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乐飘飘

梵乐飘飘
　　□ 三川玲　《新周刊》 2005年第20期
　　一向跟吃斋念佛虔诚磕头的老太太联系在一起的佛教音乐,什么时候变成了2005年最流行的汽车音乐?又什么时候从R&B、爵士乐霸占的现代人耳朵里夺得一席之地?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老蔡,今年开始在车里放《观音圣号》,这个反反复复只唱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的歌曲很有作用,“听着开车,心里特别平静、塌实,不容易出事”。
　　在投资银行指导别人股份制改造、策划股票上市的小张,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盘像佛经一样的东西堵车时听,这个平时喜欢流行乐、喜欢周杰伦和轻摇滚的青年人,直言诵经一样的佛唱会让堵车的心情变得平静些。如果说刀郎可令长途司机精神振奋的话,佛教音乐在永远堵车的大城市,对烦躁不安的司机们起到了比安定药片还好的镇定作用。公务员梅子,3年前就开始听佛教音乐,她常常在晚饭后放佛乐给全家人听:“听了特别轻松,心情也很好,听着听着会不自觉地跟上去,自己也唱起来。”就是因为这样听佛乐,梅子轻易把篇幅不长的《心经》全文背下。
　　僧人正兴专门撰文谈及佛教音乐的心理作用,他在文章里面设想了一个小小的试验:“请来两位‘心烦意乱’的人,一位让他听‘流行音乐’,一位让他听‘佛教音乐’,一段时间以后,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两位同时听音乐的人就会出现不同的心情。听‘流行音乐’者,在激烈、刺激的音符组合的旋律中,会烦躁不安,加上原有的坏心情,人就变得疯狂起来,随后便会有一种失落感,更加痛苦不堪。听佛乐者则不然,刚才那种冲动、烦乱的心便会风平浪静,像沙漠中出现的绿洲,夕阳里呈现的彩霞,如炎热的夏日坐在清凉之极的井台上,遍体清爽,烦恼便会远离他。用佛乐来传播佛教思想,以歌唱弘扬佛法,就能教诲世人弃恶从善,就能抚藉众生心灵的悲苦,是人间之佛教。”
　　一向跟吃斋念佛虔诚磕头的老太太联系在一起的佛教音乐,什么时候变成了2005年最流行的汽车音乐?又什么时候从E&B、爵士乐霸占的现代人耳朵里夺得一席之地?什么时候这些佛乐居然摆上了音响市场的畅销货架?
　　刚搬人中式别墅的易天,在客人来访时,高品质音响里播出来的是香港雨林唱片出的音乐专辑《空》。这张唱片主要由中国民族乐器古筝、箫、笛、葫芦丝、琵琶演奏,但也恰当地混入了大提琴、双簧管、吉他等西洋乐器,还加入了自然界的鸟鸣、水声,“听起来十分空灵静寂,紧张的神经——破调松,恢复弹性。”穿着中式白色棉布衫的主人说。《空》严格来说只能算禅意音乐,雨林在出唱片的时候并没有声称这是佛教音乐,但很多寺庙在播放它,易天就是在某名寺的法物流通处听到《空》,心弦一动,立刻买了一张。易天觉得有现代音乐人参与的佛教音乐,精致幽微,比和尚的经文诵唱优美多了。
　　家居记者小莹在采访一个设计师家层时听到了王菲唱的《波罗密多心经》,对其空灵澄彻的嗓音大力赞叹。一向以天才、先锋、耍酷形象闻名的流行天后;在捐资百万给寺庙之后,再亲自诵唱佛经——这使得唱佛乐听佛乐的行为再也不老土,而且很酷很时尚。
　　盂庭苇在巅峰时期过主之后专心茹素礼佛,2000年已经宣布不再唱歌的她,最近低调出了一张佛教音乐《阿弥陀佛》。出唱片的理由是“有鉴于大家对‘阿弥陀佛’的印象总是停留在‘老人家的修行法门’、‘太过简单’,这样的观念使佛法准以深入年轻人及知识分子的心中”,为此孟庭苇为佛法重新开口。唱着《好人一声平安》出家为尼的李娜,也唱了不少佛经,网上最受追捧的足《妙法莲花观世音》。张家界的天门寺,修复后将有一个专力李娜而修的佛乐殿,当地的旅游局长证实,李娜将在这个殿里整理佛教音乐以及中华民族的音乐。
　　拥有“从天上来的声音”的台湾美声歌手、人类学博士齐豫,在去年推出了自己的首张佛乐专辑《因此更美丽》。齐豫真正接触佛经是这两年,除了自己受益良多之外,也发现佛经音乐其实很适合一般人聆听。她认为如果流行音乐安抚人们的心情,那佛经音乐便是安抚人们的性灵。以往在录音室唱歌,齐豫习惯叉腰,或者抓着电线,但这次却自动跪唱,而且还双手合十,有时候录到狂哭不已。一向做唱片宁缺毋滥的齐豫,从选曲、编曲、发音都相当讲究,她还常抱着母带去请示师父,力图做出好听又不失佛经本意的音乐,果然最后成品连身力基督徒的EMI唱片总经理姚谦都为之感动,认为这真是世间绝美的声音,而齐豫则回夸姚有颗“没有藩篱的心”。
　　随后的唱片宣传虽然嫌俗气,但也直指现代人心:“平心烦,解压力,消灾祈福长智慧;懒人当道,听了顺心谁不要?”唱片受众定位则是“齐豫自有老顾客,佛经新概念专打年轻人,老少咸宜市场大”,最后还不忘呼吁:“清新包装炮火瞄准茶里王族群,上班族、开车族当然全部买正版!”
