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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智明编述:憨山大师的一生(二)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宋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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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曹溪风景
  万历二十六年(一五九八),大师五十三岁。正月来了一位侍御轩樊,因坚持建立太子为副主的意见,被贬摘雷阳。他来到五羊访大师,大师正在校对《楞伽笔记》。轩樊问大师:‘雷阳风景如何?’大师拈起经卷说:‘这就是雷阳风景啊!’轩樊听了惊叹大师非凡的胸怀,即为大师荐募集资金,刻印《楞伽笔记》。
  有一儒生龙璋,一次听到大师议论佛法,心里非常惊异,回去对他的朋友王安舜、冯昌功说:‘北来的一位禅师,说佛法很奇异。’这二位听后即来向大师请教,大师对他们开示了禅宗的向上一著。他们听后即深信不疑,切志于禅宗的参究。从此,五羊在这三人的带领下,来皈依大师的人日益增多。
  大师常常回忆起达观大师许下的诵经之愿,但因一直没有条件,所以未能遂愿。到了夏天,大师在山岩叠壁之间建了一座禅室,模仿大慧禅师冠巾说法的事迹,召集了旧日皈依的弟子,一边诵经一边为弟子说法,当诵到‘见宝塔品’时,忽然悟入佛陀的深意即是指娑婆世界人人目的便是华藏,但须‘三变’的目的,特为劣根人渐示一斑罢了。于是立即著手写了一部《法华击节》。
  大师的弟子丁右武,生性急烈,为人慷慨,但只知敬僧,不知有佛法。他将要回家去时,大师送他到船,并重下钳锤,这时丁右武幡然大悟。大师替他取了一个号叫‘觉非居士’,又作了一篇《澄心铭》警策他:
  真性湛渊,如澄止水;
  僧爱击之,烦恼浪起。
  起之不休,自性浑浊;
  烦恼无明,愈增不觉。
  以我取彼,如泥入水;
  以彼动我,如膏益火。
  彼乱我真,乱实我生;
  我苦不生,劫烧成冰。
  是故至人,先空我相;
  我相若空,彼从何障。
  忘我之功,在乎坚忍;
  习气才发,忽然猛省。
  省处即觉,一念回光;
  扫踪绝迹,当下清凉。
  清凉寂静,挺然独立:
  恬澹怡神,物无与敌。
  第二年春,《楞伽笔记》刻成,大师为弟子讲了一遍后,印了一百多部,遍送海内外佛教界的善知识和护法宰宜。
  广东风俗好杀,到了中元节,家家都要杀牲口祭先辈。这时节,市场上牲口堆积如山,真是惨不忍睹。大师此时建了盂兰盆会,又讲解了《孝衡钞》,劝大家斋僧、放生,用蔬食祭先辈,听从的人很多。从此凡遇丧祭大事,父母寿日,或者祈禳,或者拜忏,都放生素斋,后来还成立了放生会。佛法的慈悲救世精神,在大师的倡导下,逐渐在这里生根发芽。
  万历二十八年,权使初出朝廷,横行于民间,加上日本入侵,人心惶惶不安。大师见局势不便于弘法活动,即分散了弟子们,独自闭关绝迹,深藏以避扰乱。
  会城一带因荒年而粮食不足,常从福建用白艚运米,时值地方混乱,大家只恐商人乘机提价,百姓都为此事担心。
  会城大将军的公子即将外出,停船在海边,这时凑巧有几只白艚也停在公子船旁。税使早已蓄谋打击大将军,便借口这几只白腊是大将军为公子送行的,集合几千个市民,投掷砖石,打破了公子的船只。他们又围住师府,持刀相逼,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正巧三司府县的官员都赴端州行节礼去了,会城没有一个正官,如果再无人解救,危险就在呼吸了。
  大将军无决解围,即派中军到大师关前求解,大师不答应,说:‘我并没有什么神术。’中军跪下哭泣说:‘大师即使不考虑兵主的安危,难道就不考虑地方生灵的死活吗?’大师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不禁惕然,即刻起身到税使处,从容劝化,开晓其意。税使听大师一劝,果然明白了道理,愿意去招安百姓,解散乱民。这时,大师先来到乱民前说:‘你们今天所要求的,无非是想吃价格便宜的米,但如果今天犯了大法,就会有杀头的危险,即使有了价格便宜的米,谁来吃呢?’乱民听了都觉愕然,顷刻之间,帅府之围即解开了,父老们都十分感激大师。
  这时三司官员正在军门呛饭,听说市民作乱,都放下碗筷,一齐赶到会城,见乱民已散,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秋天,南韶观察使祝惺存,请大师入曹溪祖庭,大师乘兴而入,看见四方流棍集于山门,打赌的,开酒食店的,无所不有,环境被搞得非常秽污。这积弊己有百年之久了,更可叹的是,坟墓占了祖山,僧产多被侵占,并且寺中恶僧勾合外棍挟骗寺产,寺中僧人没有一个敢正视现状。大师不禁叹息说:‘这是心腹之患啊!假使不除去,那六租的道场终将化为狐窟,永远不可药救了。怎么办呢?我即使住在这里又有何用?’大师考虑了半天,只得去告诉戴制台,戴说:‘这事好办,我试为大师去做。’即下令本县坐守,限三天内把流棍全部驱逐,不留一人,拆除店铺,不存片瓦。从此,曹溪山门的积垢如洗,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戴制台留大师过斋,谈话间制台说:‘六祖道场的腥膻,我已为大师洗净了,目前地方生灵涂炭,大菩萨有何慈悲之法来救济呢?’大师问:‘这是什么意思?’制台说:‘这一带海上有一伙强盗,他们拥有采珠船千艘。近来钦差奉旨采珠,又资助了他们的势力。采珠结束后,他们横行于海上,到处劫掠,这是第一。第二是地方开矿,朝廷采役横暴乱来,挖掘坟墓,破坏百姓的财产,百姓处处遭受毒害,这比强盗的劫掠更残酷,有上述这二害,所以百姓不能安宁地生活,请问大师如何处置呢?’大师回答说:‘此事不容易,慢慢地再想办法吧!’
