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千佛崖菩提瑞像考
广元千佛崖菩提瑞像考
罗世平
故宫学术季刊
第 9 卷第 2 期
1992年 9 月 2 日
页117-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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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在隋唐迄宋的数百年间,
由于蜀中吐蕃印度道的开通,佛教艺术得以形成高潮。王玄策
奉使印度,玄照两度天竺,唐僧二十许人西天求法,皆经蜀中
而达印度。这条道上,京华冠盖,络绎不绝;佛教僧众游〔趾-
止+宗〕相继。寺庙石窟像饰庄严,佛像图本样式与中原同轨。
在现存数以千计约石窟遗迹中,具有典范意义的佛像样式尚有
完好地保存,其情形正如苏东坡所说:「惟我蜀人颇存古法,
观其像设犹有典型。」(《东坡七集》)开造于嘉陵江畔、金
牛古道上的广元千佛崖菩提瑞像,即是这类典型像设的遗例。
菩提瑞像窟地处广元千佛崖柏堂寺上方,属四川石窟造像
中规模较大,雕镂精美的大型洞窟之一。窟形为方形平顶式,
内造中心坛,坛上雕像一铺。主尊结跏趺坐于双层金刚座上,
偏袒右肩,手作降魔印,头戴宝冠,项饰七宝璎珞,臂腕佩钏
,旁〔月+劦〕侍二弟子二菩萨二力士。坛前刻二供养像,作胡
跪状。背屏镂空雕出菩提双树,撑向窟顶,枝叶交盖于佛上方
,形似幡盖,校干间对称刻出飞天及雷、风、雨神。佛头项光
周围分格浮雕坐佛十一身,佛后椅靠两端刻出飞禽及异兽,窟
内余三壁雕十大弟子及鼓乐一班(图一)。在窟北壁近门处刻
造像碑一通,碑头浮雕螭龙双身,额篆「菩提像颂」四字,下
行碑文「大唐利州刺史毕公柏堂寺菩提瑞像颂并序」,碑文近
门处字迹风化漫泐,不可释读。又因王蜀干德六年(九二四年
)越国夫人装修该窟,在该碑上补刻装修记,铲去原碑文字,
碑文腰断,记录柏堂寺菩提瑞像窟年代及主尊像属的重要文字
均已不存〔注一〕。原碑额题「菩提瑞像」为利州毕公造像原
名,越国夫人补刻的装修记将主尊名号称作密教佛主「毗卢遮
那」〔注二〕,从造象样式上看,菩堤瑞像窟坛像主尊与现存
洛阳龙门石窟习称的大日如来造象样式十分相似。因此,探讨
菩提瑞像与毗卢遮那佛在图像学上的关系就成了本文的主要论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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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利州毕公及菩提瑞像的年代
菩提瑞像残碑,自清代起就引起金石家们的注意。清人刘
喜海《金石苑》首次抄录《菩提瑞像颂》所能辨识的文字二十
一行,与现能释读的文字大略相同,跋文中对毕公及其瑞像年
代均未作出判断〔注三〕。继《金石苑》之后,陆增祥《八琼
室金石补正》亦录此颂,并参校《元和姓纂》于后跋中证利州
毕公为太原毕諴之后毕重华。经判读文字不避玄宗名讳,视「
此碑之刻,不在明皇之前,即在敬宗之世」,为慎重起见,陆
氏将碑附于宝历末。〔注四〕近人岑仲勉作《贞石证史》,有
《毕利州及其时代》一篇,文中除赞同陆氏「毕重华说」外,
更校毕公曾祖、大父官职情形,定刻碑年代于开元末〔注五〕
。二者分歧起自碑文的判读,兹将《菩提瑞像颂》原文辑出,
以为订正年代的依据:
1.大唐利州刺史毕公柏堂寺菩提瑞像颂并序侄前乡贡进士
彦……男颖
2.尝闻瑶界有无生大僊善权多方藏用灭息首出众圣量涵虚
空示色法而……有化偃三空
3.而不无穷微极思人径罕及应求而往莫或阶焉自白日赐晖
双林税驾优……以召异或因
4.机以变石或留影以制龙金蚁神其源白兔祥其末与夫异门
同入于乐地……化由乎觉忍
5.诚信资乎胜根理实然也利州柏堂寺往居列城州牧攸宅
天后圣帝……于兹宇晋寿遗
6.黎葭萌古壤锦嶂缘其后凌汪达其冲轩槛丰丽场域闲敞危
途缅衍驰骛……因寺以兴号
7.假树以立名初者天竺不(众)生思[者+见]象法能殚众巧
所拟罕成上界通士感念……泥不满备珍
8.饰而相好周圜灵哉真颜今即遗制粤若季父银青光禄大夫
使持节利州……源受魏迄梁之
9.大业克济厥美不陨其名管枢极而三事代传牧木州而五叶
相袭英气联……郡太守度支尚
10.书兖州剌史府君台庭坐谋遗爱贵州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公
之 曾祖……大父
11.皇朝尚舍奉御蜀虢二王府长史台鄂滁三州剌史府君六尚
钦若王渖列……器司戎半刺
12.邦政驯致咸腾景标举葳蕤昭赫恭列务以夷乱牧外台而
保宁徽问溢乎……絜白安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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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缁磷冲用以博畅经才以优洽强学垂裕虚容保和孝睦[口
+十] 于灵心能事探……仓参军次拜
14.滁州录事参军次除博州录事参军迁郑州司兵参军初掌军
储再司枢纽……冲要曳墨绶
