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晋莲花的装饰特征及性质

汉晋莲花的装饰特征及性质
　　□ 何志国　《装饰》 2006年第02期
　　内容摘要:汉晋莲花主要装饰在中国南方的青铜摇钱树、佛兽镜,以及魂瓶等陶瓷器上,以六种形态出现。同时它们亦多装饰在佛像一侧,成为佛教艺术的一部分。由于早期佛像被误认为是西王母之类的神仙,因此,莲花在当时是被当作神灵对待的。
　　关键词:汉晋莲花佛教艺术神仙思想
　　在东晋及南北朝的陶瓷器上和石窟寺中出现了大量的莲花图案,这是佛教在这一时期大发展的结果。但是,在东汉至西晋的墓葬中,近年来也发现了为数不少的莲花图案,它们起着什么作用呢?是否也与佛教艺术有关呢?
　　汉晋莲花主要出现在中国南方的长江流域地区。在长江上游的云南、四川、重庆和陕西南部,莲花主要出现在青铜摇钱树上 ;在长江中游的湖北、湖南地区,莲花主要出现在佛兽镜、陶瓷器上 ;在长江下游的江苏、浙江地区,莲花主要出现在魂瓶和其它陶瓷日用器上。其主要有以下六种形态:
　　1. 花苞形莲花:在四川西昌马道持节羽人和凤鸟的摇钱树枝叶上,外侧纵列两束莲花,呈花苞形,含苞待放 ;在云南昭通钱树枝叶上,也有呈花苞形的莲花。
　　2. 侧立形莲花 :在四川安县、陕西城固摇钱树树枝佛像项光之上为侧立莲花,莲瓣下垂,叶末梢较尖,莲蓬高高凸起。在四川绵阳何家山二号墓出土的西王母摇钱树树枝两侧的侧立莲花刻划尤为细致 :凸出的莲蓬上面有清晰可见的莲子,下垂莲花瓣甚至还表现了细小的叶脉。昭通钱树枝叶之上类似的莲蓬上还站立着凤鸟。
　　3. 盛开形莲花 :这类莲花是一种盛开的形状:中间为圆形花心,四周常见八瓣莲花,以阳线纹勾勒莲瓣纹轮廓,有的莲瓣较尖锐(如汉中摇钱树枝叶莲花),有的莲瓣较丰满(如安县、城固摇钱树枝叶);汉中枝叶莲花的花心为方孔圆钱形,与常见的莲蓬形花芯不同,甚为奇特,具有很强的装饰性。同样,在绵阳双碑的摇钱树树干佛像两侧的方孔圆钱上,也有这种类型的莲花,较为丰满。
　　4. 覆莲形莲花:出现的地区和载体种类较为广泛,如湖北鄂城佛兽铜镜、南京青瓷彩绘盘口壶、江浙青瓷魂瓶等。覆莲形莲花形态有的较尖锐,如鄂城铜镜佛像下的覆莲形座;也有比较丰满的,如南京东吴时期青瓷盘口壶上的佛像莲座。覆莲在安县、城固摇钱树枝叶上的佛像的衣领上作装饰,形成了覆莲形领边;在西昌马道钱树枝叶上的神仙身上,也穿着镶有覆莲形领边的衣袍。
　　5. 花苞形莲花和覆莲形莲花的组合 :出土于湖北武汉莲溪寺的东吴永安三年(公元260年)的鎏金铜片上站立一佛像,其座下有三瓣末端尖锐的莲瓣组成的莲花座,莲座两侧向上竖起一束尚未盛开的莲花苞。
　　6. 钵生莲花 :江苏省盱眙、徐州博物馆和湖北荆州博物馆各收藏一件汉魏时期的铜镜,内区被乳钉分为四组。其中两组为汉式衣冠人像,似为趺坐,两侧各有一人或立或跪,相对躬身而揖 ;另两组其中之一,中部置一钵状物,其上盛开硕大莲花,莲花之上似有光芒,钵两侧各有一人面对莲花下跪作揖。此即“钵生莲花”传说的形象再现。南朝梁慧皎《高僧传》卷九《神异》条载,后赵石勒“召(佛图)澄问曰:‘佛道有何灵验?’澄知勒不达深理,正可以道术为征,因而言曰:‘至道虽远,亦可以近事为证。’即取应器盛水,烧香咒之。须臾生青莲花,光色耀目,勒由此信服”。①通过上述钵生莲花铜镜可以看出,传说中具有神奇功能的莲花已经出现在日常生活用品中,而佛教“钵生莲花”这一传说在长江流域的出现,至迟也在汉魏之时,显然要早于《高僧传》记载的南北朝时期。
　　由于东汉至西晋是佛教在我国的初传时期,迄今发现的佛教艺术材料不多,故有人对这一时期的莲花图案是否与佛教艺术有关产生了怀疑,认为莲花纹样是中国本土的美术图案,其在建筑之上的装饰功能是防火。②
