及说话声音,知道他还没走,所以宁自在那里多闻点臭味,也不愿出来。朱将军在客厅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他等的时间大了,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直接就往厕所里去了,一进厕所门口,他说:
  ‘哈哈!这里挺臭的,你在这里蹲著干吗?得咧!出来吧!我有好事告诉你。’两个人拉著手,扶著肩膀,一边说著,一边笑著,迳自走进客厅,谈了一会话。朱将军说:
  ‘刚才你在厕所蹲著,那是臭事,现在我有一份好事找你来做。’说著把皮包打开,拿出来挺厚的一大堆捐册,‘斯是客厅,惟吾兄之德馨。你捐多少?五百吧!’一边说还一边不住的笑。
  他朋友说:‘哎呀!老兄,我现在生意不很好,手里有些周转不灵,实在……’
  ‘得咧!’朱将军说:‘三百吧!今生不种福,来生不享福,今世种下福,来世才能享福,你如现在没钱,我先给垫上,反正早晚你得拿钱。’就这样他朋友不愿作功德,硬以面子逼著让他破悭贪,做功德;可是多少不说,总能达到目的,其护持三宝热心至于如此。
  (三)办学院与养众
  凡事以人才为重要,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人就能办的到,无人什么事也办不成,人就是一切事情的原动力!出家在家都是一个理,父兄给留下万贯家财,没有人也保守不住。
  拿佛法来说,也是一样。只要有人才,不怕佛法不往外宏扬,如果是佛教里面没人,后来的出家人一代不如一代,这样不用外人,摧残,佛法本身,自己就会慢慢的断灭了。所以我出家后,除了想自己修行外,到处都以培养人才为急务。见了青年人或中年出家有书底有造就的人,总是想法让他上学。这是我的一点志愿,我希望大家,既然不以我为苦恼,来跟我学,不要只跟我学些空谈理论,在事实上也要真实去做。比如我出家的志愿是自己修行培养人才,宏扬佛法,也盼望大家出家之后,除自己修行外,将来到各处随各人的缘法,多办几处学校,多培养人才。如果自己没力量去办,也可给人家去帮忙协助。出家人如果不受教育,不明白佛法,知识水准还赶不上一般人,处处受人诬蔑,这是多么难过的事!
  一九二一年,我在奉天万寿寺佛学院当主讲,三年圆满后,至十二年冬天去洽尔滨。那时极乐寺的工程,对各种建筑已修起来一个大概模型,并在三门两边修起来十间瓦房,我初去极乐寺时,就住在这十间瓦房里。正月底,请奉天太清宫小学校校长张乐西,到哈尔滨,为极乐寺佛教学校校长。
  张乐西,原名张子真,是一个老念书的。早先信外道,后来信佛,又改名乐西。没有儿子,他女人死时预知时至,他很高兴!自是信佛的心更坚固。我在奉天时,与我很好,当时曾有言在先,将来有事时,他帮我的忙。
  我到哈尔滨时,看那里是一个大商埠,经济很繁荣,如果在这里办一个学校,对财政方面,还不致太困难。我的目的是巨集扬佛法,培养人材,所以正月初到哈尔滨,到了正月底,就办起来一个学校。过去在万寿寺办学时,自己是居客位,凡什么事也作不得主,所以也没办出什么成绩来。现在自己办学校,好坏还能自己作的主。不过在这里初办学,招生很困难!因为当地没有出家人,只有一处龙王庙,住一个出家人,年岁已很大,下面也没徒弟。外面有出家人,距离很远,没来的。当时我想,反正为人种善根,僧俗都可以。于是在哈尔滨道外三道街,办起来一个义学性质的佛教学校。有王乐天居士给设法招生,因他是东北人,在当地很熟。那时正赶国内各地实行维新,废私塾,办学堂,提倡革命,什么民族革命,家庭革命……一般老脑筋的人不赞成,有钱的大粮户情愿让自己的子弟成白丁,也不愿让他上维新学校。以后听极乐寺办学校教人为善,大伙很乐意入学。于是招了二十名学生,附设在佛教宣讲堂内,由张乐西讲儒书改国文,我讲楞严经。等极乐寺竣工之后,又把学校搬在庙里去。
