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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魂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6日
来源:不详   作者:聂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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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魂
  □ 聂还贵 《山西文学》 2005年第02期
  智慧的人类,自古就创造了保存自己历史和文明的方式与途径,并以此作为自我生命的验证、不灭和延伸,如钟鼎、竹帛、书籍、碑碣、石窟……作为载体的这些物质,在不辱使命、恪尽天职的同时,也便成为了一种具体的历史、文化、艺术珍品。
  “西湖一勺水,阅尽古来人”。一天清晨,博尔赫斯迎着初升的太阳,又一次大声诵读了一遍卡莱尔1833年写的一段话:世界历史是一本无限的神圣的书,所有的人写下这部历史,阅读它,并且试图理解它,同时它也写了所有的人。接着,他顺着思路,写下自己的一句名言:当我们看一本古书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从成书之日起经过的全部岁月,也看到我们自己。同一个意思,被美国前总统林肯尊为“美国孔子”的爱默生说得更为具象和直白:数百万计阅读拿破仑的轶事、回忆录和传记的读者,每个人都喜欢这些内容,因为他们是在其中研究自己的历史。
  我要说的是,云冈石窟就是一部神圣的书,就蕴含有博尔赫斯那样古书的意义。它不仅让我们逼真形象地领略和感受到人类历史的风云,也让我们从中发现和欣赏到自己的影子,区别只在于云冈石窟不是文字,而是形象和物象;不是印刷在纸上,而是雕琢在石头上;不是插放在图书馆或书斋里,而是矗立在大自然的博物馆。或者它“就像一面从街上扛着经过的镜子,时刻准备着反射出每一种创造物的形象”,这是爱默生的又一个天才比喻。正如禅学《宗镜录》所说“举一心为宗,照万物如镜”;《宝镜三昧歌》所唱“如临宝镜,形影相睹,汝不是渠,渠正是汝”。
  我们十分熟稔却又觉空泛的“历史”一词,就这样被云冈棱角分明地凸显出来:历史的骨骼、历史的血肉、历史的体温、历史的咚咚心跳、历史的坑洼深浅、历史的悲欢离合,或粗糙干涩,或细腻光滑,一伸手便可从云冈触觉出切肤之感。那里有我们的疼痛和兴奋,有我们深长而剪割不断的脐带。
  建筑和雕刻,不仅系石窟所依,且常常被视为测评一个国家文明的尺度。“人类没有任何一种思想不被建筑艺术写进去”,我们观察到,雨果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的背景正是巴黎圣母院。而雕刻,更是人类最早破土而出的艺术之苗,它青青翠翠地把春天般的活力蔓遍人类所有的建筑。
  石窟是依傍河畔山崖开凿的佛教寺庙的简称。佛教石窟渊源于印度。中、国石窟历史和文明悠久而漫长,主宴以敦煌、云冈、龙门为杰出代表。云冈凭藉独特的石质条件和开凿的政治历史背景而闪烁着鲜明的个性光泽。
  云冈石窟不仅仅以纯净的石雕别样于敦煌的泥塑和壁画,不仅仅以开凿期早、气势恢宏超乎着龙门,也不仅仅是在敦煌和龙门之间,架起一座创新、发展石窟文化的桥梁,更显著区分是:敦煌与龙门二样,建造年代跨度大,是在几个朝代更迭交替中起起伏伏、断断续续完成的,上面不可避免地打着各个朝代的铭记和烙印,就像曹雪芹、高鄂相续写就的《红楼梦》,原著和续者文笔的参差,使作品留下难以熨平的接缝;而云冈,却是一部由一个民族用一个朝代集中时间、集中人力物力一气呵成的杰作,恰如王勃即兴而赋的《滕王阁序》,一挥而就,浑然天成,“织锦有迹,岂曰蕙娘;修月无痕,乃号吴刚”,并在“那一气到底而又缠绵往复的旋律之中,有着欣欣向荣的情绪”。