15.而效绩克扬奉游冠而清閟呗口口口口门口口口时谈 制
授秦州都督……奏课连最受
16.金帛以延 渥口品口口以口口口口口口功俾我今职至夫
口礼以训……肯至于臧否
17.顺口何口口口仪慧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于口口口口口口未
口瞻口岩而……歔欷以遐瞩
(18行以下文多泐,不录)
《瑞像颂》残存的碑文中,没有直接的纪年文字。今在实地考
察时,发现该碑相同位置的南壁近门处,有人名题刻三十三行
,分上下两层排列,作碑形,《金石苑》著录作《瑞像颂》碑
侧。所刻人名皆属利州刺史辖下地方及军事长官,其中见利州
领县七,为益昌、绵谷、葭萌、嘉川、歧坪、义清、三泉〔注
六〕。按两唐书记载,唐时郡县曾有过几次变动。「高祖改郡
为州,太守为刺史,然天下初定,权置州郡颇多。太宗元年(
六二七年),始命并省。又因山川形便,分天下为十道」(《
新唐书.地理志》)。山南西道所辖郡县在并省过程中曾有过
两次较大的变动,一在天宝元年(七四二年),一在干元元年
(七五八年)。利州都督府在武德元年(六一八年)曾领绵谷
、葭萌﹑益昌、义清、歧坪、嘉川、景谷七县,随后领县屡有
去就,到天宝元年时,利州领县六:绵谷、胤山、嘉川、葭萌
、益昌、景谷,干元时不再改动。从武德年「权置州郡」到天
宝元年州郡划定时的利州领县看,与碑刻利州辖县有出入,天
宝元年的六县中,已无碑文所记的岐坪、义清﹑三泉,以碑文
参校地志所记之六县,又新出胤山、景谷二县〔注七〕。二者
所记县名的变动似应在武德初年至天宝元年之间的并省过程中
另有割属,其中,岐坪县为利州领县是在开元二十三年(七三
五年)前,开元二十三年后,岐坪割属阆州阆中郡。宝历元年
(八二五年)省人奉国、苍溪〔注八〕。岐坪县的割属大致界
定了碑颂所刻至迟不晚于开元二十三年。
又,《瑞像颂》第五行见存「天后圣帝」数字,按两唐书
,「天后圣帝」为武则天追封号。睿宗延和元年「六月乙卯,
追号大圣天后为天后圣帝」。这年八月壬寅,睿宗又追号「天
后圣帝为圣后」,在后代记事中,一般都以圣后称之,知「天
后圣帝」号只在睿宗延和元年启用过两个月。碑文记事用「天
后圣帝」号,一则说明广元与武则天的关系〔注九〕,一则提
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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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撰刻碑文的确切时间。
碑文鑴刻在睿宗延和年间的依据,尚可由碑颂记述里公一
系历任职官得到证实,现条例如次:
1.碑题下撰人「侄前乡贡进士彦(下残)」(第一行)与
文中称「季父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利州(下残)」(第八行)
,如毕公与撰碑人彦某为叔侄关系。
2.碑文第八行下「源受魏迄梁之大业」句至「郡太守,度
支尚书、兖州刺史」一段文字,乃述毕公远祖由魏迄梁,克济
厥美,传牧本(兖)州,五叶相袭,不陨其名的荣耀,其族似
与兖州毕氏有关。查《魏书》、《北史》有兖州刺史毕众敬傅
,传中记毕氏一门子孙当朝,世代荣贵。自毕众敬以下,历任
或追赠兖州刺史者有毕元宾、毕闻慰、毕祖朽、毕祖旋、毕祖
彦、毕义和、毕义云等四代,其族中有一支传至《元和姓纂》
所称的太原毕氏。陆增祥、岑仲勉考证利州毕公皆依《姓纂》
所记「太原毕」世次,《元和姓纂》卷十「太原毕」条:
状称毕谌之后,唐滁州刺史毕缄生操,操生正表、正则、
正义。正表生重华,绵州刺史,生彦雄。正义,大理正。毕谌
即发迹于兖州东平,后代号作「东平毕」〔注一0〕,傅四代至
毕众敬。《姓纂》与正史相合,所谓「状称毕谌之后」确有其
事,利州毕公与东平毕众敬实为一脉,都是后汉别驾毕谌之后
。碑文所存「郡太守、度支尚书、兖州刺史」一节,应为毕公
曾祖的上辈任职情形,时间约当隋代。〔注一一〕
3.毕公曾祖(第十行)以下文字残缺,名氏供职情形不明
。
4.第十一行「皇朝尚舍奉御蜀虢二王府长史,台、鄂、滁
三州刺史」为毕公「大父」生平行实。查两唐书,李唐世系
中封王蜀、虢二地者惟唐太祖第十六子虢王凤,唐太宗第五子
蜀王愔,二王受封均在贞观十年(六三六年)。由此可知,毕
公祖父乃唐太宗时人。按《台州府志》卷九,职官表一,贞观
八年至十年出任台州刺史者为《姓纂》中毕諴之子毕操,知毕
操任台州刺史在任蜀、虢二王府长史之前。毕操任鄂、滁二州
刺史,虽不见于文献记载,但据以上情形推之,碑文所记似不
谬。利州毕公祖父已明,曾祖以下文字虽残,然《姓纂》中毕
諴为其曾祖当明了。〔注一二〕
5.自十二行以后所存文字为利州毕公生平行实。初为〔口
+司〕仓参军 次拜滁州录事参军﹑次除博州录事参军迁郑州司
兵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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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授秦州都督(下残,疑都督府属官)乃至银青光禄大夫使
持节利州刺史。按碑文排次﹐毕公应为《元和姓纂》中「毕重 :。:|.…....:::|:.