  朝廷派来的李采矿使,对佛教颇有信心,这年秋天他到曹溪进香,在山住了好几天,大师对他开示了佛法,他听了非常高兴。大师劝他做重兴祖庭的布金擅越,他慨然独力承担。大师又暗中对他说:‘开采矿山对地方百姓损害很大,这大概不是皇上的本意吧?请你把采矿的船只约束以期限,往来超过期限的就处以罪,矿一采完,应尽快地撤除差役,使他们无害于百姓,可以吗?’李采使听了唯唯应诺。回去之后就力行约束,从此山海地万就安宁下来。
  戴制台很感激大师的帮助,写信感谢大师说:‘今天我才知道佛祖的慈悲广大!’因为这样他护法的信心更切了。大师也因为有他们的帮助能够在曹溪安心弘法。大师开辟了祖庭,改修道路,选择优秀的僧人授戒,设立教育沙弥的义学。又设方了库司,清规。查阅了租课,赎回了僧产。仅在一年之间,百废俱兴。
  第二年,大师重修祖殿,改路径,辟神道,移僧居,拓禅堂,又创立了新的清规。
  十五、达观大师的逝世
  万历三十一年秋(一六零三),大师在曹溪写信给达观大师,请他来重兴祖庭,但因发生了震动中外的‘妖书事件’,达观大师不幸被捕入狱。所谓‘妖书’即达观大师要求朝廷减免矿税的谏文,因为奸臣的挑拨,所以一片为国民的忠心,竟被冤屈入狱。
  这时,执政者想把达观大师处死。达观大师说:‘世法如此,久住何为!’就洗了浴,点起油灯,端坐说了一首偈:
  一笑由来别有因,
  那知大块不染尘;
  从玆收拾娘生足,
  铁橛花开不待春。
  说毕即溘然而逝。达观大师的近侍曹学程,听说达观大师已逝,急忙赴到,见师端坐不动,就抚著师的背说:‘师傅去得好!’达观大师又开目微笑而别。这时年龄只有六十一岁,他这样洒脱自在的了脱,使朝野上下闻之,无不叹服。
  憨山大师听到达观大师逝世的消息,便想赶去吊唁,但因路途遥远,未能如愿。大师从南岳启程,经过数千里的长途跋涉,终于赶上荼毗法会上,大师举起火把说:
  ‘性火真空,性空真火,狭路相逢,定没处躲。恭维紫柏尊者,达观大和尚,偶来人世,误落尘寰。赤力力,脱尽娘生花衫;光砾烁,露出本来面目。荷担正法,纯刚就练就肩头;彻底为人,生铁铸成肝胆。生死路上,直往直来;今事门头,半开半掩。六十余年松风水月襟怀;千七百则兔角龟毛在仗。饶地未后风流,未免藏头露尾。撇下脏私,谁料落在憨山道人手中,今日恃为人天众前,当场拈出,大众还见吗?’大师用火把画了个O相,又说:
  柱杖挑开双径云,
  通身涌出光明藏。
  珍重诸人著眼看,
  这回始信无遮障。
  荼毗了达观大师后,大师和达观大师的弟子们将达观大师的舍利安置在塔中,憨山大师又作了一篇塔铭,其中说:‘师诞生后,五岁不语,一僧过门,摩其顶而谓其父曰:“此儿出家当为人天师。”言讫忽然不见,师逐能语。髻年,性慷慨激烈,妇女无敢近。年十七,欲仗剑北游,至苏州阊门,天下雨,值虎丘僧明觉,见师少年不群,心异之,因与同盖,归寺餐宿。师夜闻诵八十八佛名经,侵晨,即解腰缠十余金,请剃发,礼明觉为师,往来三吴间。
  ‘一日辞明觉师去,闻僧诵张拙见道偈,至“断除妄想重增病,趋向真如亦是邪”遂大疑之。每至一处,辄书二语于壁间,疑至头面俱肿。一日斋次,忽悟,头面立消,自是陵跞诸方。
  ‘过匡山,穷相宗奥义。一日行二十里,足痛,师以石砥脚底,至日行二百里,乃止。游五台,至京师,参遍融大长老,留住挂搭。遍参笑岩、暹理诸善知识。
  ‘见大千润公,上堂讲公案,以口耳为心印,以帕子为真传,师叹曰:“西来意果如是乎?”遂不入众。南还,至嘉禾,有密藏道开,南昌人,弃青衿出家,依师为侍者。郡城有楞严寺,为长水疏经处,久废。师与太宰陆五台公光祖心契,始议恢复,建禅堂五楹。成日,师行锥刺臂血盈盂,书一联云:
  若不穷心,坐禅徒增业苦。
  如能护念,呵佛犹益真修。
  ‘师念大藏卷帙重多,致遐方僻陬,有终身不闻佛法名字者。欲刻方册,易于流通,普使见闻,作金。刚种子,即有谤者,罪当自代,遂倡缘。’
  达观大师在一些居士的帮助下,大量印刷了佛经方册的单行本,便于流通,易于翻阅,对佛教的传播产生了不可估计的作用。
  塔铭中接著说:‘师即刻藏嘉禾,有成议,’乃返吴门,省的得度师觉公,已还俗,以医名。师乃诈姓名,称病舟中。延明觉和尚珍视,觉见师,大惊,师即涕泣,劝之剃发。觉惭愧,还执弟子礼。’由此可见达观大师对师的至诚心和报恩心。