  八月间极乐寺快修完工的时候,朱将军又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庙成之后,应当住多少人。当时有中国银行经理马子元先生在场,他说:‘现在生活高贵,筹款很难,请法师和如光法师两人,再用一个茶房,一个厨子,一个香灯,一共五个人就可以了。人多了也得麻烦!每到星期日时,我们居士们可以到庙里来谈谈,有时候可以请法师给我们讲讲经。’
  他说这话之后,大家也没作声,似乎是已默然允许;但我一听,他们都是为自己著想,在家人整天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到了厌倦的时候,跑到庙上来吃喝玩乐来散心,这与出家人的本分不合,也与盖庙的初心相违,所以当时我回答他说:
  ‘大家说的都很好,但与我的志愿不相合。我不是为了享福而出家,是为弘法而出家;就是我到哈尔滨来,也不是为享福来的,是为弘法而来的,出家人为修行,清苦也不算一回事…………’
  ‘那么怎么办呢?’他问。
  ‘先须立僧学,以培养人材为急务。’
  ‘要招多少人呢?’他又问。
  ‘出家人的规矩,有多少人算多少,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我说这话,他们大家都害怕了,马子元说:
  ‘要这样的话,我们管不了’。
  ‘请诸位居士放心!绝不让大家作难。’我说:‘出家人住在庙里头,十方常住十方僧,他要来的时候,谁也不能拒绝;他要走的时候,谁也不能强留。但一分和尚一份斋,各人住在什么地方,自然有各人的感应。我在这里主持这个十方道场,也有我的缘分,也有我的感应。我若有了债累,也决不再麻烦诸位。不过我要办事时,请大家协助,并不让大家拿钱。’
  我这样一说,他们大家看自己身上没责任,于是就答应了。本来出家人的事,他们在家人不懂,以为出家人应当住在庙里享福。其实想享福住在家里多好,有妻子儿女伺候著,种种现成,何必跑到庙里受这种清苦。要知道,出家人为的是在清苦中修行,如果天天衣暖食足,什么事不干,所谓‘饱暖思淫欲,’欲心一起,贪嗔痴三毒之心也都随著起来了,整天的无明烦恼,妄想纷飞,还说什么修行不修行?简直为了这一时的享受,背上因果,堕落下去了。尤其住在十方常住里面,如果不能办道修行,空自消耗十方供养,不能给人消灾,将来必定披毛戴角去还人债!做领头的人,应当供养十方大众,领导大众修行,不然也要背因果下地狱的!
  所以在极乐寺讨论留人的时候,我极力提倡,供养十方大众,培养弘法人材;同时也让大家在一个道场里面,能够真的去办道修行!如果不合我意,那只好我告辞离开那里,免得自己背因果!
  (四)毁誉的兴起与没落
  世间上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想成功一件事,不知经过多少波折困难,才能慢慢成功。尤其当一个办事人,必须虚心下士,忍劳忍怨,各方面去凑和,末了还不知事情成功不成功。无论其成功与否,在事情的过度期间,你还要认真去做;不然末了不但事情办不成功,自己还要受埋怨!尤其出家人和在家人在一块办事,两下心理不同。出家人心理怕背因果,在家人却不怕背因果!(因为不信佛的人他也不明白因果。)如果想使事情十分圆满,什么怨言也不出,这简直太难了!例如我在修极乐寺的时候,就是这样。包工的人,想在里面讨便宜没讨上,就在外面制造谣言,大事毁谤!让不明白内幕的人,也信以为真。真是所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让人出进两难,哭笑不得。在这时候,如果自己没点忍耐劲,事情也不会办得成功;自己所背的冤枉,也像石沉大海一样,无处可洗,无法可诉!
  上次我不是说有位佛教会的庶务王漱泉吗?在修工期间,他每天跟了包工的人早去晚来,冶游滥赌。当时我想:这笔钱一定要出在极乐寺工程里。修极乐寺又是我总其大成,如果弄不好,就要出毛病,我交代不下去,就要受埋怨,结果是不出我之所料!
  最初刚一动工时,包工的工头,还有一些管事的人,都知道我是修工的总监督,一切款项由我支配,所以都来给我假厮混。以为我在这里面有很大的好处,或者将来也和他们一同分肥!到了修完工递单子算账,有一些活是不在合同之内的,他们就在这里边找‘外快!’