华」。《姓纂》记「毕重华,绵州刺史」是为终职,他刺利州
当在绵州之前。根据碑文撰写时间,重华任利州刺史已尽睿宗
朝,任绵州刺史的时间似应在开元初〔注一三〕,此碑可补校
文献所厥。
6.《姓纂》记毕重华之子彦雄,与撰碑人「彦口」同属彦
字辈。按《平津读碑记》五、《全唐文》卷三百六,立于开元
十三年六月的《大唐龙兴大德香积寺主净业法师灵塔铭》,其
撰人为毕彦雄,此彦雄即《姓纂》中重华之子彦雄〔注一四〕
,他撰《塔铭》的时间距从兄弟「彦口」撰《瑞像颂》仅十余
年。彦雄既活动于玄宗朝,其父毕重华任利州刺史在睿宗朝应
可信。
经以上条埋,利州毕公名氏、年代及其世次已经明朗,排
世次如下表:
毕公世系略表:
毕诚(滁州刺史)
│
操(台、鄂、滁三州刺史,蜀虢
│ 二王府长史)
├───┬───┐
正正正
表则义
│
重华(利州、绵州剌史)
│
彦雄
(*《元和姓纂》太原毕氏,出兖州诸毕,自諴起传五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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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重华任利州刺史在睿宗朝,《菩堤瑞像颂》碑刻鑴于延
和元和(七二一年)上文已经订正。按石窟造像通例,碑铭题
刻一般在造像竣工之后刻出,据此,菩提瑞像窟的开造应在鑴
刻碑文之前,即景云至延和年间(七一0 ─ 七一二年)。
二、菩提瑞像金刚座椅靠图像
菩提瑞像金刚座椅靠两端对称浮雕张嘴翘鼻的异兽,狰狞
可怖,口中衔物,食而未咽。异兽头上停歇一鸟,似雁长尾,
回头引颈向后,喙与尾羽相接。椅靠两端侧下,再刻跃立状猛
兽,类狮有角,背上骑一小人,作童子状。有这类图形的龛像
,在川北巴中盛唐造像中多见雕鑴,分别保存在南龛、西龛和
北龛摩崖中,图像雕刻的位置均在跏趺坐佛金刚座椅靠的两侧
,主尊像式皆与菩提瑞像近似。西龛三0号龛像主尊戴冠,臂钏
,袒右肩,跏趺坐,手作降魔印,金刚座椅靠两侧刻出异兽、
鸟和骑兽童子,与镂雕忍冬纹项光相接,外轮廓成舟形,人兽
图样与佛像身光在此作了完美地结合。这类雕刻异兽的椅靠图
像作为背光的特定装具,《造像量度经》称作「六拏具」:
背光制有云六拏具者,一曰伽噌拏,华云大鹏,乃慈悲
之相也。二曰布啰拏,华云鲸鱼,保护之相也。三曰那
啰拏,华云龙子,救度之相也。四曰婆啰拏,华云童男
,福资之相也。五曰舍啰拏,华云兽王,自在之相也。
六曰救啰拏,华云象王,善师之相也。是六件之尾语俱
是拏字,故云六拏具,又以合为六度之义。其尺寸色饰
,西番书有上中下之分,且汉地旧有其式,故不具录。
由六拏具描述可知,广元千佛崖菩提瑞像金刚座椅靠像饰为大
鹏(金翅鸟)、鲸鱼(摩竭鱼)、童男和兽王。巴中南龛第三
十七窟、北龛第十二窟主尊椅靠也有类似的浮雕。(图二)这
类造型奇异的动物图像,原多为印度神话中诸神的乘物,在公
元前后的桑奇大塔等印度古代佛教雕刻中已有表现。作为佛像
椅靠两侧的装饰见于五世纪阿旃陀十五窟本尊的靠背,并于九
世纪以后还在印度及东南亚一带沿用,日本学者称为岌多式背
障装饰。〔注一五〕
在国内现存的石窟造像中,这类六拏具图像最早的实例主
要见于唐高宗时期的优填王造像中。龙门敬善寺洞北「韩氏龛
」北侧永徽六年(六五五年)优填王袒右肩倚坐像,后壁线刻
头光和背屏,肩后椅靠两侧饰有摩竭鱼、兽王及童子。龙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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窟现存优填王像总计有四十二处,造像七十尊,〔注一六〕均
为高宗武周时期雕造, 背屏椅靠部分多见刻出此类装具。近年
河南巩县石窟亦发现一批初唐时期雕造的优填王像,椅靠两端
的图像与龙门相同。
初唐龙门?巩县石窟大量雕造优填王像,骤然间形成高潮
,与优填王像传入东土这一佛教史上的事件有关。佛教典籍中
传说优填王倚坐画像东传的时闲在汉明帝时,《大方便佛报恩
经》、《增一阿含经》等早期汉译佛经以及南齐王琰的《冥祥
记》、梁慧皎的《高僧传》都说由使者蔡愔自西域带入汉地,
画工图本,置于「南宫清凉台及高阳门显节寿陵上供养」〔注
一七〕。蔡愔将来的优填王像是否确有其事,至今仍为佛教史
上的悬案,真正可信的史料是李唐贞观十九年(六四五年)玄
奘法师由印度携归的优填王像。沙门辩机为《大唐西域记》作
赞,记玄奘请得如来肉舍利一五0粒,佛像七躯,经典五二0
夹,总六七五部。携归的七躯佛像中有「拟憍赏弥国出爱王思
慕如来刻檀写真像刻檀佛像一躯,通光座高二尺九寸」〔注18〕
。玄奘撰《大唐西域记》有专条记述憍赏弥国刻檀写真像事:
「(憍赏弥国)城内故宫有大精舍,高六十余尺,有刻
檀佛像,上悬石盖,邬陀衍那王(唐言出爱,旧云优填
王,讹也)之所作也…初,如来成正觉己,上升天宫,
为母说法,三月不还。其王思慕,愿图形像,乃请尊者
没特加罗子,以神通力,接工人上天宫,亲观妙相,雕
刻旃檀。〔注一九〕」
玄奘游历憍赏弥国,所见邬陀衍那王刻檀佛像,即是旧时