  塔铭中又说:‘予度岭南五年,师以予未归初服(即僧服),每叹曰:法门无人矣!若坐视法幢之摧,则绍隆三宝者,当于何处用心耶?老憨不归,则我出世一大负,矿税不止,则我救世一大负;传灯未续,则我慧命一大负。若释此三负,当不复走王舍城矣。’
  达观大师时刻念念于怀的,是佛教的兴盛、人民的幸福,可他这三负,在他在世时,却没有一件能圆满成功,这责任无疑留给了憨山大师。
  十六、风云岁月
  达观大师逝世后,憨山大师回忆起他曾说过:‘楞严经七趣因果,世间书籍没有与它对应的注解。’大师当时说:‘春秋正是说明因果的书啊。’于是发心写《春秋左氏心法》,借发挥因果的道理,弹劾政治上不明因果而致的腐败,提倡因果乃立世之本。
  万历三十三年,大师六十岁。这年三月,大师渡过琼海,访寻苏东坡曾在此住过的桄榔庵和白龙泉,又寻找觉范禅师的遣迹,结果没寻到。晚上住在明昌塔院,写了一篇《春秋左氏心法序》。
  第二天,大师游石山,写了《琼海探奇记》和《金栗泉记》。晚上登上郡城,看见城中生气不佳,立刻对地方人士说:‘琼城将有灾难了,你们赶快逃避吧!’但人们都还以为大师在骗他们。当大师收拾行装准备离城时,郡城的土大夫们苦苦相留,但他无论如何也坚持要去。
  第二天大师印渡过琼海,半个月以后,琼城即发生强烈的地震。城东的旧壁和门都陷了下去,城中的官舍完全倾塌,明昌塔倒下正压碎了大师曾居住过的楼房。许多知情人都认为大师有神通。
  四月制府檄大师回五羊。七月大师到曹溪。这时祖殿已完成十有六七,修建时欠工料费千金,大师向两位内使化缘,偿还了借款。大师又修建了五羊青门长春庵,作曹溪的廨院,为六祖大师办供。
  万历三十四年,神宗皇上的长孙诞生,朝廷大行恩赦,凡在充军的老年有病者,及有错贬的,都听其辩明释放。大师也在释放之例。
  第二年,大师迁籍曹溪,在山中常为弟子说法。
  大师幼年时曾读《老子.道德经》,因文古意幽,文句艰涩难懂,决心参究其中的义理。后经梢家弟子请求为《道德经》作注,因此,大师从万历二十年开始落笔构思,一定到参究透彻才落笔,如有一字未通,决不轻易放过。这样努力了十五年才完成了《道德经注》。大师曾说过:‘我在写经注解时,总是凝神入观,体契佛心,到了内心智慧明彻时,才写在纸上,如果一涉思议,即不中用。’可见大师的文章,都是从般若心中流出的。
  万历三十六年,大师计划修建曹溪大殿,化缘金,运木材,都亲自奔波。
  第二年二月,大师从端州运木材回来,被大风阻在羚羊峡。这时大师漫游端溪,写了一篇《梦游端溪记》。木材运到蒙江,大师先入山,正想召集僧众搬运木材时,不料有几个奸僧被奸商所动,出来反对大师,造谣说大师侵吞了常住,并鼓动大众反对大师,寺内一片喧哗。大师看到这情况,心中叹息说:‘这都是我重建佛教,太著相的过错啊!’
  正当大众混乱时,大师独坐在堂上,焚香诵《金刚经》,诵到佛说四见即非四见时,忽然大悟,即下笔写了一篇《金刚决疑》。稿成时,大众也寂锋了,但这几个奸僧却上告到按院,按院准其辩明是非。
  大师飘然出门到按院听理,但困在芙蓉江病了二年,到了第三年七月才到郡县。这时‘直指按部’也到郡访大师,因司理听信奸僧的诬告,欲加罪于大师,‘直指按部’出来反驳说:‘大师大有功于六祖,他舍去了自己的一切来振兴祖庭,现在奸僧反而得利,这难道是平等法门吗?’司理只得下放本府严究。本府到了曹溪,调查了实际情况,了解到大师对常住财物丝毫无犯,本府重怒奸僧,要不是大师的解救,难免一死。
  本府见大师如此高洁,再三请大师留住山中,但大师对修建丛林之事已生厌倦,因此力辞。大师把禅堂交付弟子怀遇掌管之后,自己一人飘然长往了。
  大师离曹溪时有付弟子诗十绝,录三首如下:
  福田种子要深栽,
  因果如临明镜台。
  亲到宝山千万次,
  这回不可又空回。
  功德园林不可轻,
  脚跟步步要分明。
  莫教错落随他去,
  免使盲人又夜行。
  少小能存向上心,
  毫芒终长到千寻。
  只须历尽冰霜苦,
  姑得成材出郭林。
  大师到南岳时有留给岭南弟子诗十绝,录四首如下:
  底事分明在己躬,
  不须向外问穷通。
  但能触处回光照,
  莫被尘劳困主公。
  大道从来绝本真,
  多因分别强疏亲。
  直须看破娘生面,
  方是尘中特达人。
  尘劳浪迹久和光,
  只为拈提此事忙。
  千尺钓竿几斫尽,
  海天回首更茫茫。
  为法宁辞道路赊?