  包工的工程师是姜益亭,现在他已竟死去了。在算账之前,他先递单给我看,我看过之后,预备到开会的时候再交大家看。我接过单子一看,就知道这里边已经出毛病,事情不好交代。
  在他那个单子里面有几件活是后添的,有坠花鱼尾(即花牙之类,在北京叫巧题。)琉璃瓦,洋灰砖。一个鱼尾三块钱,他开了二十四块。洋灰砖四寸见方一毛钱一块,他开了五毛。坠花不到伍元钱一个,他开了二十元。其他还有好些东西,他都把价钱加上了好几倍,预备在里面找他那笔意外浪费的款。
  本来在一动工,我对于这些不在合同的活,就恐怕后来有麻烦,先问姜益亭,须要多少工,多少钱。他的回答是几天做一个就算几个工,这是一点小事,也用不著批合同。那知道他就借这不批合同的机会,在里面找好处。从这里看,我们信佛的人给不信佛的人斗心眼,真是斗不了!
  在那时雕刻花牙子的木匠,慢手两天半一个,中等手两天一个。快手的一天半一个,至多不过三天。那时的木工,每天八毛伍,雕刻匠虽贵,不过一块钱。可是在他那个单子上,一个鱼尾就开了二十四元。
  后来我看他开的单子,价钱太悬殊!上下相差好几千元钱,在开会的时候,我没法交代,又交姜益亭叫他拿回去改,究竟他改没改我也不知道。
  到开会时,朱将军和各会员都在座,包工的工头,和工程师姜益亭在也场,大家轮流看单子。看完之后,朱将军又请我看对不对,我接过单子来一看,价钱仍旧未改,自己也觉得很难为情,如果实话实说必得罪包工的;不说,大众定疑我是通同作弊,真是尴尬的很!后来没办法,我只很轻松的说:
  ‘原来这个单子我已经看过,价目差池一点,又交益亭让他改正。大概他很忙,还没得工夫来改,这事还须待研究。’
  包工两个人在座听我一说也没再言语,朱将军问我:
  ‘什么东西价目差?’
  这时候我没办法,也不能再顾情面,乃实话实说。因为官厅的人办事不同一般人,有不合理的地方,多少要用命令式来决定。所以当时朱将军和张副司令官(召棠)对姜益亭说:
  ‘你这样定价钱不成,现在还亏好几千块钱无著落,款也不好筹,你把这个单子,按照工料的实际情形,从新改正一下……’说著把单子又交给包工的了。
  本来包工的人,整天的浪吃浪花,想在这里面找一笔厚利;这样一来,不但没得多少利,还让官厅的人怒责一顿。自是恨我入骨!背后制造谣言,说我和定西法师是假僧人住外家………还找了很多人作证。原先用谣言来毁谤,后又传出些威吓语,说这和尚等朱头走了之后,非给他个洋点心吃不可!还特意使人把这话传达给我。我听到之后并不介意,说这样死倒更好,更痛快!免得受罪。出家人本是为了生死而出家,根本对生死事就没拿当回事。那位佛教会的庶务,王漱泉,也在内部助纣为虐,散布谣言。王漱泉吸鸦片,谁也挡不了他,他在佛教会每月二十元薪金,由佛教会发给。后来又由庙里发给他,修完工之后,剩很多洋灰,还有一些大铁桶,都被他私自卖光了。
  他们的目的是为在包工里面分点肥,找一笔厚利。因为目的失败,所以大伙联合起来,一口同音的在外面造谣言,弄的满城风雨!一般不明白真像的人,也随之信以为真。当时陈飞青居士,是修极乐寺的发起人,他最初还犹犹豫豫,将信将疑的。后来那些包工的人,因谋利未遂,怀恨在心,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让陈居士信以为真,又设法鼓动了陈手下的一些不信佛的属员,以谣言作事实,在陈居士跟前,缕缕陈述,因此陈飞青居士信以为真,对我和定西法师的印象上,顿时现一个阴影。
  其中还有一些懂理的明白真像的人,知道这是造谣并不信以为真。当时有一位在海关当监督的,魏绳武先生,他原籍义州人,是一个很有名的文人。还有在煤矿局当经理的刘砚生,以及铁路局理事兼律师袁尧年,他们三个人都是读书明理,办事有经验的人。有一次,他们三个人和陈飞青居士闲谈话,随便就说起外面所传的谣言来,袁尧年说:
  ‘现在外面议论纷纷,都说倓虚法师和定西法师两个人不好,其实他们两个和我们常见面,也常谈话,都是很有修行有道德的人,并没什么不良行动。不过因为在算账的时候,把工程师和包工的得罪,他们在外面胡乱造谣言!’