所称的优填王像,正确的说法应是优填王造释迦像,或如《冥
祥记》和《高僧傅》称作的「优填王画释迦倚像」。玄奘携归
的优填王像后置弘福寺,是为唐代优填王造像的祖本。
优填王倚坐像椅靠六拏具装饰,后渐次用作弥勒佛和毗虑
佛的座式。毘虑靠背实例已见前述,弥勒靠背,龙门存有咸亨
四年(六七三年)的惠简洞,垂拱年间(六八五──六八八年
)的龙华寺,圣历(六九八──七OO年)前的擂鼓台中洞等。
现藏日本东京博物馆,原属西安宝庆寺旧藏的有萧元春(长安
三年)、姚元景(长安四年)、杨思勖(开元十二年)等雕造
的倚佛三尊像,佛座两侧即见有同样图像的雕出(图三)。四
川通江鲁班石第二、三号窟弥勒本尊背靠六拏具图像雕刻得异
常清晰。
《造像量度经》所谓「汉地旧有其式」的六拏具图样是密
教造像特有的装具,施用于倚坐弥勒佛及毘卢佛像背靠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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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面说明初唐期两京及四川地区佛教具有显密双修的特点,一
方面则提供了这类造象样式由印度传入的大致情形。玄奘由印
度赉来的优填王像实际上成为中国六拏具图像依凭的原始图样
。
二、 菩提瑞像与摩诃菩提树像
菩提瑞像金刚座椅靠「六拏具」图像基本保持了印度原本
的面貌,传其图样当随整体铺像一并流入,情形与优填王像的
雕造近似。因此,金刚座椅侧图像提供了菩提瑞像来源的线索
,轨范仪则仍出印度。
初唐继玄奘法师之后,对传印度佛教像轨起过重要作用的
人物有王玄策和求法僧义净。王玄策出为唐朝使者,曾先后四
次赴印度〔注二0〕。《法苑珠林》卷二九引王玄策《行传》,
录其使印度时,曾在释迦成佛地摩伽陀(Magadha,玄奘《四域
记》作「摩揭陀」)国摩诃菩提寺求得弥勒菩萨塑金刚座释迦
成道像,又称摩诃菩提树像一铺,「像身东西(面)坐,身高
一丈一尺五寸,肩阔六尺二寸,两膝相去八尺八寸。金刚座高
四尺三寸﹐阔一丈二尺五寸」。观此像尺度合结跏趺坐像的比
例。王玄策记录的这尊金刚座像,玄奘游摩揭陀国时也见过。
《大唐西域记》卷八有专篇记述,所录传说与王玄策《行传》
大体相同。金刚座像原造之时,慈氏菩萨(弥勒)化形婆罗门
,自愿请造「如来妙相」,约定以六月为限,六月期满,方可
开观。
时诸僧众皆如其命。尚余四日,未满六月,众咸骇异,
开以观之。见精舍内佛像俨然,结跏趺坐,右足居上,
左手敛,右手垂,东面而坐,肃然如在。座高四尺二寸
,广丈二尺五寸,像高丈一尺五寸,两膝相去八尺八寸
,两肩六尺二寸。相好具足,慈颜若真,惟右乳上涂莹
未周…有一沙门,宿心淳质,乃感梦见往婆罗门而告日
:「我是慈氏菩萨,恐工人之思不测圣容,故我躬来图
写佛像。垂右手者,昔如来之将证佛果,天魔来娆,地
神告至,其一先出,助佛降魔,如来告曰:「汝勿忧怖
,吾以忍力,降彼必矣。」魔王曰:『谁为明证?』如来
乃垂手指地,言:『此有证』。是时第二地神踊出作证
,故今像手仿昔下垂。」众知灵鉴,莫不悲感。于是乳
上未周,填厕众宝,珠缨宝冠,奇珍交饰。〔注二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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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记》这段文字已将菩提树像作了详细地说明,像轨
为头戴宝冠,项饰璎珞,袒右肩跏趺坐于金刚宝座,手结降魔
印的释迦牟尼降魔成道像。日本考古学家大谷光瑞曾在印度
Jamal-garli搜集到一铺释迦牟尼成道像,〔注二二〕结跏趺坐
,双手残损,原像似作降魔印,释迦像金刚座侧分别刻有二〔
月+劦〕侍立像,释迦头顶上方浮雕菩提树,形似华盖,菩提树
侧各刻散华天(图四),可视作与摩伽陀国摩诃菩提像轨则相
近的造像。玄奘当时在菩提伽耶见过金刚座尊像,谓「像今尚
在,神功不亏」,但却未将图样带回中土。〔注二三〕王玄策
一行到摩伽陀国时,见此像安置在摩诃菩提寺内,随行的塑工
画匠宋法智图貌形象,携归长安。《法苑珠林》记其事较详:
「其像自弥勒造成以来,一切道俗规模图写,圣变难定
,未有写得。王使至彼,请诸僧众及此诸使人,至诚殷
请,累日行道忏悔,兼申来意,方得图画,髣佛周尽。
直为此像出其经本,向有十卷,将传此地,其匠宋法智
等巧穷圣容,图写圣颜,来到京都,道俗竞模。」〔注
二四〕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十记麟德元年(六六四年)玄
奘法师临终前,「又命塑工宋法智于嘉寿殿竖菩提像骨」。〔
注二五〕这是至今所见菩提树像传到中土后「道俗竞模」最早
的记载,而且由宋法智亲手模塑。麟德二年(六六五年),高
宗幸洛,东京洛阳大敬爱寺塑菩提树像,则由王玄策亲临指挥
。此为皇家寺院造菩提树像之始。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三