  空云瘴海是天涯。
  频将一点曹溪水,
  灌溉西来五叶花。
  十七、在匆忙的弘法中
  万历三十九年,大师在端州鼎湖山养痾。有许多懦生相依请教,大师便写了一篇《大学决疑》。
  第二年大师转住五羊长春庵,对荣子讲解《大乘起信论》、《八识规矩颂》、《百法明门论》等。又因以的所著的《法华击节》文义联络不分,学者难以领会。于是又写了一部《法华品节》。
  万历四十年,大师在长春庵结夏,对弟子请解《圆觉经》。经文刚讲至一半,突然发了严重的背疽,请来医生也治不愈,生命极其危险,五羊大将军准备为大师安排后事,正在这时,来了一位本地土医,一见大师的背疽便说:‘很危险了,再过一会儿就没救了!’他立刻到山采了草药,捣碎敷上,随即奏效,到了冬天就完全恢复了。背疽好后,大师写了一篇文章感谢地。大师这时发背疽和四十八年前初坐禅一样,同是宿业怨债,虽然在这四十八年中常有发生,但都随祷而止,而这一次却算是最后偿还怨债了。
  次年,大师离开长春庵到衡阳去,在大善寺为众僧说戒。冯元成居士替大师造昙华精舍,作弘法道场。这时太后逝世,大师在此建报恩道场,才开始脱去俗装,穿还僧服。
  大师在东海时曾立意写《楞严通议》,因一直无暇写作,到这年五月动笔,五十日稿成,适大师高足悟心、颛愚来看望,大师即作诗赠之:
  《送悟心融营座还京口》
  空山拟伴若余年,
  何意东归上法船。
  好待海门孤月上,
  话头一为老僧圆。
  《讯频愚衡公病》
  四大久观如泡影,
  痛魔何处用潜踪。
  主人自有安闲法,
  只在无生一念中。
  万历四十三年(一六一五),大师七十岁、这年春天,大师为大众讲解《楞严通议》。四月,大师著《法华通议》,因为《击节》和《品节》都未能融贯法华全文,因此又作通议来补充其疏略。接著大师又讲解了《大乘起信论》及写《起信论略疏》。
  第二年,正是达观大师逝世的十二周年,大师难忘法门友谊,一直想亲自去吊唁。至四月,大师离湖东,端午节又到武昌礼大佛。游九峰山礼无念禅师塔。六月到了浔阳,游东林寺,写怀主诗。登上庐山吊彻空禅师塔。夏天在金竹坪避暑,在此写了《肇论注》。庐山的幽胜环境,使大师产生了在此归隐之意,于是游览了全山胜景,一路来随缘弘法。七月,游归宗,登金轮峰,礼舍利塔,又在这里留下一些诗篇。
  这时有一僧人把五乳峰让给大师,大师见环境非常幽静,很满意,后由弟子们建造精舍。
  八月,大师到黄梅礼四祖和五租,入紫云山,过桐城,游浮山,登九华,抵金沙、渡梁溪,达惠山,过吴江,一路上会好友,谈佛法,最后到达径山寂照庵。
  大师在径山和达观大师的许多弟子一同纪念达观大师。大师先后写了一篇祭文,后又把达观大师的舍利藏在文殊台,弟子法铠建了一座塔,大师又作了一篇塔铭刻在塔前。
  这年大师在径山过年,开堂为大众讲《参禅切要》。因为法铠请问法相宗义,大师便写了一本《世相通说》。这时间大师还写了一篇《担板汉歌并引》,玆引于下:
  ‘径山法窟,自大慧中兴临济之道,相续慧命,代之不乏。近来禅门寥落绝响,久矣。顷一时参究之土,坐满山中,至有一念瞥地,当体现的,得大自在背,惜乎!坐在洁白地上,不肯放舍,以为奇特,不知反成法碍也。教中名所知障。所以古德云:“直饶做到寒潭皎月,静夜钟声,随叩击以无亏,触波澜而不散,犹是生死岸头事。所谓荆棘林中下脚易,月明帘下转身难,各抱守竿头,静沈死水,尚不许坐住,说有未到瞥地,偶得电光三味,便以为得,弄识神影子者乎。”此参禅者得少为足,古今之通病也。恐落世谛流布,疑误多人,有请益者,乃笑为《担板汉歌》以示之。歌曰
  担板汉,担板汉,
  如何被他苦相赚。
  只图肩上轻,
  不顾脚跟绊。
  纵绕担到未生前,
  早已被他遮一半。
  这片板,顶上枷。
  浑身骨肉都属他。
  若不快便早抛却,
  百千万劫真怨家。
  坐也累,行也累,
  明明障碍何不会?