  作为国家意志的物质体现,云冈不仅“暗示”着公元5世纪,北魏王朝信仰佛教的满腔热忱和经济文化的高度繁荣,而且由于皇家主创,整体布局统一合理,各个洞窟有机连贯,每一窟造像秩序井然,可谓意若贯珠,像如合璧。“其贯珠也,如夜光走盘,而不失回旋曲折之妙。其合璧也,如玉匣有盖,而绝无参差扭捏之痕”。“虽由人造,苑自天开”。
  作为帝王的直接行为,云冈完整地把一个王朝的百年大业、精神风貌、意识形态、社情民俗,形象化艺术化地缩影、镌刻在一壁岩石之上。历史学家黄仁宇论说云冈“既供美术展览,也是通俗的博物馆”,因为它保存了北魏“社会史和经济史上的真迹。……要不是这石窟在荒野中替中国中世纪保存这一份文物,而将金碧辉煌的佛像置之通都大邑的话,恐怕也就像中国古代的建筑一样,早经兵燹而荡然无存了”。考古学家阎文儒对此也深有感触:云冈石窟造像艺术今天之所以成为中华民族的宝贵遗产,是因为人们可以从这大批造像艺术中,见出当时社会各阶层的风俗习尚,为研究北魏阶级社会提供文献上所见不到的实证。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用一条穿越战火的横幅告示人们:一个国家,只有它的文化和历史活着,这个国家才活着。云冈,鲜卑人留赠我们的一件百宝箱。云冈,拓跋氏遗存于人类的一册全石化百科全书。
  面对兀然如“横空出世”一般的云冈石窟,和窟中一尊尊一件件“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的佛与物造像,你就仿佛沉浸在天方夜谭那样不可思议的神话仙界,仿佛步人“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的羽化胜境。
  一洞一窟一经书,
  一龛一佛一世界。
  一花一石如有意,
  不语不笑也留人。
  莲花,千年的莲花,濯洗、净洁、盛开如初;忍冬仙草,葳蕤、葱茏、荣而不枯。它们像俏仰;像暗喻,像激情和想象,祥云般在佛国天空长满常青之色。护法神鸟折扇般的羽翼,开合、颤响,演绎人类天下大同的理念。人间梦寐向往的真善美,犹如净瓶花露,从飞天音乐般悠扬的甩袖、翩然而翔的衣袂中洒落。工匠们那一弓一挺的身影代表着时间的节奏,一弧一闪的手势是一袖比舞蹈更舞蹈的舞蹈,蓄满虔诚和力量的胸脯阳光般起伏跳动……滚滚红尘中走采走去的人们,像风带走田野上的果香,把石窟和大佛的故事传扬到世界各地、天涯海角。
  一只小鸟,当它掠过你的视野时,它就是哲学的存在,录在你印象里的鸟影就是意识。而你的意识之鸟与存在之鸟不尽相同,也与别人头脑里的意识之鸟同中有异。
  红梅绽雪,一帧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新美。《红楼梦》里有“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章回。踏雪寻梅,生活中一柬古色古香、超凡脱俗的相约。有人看梅花之艳,有人读雪之银灿,有人品梅雪之恋,有人望见寒意料峭的春天。
  日本画家吉永小百合站在云冈“鸠摩罗天”之下,久久不肯离去,喃喃自语:这是东洋和西洋艺术的巧妙结合,就是希腊的雕刻与塑像,也难以媲美。
  英国一位剑桥大学的教授,那双碧蓝的眼睛,被云冈第13窟四臂大力士托举主像巨臂的奇特构图惊讶得又大又圆。他用略带生硬的中,回话说,这是力学美的明珠,是力学的天才想象。
  培根说数学是关于美的科学,出于对数学的强调。艺术从一开始就具有科学的成分,任何一门科学都贯穿了美学原理,每一种艺术的基座都是一朵科学的“莲花”。赫胥黎就曾把科学和艺术巧妙地比作是自然这块奖章的正面和反面:“它的一面以感情的形式来表达事物的永恒的秩序;另一面则以思想的形式来表达事物的永恒的秩序。”生物学发现的“双螺旋”,物理学揭示的原子“雪花状”,化学分
  子的结构式,都是精美别致的艺术品。
  云冈从开凿技术到雕刻艺术的花蕊中,处处散发着科学的芬芳,云冈就是科学的结晶。据考证,当时开凿云冈的程序是:自上而下,先用器具凿出环状沟槽,再将整块石头撬起,高层由明窗取下,低处自窟门移出。采出的石料,被“一条龙”地用作北魏别处的建筑。性灵的“云冈石”,坚实地撑起北魏一座座雕梁画栋,亭台楼榭。云冈第5与第6两窟所隔之壁,仅有厘米之厚,几乎就是一张“壁纸”了。石壁两边都雕满数寸大小的佛像。即使绘画,下笔若是重了,也随时会有穿透之险,何况此处是金石雕镂!