  虽然他们三个人这样说,又加种种的解释,但陈飞青居士还是信不极。
  原因是他的属员,都曾说过,他认为他们不会说谎话的,所以信不极。
  后来他为了要明白这里面的真像,调查我们的行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佯自给我说到庙里来养病,把行李搬到庙里住很多日子,饮食起居,和庙里的人都在一块。我们并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每天三点钟起床,上殿过堂,讲课,每天忙个不休。他亲自看见每天的经过事实,工作情形,对袁尧年等,所说的话才相信。
  后来他又想:过去因为听信谣言,毁谤三宝,对两位法师有不好的印象;而且在交情上,也表示很疏淡,觉得很惭愧!很对不起!把他的属员申斥了一顿!说:
  ‘你们这些人们!反对佛法,屈枉好人,人家本是很道德很修行的人,你们为了金钱的欲望未随心,就给人造谣言,诲蔑人,让我也随著一块造业……’
  陈居士在庙里住很多日子,他看庙里很清静,环境也很好,想在庙里久住静养,捐一仟圆钱,预备自己在庙上盖寮房。我看专为他自己盖一间寮房也不合适,我和定西法师又在外面募伍仟圆钱,在后殿的西正面盖五间。预备别位居士或有客人来时,也可以住在那里。房子修起来之后,他看很好,自己又捐伍仟圆钱,化两车木料,在后殿的东正面盖五间地藏殿。正在修地藏殿的时候,那位工程师姜益亭,就遭报应了。下半身无故发肿,痛的娘一声爷一声的直叫唤!夜间痛的不省人事,直说胡话,如审官司对口供一样。
  ‘………啊?我最初并没这心思,他们告诉我,叫我这样的呀!钱不够花的,哎呀!错咧!不再这样咧!我并不知他是修行人,哎呀!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
  他每天晚上就这样胡说巴道的,第二天早晨看看屁股上,青一块红一块,像小板子打过似的。日子多了,天天在床上躺著,屁股上的疮痕,渐渐由发红而发黑,由发黑而溃烂,流脓淌水,里面生蛆。就这样蜇蹬了好几个月。他女人恐怕让人听见他说的话难为情,有去看病的轻易不让人见。请很多医生治疗也无效,著急的了不得。后来一想,大概是修庙的时候,办了味良心的事,触犯因果。自是姜益亭很害怕,很后悔,赶紧让他妻子买供果香纸等;到极乐寺烧香悔罪;并许愿以后护持佛法皈依三宝,请定西法师为之祷告。出家人处处以平等心待人,向来也不与人记仇,乃在佛前为之祈祷,病渐见好。过几天,他女人,买好些东西到庙里求皈依,拜我为师,养了三个月之后,渐渐能下地。扶拐棍,坐汽车,亲自到极乐寺佛前忏悔,皈依我为师。我说很多语言安慰他,并给他讲了很多因果的故事,自是他更加惊恐惭愧!过去自己联合包工的作工的,以及与庙上有关系的人造谣言,诬蔑人,现在碍于脸面,也不好直接完全说出来。生病的时候,又遭受下地狱,审口供,挨板子!受到种种痛苦。虽然出家人不与计较,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誉,为了给自己遮丑,也不好意思都说出来。可是他女人知道这是触犯佛菩萨,触犯因果律,把他所办的事,所说问口供的话,到庙上一一都说出来。还有他的亲戚朋友在看他病的时候,听他胡说巴道,又想想过去他办的事,都说这是老佛爷见怪。这件事情传出之后,其他帮同造谣言的人也很害怕!后来愈传愈多大家都知道了。谣言也息了,真像也明白了。到这时候,水落石出,我和定西法师的冤枉,才洗清楚,才弄明白。自此一般人不但不毁谤,反而又加赞叹了。
  半年之后,姜益亭的病还未完全复原就死去了。是时陈飞青居士在庙上住著,看到这种现实现报的因果事实丝毫不爽!心里更加害怕,也恐怕谤僧有罪,心生大惭愧!有一天他问定西法师说:
  ‘你们出家人也记仇吧?’