  只为当初错认真,
  清净门户生妖魅。
  开眼见,闭眼见,
  白日太空生闪电;
  乾闼婆城影现空,
  痴几说作无宫殿。
  要得轻,须放下。
  臭死虾蟆争甚价;
  乌豆将来换眼睛,
  鱼目应须辨真假。
  有条路,最好行,
  坦坦荡荡如天平;
  但不留恋傍花柳,
  管取他年入帝京。
  舍身命,如大地,
  牛马驼驴不须避;
  果能一掷过须弥,
  剑树刀山如儿戏。
  如爱他,被他害,
  累赘多困费管带;
  一朝打破琉璃瓶,
  大地山河多粉碎。
  我劝君,不要担,
  髑髅有汗当下干;
  分身散影百千亿,
  从今不入生死关。
  看了《担板汉歌》,那深含理性的生动言句,使人明了参禅的路头风光及其到家的消息,确是宗门实修的指南。
  十八、菩萨应世
  万历四十五年,大师七十二岁,正月在径山为大众说戒,结束后辞别径山的大众,到云栖山吊唁云栖大师。这时云栖大师的弟子千余人,久侯在山中。大师在禅堂里对大众发挥了云栖大师在生时的密行,弟子们听著听著,有的落下了眼泪,发出悲泣的声音。他们又请大师作了《云栖大师的塔铭》。
  大师出生时,玄津法师、谭孟恂居士,以及许多儒生绅士,留请大师在净慈堂说菩萨大戒。这时大师作了一篇《宗镜堂记》。
  大师在杭州的消息使全国许多名德慕名而来,他们汇集在西湖,各抒己见,提出诘难,大师一一予以答覆,气氛十分热烈,是一次东南法会中盛说况空前的殊胜法会。
  玄津法师、谭孟恂居士在此将大师以前游历中所作的零星作品,整理成《东游集》刊行于世。
  此时,大师的功夫日趋成勤。虽然到处弘法,却不须尘拂和锡杖随身,他的面色玉一般的光晰,身体非常强壮,即使在酷暑中行走,也无半点汗水。晨夕盥沐时,盆中之水依旧清澈无浊。大师坐的时候,总是双跏趺,而且不须用手帮助。无论开眼合眼,二六时中,常在定中。不论是日间或夜里,在行住坐卧中,一闻他人启请法语,眼光如电,眼眶里没有丝毫的残留,也不须用手去拭。大师上堂说法时,辩才无碍,一启口就是数千百字,从来不吃一字,而且声如洪钟,震动堂外。大师提笔写开示法语时,不起于坐,叙述数千百字,笔无停留。平时,大师左手时刻转著数珠,右手握一柄白竹骨的折叠扇,无论冬夏常在手中,但不是为了扇凉,而是当遇著人天三界大指麾时,当案一击,靡不呼应。
  大师的道力神通的显现是无数的。在宗镜堂时,一天大师正升堂说法,见两僧挟持一僧走上台阶,而那被挟的僧人颠狂不止。这两僧乞求大师说:‘这位师兄持大悲咒五年,平时行为也端正,不知何故会著魔成这个样子,请大师替他治吧!’大师说:‘这病可医!’就命侍者在堂里寻到三位持秽迹金刚神咒的僧人。大师先在座位上自持神咒,又叫那三位僧人把神咒传给颠狂僧。开始时,那人不省人事,大师以扇在案上震威一击,再提授一句,颠狂僧即能随持,这样逐句传完后,颠狂僧如梦初醒,从此就再也无病了。大师叫他到香积寮去。
  又一日,有一僧来顶礼,还未礼毕时,大师即击扇喝值:‘杀人贼,见我作什么?!’知客僧听见急忙赶来,那礼拜僧不说一句话就去了。大众都惊愕不解地看著。第二天这僧被官府所捕,大众这才明白大师的神通妙用。
  大师的神通事迹是不胜枚举的。又有一次,大师在嘉兴金明寺禅堂,晚上和道友们在谈论著佛法,忽然有一个提挺直马鞭子的人,在堂门外呼叫,有认识的说这是粮衙钱皂隶,都当做他喝醉了,想把他赶走,但他非但不去,反而越叫越响,声音中还夹杂著佛教术语:‘今日活菩萨降临,我应该受超度了!你们不要拦阻我。’大家听了觉得奇怪,就去告诉大师。大师说:‘可以让他进来。’那人一进来,即合掌礼拜具佛子威仪。大众都好奇地望著他,见他双膝著地,作鬼话说:‘弟子仲日仁生的持长斋,修净土八年,今天是我亡故的五七期,借钱皂隶的身体求大师超度。我不愿到阴府去,应该往生西方净土,望菩萨慈悲指引。’说毕伏地流泪,悲泣不止。大师叫侍者中专修净土的耆宿六人侍立,自己亲自捻著数珠,并叫给他一数珠念千声佛号,这托鬼的身体即能跟随念佛,一堂大众,肃然无声。念佛结束后,大师又演蒙山施食文,当诵到:‘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时,举扇击案大喊道:‘速得解脱!’那人即答道:‘解脱竟!’这样一连三呼三应,速度快极。过后,托鬼身站了起来,具佛子威仪,向大师称谢往生净土,又顶礼东西两旁的大众说:‘各各努力,龙华会上相逢!’大约过了二小时,大众还聚在禅堂里未散,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叹息,也有的在偷偷暗笑,甚至有的还在訾议著,大师无动于衷,处之晏如。
  第二天,大师送他到临崖,他感激地顶礼大师,然后依旧返回禅堂门口,说了几句谢钱老宫赖托得度的话,便猝然扑地而醒,又是原来的钱皂隶了。这时旁边的一位知情人说:‘仲日仁是隔河仲痒士、名闻韶的父亲,在生时修净土十分虔诚,这感应确是应该的。’大师的弟子福征也在旁说:‘日仁是我的壁经社友。’就同善信等数十人去拜访。到了他家,这才知道已死了五七三十五日了,而那个钱皂隶因催粮到了地的灵座前,仲日仁乘他醉时,就引魂得度。
