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孝寺宝物回家记

光孝寺宝物回家记
　　范观澜
　　泰州光孝寺以文物众多而蜚声江淮。镇山之宝的历经沧桑，虽然演绎了一段又一段扣人心弦的传奇的故事，但是绝大部分宝物总还是能保存下来，使这座名刹由于有了这一批镇山之宝的失而复得，古刹道场定能够得以重辉。
　　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一篇新闻稿件炒得沸沸扬扬，海峡两岸都非常关注，光孝寺失散多年的宝物经过一段传奇的经历后竟然回“家”啦！大家看到这批失散四十余年的价值连城之宝物都感慨万分，失而复得是多么来之不易啊！
　　这批宝物。其一，有御赐汝帖为上下两册。该帖是北宋大观三年（1109）八月，河南汝州郡守王采集古碑七十余家真草隶篆手迹刻石拓本编辑而成。此“汝帖”是金陵宝华山文海和尚赴京城在皇坛传戒时是由和硕亲王允禄所赐。泰州光孝律寺一世祖炳一和尚由宝华山分灯来时，其师父文海和尚又将这御赐之宝相赠，一直由光孝寺代代相传。
　　其二，元代王振鹏手绘《历代贤后妃故事图》。此图计十二幅，绢本。运笔细劲，结构严谨，界画精致有体。每幅均撰录史要，记其所画妃后之代表性事件。据清泰州夏荃所著《退庵笔记》卷六记载，此《历代贤后妃故事图》原系泰州北山开化禅寺的寺藏镇山之宝，何时至光孝寺，有众多传说亦难以考证。
　　其三，明代董其昌真金手写《心经》。即明代著名书画家董其昌，号香光居士，手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墨宝，蓝底真金书写。该墨宝初存泰州北山开化禅寺，后转存至光孝寺。
　　其四，明代祝枝山草书藏卷。即明代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祝允明所作。人也与唐寅、文征明、徐帧卿并称“吴中四子”。此单书藏卷内容是咏梅五言绝句五首，书于正德二年（岁次丁卯，西元1507年）。
　　其五，清朝八大山人手绘册页。即清朝画家朱耷的多幅墨笔画，有鸟、鱼、鸡、鸭，其运笔泼辣，富有浪漫色调。
　　上述几种均为国宝级的藏品。前几年笔者曾参加了中国文联万里采风团的活动，听到时任江苏省文化厅厅长、江苏省书画院院长、著名书法家赵绪成先生在称赞泰州的文化底蕴时，曾说过：“泰州的书画藏品中八大山人的画竟有好多幅。就价值看只要有一幅就能价值连城。而这座城市不仅仅是一幅、二幅而是有十幅之多，这是多么了不起啊！”而这八大山人的画就是光孝寺所藏的镇山之宝。
　　这批宝物原是泰州光孝寺的镇寺之宝，有的从光孝律寺的一世祖就一代一代往下传。薪火相传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的四十年代末。当时光孝律寺已到第十六代，住持为沛霖和尚，十五代住持南亭和尚虽已退居，但对光孝寺各方面又非常关注。由于时局的变化，南亭和尚当时住上海沉香阁，而念念不忘祖庭的这一批宝物，生怕在战乱中丢失，多次叮咛光孝寺的常住要小心。后来竟放心不下把这批宝物移到了上海。在南亭老和尚的1981年所著的自传中这样写到：“37年（注：即1948年）沛霖，瞩将汝帖、王振鹏历代贤妃图、八大山人册页、董香光心经、字画、田契、法卷寄上海，由我保存。幸皆听话，而寄到沉香阁矣。”笔者在1989年接待台北善导寺财团法人董事长妙然法师时，他曾给笔者讲，他当时亦任光孝寺监院，又是光孝寺第十七代法系传人。这批宝物是由他打包后足有两大箱是从泰州的民强路上的那种烧木碳的汽车，辗转数日又换船，乘火车才到达上海，交给南亭老和尚的。