说:「敬爱寺佛殿内菩提树下弥勒菩萨塑像,鳞德二年自内出,
王玄策取到西域所图菩萨像为样。(原注)巧儿张寿,宋朝塑
,王玄策指挥,李安贴金。」〔注二六〕张彦远记敬爱寺弥勒
菩萨塑像即指《大唐西域记》和《法苑珠林》所说的弥勒菩萨
塑释迦牟尼降魔成道像。当洛阳敬爱寺塑像的同一年,王玄策
又在龙门石窟开造菩提树像。一九七四年,龙门宾阳南洞西壁
北侧新发现王玄策造像题记一则:
「王玄策口口口口口口口下及法界众生敬造弥勒像一铺
麟德二年九月十五日」〔注二七〕
王玄策题刻的造像现已不存,原像应与洛阳敬爱寺塑像相同。
摩伽陀国菩提树像自麟德年间宋法智、王玄策在两京地区
造出后,令道俗瞩目,道世《法苑珠林》所说「道俗竞模」的
盛况,是他耳闻目睹的事实。现可见与菩提树像图本相似的佛
像遗迹,约为高宗至武周时期的坐佛三尊或三尊七佛的造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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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州国光集》中见存有初唐时期的泥压三尊佛像砖雕拓
片三种:
(一)苏常侍作三尊及七佛砖像,砖背造像铭:「印度佛像
大唐苏常侍等共作」。
(二)善业作坐佛三尊像,砖背造像铭:「大唐善业泥压得
真如妙色身。」(图五)
(三)善业作坐佛三尊及七佛像,背铭同上(图六)。
罗振玉在《神州国光集》十一中记善业泥压像出自西安慈恩寺
雁塔中。〔注二八〕属于唐永徽年后的遗物,善业泥压三尊像
实物另有两件流入日本,现藏日本东京美术学校。这些泥压砖
像的中心位置雕刻佛袒右肩跏趺坐姿,右手前伸,与座相触,
左手仰坐掌于脐下,两侧各刻〔月+劦〕侍菩萨一身,一手上举
托宝,一手下垂持瓶,三尊像项光上对称刻出菩提双树,佛座
前刻香炉及蹲狮,佛像样式与摩诃菩提树金刚座像基本相合,
亦接近印度Jamal,garhi释迦牟尼成道像。有明确纪年的坐佛
三尊像是波罗寺僧弁端等造的金铜像,像侧题记「永隆三年〔
即永淳元年(六八二年)〕波罗寺僧弁端及侍僧佰一员敬造金
铜像」。这铺像除雕出金刚座上结跏趺坐,作降魔印的释迦像
、〔月+劦〕侍菩萨及金刚座前香炉狮子外,佛像背后又刻出双
塔,佛光上刻两枝菩提树叶,这铺像尚保存有较浓厚的印度雕
刻风格,可能更接近摩诃菩提树原像。
坐佛三尊或三尊七佛是高宗至武周时期颇为流行的造像题
材,原藏西安宝庆寺,后流入日本的一批武则天长安年间(七
0一-七0四)的造像碑,多为三尊龛像,其中与摩诃菩提树像
及上述三尊坐像造型相同的造像碑有四件,代表了初唐菩提树
像的雕造水平。宝庆寺武则天时期的三尊像一度曾作为定型的
造像碑图样在开元年间继续流传翻刻,唐朝名宦杨思勖开元十
二年(七三四年)新装佛堂,刻造像碑一通,三尊龛像即是取
法宝庆寺图样。石窟造三尊龛像有相对准确年代依据的作品是
广元千佛崖莲花洞北壁造像,据补刻在正壁的王行淹「大周万
岁通天□年」的造像题记,知莲花洞造像年代至迟在武则天万
岁通天(六九六)以前。莲花洞北壁三尊龛像主尊偏袒右肩,
结跏趺坐于金刚座上,臂钏,项饰七宝璎珞,头螺发间嵌有一
枚椭圆形珠饰,手作降魔印,〔月+劦〕侍菩萨原为两身,现仅
存右边一尊(图七)。这铺像可视作这一时期三尊像的典范。
武则天时期金刚座三尊像的雕造,除有高宗朝王玄策、宋
法智取回图样的影响因素外,更直接的原因似与证圣元年(六
九五年)义净西天求法归唐有关。《宋高僧传》卷一记义净「
天后证圣元年乙未仲夏还至河洛,得梵本经律论近四佰部,合
127页
五十万颂,金刚座真容一铺,舍利三佰粒,天后亲迎于上东门
外,诸寺缁伍具幡盖歌乐前导,敕于佛授记寺安置焉。」〔注
二九〕义净曾自述自己在印度的经历:「先到那烂陀,敬根本
塔,次上耆阇崛,见迭衣处,后往大觉寺(摩诃菩提寺义译名)
,礼真容像。」〔注三0〕可知义净带回的金刚座真容铺像与宋
法智图本同是一个,即摩诃菩提树下释迦降魔成道像,其原始
图样似为两京地区流传的坐佛三尊形式。
京洛二地自高宗麟德元年至开元初年图貌的菩提树像遗迹
提供了广元菩提瑞像的图像来源,比较两京三尊像和菩提瑞像
窟中心坛铺像,主尊、〔月+劦〕侍二菩萨以及金刚座、菩提树
、坛前胡跪人物等均相同,不同之处,惟多出二弟子和二力士
。坛上主尊跏趺坐于金刚宝座,手作降魔印,偏袒右肩,珠璎
宝冠皆合玄奘记述的摩诃菩提树像仪范。由此推知,广元菩提
瑞像也是依王玄策、义净带回的菩提树像图本雕造的,这一推
测可由菩提瑞像颂残存碑文得以证实。
据《菩提瑞像颂》碑文第七、八两行:「初者天竺不(众
)生思睹像法,能殚众巧所拟,罕成上界,通士感念(下残)
泥不满,备珍饰而相好周圜,灵哉真颜,今即遗制」句,直叙
菩提瑞像源自印度,所指即王玄策出使摩伽陀国,图模摩诃菩
提寺「金刚座上尊像」时所说的传闻,与前引玄奘法师《大唐
西域记》弥勒化现婆罗门用香泥塑像,「乳上未周,填厕众宝
」的记载完全相合。摩伽陀国摩诃菩提寺为释迦牟尼成等正觉
道场,国内佛教造像遗迹颇丰。王玄策《行传》称「西国瑞像