  在周围一片“啧啧”赞叹和唏嘘声中,我听到这样的评论:云冈和长城一样属于奇迹……不,同属于奇迹,凿塑云冈与打造长城的初衷、用意和功利,却是显著的不同。
  长城是为防御外侵而采取的一种无奈和消极的行为。云冈,则是一个民族、一个王朝自我心理和精神意志的物化、观照、塑造、刻划、凸现;一个成功民族成功的写照、炫耀、宣泄;一个强盛王朝强盛的明证、张扬、昭示。
  而这一切,却是在“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意境中完成实现的。“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立象以尽意”。云冈石窟把一个王朝无限的思想、无尽的语言和一个民族永远的灵魂雕进了一壁岩石,雕成了与人间相对应的丰富生动的世界。
  “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站在云冈面前,我们在心灵感受到台风掠过般震撼的同时,不难读出那个横刀策马、力挽风雷,从远山脚下、大草原深处驰骋而来的名叫拓跋鲜卑的民族,他们在夺取丰功伟业之后,“车辚辚,马萧萧”,流露出的胜利喜悦、微笑、自豪、骄傲、轻松、自信……
  《圣经·创世纪》宣扬:“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拓跋鲜卑人反其道而行之——我们要按帝王模样去造佛。
  黑格尔曾说:法国人有句俏皮话,上帝按照他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但人也回敬了上帝,按照人的形象把上帝创造了出来。拓跋鲜卑人就是这种大无畏实践者。
  兴安春日,北魏平城惠风浩荡,飞霞铺彩。流金泻银的永安殿吱呀一声,宫门开启,昂然走出早春二月那样风华正茂的文成帝。早巳候在圣殿之外的僧人工匠海浪般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文成帝目光炯炯,亲谕圣旨:凿石造佛,如我帝身……
  凿石造佛,如我帝身一一云冈开窟造佛的宗旨、主题和本意,并辅之以宗祀礼制系列内容作形象化的诠释。拓跋鲜卑巍然把大写的人,雕塑在上苍与厚土之间。何等胆略和气魄!天地为之惊悸,鬼神为之惧泣!!
  凿石造佛,如我帝身——贯穿云冈石窟构建始末的一脉精魂——云冈魂,它的超强创造力和生命力,注定云冈在人类石窟苑中,以一枝出墙红杏的新美,惊艳世界。
  魂即精神。古人说,“精神居形体,犹火之燃烛矣”。李可染曾用八个字精辟概括山水画创作的真谛:可贵者胆,所要者魂。康德对灵魂有一个经典和权威的定义:“心灵中起灌注生气作用的那种原则。”比如风之容颜,虽然不具绿水青山那样的可视性,但会通过树枝的颤动、麦浪的起伏、燕子的斜飞、云朵的舒卷……显现它的存在、作用和魅力。
  康德后面的话,说得更为深刻,深刻得叫人惊心动魄:“某些艺术作品,虽然从鉴赏力的角度来看,是无可指责的,然而却没有灵魂,一首诗,可以写得十分漂亮而又优雅,但却没有灵魂。一篇叙事作品,可以写得精彩而又井然有序,但却没有灵魂。一篇节日的演说,可以内容充实而又极尽雕琢之能事,但却没有灵魂。甚至一个女人,可以说是长得漂亮、温雅而又优美动人,但却没有灵魂。”
  依照帝王之身而雕造佛像,就是为云冈石窟灌注生气的“那种原则”。这一“原则”,使得云冈吸附了鲜活无比的灵魂。拓跋氏的领袖、鲜卑族的民族英雄,慨然与佛平起子坐,共享秋色。帝即佛,佛即帝,造佛为表,塑帝是本。庄严神圣的佛,传达、显示的是帝王精神、意志、风范、气概、力量、博大。
  云冈魂不仅仅是以帝王为模本而雕成尊尊佛像,而且在于把整个拓跋氏的心路历程、北魏王朝的时政气象、民族融合的历史态势,都一一包孕于其中。
  云冈魂终成北魏兴盛佛教的时代之魂,连臣民庶人也有资格“拟状金石”,“随像拟仪“,为自己造像塑身。据史料介绍,太和十九年,有七女为其夫及儿女造三尊释迦佛像;山东青州佛教造像窑藏,不仅始于北魏,且以北魏时期造像最多、形体最大和最具代表,其中又以北魏永安二年一位叫韩小华的信徒为其夫造三尊佛像,最为完整和精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