  过了几天,有一位许泰惟居土,素来信佛,他见过大师的神通感应,就请大师到他家,为父亲设灵,叩求大师说法。大师一席法语中,处处都指出他父亲在世时的阴暗事,听到的人都被大师惊人的道力慑服了。
  仅只几天,人们奔相走告,相传著活菩萨应世。无论男女老幼,都怀著一颗虔诚心想见一见大师。此刻,大师正在东塔,片刻之间,人们蜂涌而至,成千上万的人群站满了山门到方丈室的所有空间,人们要见大师的呼声一阵响依一阵。这时,大师和几位侍者,走到东塔的二层窗口,向大众慈悲致意,大众一见大师,礼拜的人群此起彼伏,如烟加云,人们从大师的道德神通,看到佛教的伟大,内心的虔诚和欣喜不可言喻,一直礼拜到天黑后,才渐渐散去。
  第二天,前来供养大师的人仍很多,大师觉得这样下去不好,第三天即渡江到淞陵了。
  十九、指归净土
  万历四十六年(一六一八),大师七十三岁。这年开始在五乳峰造佛殿和禅堂。大师为了追效庐山慧远大师六时念佛的芳规,又嘱咐弟子在佛殿中精造西方三圣像。
  次年,殿宇修成后,大师在正月开始讽诵《华严经》,在此期间并为大众讲解了《法华通议》。到了夏季,大师又为大众讲解《楞严经》、《大乘起信论》、《金刚经》、《圆觉经》、《唯识论》等。八月十五日;讲经法会圆满后,大师闭关静修,谢绝一切外缘。在静室中,大师以刻香代漏,六时念佛,专意净土。
  不久,大师又考虑到华严一宗将要失传,因为清凉疏钞文广义繁,学者心志不及,大多不敢深入。于是大师但取疏中大旨,落笔写《华严纲要》,对华严宗的复兴起了一定的作用。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改元),大师七十五岁。这年春季,侍者广益请大师著述《圆觉经直解》、《起信论直解》及《庄子内七篇注》。
  夏天,大师足生疾病,行走不便。秋天,许多居士上山问道,大师在病中对他们开示佛法,又作了列代祖师传记七十多首,每首都附上赞文流通于世。
  大师自离曹溪到庐山已有八年时间,那些住在曹溪的弟子们日夜思念著大师。他们常派代表去庐山问讯,想请大师回曹溪,但大师不同意即刻前往。后又有许多曹溪的居士们前来请大师,大师都以有病为由,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诚意。
  次年夏天,弟子众请大师讲解《楞严笔记》。十月,大师弟子孝廉刘起相等再请大师去曹溪,大师又以病为由谢绝了。
  天启二年(一六二二)大师七十七岁。这年大师写成《华严纲要》。又为大众讲解《楞严经》、《圆觉经》、《大乘起信论》、《肇论》。这时,曹溪吴郡守、韶阳太守等许多弟子,第三次又请大师去曹溪,大师情不获已,决定去一趟。这年冬天,大师出庐山、度彭湖,在腊月初八登上岭南,十五日入曹溪。这时大师在大众的请求下即开始写年谱。
  天启三年(一六二三),大师七十八岁。春天,韶阳太守等居土入山请大师说法,五羊法性等弟子也来到曹溪。大师虽已年迈,但菩萨悲心,法施无厌,在禅堂里先对大众说大戒,次说《起信论》、《唯识论》、《楞严经》。
  八月,大师遣侍者去感谢吴郡守的护法诚心,持者将行时,大师嘱咐说:‘佛祖弘法,贵在时节因缘,缘与时违,化将焉托?一期事毕,吾将归矣!’大众听了都觉罔然,还以为大师想归庐山了。
  重阳节,大师替侍者深光书写的山居诗跋中说:‘老人虽慵于笔砚,恐一息不来,又作来生欠耳。若以诗字观之,则孤思多矣!’
  十月初一,弟子通炯从庐山来拜见大师,大师遍问了五乳的常住大众以及山中诸刹的耆旧,心里非常高兴。这时弟子净泰请大师作‘自赞’一首,叙述生平大意。
  十月初三,少宰萧玄圃入山访大师。大师与他交谈了三昼夜,少宰问大师求法要,大师随手写了二则法语、三首诗赠给他。
  初六,少宰出山,大师嘱咐他说:‘你是社稷苍生的仰望,前途珍重!’少宰与大师相约再晤之期,大师说:‘山僧老了,四大将离,你我再晤的时候当在龙华会上了!’
  初八,大师示现微疾,弟子大众都来问候,大师对他们说:‘老人劳倦了,不是生病!’
  初九,弟子送药给大师,大师说:‘我就要去了,药物对我有什么用!’侍者广益听了,大惊失色地说:‘和尚脱苦不讳,有何咐嘱?’大师听了斥责道:‘你持老人多年,如何作这等见解?’又对大众说:‘你们当念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切实念佛!’广益又问:‘和尚不示一言,何以道遵行?’大师说:‘金口所宣,当成故纸,我言何用!’于是不留一字。
  十月十二日,正是大师的生辰。这天缁素弟子云集曹溪,韶阳太守入山送给大师紫谱罗禅衣,为大师祝寿。两人相对坐谈了一日,晚上,太守出去后。大师即叫侍者倒水沐浴。第二天早上,大师披上太守所送的紫谱罗衣,去与太守诀别。当太守再次来到大师榻前时,大师对他说:‘山僧行矣,多谢大护法盛心!’太守说:‘大师法身无恙,不佞是地方守士,即是主人,一切都由不佞来护法。’大师听了微笑合掌称谢。到了中午,太守告辞下山,大师即叫侍者端净水漱口,又对待者说:‘今日乃截断葛藤。’又叫侍者端汤沐浴更衣。之后,又召集大众围绕念佛,佛声一停,大师对大众说:‘你们不要惊惶,应当依佛制度,不得披麻服孝,勿得悲哭。你们要一心念佛!’