无穷」,摩诃菩提树像仅为其中之一。玄奘《西域记》用两卷
篇幅仅记其所见大要,在他取回的七尊佛像中,就有两尊得自
摩伽陀国。〔注三一〕《菩堤瑞像颂》碑文事有专指,利州刺
史毕重华造金刚座真容,作菩提瑞像颂文,实际上是以王玄策
、义净携归的菩提树像和天竺传闻为依据,即碑颂所说的「灵
哉真颜,今即遗制」。
三、 菩提瑞像与毗卢遮那
雕造于唐睿宗朝的菩提瑞像,是直接取法于中印度摩伽陀
国降魔成道的金刚座真容。但到王蜀干德六年(九二四年)装
修该窟时,越国夫人却将菩提瑞像题作毘卢遮那佛,「设斋表
赞永充供养」。〔注三二〕越国夫人装修记间接地告诉我们,
晚唐五代时的毘卢遮那佛像样式与初唐传自中印度的珠缨宝冠
,给降魔印的菩提树像相同或相近,而开元天宝之际雕造的巴
中
128页
南龛一0三窟毘卢遮那大像与菩提瑞像造型特征上的一致,更将
这一演变提早到开天盛世,二像名称的更替,实际关系着密教
尊像在中土传写图貌的发展过程。
按目前学术界共同认可的说法,仪轨规范的毘卢遮那像的
绘造出现在西僧善无畏、金刚智、不空等「大赉梵本,来达长
安」,相继译出胎藏、金刚两界密教本经《大毘卢遮那成佛神
变加持经》(世称《大日经》)和《金刚顶经》(即《金刚顶
瑜珈中略出念诵法》)〔注三三〕之后,初唐时两京地区流行
的密教图像为隋唐之际传入的印土杂密。四川巴中石窟见存的
毗卢佛造像,均属开元三大士弘密时期绘造,其图样与后世所
传经轨图本中戴冠、臂钏,趺坐莲台,手结智拳印的毗卢佛像
样式差距较明显。将现存唐代风格的毘卢遮那像造型特征作一
比较,我们发现其图像样式多属上述高宗武周时期流传的坐佛
三尊形式,这就不得不使我们重新注意初唐期的密像流传绘造
的情况。
早在玄奘西越流沙,取经天竺之前,渐趋发达的印度密教
随着西僧的东来,密法杂咒已有部分流传〔注三四〕。降及高
宗、武周时期,翻密之风转盛,密像坛咒公行于两京寺院。两
京地区翻经建坛对后世影响最大者属永徽二年的慧日院陀罗尼
普集会坛,当时施行只限于寺院小范圈内,长安僧俗大都不解
此法,但到永徽五年(六五四年)阿地瞿多从《金刚大道场经
》〔注三五〕中辑出释迦佛顶坛供像法,译成十二卷本《陀罗
尼集经》,并奏请流通,此法遂传民间,天下普闻。这一过程
见于《陀罗尼集经》译序中:
「有高德沙门厥号阿地瞿多(唐言无极高也),是中天
竺人也……永徽二年正月届于长安,敕住慈门寺……然
则经律论业传者非一,唯此法门末兴斯土,所以丁宁三
请,方许坛法,三月上旬赴慧日寺浮图院内,法师自作
普集会坛,大乘琮等一十六人,爰及英公、鄂公等一十
二人,助成坛供。」
「便请法师于慧日寺,宜译梵本且翻要抄一十二卷……
从四年三月十四日起首,至永徽五年岁次甲寅四月十五
日毕,……今此略抄,拟戡详定,奉请流通天下闻焉。
」〔注三六〕
《陀罗尼集经》主要内容有二,一为建坛法,一为法像仪
轨。在此法门初传唐土之时,这两方面的内容自然显得特别实
用和重要。无极高依经建坛,坛上设佛顶像,其仪轨制度,《
陀罗尼集经》卷一记载颇为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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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佛世尊为诸会众说佛顶法……若依行者,于净室中
安置佛顶像,其作像法,于七宝华上结跏趺坐,其华座
底戴二狮子,其二狮子坐莲华上,其佛右手者,申臂仰
掌当右脚膝上,指头垂下到于华上。其左手者,屈臂仰
掌向脐下横着,其佛左右手臂上,各着三个七宝璎珞,
其佛颈中亦着七宝璎珞,其佛头顶上作七宝天冠,其佛
身形作真金色,被赤袈娑。其佛右边作观自在菩萨(一
本云十一面观世音像)。右手屈臂向上把白拂,左手申
臂向下把澡罐,其罐口中置于莲华,其华端直,至菩萨
顶,临于额前。其佛左边作金刚藏菩萨像,像右手屈臂
向肩上,手执白拂,左手掌中立金刚杵,其一端者从臂
上向外立着。咒师于佛前,在(左)右边胡跪,手执香
炉,其佛光上作首陀会天,散花形。作此像已,于清净
处,好料理地庄严道场于中定置此已。」〔注三七〕
按佛顶像法的解释,佛顶坛像主要为一佛二菩萨的三尊像
形式,佛顶尊结跏趺坐于七宝莲台,右手置于膝上,左手横向
脐下,类似造像中的降魔印,佛头着七宝冠,臂钏,项饰璎珞
。两侧〔月+劦〕侍,右为观自在菩萨,持物为净瓶和白拂,左
为金刚藏,持物为金刚杵和白拂。除此三尊像外,另有佛座下
的二狮子,佛前胡跪执香炉的二咒师,以及佛光上方的散花天
。观此仪轨记载的佛顶坛像与唐高宗武则天时期流行的三尊造
像极相切近。西安宝庆寺旧藏的四铺金刚座三尊像。中间主尊
袒右结跏趺坐,右手臂钏前伸,置于膝上,左手仰掌屈臂横向
脐前,头着宝冠或在螺发间饰宝华,两侧〔月+劦〕侍菩萨,一
为持白拂澡罐的观世音菩萨,一为手托金刚杵抚飘带的金刚藏
菩萨。金刚座间刻二胡跪状小人或狮子,其间置香炉。像后双
树交荫,形同华盖,树两侧各刻一飞天(图三)。宝庆寺三尊
像取法摩伽陀国摩诃菩提树像,却也基本合于佛顶像法,不同
之处仅在佛座的形制一为莲座,一为金刚座。至于佛顶像法中