　　对于纷纷现代化的佛教音乐,倾听者也开始作出高下评价,专心听了多年“新佛乐”的女编辑菩鲁的意见颇有代表性:“《空》感觉像是日本曲添了中国的笛,或者就是沧海一声笑那种伪古乐;开豫、王菲因为有空灵的声音,所以就去唱经,但心里是有挂碍的,对于佛乐,缺少真正僧尼的虔敬,有炫技或者表现欲,求似反而不是了。李哪唱经,则朴素平实,一点点润进心的内里,还是真入了佛门的人,才唱得出。”
　　不过,在专家眼里:这些人们听得热火朝天的曲子也许算不上真正的佛教音乐。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佛教研究专家田青教授认为,真正的佛教音乐(他称为“挟义的佛教音乐”)一般指佛寺中的殿堂唱涌,也就是正规称作“梵呗”的仪式音乐(有些不属正规仪式的应酬佛事音乐,因为核心仍然是佛教,也应属于此类)。但冠以佛教标题的民乐作品,如《鉴真东渡》,以及广为流传的《观音圣号》等算不算佛教音乐,是否有利修行,听了能不能开悟,田青说不敢妄断。但令人沮丧的是,普罗大众对真正的佛教音乐兴趣不大,即便有兴趣,也没有地方买到好音乐。法物流通处和音像市场上的大多制作粗劣,要是没有王菲、齐豫一干虔诚的专业女将,没有钢琴版、竖琴版的《观音圣号》,佛教音乐的信众,恐怕只有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了。
　　中国佛教协会佛教文化学者凌海成有一段时间怀疑中国还有没有真正可以称为佛教音乐的音乐。“20年前接触的佛教音乐主要是传统佛曲,例如殿堂唱诵、智化寺音乐等。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古代流传下来的佛教音乐几乎全部是从民间音乐、戏曲音乐移植过来。就连近代高僧弘一大师也是直接套用外国歌曲的旋律。这曾使我非常失望,因为这些被移植的佛教音乐除去用木鱼、钟、磬贴上的佛教标签外,它的民间味、市俗味实在是太浓了。”
　　但后来,凌海成认为自己的观点犯了根本错误。创作佛教音乐和欣赏佛教音乐,不同宗教信仰和不同艺术修养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专家认为一句观音圣号反反复复唱来唱去,很难说算是佛教音乐。但这句圣号为亿万人传唱,无论在寺院里还是在信众家里的电子念佛机上,都无休上的唱着这一句。很多人在这音乐声中自我感觉进入一种清净境地,身心得到净化。他们深信这就是佛教音乐。反之,专家认为《东方慧光》大型交响乐,以严谨的乐曲结构、深刻的宗教理解,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营造出一幅佛教理想画卷,它的思想内涵与艺术表现应当说是“一句圣号”所无法比拟的。伹我相信,绝大多数佛教徒都不大认可这就是佛教音乐。要想判断什么是佛教音乐,首先要对佛教音乐作出比较合理的界定。后来凌海成修正了自己的看法:“我把一切为佛教所创作、为佛教所利用,于佛教有利,于修行有利的音乐都纳入佛教音乐范畴。”这样,“一句佛号”以及新创作的佛教民族器乐曲都可以包容进来。因为标准不放宽,本已经宽阔的佛乐的路会重新变窄。
　　不过专家们认为当务之急仍然是把古代保留下来的传统佛教音乐,如殴堂唱诵智化寺音乐、五台山音、拉卜楞寺音乐以及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一些传统佛乐继承好保护好、2005年4月,北京智化寺音乐光盘隆重上市,近40首智化寺音乐的光盘由82岁高龄的艺僧本兴老人亲自带领第27代传人按古法演奏,原汁原味地再现了560年前最正宗最庙堂的佛教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