  晚上申时,人天限目,三界导师端坐而逝了,这夜,大师身上的毫光照亮了天空,山中的众鸟发出悲鸣,缁素弟子的哀恸之声振憾著山谷。
  大师圆寂后,面色依然加玉般的洁润,嘴唇依然还是那么红泽,手足依然还是那么柔软,就像平时入定一样。
  大师弟子遣报太守,太守即差官临悼,替大师封龛。
  这时少宰萧玄圃别大师还只五日,尚在雄州,听到大师逝世的消息,悲哀竟日。又听到大师临终的因缘,便又非常高兴他说:‘大师是圣位中人,若非生死关头了彻,怎有这等自在!’立即撰写挽章遣悼。又捐资两百,写了一封信,嘱咐二太守替大师建造影堂。
  在庐山五乳峰的弟子,听到大师逝世的消息,弟子福善等,立即赶到曹溪。在正月二十一日,扶大师灵龛归五乳,二月二十八日报庐山五乳峰法云寺。
  二十、金刚不坏的肉身
  弟子们将大师的肉身护送到庐山后,因庐山气候阴湿,侍者福善建造了一座塔院,将大师肉身龛安供在塔上。
  十一年之后,庐山猛虎作乱,五乳峰法云寺处在危险之中。福善怕塔地不安全,就恭敬地请出大师的肉身龛,见护龛有一半被虫蚁侵蚀,因不敢入葬,就照旧封在塔中。
  又过了九年,岭南弟子陈宗伯、刘起相等受曹溪佛教界的委托,去庐山迎大师归曹溪。当大师肉身护运到梅岭时,正遇到新任广东总镇宋昭明,就命士卒用车载龛,亲自送至曹溪。
  宋昭明居士上任后才几个月,又来到曹溪。这时护龛的弟子广成、慈力,见龛内有罅,就在罅上私自凿了一个小洞窥视,见大师肉身端坐如生,想打开龛室,但心里又犹豫不决。宋昭明知道后,即抽出佩刀,劈开罅龛,看见大师双趺端坐,如在生时一样庄严,指爪头发都在生长,肤色依然鲜红,紫谱罗衣和挂珠还崭新。这时一阵风吹来,衣服忽然如云碎星散,随风飘舞,地方群众把它们掇拾去,作为吉祥的象征。
  正在这时,忽然来了一位僧人,他请求要用印度保护肉体的方法来保护大师肉身,征得大众同意后,他就用海南的栴檀香末,涂在大师身上,在外表看来,好似一层油漆一样。这僧人涂毕后,竟自而去。
  大师在生时,曹溪的一位善信妇女,她发愿绣制千佛衣一席供奉大师,她怕口气不净,就用黄绢裹口绣制,千佛衣制成后,大师却已入龛,这件千佛衣就藏在宝林库笥里。现在又取出此衣,披在大师肉身上,虽然经过了二十二年,但光彩照人,如新制的一样。
  封龛圆满后,弟子们就将大师安置在旧塔院供养,并改号为憨山寺,距离南华寺宝林禅堂的半里地。
  弟子们根据供养六祖大师的惯例,每日早晨用热水香汤一盂,熏大师面出汗,又以毛巾拭干,接著和在生时一样,供给饮食。一周年还要进行一次沐浴。
  每年到了二月和八月,全国各地佛弟子们成群结队地上山朝拜憨山大师的肉身,带著万分敬抑的心情,在大师前礼拜发愿,吸取了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精神力量。四百多年后的今天,大师依然以他坚固不坏的金刚之身端坐在那里,谁说大师逝世了?大师不依旧以那慈悲的双眼关注人间、利益一切众生吗?
  《憨山大师的一生》完
  本书根据《憨山大师芦谱疏》、《东游集》、《梦游集》等书编述。
  附录
  大师法脉四十字:
  德大福深广,慈仁量普同。
  修持超法界,契悟妙心融。
  寂静觉常乐,圆明体性通。
  慧光恒朗照,道化久昌隆。
  附《东游集》法语三则
  径山禅堂示参禅切要
  禅宗一门,为传佛心印,本非细事。始自达磨西来,立单传之旨,以《楞伽》四卷印心。是则禅虽教外别传,其实以教印证,方见佛祖无二之道也。其参究工夫亦从教出,《楞伽经》云:‘静坐山林,上中下修,能见自心妄想流注。’此实世尊的示工夫之诀法也。又云:‘彼心意识,自心所现,自性境界,虚妄之想,生死有海,业爱无知,如是等因,悉以超度。’此是如来的示悟心之妙旨也。又云:‘从上诸圣,转相传授,妄想无性。’此又的示秘密心印也。此黄面老子,教人参究之切要处。及达磨示二祖云:‘汝但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此达磨最初示人参究之法要也。传至黄梅,求法嗣时,六祖刚道得本来无一物时,便得衣钵,此相传心印之的旨也。及六祖南还,惠明等追至庾岭夺衣钵,祖弃石上,明提掇不起,明云:‘我为法来。’祖云:‘汝为法来,但屏息外缘,不起一念,当为汝说。’明良久,祖云:‘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阿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明即大悟。此是六祖第一示人参究之的诀也。
  是知从上佛祖,只是教人了悟自心,认得自己而已,向未有公案话头之说。及南岳青原而下,诸祖随直开示,多从疑处敲击,令人回头转脑便休。即有不会者,虽下钳锤,也只任他时节因缘。至黄檗,始教人看话头。直至大慧禅师,方才极力主张教学入参一则古人公案,以为巴鼻,谓之话头,要人切切提斯。此何以故?只为学入八识田中,无量劫来恶习种了,念念内熏,相续流注,妄想不断,无可奈何。故将一则无义味语,与你咬定,先将内外心境妄想一齐放下。因放不下,故提此话头,如斩乱丝,一断齐断,更不相续。把断意识,再不放行。此正是达磨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的规则也。不如此下手,决不见自己本来面目,不是教你在公案语句上寻思,当作疑情,望他讨分晓也。即如大慧专教看话头、下毒手,只是要你死偷心耳。如示众云:‘参禅唯要虚却心,把生死二字,贴在额头上。如欠人万贯钱相似。昼三夜三,茶里饭里,行时住时坐时卧时,与朋友相酬酢时,静时闹时,举个话头,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只管向个里看来看去,没滋味时,如撞墙壁相似。到结交头,如老鼠入牛角,便见倒断也。要汝办一片长远身心,与之撕挨。蓦然心花发明,照十方刹,一悟便彻底去也。’此一上,是大慧老人寻常惯用的钳锤。其意只是要你将话头堵截意根下妄想流住不行,就在不行处看取本来面目。不是教你在公案上寻思,当疑情讨分晓也。如云:‘心花发明。’岂从他得那?