未见记述的菩提双树,《陀罗尼集经》卷二「画一切佛顶像法
」有专轨叙说:
其像背后画双树形,树上画作嚧〔酰-酉+日〕陀迦布瑟
波形(唐云陵霄华也)间锡树叶……。〔注三八〕
至此佛顶像法轨则与三尊象样式之间的异同已很显明,广
元千佛崖菩提瑞像窟中心坛像与宝庆寺同出一源,铺像组合与
佛顶像轨间的对应关系亦是不言之明了。
问题在于佛顶像轨的撰述依据是否也与摩伽陀国摩诃菩提
树像有关?为解答这个问题不妨看看初唐时有关佛顶经咒像法
130页
的翻译情况。
据《开元释教录》卷八,《陀罗尼集经》译序记载,阿地
瞿多为中印度高德沙门,于水徽三年壬子正月广将梵本来届长
安,在慧日寺浮图院建陀罗尼普集会坛,随后译出的《陀罗尼
集经》是从梵本《金刚大道场经》中辑出的像法和坛法。阿地
瞿多在长安建坛翻密的这段史实,说明这位西僧日常的修持和
擅长,他在长安,受到僧俗乃至宫廷的重视,也正是因为他精
通坛法禁咒之术。
无极高并不是最早传译佛顶禁咒的中印度僧人,在他之前
,有摩伽陀国三藏禅师阇那耶舍。《历代三宝记》卷十一说:「
武帝世,摩伽陀国三藏禅阇师那耶舍,周言藏称,共二弟子耶
舍崛多,阇那崛多等,为大家宰晋荡公宇文护,于长安旧城四
天王寺译」「佛顶咒经并功能一卷,保定四年(五六四年)译
,学士鲍水笔受」。阇那耶含在长安译出的《佛顶咒经并功能
》是为《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传人之始。阿地瞿多永徽五年再
译《陀罗尼集经》「佛顶像法」,更使佛顶经像得以完善。
《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在阿地瞿多之后,又有中印度沙门地婆
诃罗于垂拱年间(六八五──六七六年)校译杜行凯译本《佛
顶最胜陀罗尼经》传世。〔注三九〕
以上几例出自中印度僧人译本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大
致说明中印度僧人对佛顶经像有特殊的持诵能力。
摩伽陀国为中印度诸国中的佛教中心,佛教圣迹相邻,玄
奘游历其国,见有「伽蓝五十余所,僧徒万有余人」(《大唐
西域记》卷八)。大凡中土求法僧人游履印度,摩伽陀国为必
到之地。玄奘、义净等高僧研习大乘经律的那烂陀寺,即是印
度诸国仰侧之所,在他们携归的经籍像轨中,有相当数量得自
摩伽陀国。〔注四0〕王玄策四使印度,目的地均在摩伽陀国,
出使活动中,常与该国佛事相关。〔注四一〕有唐一代求法高
僧游踪达于中天竺者人数颇众,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
所记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由此可见,摩伽陀国与中国佛教经
像的传播,关系密切程度非印度它国可比。北周时摩伽陀国禅
师阇那耶舍,唐高宗时中印度沙门阿地瞿多,武则天时中印度
沙门地婆诃罗相继东来,翻译佛顶经咒,决非偶然,世传有关
佛顶的经籍像轨极有可能出自摩伽陀国,依据有二:
其一,据前引《法苑珠林》记王玄策一行规模图写摩诃菩
提树像的文字中见有为该像出的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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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使至彼,请诸僧众,及此诸使人,至诚殷请,累日
行道忏悔,兼申来意,方得图画,髣〔髟+弗〕周尽,直
为此像出其经本,向有十卷,将传此地》。」〔注四二〕
这节文字包含有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在菩提树像造出之后
,有专门记载这尊像的轨则制度。一则可知摩伽陀国是出佛经
像轨的地方。这十卷经本当由王玄策随菩提树像一并带回长安
。
其二,阿地瞿多宜译《陀罗尼集经》的底本为《金刚大道
场经》,而摩伽陀国菩提树像所在的「菩提树垣」为释迦牟尼
成等正觉的证圣道所,有金刚座道场之称。《大唐西域记》卷
八「菩提树垣」条:
「菩提树垣正中,有金刚座。昔贤劫初成,与大地俱起
,据三千大千世界之中,下极金轮,上侵地际,金刚所
成,周百余部,贤劫千佛坐之而入金刚定,故曰金刚座
焉,证圣道所,亦曰道场。大地震动,独无动摇。是故
如来将证正觉也,历此四隅,地皆倾动,后至此处,安
静不倾。」〔注四三〕
按玄奘记载,此金刚座道场为地势险峻之地,即所谓「下极金
轮,上侵地际」,「周垣迭砖,崇峻险固」。王玄策游止其处
,曾立碑铭赞此圣迹:「郁乎此山,奇状增多,上飞香云,千
临澄波,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经过,存圣迹于危峰,〔立
+ 宁〕遗趾于岩阿。」〔注四四〕释迦于此降魔成道,塑像灵
迹,神功不亏,是为印度最胜圣境。此处的金刚座道场和菩提
树像恰好与《金刚大道场经》名及经中记载的「佛顶像法」相
对应,这一点亦不能视作偶然巧合。