　　1948年，国民党政府正值风雨飘摇，南亭老和尚守著光孝寺这一批镇山之宝也总是觉得不安全。那段时间从1948年下半年至1949年的年初，南亭老和尚又不停地在外出至无锡、杭州一带讲经，但心中总是惦记著光孝寺的这批宝物。1949年4月22日人民解放军已突破江阴要塞，越过长江，4月23日人民解放军已占领南京，眼看已将上海包围。此时先期到台湾弘法的光孝寺学僧成一法师（系南亭和尚的徒孙）又写信，请南亭老和尚去台湾。南亭老和尚心想，这兵荒马乱，即便逃难也不可能将祖庭的宝物丢失，但是去台湾上飞机只许带十五公斤的行李，怎么办？正在此时，听说上海静安寺监院白圣长老也要去台湾要将静安寺的宝物存放至上海外滩的中国银行，听到这个消息后南亭老和尚即找到白圣长老，把光孝寺的这一批宝物在1949年4月30日挑选了有四十件，并以上海静安寺白圣长老的名义存放在上海的中国银行保险柜内。然后带著保险柜的钥匙和存放手续于1949年5月1日乘飞机到了台湾。在南亭老和尚自传中这样写到：“飞机上只许带十五公斤行李，于是把光孝寺两箱子字画，都遗留在沉香阁。光孝寺的汝贴、王振鹏历代贤妃图、八大山人册页、董香光写的心经，还有法卷…都放在中国银行保险箱内。第二天上午就起飞了。”
　　南亭老和尚1949年五月一日飞到台湾后，一住就是几十年。但老和尚常常牵挂著祖庭光孝寺，牵挂著光孝寺存放在上海中国银行保险柜中的宝物。考虑到祖庭光孝寺的传承，并与1964年4月4日，在台湾举行了泰州光孝寺传法授记典礼。将光孝法脉传予成一、妙然、守成三位法师，并以光孝寺之法系辈份，为成一等三位，以“瑞”字为法号，排行。授记大典邀请了当时台湾以及越南、新加坡等地著名法师参加。他们有白圣、贤顿、印海、盛云、道安、悟一、佛声、超尘、广义等。其余信众参加典记竟有三百余人。南亭老和尚希望几位法孙在两岸能够交通后，还能将祖庭的宝物从上海银行的保险柜中取回送回祖庭。但这一天南亭老和尚终于没有看到，他老人家于1982年9月3日，因年事已高撒手西归了。
　　南亭和尚圆寂后，作为光孝寺的法系传人成一长老对师公的嘱托，时时铭记在必，等待盼望著两岸早日交通，好完成师公的遗命，能够修复祖庭，再则找回当年师公存放在上海中国银行的那批宝物。
　　1986年，当时两岸还尚未交通。成一长老与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在尼泊尔共同出席会议不期而遇。两岸佛教领袖相隔近四十年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谈论的竟是泰州光孝寺的修复事情，这已在两岸佛教交往之中留下了一段佳话。
　　这里要提及的妙然法师。他早在1947年就是光孝寺的法子，并又曾担任光孝寺监院，而在1948年光孝寺的那批宝物也是他从泰州提到上海交给南亭老和尚的。几十年来，他总在想，宝物是我从泰州拿出去的，我得想办法把它送回去。用他的话说︰“生怕跳进黄河洗不清啊！”1988年，海峡两岸封闭了近四十年后开始交通。光孝寺的法系人急切地要回祖庭礼佛礼祖，同时他们也关心师祖南亭老和尚当年存放在上海银行保险柜中的宝物如今安好吗？