  云冈魂流衍成为龙门之魂,统摄着龙门石窟的建造。景明初,世宗在“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太后营石窟二所。……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石窟一,凡为三所”。
  云冈魂扇动御风凌空的翅膀,鼓搏河西、陇东的敦煌、麦积山和中原腹地的天龙山、响堂山等石窟,伴它飞升到一个崭新的界域。
  拓跋氏帝王站在与佛比肩的高度,召唤芸芸众生:听从我的统治吧,我就是佛,我会广种福田,带你们走向无边的福乐……
  当然,开凿云冈的意义不全部在于表达和发抒北魏王朝意志上,其与一宗“灭佛”事件、一场“兴佛”风潮密切关联。
  太平真君七年,为镇压“盖吴起义”,拓跋焘御驾西征,途径长安一座寺院,触目惊心地发现暗藏的弓箭矛盾等武器、聚敛的财物和淫乱窟室。拓跋焘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鲜卑人茹毛饮血、筚路蓝缕打拼得来的胜利果实,正遭遇巢覆卵尽的险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同时,他敏锐地认为·,扼杀佛教、弘扬道教的契机正在降临。“助我也”,拓跋焘激动得咬牙切齿。拓跋焘不愧是从刀丛剑林中突围冲杀出来的王者,他目光如鹰,断若迅雷,剑锋直指佛教,一切做得干净利落。在一片灭佛的黑色恐怖中,国中多少塔寺纷纷坍塌,佛像经卷焚烧一炬,“莫不毕毁矣”。
  太武帝拓跋焘遂以“三武一宗”灭佛的“第一武”,成为中国佛教史上向佛教发难的始作俑者,并开了权、佛之争中以权灭佛的先例。
  佛家不幸道家幸。太武帝灭佛兴道,成为道教生涯的一次重大转折,从此中国道教由微而盛,由弱而强,旗鼓相当地与儒、释抗衡,终成三教鼎足之势。赵朴初在将《佛教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作了一番对比研究之后,振振有词道:魏晋南北朝以来的中国传统文化已不再是纯粹的儒家文化,而是儒佛道三家汇合而成的文化形态了。
  推陈出新,不破不立;“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太武帝灭佛的动机终于浮出水面,谜底昭然揭晓。灭佛为了兴道,兴道为了正名。梁启超一语切中要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帝淙)三次摧残佛教,其动机都因与道教争风。”拓跋焘宰以剑的名义向世人宣告:奉道教为信仰是作为黄帝苗裔正统血脉的必然选择。
  “万物皆有两端,当心错的那一端”。“灭佛”是一柄双刃剑,灭佛风暴卷过,朝野上下谈?佛”色变,噤若寒蝉,生龙活虎的北魏王朝被一片铅灰色的沉
  闷和寂寥所笼罩,这不符合鲜卑人性格,不利于鲜卑大业向前推进。加之,灭佛之后的数年,北魏陷入多事之秋:三朝重臣崔浩被诛,太子拓跋晃不白之死,太武帝拓跋焘无端变疯……人们议论纷纷,疑是灭佛招致的报应。北魏王族深受刺激,不寒而栗。于是,七年后出现强劲反弹,一经即位的文成帝,第一件大事就是矫枉过正地来一个大肆复法兴佛,且一呼百应,势如春潮带雨,迅捷营造出“天下承风,朝不及夕,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佛像经论,皆复得显”的盛况。欲使从月亮上带回的石头重现清辉,最好是把它再放回到原处。“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冬天从这里夺走的,春天会加倍地送回来。