  ‘不记仇!’定西法师很和霭很安慰他的样子说:‘出家人冤亲平等,无爱无嗔,过去释迦佛为歌利王割截身体,不但不记仇,并切发愿到成佛的时候,还先度他……’陈闻言很欢喜,以后又在庙上作几天佛事,表示悔罪。
  (五)开光后的寺内经济来源
  记得极乐寺开光的时候,是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在开光以前八月天,所有房舍殿宇已完全修好。原先所办的义学,也由宣讲堂迁到庙里去。之后,极乐寺在外边的名誉,一天比一天大,已竟成一个正式大丛林。十方来的人很多,平常都三四百人,最初办学校,因为路途远,出家人没来的,完全是在家学生。后来十方人多了,把义学正式改成出家人的佛学院,永远的培养现代青年,造就宏法人材!
  在开光的以前以后,正是工程师姜益亭,联络了工人造谣言说坏话,把我和定西法师陷在是非涡里的时候。他们的造谣言,是有组织的,简直是无孔不入。
  开光的前夕,朱子桥将军到庙上去验工,他知道朱将军是地方长官,修极乐寺也全仗他一个人的力量,正好借此机会说坏话,来离间我和朱将军的感情。当朱将军验完工在屋里谈话的时候,姜益亭说:
  ‘你看极乐寺各屋子里的桌椅家具等,东西都不错,就是油的色气不好。这都是法师监工出的主意!还有殿里的佛像,其他都是铜的,惟有前殿的伽蓝菩萨,法师出主意,无缘无故让塑一泥的。拿偌大一个极乐寺,无故塑一泥像,如果到明天开光,各机关人来参观瞻礼,多么减色!’
  朱将军因为好面子,恐怕来宾不满意,于是叫工人伽蓝菩萨像搬在工人宿舍里,用黄布盖上。
  九月二十八日极乐寺正式开光,善男信女烧香的很多!各机关来宾也很多!庙里特意预备了很多桌席,招待他们,当天还收了几百元钱的布施钱。晚上太阳刚落,所有来宾都去了,院子里只剩一小工,坐在大殿窗台上,香灯师劝他走,他不走还满嘴说胡话。香灯师没办法,又告诉我,我去告诉他说你走吧!我们要关山门,他还是不走。吁吁的喘粗气,像有什么不平的事,憋的直难过。我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
  ‘我今天很难过!’他又指著大殿的释迦佛说:‘这是我母亲,阿难迦叶是我们的姊妹,他们今天都有地方有位子,为什么今天没我的地方,没我的位子呢?哎哟!我难过!我今天这个气憋的不好受………’他一边说还一边喘粗气,眼里还直流泪。我看他坚决不走,乃打电话召警察来,警察让他走,他还是说今天为什么没他的地方,像一个疯子一样。警察对他也没办法,末了好歹把他拖下来,拉出山门外去。
  这时天已黑了,屋子里刚点上灯,预备休息的时候,忽听外面的胡乱叫喊,惊惶的不得了。出去一看,厨房上盖火光熊熊,原来是失火了。我想这简直太不顺利了,赶紧打电话叫消防队来救火,不一会消防队赶到,把火扑灭,已竟把五间厨房上盖烧光了。此时朱将军听说庙里失火,也急忙赶到,调查失火原因,或许厨房烟筒,工程不好。可巧包工的和工程师也来查看失火原因,听朱将军说工程修的不好,也无言可答。到了朱将军临回公馆,还说:‘须详细调查失火原因。’包工的自己也觉得没面子。
  第二天早晨,开山门时,见山门外电灯未闭,因为这时候很忙,诸多事情未就绪,对这些琐碎事还未顾及到。姜益亭看到这事,觉得这是漏缝,有隙可乘,于是又以此为借口,在朱将军跟前说坏话:
  ‘他们出家人好吃懒作,什么事也不问,夜间连电灯都不关,这么好的房子,让他们住了真可惜!将来必定弄的像猪圈一样。’这些话都是当茶房听见,又告诉我的。
  之后,佛教会庶务王漱泉谈失火原因,他说:
  ‘我昨天出大门瞭望,见电线杆一个大火弹,像大汽灯一样,照到厨房上面挺亮!’大家都疑惑是神火,我说:
  ‘这事必有原故,昨天开光,诸佛菩萨前皆上供烧香,独有伽蓝菩萨,因其为泥塑,搬在小工屋内用布蒙上了。昨天晚上有一疯子,说释迦佛和阿难迦叶都有地方,独他没地方,想是伽蓝萨萨显圣。’
  大家都齐声说:‘对!’于是又请出来烧香上供悔罪。开光那天,还收了四百多块布施钱,买家具及零化用完。将要过年,买供菜没钱,正在困难之际,可巧陆炳南居士来,说此次化缘还不错,收四千多块钱,再化点可以把难关过去了。问我用不用钱,可由此拨借,我乃借一百元,买面蒸供。元旦日,早清起来,听外边有人叫门,问有什么事?说是来烧香的。只听大殿上钟鼓鱼磬齐鸣,都是烧香人,这个到那里敲一下,那个到那里打一下,晚间开香柜一看,有六十多块钱香资钱,这也是佛菩萨的感应。从此之后,天天有烧香的,每天能收到几十块钱,直至元霄节,烧香人络绎不绝,香火因缘,盛极一时!