　　光孝寺存放在上海外滩中国银行保险柜中的这批宝物。从1949年4月30日存放后，尽管大陆开始的二、三十年运动不断。如三反、五反、四清以及文化大革命，可这批宝物却安然无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大陆的文革十年动乱也结束了，到处都在拨乱反正，落实政策。就在这个时期，上海的中国银行正在整理几十年来存放保险柜，发现了有只大保险柜已有三十多年无人问津。经请示有关方面，用电焊气割枪打开了已三十多年未开的保险柜。才发现了这批宝物。因这宝物当时是以上海静安寺监院白圣法师的名义存放的，便找到上海静安寺。当时的上海静安寺也是经过文革十年动乱，已遭到彻底破坏，所有佛像、法器和文物，均荡然无存。1984年刚刚组建静安寺修复委员会，担任主任委员的是上海市佛教协会副会长贾劲松居士，恰巧亦是泰州人氏，他早年曾在泰州月城关帝庙出过家。后来在静安寺佛学院读书。也就是这位贾劲松居士为后来的宝物回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贾劲松居士一行来到中国银行的金库中看到这批宝物。他看到白圣法师的签名，以及有泰州光孝寺的字样，也就非常明白宝物的归宿。但在当时，光孝寺尚未恢复，再则上海与江苏毕竟是两个省级行政区域，大陆经过多次运动，有些东西又非常难以界定。他们一行与有关方面商定，在存放的物品中把田契一类的东西进行了销毁，其余仍旧以静安寺的名义存放在中国银行的保险柜中，因为这些宝物的确是价值连城啊！
　　两岸能够交通后，成一长老就与妙然法师一起找到了正在病重的时任台湾中国佛教会会长的白圣法师，请他写下了赴上海中国银行领取宝物的委托书。
　　1988年9月8日，光孝寺第十七代法系传人，时任台湾华严莲社董事长成一法师与光孝寺第十七代法系传人时任台湾善导寺董事长妙然法师两位共同率团至祖国大陆礼祖第一站先到达上海，他们带著白圣法师亲笔所书的委托书以及当年南亭老和尚托白圣法师存放宝物的字据加上当年保险柜的钥匙。这里我们还要介绍一下白圣法师。
　　白圣法师〈1903—1989〉湖北应城县人氏，俗姓胡，名必康，为民国高僧圆瑛的法子，嗣为临济正宗四十一世。曾任杭州风林寺住持，上海静安寺监院兼佛学院院长，上海楞严佛学院教务主任，中国佛教会浙江、上海两分会常务理事，1949年去台湾后，任台北市十普寺、临济寺董事长并兼任美国圣能寺导师、泰国曼国佛光学苑、马来西亚槟城极乐寺导师。还任台湾中国佛教会理事长多年，世界佛教僧伽会会长多年是国内外颇负盛名的高僧。但是1988年后一直身体欠佳，已患高血压、糖尿病多年，再则年事也已高。他给成一与妙然写委托书的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了。确实委托书是88年9月所书，时隔半年到89年的4月3日这位年已八十五岁高龄白圣法师就圆寂。很难想像，如果向后推几个月，白圣法师那时已不能写委托书的话，从法律程式上讲，也许麻烦就大啦！总算光孝寺的宝物还是很幸运的。
　　成一与妙然到达上海后，还是委托静安寺修复委员会主任贾劲松居士，还有一位就是时任上海静安寺都监的德悟老和尚，他曾任过静安寺住持多年，并且曾与成一与妙然都在泰州光孝寺佛学院同过窗。对光孝寺也特别有感情。在他们两位鼎立相助下，加之由于所具手续齐全，四十多年前，存放的光孝寺镇山之宝，终于办完了所办手续。
　　次日，成一与妙然两位法师率团到达故乡泰州。光孝寺虽面目全非，但他们总算找回了光孝寺的镇山之宝。回到泰州后，他们又非常郑重地把所领手续交给了光孝寺住持肇源老和尚。
　　几日后，由当时时任泰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陆镇余先生、泰州市委统战部宗教科科长陈厚良先生、泰州光孝律寺监院禅耕和尚一起到达上海中国银行领回了这批已失散四十多年的镇山之宝，宝物就这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