  文成帝此番“兴佛”,十分的用心良苦。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责令实施者按照皇帝形象在云冈凿窟造像,实质上“兴佛”即是“兴帝”。这样一来,就极为巧妙地消弥了佛与帝的对立,成功化解了二者之间的芥蒂。那尊“兴安石像”,甚至将文成帝拓跋濬脸部和脚上数枚黑痣,按比例再现出来。后沙门统昙曜主持在武州山云冈“开窟五所”(即今第16、17、18、19、20窟)时,就秉承文成帝旨意,对应拓跋鲜卑五个帝王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景穆帝、文成帝,逐一而雕造了五座主像。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文成帝“帝佛合一”的理念,虽接轨于华夏“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传统思维,然而却更为响亮,更为旗帜鲜明。萧何曾向刘邦进言:“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文成帝在武州山为五个帝王开窟造像,把“天人合一”的思想推向了极致,也使天子之威飙升到登峰造极、无以复加的高度。
  县曜系西域高僧,太武帝灭佛之时,逃匿民间。但他菊残枝傲,岁寒松翠。身如芭蕉,中无有坚。“法服器物,不暂离身”。期待灭佛的噩梦驱散,重现佛光普照的天日。
  文成帝复法兴佛、召见昙曜的圣旨传来,他呜呜然好生痛哭一场。丈夫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之后,打点行装,星夜赶赴京城。
  昙曜并未急于入朝拜见文成帝,而是径直来到心目中的灵岩圣地武州山。他仰望山顶那片金光闪闪的落霞,望成一件披在武州山身上的辉煌袈裟。昙曜烛然如见印度的灵鹫山、敦煌的三危山,还有师傅师贤、前辈法果和莫高窟的创始和尚乐樽。并透过太武灭佛的血案,冷静深刻地悟出一条道理:佛要生存兴盛,只能与皇权相生,而不可相克,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昙曜顿觉心牖洞开,眼前雪亮,一片佛光梵影如千朵万朵莲花在身边绽放簇拥,他便双手合十,默默誓发宏愿:“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
  于是,“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山下数十里的武州河畔就爆发成一片欢腾的海洋,不论烈日烘烤如麦芒刺扎的白昼,不论七颗北斗星像古莲一样绽放的长夜,就熊熊不灭地震响起了丁丁当当的金玉之声、钟吕之鸣——一支比音乐更音乐的音乐……
  于是,大佛的一颦一笑、莲花的一舒一展、飞天的一屈一伸、琵琶的一弹一拨,就在凿凿琢琢、平平仄仄的节奏和韵律中,深入浅出地清晰起来,明亮起来,生动起来。或“石含玉润,鉴照映彻”。或“鳞甲飞动,每天欲雨”。或“天衣飞扬,满壁风动”,或“娟婵春媚,云雾轻笼”,或“庄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或“高华则朗月繁星,雄大则泰山乔岳,圆畅则流水行云,变幻则凄风急雨”。并以生机盎然的光芒,照耀脚下春来秋往的土地、头顶上斗转星移的天空,还有身边流动不息的风。
  有感于此,我曾在《谁能读出大佛眼睛后面思绪的火焰》一诗中想象:
  文成帝拓跋溶御旨
  雕石造佛如我帝身
  摄行坚贞风鉴闲约的
  昙曜会心而笑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握成
  帝与佛的完美璧合握成
  光天华地的昙曜五窟握成
  辉煌千年的云冈握成
  灌注云冈不朽生命的云冈魂
  云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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