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全国学僧的公开信

1、要发怎样的誓愿？
　　2、求学到如何程度？
　　岁月真同流水一样，转瞬之间，一年又过去了；大事未了，佛事又如此，我们青年学僧应该要怎样的精进啊！
　　我检阅半年各方寄来的信扎，（这是我照例半年一检点的）不觉发现这个半年中的各处学僧的来信很多，中间除去十数封是从各处要求欲来闽南佛学院求法的以外，还有很多关于讨论各种问题的。其中当时见信即复的也有，因事忙而忘却答复的计亦不少，这是应该向来信的学僧诸君道歉的！
　　现在的学僧的情形是怎样？有在安心求学的学僧，有中途失学的学僧，他如身虽在学而不安于心的学僧也有；对于前者实在是很难得的因缘，二者实在是为学僧的不幸，后面的一种却是学僧中的幸中不幸了！
　　在现在中国佛教中做一个僧伽，你假使肯发心向上，参方学道，要做一个纯洁的——道成有德，能有品有学的学僧，本来是已经很困难的了，一来中国的佛教的僧教育机关太少，统共就没有几处，二来要做学僧的经济大多都不宽裕，甚且无从倚靠；三来呢，学佛本身又难得有发恒常心的，因此所以在学僧，而就成了很多很大的问题。如：
　　求学问题；
　　升学问题；
　　失学问题；
　　经济问题；
　　出路问题；
　　……问题。
　　我很想借个机会；同时借本刊一些篇幅，与全国学僧诸君公开谈谈所谓各种的问题，无论其成为问题或不成为问题的，就我曾经接到各方学僧诸君来信所发生过问题的方面，随意谈谈，以结法缘。至于我所说的是否就能解决全国学僧诸君所认为问题的问题，亦未必定；假使在发心向上参方学道的学僧诸君能以纯洁精诚的心来看明我所说话的用意和态度，那末，我所说的话，也未始没有可以给诸君帮助的地方。
　　谈学僧求学，我以为有两个方针先要决定：
　　一，要发怎样的誓愿？
　　二，求学到如何程度？
　　佛子学佛，当以“发愿”为先，（发愿普通就叫做立志），不但学僧当求学之初要发愿，即自古以来诸大菩萨贤圣高僧所有的功德法财，也无一不是从他们发的愿心而成就的，就是释迦牟尼佛当初出家、成道乃至说法度生，亦无非是乘愿而来。平常我们都知道“四弘誓愿”，可是四弘誓愿太抽象了，也可以说是太具体化了，这可以做我们根本的永劫的誓愿。做学僧的“要发怎样的誓愿”，这是当前的问题，应从实际方面而说。
　　因为是做现在的一个学僧，对于当前中国佛教的处境和情势，不得不先有二方面的认识：
　　一、中国佛教已处于最危险的时期：自身的腐败因从大小佛寺制度不良的关系，中国全国所有佛寺，皆已为一般不明佛法不守教戒的伪僧所占据，他们只知道利用“有土此有财”的机会，自私自利；这种黑暗，到现在已暴露出来了，事实据以暴露，而他们仍然没有丝毫悔悟，所以外表有了中国佛教会一类的组织，实际上却替一般无惭的伪僧反多添了一重作恶的保障，益趋于黑暗。外境的恶劣，因中国革命潮流所趋，人民思想多向为着社会思想一条路上走，社会思想是离不开经济的，因为经济的问题，中国佛教近年来所遭的外患，已不一而足；虽然佛教根本的建立，与经济毫不相干，可是如其僧伽到了资生成为问题的时候，中国佛教不久终当有一个特变的时期到来。有以上两种的危险，中国佛教现已失去了住持的重心，全国佛教徒就成了四分五裂千状万态的一幕假饰的戏剧，大众僧尼处于危险而不自知。这样的环境，是学僧第一要认识的！
　　二、中国佛教全部状态既如上所述：则中国僧教育机关的缺少及不完善，已无足怪，是必然的情势了。自太虚大师创设武昌佛学院，十年以来，代替丛林而兴办的佛学院研究院等，亦能日渐其多，求学学僧也日渐增加。但因为有志办公僧教育的人多为学者，所建立的道场则皆无多教产为经常之费，所以有时甲处方兴，乙方又停，如最近江苏多，佛学研究院才告成立，同时北平柏林寺的教理院与九华山的江南佛学院又宣告停办，就是一例。这已是给学僧求学难遭遇的机会。而再加路途遥远，本来还是为求受的中等教育，可是中国佛教中连受中等教育，已经要使学僧从长江上流的峨嵋山跑到南海的厦门来求学，还有更远的，是自云南来的要从安南借路，从贵州来的要从四川绕道，这是怎样的困难？而再加现在僧教育没有系统制度，各处的佛学院研究社所定的章程学历虽大致相若，但实际上的学龄不同，学级不齐，学识不等以及师资不多，设备不全，经费不充等等，皆是各处所见到的事实；且因僧教育机关尚没有切实的联合与一定的系统，所以为学僧者大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慨了。这种情势也是学僧应该要认识的！