  第二年,朱将军辞职回奉天,顾虑到极乐寺将来无收入,日久难维持。临去时,给寺傍边,安置一个公墓,作寺内常年经济来源。后张召棠为长官,改为官办,因官府事情手续多,老百姓不敢去,另外还要住两个看坟的人,因此赔款,后又改归极乐寺。因出家人和老百姓一块办事接近得多,也方便,来埋的人很多,每口棺材二十元。又每年四月八浴佛节日办庙会,有当地警官姓金,受朱将军属托,说要唱戏,对摊商租地号收费,因此每年到庙会赶台子的人很多。即此两项收入,加平常再作点佛事,吃烧都用不了。每年还修点工程,放生、放赈、济贫、办慈善。可是赶庙会的人,绝不许杀生贩卖荤酒,每年已成惯例。这是关于极乐寺的经济来源。
  (六)请谛老到东北传戒
  极乐寺修起之后,即由我担任住持,直至一九二九年,六年满期,传完戒之后才卸任。中间为了修长春般若寺,营口楞严寺,奉天办学,以及北京弥勒院办学等,常不断的来往。
  关于极乐寺传戒。最初是由陈飞青发起,他以前因为听信谣言,对出家人怀不好印象。后见姜益亭违背因果,现时现报很害怕!欲作功德悔罪,除修庙外,他在银行还存一笔款,预备成就极乐寺传一堂戒。当时他对我说:
  ‘极乐寺已落成数年,必须传一堂戒,方为圆满。’
  我把这事和定西法师商量,传戒是佛门中最大最庄严的事!不能无故传戒,须大家开会商量。先给奉天和营口去信,让他们来信要求传戒。等两下来信后,以信召集各位护法居士开会,大家都赞成,于是设法筹款。陈飞青说:
  ‘我在道胜银行存一万捌仟块钱款,若能设法要出,以半数捐助作传戒费用。’
  本来道胜银行是俄国人办的,已经歇业。后变产清债,因债多款少,债户须均摊,也没有一定日子。此款还不知领出领不出,陈想一举两得,假办慈善名义,如数领出之后,以一半归庙里,一半归自己。时哈市管理局长米春霖在座,因他管地方事情,陈托他出力办理此事。米乃到银行找俄人说此款已捐作慈善事,务须提前偿还。时俄人意见亦不一致,开会后,决定先偿还一半。这笔款收到后,拨归极乐寺传戒用,这是陈自己愿意的,到这时也无话可说。余一半款,始终也没领出,这算一举并没两得;可是极乐寺传戒的经费算有指望了,这也是佛菩萨的感应!
  谛闲老法师,久矣想到北方宏扬佛法,只是没有因缘。后来听说我在北方建立几处大丛林,很喜欢,北来之心已非一日。
  一九二五年,我收一徒弟名台源,去宝华山受戒,回来时我让他买一份礼物,去观宗寺代我拜望谛老。
  起初我在观宗寺当学生时,谛老就很器重我,等回北方后,又建立几处庙,他老更欢喜!所以在台源去观宗寺替我拜望的时候,谛老亲笔写一统嫡传天台宗第四十四代法卷,交台源带来。我接到之后,真是感惭交并,惶愧莫如!自忖德薄根钝,深恐有玷所付。谛老到东北时,我又重新按照传法仪式,给谛老谢法。
  一九二九年四月间,我把谛老请至东北哈尔滨极乐寺传戒,为得戒本师和尚,我则忝为依止阿□黎。和谛老同来的有七人,另外又请天津清修院清池和尚,彼亦谛老学生。
  戒期内沙弥戒刚传完,因铁路督办吕仁寰把外国铁路局长逐出境内引起战争!人心不安。与谛老同来之黄荐六居士害怕,请谛老赶紧走,清池和尚说:
  ‘战事离此远的很,与道场无关,若半途而废,恐贻笑大方。信佛人凡事讲因果,对任何事也不畏惧!如果现在说些泄劲的话,使大众心气,更要动摇。’黄唯唯然又说:‘我怕有危险波及谛老!’