  如上佛祖,一一指示,要你参究自己,不是向他玄妙言句取觅。今人参禅做工夫,人人都说看话头,下疑情,不知向根底究,只管在话头上求,求来求去,忽然想出一段光景,就说悟了,便说偈呈颂,就当作奇货,便以为得了,正不知全堕在妄想知见网中。如此参禅岂不瞎却天下后人眼睛。
  今世少年,蒲团未稳,就自称悟道,便呈口嘴,弄精魂,当作机锋迅捷,想出几句没下落的胡言乱语,称作颂古,是你自己妄想中来的,几曾梦见古人在!
  若如今人悟道,这等容易,则主人操履,如长庆坐破七个蒲团,赵州四十年不杂用心,似这般比来,那古人是最钝根人,与你今人提草鞋也没用处。增上慢人,未得谓得,可不俱哉!
  其参禅看话头,下疑情,决不可少。所谓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只是要善用疑情,若疑情破了,则佛祖鼻孔,自然一串穿却。只如看念佛的公案,但审实念佛的是谁,不是疑佛是谁,若是疑佛是谁,只消听座主讲阿弥陀佛,名无量光,如此便当悟了,作无量光的偈子出来,如此唤作悟道,则悟心者如麻如粟矣。苦哉!苦哉!
  古人说话头如敲门瓦子,只是敲开门,要见屋里人,不是在门外做活计。以此足见依话头起疑,其疑不在话头,要在根底也。只如夹山参船子,问云:‘垂丝千尺,意在深潭,离钓三寸,子何不道?’山拟开口,师便一桡大落水中。师又打,山大悟,乃点头三下。师曰:‘竿头丝线从君弄,不犯青波意自殊。’若是夹山在钩丝上做活计,船子如何舍命为得地。此便是古人快便善出身路也。
  在昔禅道盛时,处处有明眼知识,天下衲子参究者多,到处有开发。况云:‘不是无禅,只是无师。’今禅家寂寥久矣!何幸一时发心参究者多,虽有知识,或量机权进,随情印证,学人心浅,便以为得,又不信如来圣教,不求真正路头,只管懵做。即便以冬瓜印子为的诀,不但自误,又且误人,可不惧哉!且如古之宰官居士,载传灯者,有数人而已,今之尘劳中人,粗戒不修,浊乱妄想,杖己聪明,见僧便斗机锋,亦以自己为悟道。此虽时弊,良由吾徒一盲引众盲耳。老人非敢妄自僭谈,今遵佛祖真正功夫切要处,大家商量,高明达士,自有以正之。
  云栖方丈示念佛切要
  念佛求生净土一门,元是要了生死大事,故云念佛了生死。今人发心,因要了生死,方才肯念佛。若只说念佛可以了生死,不知生死根珠,毕竟向何处了?若念佛的心,断不得生死根株,如何了得生死?如何是生死根株?古人云:‘业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断不生净士。’是知爱乃生死之根株。以一切众生,受生死之苦,皆爱欲之过也。推此爱根,不是今生有的,也不是一、二、三、四生有的,乃自从无始最初有生死以来,生生世世,舍身受身,皆是爱欲流转,直至今日。翻思从前,何曾有一念暂离此爱根耶?如此爱根种子,积劫深厚,故生死无穷。今日方才发心念佛,只望空求生西方,连爱是生死之根的名字也不知,何曾有一念断著。既不知生死之根,则念佛一边念,生死报只听长,如此念佛,与生死两不相关。这等任你如何念,念到临命终时,只见生死爱根现前,那时方知念佛不得力,却怨念佛无灵验,悔之迟矣!故劝今念佛之人,先要知爱是生死根本而今念佛,念念要断这爱根。即日用现前,在家念佛,眼中见得儿女子孙家缘财产,无一件不是爱的,则无一事无一念不是生死活计,如全身在火坑中一般。不知正念佛时,心中爱根未曾一念放得下。直如正念佛时,只说念不切,不知爱是主宰,念佛是皮面。如此,佛只听念,爱只听长。且如儿女之情现前时,回光看看这一声佛,果然敌得这爱么?若断不得这爱,毕竟如何了得生死?以爱缘多生习熟,念佛才发心,其生疏,又不切实,因此不得力。若目前爱境主张不得,则临命终时,毕竟主张不得。故劝念佛人,第一要知为生死心切,要断生死心切,要在生死根株上念念斩断,则念念是了生死之时也。何必待到腊月三十日,方才了得,晚之晚矣!
  所谓目前都是生死事,目前了得生死空,如此念念真切,刀刀见血,这般用心,若不出生死,则诸佛堕妄语矣!
  故在家出家,但知生死心,便是出生死的时节,岂更有别妙法哉!
  净慈宗镜堂示持准提咒
  为弟子谭捐征等说
  在家弟子,五欲浓厚,烦恼根深,日逐现行,交错于前。如佛汤滚滚,安能一念清凉?纵发心修行,难下手做工夫。有聪明看教,不过学些知见,资谈柄,绝无实用。念佛又把做寻常看,不肯下死心。纵肯,亦不得力,以但在浮想上念,其实藏识中习气潜流,全不看见,故念佛从来不见一念下落。若念佛得力,岂可别求玄妙耶?今有一等好高慕异的,闻参禅顿悟,就以上根自负,不要修行,恐落渐次。在古德机缘上,记几则合头语,称口乱谈,只图快便为机锋,此等最可怜愍者。看来,若是真实发心怕生死的,不若持咒入门,以先用一片恳切心,故易得力耳!
  谭生福征,问在家修行之要,故示之以此,观者切莫作没道理会,以道理误人力多,故此法门,尤胜参柏树子、干屎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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