　　实际上,几乎在莲花出现的同时,佛像也出现在中国南方,并且在不少场合中与莲花一同出现,这就表明了它们之间的联系。例如上述四川安县、陕西城固摇钱树佛像领饰和佛像两侧均有侧立形和盛开形莲花图案 ;在武汉莲溪寺鎏金铜片佛像两侧,有花苞形莲花和覆莲形莲花的组合 ;湖北的佛兽镜、南京的青瓷盘口壶之上的佛像和江浙魂瓶的佛像之下,多有覆莲纹组成的莲座……由此可见,这些莲花均与佛像有关,换言之,这些莲花就是佛像的装饰,属于佛教艺术的一部分。
　　莲花作为佛像的装饰是有具体含义的。据佛经记载,莲花与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有关。《大唐西域记》卷六:“菩萨生已,不扶而行于四方,各七步,而自言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今兹而往,生分已尽。’随足所蹈,出大莲花。”③
　　汉晋时期的莲花载体有两大类 :冥器和实用器。所谓冥器是指专门用作随葬的器物,它们主要是西南地区的摇钱树和江浙一带的魂瓶。这类富于地方特色造型的器物,具有引导墓主人灵魂升天的功能。实用生活器主要是铜镜和陶瓷器。这些装饰有莲花图案的冥器和实用器无一例外均出自墓葬,它表现了汉晋时期莲花的装饰特点,与南北朝莲花图案多出自石窟寺和造像碑之上有很大的不同。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佛教初传中国时被时人误解为道教神仙。三国初期,康僧会“设像行道”,就是使用佛像,传播佛教。据《高僧传》载,康僧会“以赤乌十年(公元248年)初达建业,营立茅茨,设像行道”。④这类佛像之中可能就包含了上述莲花,而“钵生莲花”的故事就是“设像行道”的例证。
　　但是,汉晋时期盛行的神仙思想,其主要特征是崇拜掌管长生不老之药的西王母。佛像当时初传中国不久,被时人误认为神仙。汉魏时期牟子的《理惑论》记载:“昔汉孝明皇帝梦见神人,身有日光,飞在殿前,欣然悦之。明日,博问群臣,此为何人?有通人傅毅曰:‘臣闻天竺有得道者,号之曰佛,飞行虚空,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这种“飞行虚空”的佛与当时人们心目中的神仙相似,所以,汉地人民皆是以有灵验的神仙来认识佛像的。因此,莲花也被当作神灵,装饰在西王母和羽人等神仙之侧。
　　莲花早在汉晋时期就出现在中国并不是偶然的,因为它在印度出现也很早,甚至比佛像的出现还要早大约三百年。公元前3世纪,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时期弘扬佛法的狮形石柱的底部,就刻有覆莲纹浮雕,莲瓣甚长,较为夸张。该石柱现在已经成为印度的标志。在公元前2世纪至前1世纪,印度巽伽王朝的巴尔胡特和桑奇大塔栏上面,也雕刻了大量的莲花图案,日本学者八木春生将其分为插花式和复合式两类。⑤可以看出,汉晋时期的侧立形和盛开形莲花,在造型上与巽伽王朝的莲花有明显的渊源关系。例如,绵阳西王母摇钱树树枝两侧的侧立莲花,就与桑奇2号塔的插花式莲花形态很相似。
　　汉晋莲花的大量发现,把莲花装饰和流行的年代从人们过去认为的南北朝时期提早了至少三百年,也反映了莲花这种汉晋佛教艺术的装饰在日常生活中的普及程度超过了我们以往的认识。
　　注释:
　　① (梁)慧皎:《高僧传·译经》,汤用彤校注,中华书局,北京,1992,第346页。/②卢丁:“莲花纹样是中国本土汉代就有的美术图案,那时的寓意是本土宗教的司水神的圣物,有避邪防灾咒术的意义”,《莲花纹瓦当考》载四川大学考古专业编《四川大学考古专业创建三十五周年纪念文集》,四川大学出版社,成都,1998,第339—342页。/③(唐)玄奘:《大唐西域记》,中华书局,季羡林等校注,北京,1990,第523页。/④同①第15页。/⑤ (日)八木春生:“中国南朝的莲花纹样”,《成城文艺》,1993.6,第106—1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