  清池和尚说:‘我们出家人都是为法忘躯,还有什么危险可言!’
  谛老情无适莫,惟道是从,听到他们的话,只是应之一笑,仍然安心传戒。
  传比丘戒时,谛老从头一天下午四时升座,到第二天九点传戒完,经过十七小时的工夫,始终不放腿子,不下座,精神奕奕,饮食照常,按坛挨次说戒。其他尊证师们,以时间过久,多体力难支,现疲倦状态,中间要按时下座休息,打抽解。可见谛老之修持工夫,非一般人所能及!
  戒期圆满,到一九二九年,我已六年任期圆满,预备退座。请客时,有魏绳武,齐斐章,及地方长官张叙五等,公推定西法师为继任人。定师坚辞不就,背后齐斐章对大家说:
  ‘事情先不必办交代,等找好日子,一切都准备好,大家齐来,鼓掌欢迎。’
  到日子,果然大家齐到极乐寺,鼓掌欢迎定西法师升座。当场怂恿,定西法师恐以后事情难办,张叙五说:
  ‘不要紧!事情办不通时,我们帮忙。’齐斐章也说:
  ‘关于钱项拮据时,我们筹备。’就这样我算卸任了。以后为了办事,恒往来于北京哈尔滨间,每年要走几次。
  (七)炎凉世态
  世间上的事,没有一种是偶然的,无论事情大小,从表面看,似乎很容易,实际上去做,并不太简单;尤其当头前人的,处处要以身作则,就这样还恐怕事情做不圆满。
  回忆我和极乐寺的一段因缘,也是该当自己有这种业力,中间饱受波折。事情虽已过去了,然而一些刺激的痕迹,仍然存在心头。
  例如在修极乐寺工程期间,遭受各方的抨击,诋毁!如果自己没毅力,无耐性,事情也不会办的圆满。幸喜有朱子桥将军,有知人之明,办事有经验,于中为力,才把事弄得成功。
  朱将军辞职后,即回奉天,先到北京见段执政辞职。他是深谋远虑的人,恐怕我遭人攻击,又恐极乐寺斋粮困难,甚为挂心。
  从一九二四年至二五年秋天,正是姜益亭为包工事,在外制造谣言,谤毁我正厉害的时候,弄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张召棠为副长官,朱将军辞职后,升为长官。他听人造谣言,便信以为真,对我疏淡起来。每逢接洽事情,总是不屑理睬的样子。我看庙已修成,往后事情也不好办,当初我接手时,也是说功成告退,现在正是我辞职的时候;而且在北京,我又早已应许那里讲经,于是决心告辞。先给官厅护法写几封告辞信,然后坐张景南汽车至各处告别。路上正遇张召棠汽车,张忽然摆手,住车下来,对我很恭敬。问我有什么事?我说预备告辞去北京讲经,他也再没说别的。末了只说:‘你回来时,到我家里坐一坐。’张的公馆,向来不会客,他过去向来也没对我这样恭敬,这真是情形特殊,我也觉得稀罕,为什么他前倨后恭,突然对我一个穷和尚转变了心情,莫明其妙。
  等我到各地告辞后,又到他公馆,门口早已有人等候,进门我到他客厅坐下,随便谈闲话,只谈一些没用的,一点关系的话没谈。后又谈他家里的事,长短如何,又谈到他父亲治家的事,并拿出像片来给我看,我加以赞美。在这种情形下,益使我陷在五里雾中,我看他的神情态度,和原先对我的情形大不相同了。究竟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看他一点正事不谈,马上要告辞,这时他才说:
  ‘我昨天接你的信,知道要告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庙务是出家人的事,在家人没法办。现在我们大家办事相处都很好,法师何故突然告辞,这有多么淡性……’
  我说:‘我原声明过,寺修成后便走;且北京请我讲经,我早已答允,不去倒失信于人。’
  他说:‘法师无论如何不能走,明天我们大家开会挽留。北京也可以去,但不能把这里舍掉。为弘法起见,法师去时,川资由我们预备,回来时,我们派人去迎接,反正这里的事,还得依赖法师……’
  我从他公馆里出来,见他前倨后恭,冷热不均,不知何故。心里很纳闷!第二天我还没去北京,接朱将军来一封信,乃朱将军请段执政给极乐寺颁一块匾曰:‘宏范三界。’本来我和段执政并不认识,这都是朱将军的力量,盖恐他们大家无事生非,造谣反对,因此让段执政颁一块匾,以此镇压。张召棠之前倨后恭,乃是这块匾的力量,到这时我才明白。
  (八)战乱时期
  一九三一年,我因留东北值九一八事变,记得是旧历八月二十,定西法师去营口,我在哈尔滨领众做道场。时风声正急,街头巷尾,皆传日军已来。午饭后正谈话间,忽闻有炮声响,极乐寺后身,有镇守使李杜,与龚傻子联合抗日,屯兵寺后,以寺墙为遮障。我看很危险,让大家同入地藏殿念佛。外边枪声如雨,绕佛毕,听外面炸弹,轰然巨响!震的满屋子尘土。有特别区管理处的一位科长张欣西听炸弹响说:‘光靠菩萨不成,到菜窖里躲一躲吧!’