　　明了了当前的环境和情势，我们约好订立一个学僧“要发怎样的誓愿”的共同目标。这里要注意：这里所说的“共同目标”，粗粗看好像是要限制学僧的誓愿，其实不然，在以前的学僧，学禅，学教，似各有所趋，但实际上同为求明道远道侧是一非异，所谓“方便有多门，归源无二路”是也，现在，因为时代的转变与中国佛教当前的环境和情势，在责任上在求学途程上已不容许我们再去各别门户分道扬镳，这在主持僧教育的当局者固然应作如是观，就是学僧求学亦不能不因此需要订立一个“要发怎样的誓愿”的共同目标。
　　学僧“要发怎样的誓愿”呢？我以为：
　　一者，要发誓愿尽此业报身的寿命，求学佛学，不懈不退，以至得大成就！
　　二者，要发愿以已所有力量，团结现代僧伽，住持现代佛教，整顿僧伽制度！
　　三者，要发愿以已所有学力，建立现代佛学！
　　四者，要发愿永以佛法化导现代社会及全世界人类！
　　前一为自觉自利，后三是觉他利他，这是学僧在现在求学时代就该确定的誓愿的目标！
　　上面说过的“因僧教育机关尚没有切实的联合与一定的系统，所以为学僧者大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慨了”这是无可讳言的事实，这是各处主持僧教育常局应该要有弥补这种缺憾的图谋，联合一个团体，规立一种系统的学制，都是现在很急需的！
　　佛学院历史最长的有六七年的（如以前武昌佛学院，现在闽南佛学院），可是学僧就少有连续按序读六七年书的。学院都是二年一结束，学僧也就是二年一毕业；甲地的学院如此，乙方的学僧也是如此；学院有的招僧再开班，学僧也有的再往别处投考求学。可是这里发生问题了；甲院的学程为唯识三论，乙院的学程也是三论唯识；学僧学龄自十六岁到三十岁，未曾读过书的也是受的百法因明课，经过一二处毕业的也是依然听因明百法课。因此，如我在前面所说的“学龄不同，学级不齐，学识不等”，就成了各学院很普遍的现象。然而设若要问为什么“学龄不同，学级不齐，学识不等”的呢？总说一句，就是僧教育没有统一的组织和系统的学制之故，假使有了一个统一的组织和系统的学制，就不会有那种现象；在办僧教育者也省得吃力不讨好，难以造成人材，在学僧也就有阶梯可进。我试验过的；有学僧从普通中学毕业的，求受佛学，一听就易了解；有的前虽未多读书，一经听受即解七八；有的则从别处已听受一次二次的，再听一次，仍复不解。这些不仅是僧教育设施上不良的问题，这实是整个僧教育不能发达和学僧不能深造的根本的问题；这个问题，现在先求其明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关系学僧的求学的程度至大且重，至如何解决，当另为讨论。现在且来谈学僧“求学到如何程度”的问题：
　　中国国民教育有三个等级：（一）初等，（二）中等，（三）高等；初学为六年，中等为六年，高等为四年。共受完十年教育得学士位。学僧有幼年出家的，有成年出家的，幼年有受过初等教育或旧式私塾教育的，有全没有受过初等教育的，成年又有受过中等或中等以上教育的，亦没有受过中等教育的。于是东学一年，西学二年，便称毕业；一经毕业，便称法师；一称法师，就不愿再做学僧。若问究竟程度怎样？则全没有标准！
　　按照普通求学，自中等以上，尚需十年，何况求受佛学？佛学原理根本就非有中等以上学力的人不得领解；若连中等教育程度的学力都不及的，岂可以学二三年就算毕业。毕业不过为学程中的一个段落，原无不可；若以一毕业就不再作进步的求学，则未免得小便足了！
　　学僧“求学到如何程度”这个问题，究竟要有怎样的树标呢？我以为：
　　一、在学龄方面，已受过中等教育或有同等学力的，至少要受七年至十年僧教育。（照太虚大师所定的初等四年高等三年参学四年）
　　二、在学力方面，在七年初高二级求学期中，对于佛学须能精通一学系学理，并于其它各系亦能知其纲宗。
　　这是学僧程度的标准，达此二种，才庶有学僧的资格。至学僧因某种因缘，如不能继续求学七年的，在作事之时，仍可继续自修；能求受三年僧教育，应该已能养成读书自修能力了，虽在作事，故仍可继续；有不能明了的，就近学院及教师之处，固可执经叩问，即远离他处，亦可通函请教。切不可在做学僧的时代，知道学习研究，遇到一种因缘离开了学僧地位，为佛教服务，自己就以为已为法师，可不必再去求学了，甚且以学僧为渺小了！其不知僧伽在未证果地以前，都在学僧地位；学僧一名，岂易当之？
　　上来所说，略上于此，尚留问题，容再讨论。
　　二十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闽院
　　原载《现代佛教》1932年第1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