  我说:‘那也不保险!’他也没敢动弹。不一会有一个小学生,在外面看回来说不打了,以后又出去几个人,捡回来一个飞机轮子,我恐怕有危险,又让他们送回去。看院子的能成师,开山门看说,兵已完全退去,没事了,我们大家才从地藏殿出来。寻视庙里,见炸弹落在西院里,树倒了七八棵,玻璃已完全震碎!有一位闭关的老修行,静明师,已六十多岁,耳朵也聋了,对于打仗的事一点也不知道,也没有受惊。有人问他,你害怕了吗?他呆起脸来说,‘什么?’心里一点事没有,这真是共业之中的不共业。开山门后,见山门前打死很多马,以及打坏的车,赶紧我又让看门的把门关上。下午出来看时,车马已被人弄走了。
  后闻李杜兵胜,追敌人至双城堡,离寺有一百多里地。原来李杜和龚傻子之兵在寺后,见飞机因扔炸弹,飞甚低,兵集墙下,用步枪将飞机打伤,狼狈而逃。时于显舟部降日,其军队随飞机逃走,至正阳河飞机跌下后,日本人用干柴烈火想把飞机烧毁。有白俄及中国人争去看热闹,日本人让他们躲开,他们都以好奇心不愿走。不一会,炸弹爆炸,轰然巨响!死伤一二百人,也是该当这些人遭劫,这时我正开始讲法华经。
  自九一八事变后,朱子桥将军,即率领军队,到处抗日。时有出家人名慈云,在家时学问很好,当教员。后出家,受戒不久,值九一八事变,遂参加朱将军部内,从事抗日。极乐寺为朱将军一手托成,其部内又有一出家人抗日,因我和朱过从甚密,致使日本人疑惑,在朱将军部内参加抗日者是我。时我正在各地讲经,及进行修长春般若寺。后日本人不放心,先去极乐寺调查。特务今井昭庆,先到寺里要出家,住电话室里。今井通中国话,对来往电话,特别注意,就这样在庙住半年多。他看庙内所有出家人都很修行,早三点起床,晚九点就寝。每天上殿过堂,讲经念经,整天一点闲空没有;电话上也没听到和官厅有联系。之后特务机关,又到寺内正式调查,把我的名字写起来贴墙上,一条一条的问,今井完全答覆,没有事实。时我有徒弟觉一,在客堂当知客,今井又去找知客说极乐寺前往持(倓虚法师在朱将军部内抗战,觉一说:
  ‘我师父是老修行,整天为了修庙讲经事奔走,现在他正在进行修长春般若寺,抗战的出家人或许有,但绝不是倓虚法师。如果调查要是他的话,我担保,可以把我的脑袋拉去!’
  今井见觉一说话很慷慨!很直率!一点念糊也没有,知道抗战的或不是倓虚。于是今井又回复特务机关,等以后再详细调查。朱将军部内究竟是谁,后经多方侦查,知道参加抗战的是慈云,因此今井对觉一的为人说话印象很好,说他很刚直,很忠实,一点不说谎话,遂拜觉一为师。
  ~~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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