其三,阿地瞿多翻译的《陀罗尼集经》,在「佛顶像法」
后附「佛顶破魔结界降伏印咒」中解释此印咒功能说:「释迦牟
尼初成道时,坐菩提树上,先用此印诵陀罗尼,护身结界降伏
诸魔,成等正觉……。」〔注四五〕释文与玄奘记述的摩诃菩
提树像传说相吻合,是知佛顶像的轨则是依菩提树下降魔成道
像而述作。
另外,在广元千佛崖菩提瑞像窟旁的弥勒坛像窟内南壁,
存有孟蜀明德四年(九九七年)王重叙补刻的佛顶尊胜陀罗尼
经幢一通〔注四六〕,值得注意之处在于,弥勒窟与菩提瑞像
窟是作为一组同时雕造的洞窟,造像主可能同是利州刺史毕重
华。补刻的陀罗尼幢年代虽稍晚,但据两窟组合关系判断,王
重叙陀罗尼幢的雕造亦与菩提瑞像有一定的关系。
上述论证如果成立,似可得出如下结论:阿地瞿多辑译《
陀罗尼集经》的底本《金刚大道场经》出自摩伽陀国,《陀罗
132页
尼集经》中的「佛顶像法」依摩诃菩提树像撰述。这样,广元
千佛崖菩提瑞像、阿地瞿多宣译的佛顶像以及摩伽陀国的菩提
树像之间的关系似已明朗,三者同属一铺造像。
早期译出的《佛顶尊胜陀罗尼经》中结跏趺坐,作降魔印
,珠缨宝冠的佛顶像释迦牟尼,在善无畏,不空等西僧开元中
传译的佛顶尊胜经轨中已译作法身佛毗卢遮那,兹举一则经文
,以见一斑。
善无畏译《佛顶尊胜心破地狱转业障出三界秘密三身佛果
三种悉地真言仪轨》:「诸佛如胡麻,遍虚空界,……其山上
有阿字,变成种种色微妙金刚地轮,轮上有三十八肘道场,暗
字变成三重摩尼宝殿,即欲色无欲色界也,以七宝庄严。其妙
宫内十肘坛场,即此十法界。其场中在大觉狮子座,其中在阿
字,变成四肘瑟石,即重蔓荼罗也……其上在白大莲华,其华
之上有阿字,变成法身摩诃毗卢遮那如来身…由此当知,尊胜
佛顶者,即是毗卢遮那如来身。」
这则密教经轨文字,再明确不过地阐明了佛顶尊像与毗卢
遮那之间的关系,二者原为一身而二名。利州刺史毕重华开窟
造像之时,虽有佛顶像法的译出,但毗卢遮那一名尚未流行,
这大概就是广元千佛崖造出毗卢遮那像仍旧袭用「菩提瑞像」
一名的原因之一。毗卢遮那佛号见诸经轨并为道俗称颂约启于
开元三大士译经之后,越国夫人装修菩提瑞像,题「毗卢遮那
」佛号于石壁已是毗卢经像广被东土,传颂有年之事了。
以上图像学考察结果表明,密像主尊毗卢遮那尊形起于摩
伽陀国摩诃菩提树释迦降魔成道像,在中国的绘造是在唐高宗
时期。中印度沙门阿地瞿多永徽年间(六五0-六六五)建坛翻
密,已是系统密像经轨传入之始。而宋法智、王玄策麟德(六
六四──六六五)塑像则是开元胎藏、金刚两界密像主尊的祖
型。
注 释
〔注一〕:据《金石苑》著录原碑高六尺五寸,越国夫人装修
题记截断部分高三尺三寸,毕公原碑文仅保留不足
一半。
〔注二〕:〔注三二〕越国夫人装修题记全文:「府主相公宅
越国夫人四十二娘奉为/大王国夫人重修装毗卢/ 遮
那佛壹龛并诸菩萨及部从/音乐等全已装严成就伏愿
/行住吉祥诸佛卫护设斋表赞/ 讫永为供养/干德六
年十月十五日白」。
〔注三〕:《金石苑》卷一跋尾说:「毕公未书名氏,文多泐
」。
133页
〔注 四〕:详见。《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七十一,文物出版社
,一九八五年版,页四九三。
〔注 五〕:文见岑仲勉《金石论丛》,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
八一年版,页一三0─一三一。
〔注 六〕:碑侧文字详见《金石苑》第一册。陆增祥曾收有碑
侧拓本,惜未引起注意。
〔注 七〕:胤山即义清,天宝元年改名胤山。三泉县原属利州
,天宝元年割三泉属梁州。景谷县一直属利州领县
,碑文中不见景谷县名,原因不明﹒
〔注 八〕:《新唐书.地理志》「阆州阆中郡岐坪」条。
〔注 九〕:广元为武则天出生地,皇泽寺今存有武则天石刻像
,碑文中特书「天后圣帝」即出于武则天与广元的
这层关系。
〔注一0〕:《元和姓纂》卷十设有「东平毕」专条。
〔注十一〕:岑仲勉《毕利州及其时代》一文对此节官职考证
较详,惟误作毕公曾祖所任官职,实相差一世。文
见《金石论丛》页一三一。
〔注十二〕:陆增祥认为碑文中台、鄂、滁三州刺史者为《姓
纂》记「滁州刺史」的毕诚,实误一代。
〔注十三〕:《绵州志.职官》刺史名中不见毕重华,所记绵
州刺史最早者为开元中皇甫恂。毕重华任绵州剌
史可能在皇甫恂之前。
〔注十四〕:参见岑仲勉《金石论丛》页一三0。
〔注十五〕:见曾布川宽《龙门石窟唐代造像的研究》《东方学
报》第六0期,一九八八年。
〔注十六〕:李文生。《我国石窟中的优填王造像》,《中原
文物》,一九八五年第四期,页一O二─一O六。
〔注十七〕:《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卷中引《冥祥记》:「汉
明帝梦见神人,形垂一丈,身黄金色,项佩日光
,以问群臣,或对曰,西方有神,其号曰佛,形
如陛下所梦,得无是乎,于是发使天竺,写致经
像表之中夏,自天子王侯,感敬事之。……初使
者蔡愔将西域沙门迦叶摩腾等,斋优填王画释迦
倚像,莫重之,如梦所见也,乃遗画工图之数本
,于南宫清凉台及高阳门显节寿陵上供养」(《
大正藏》五二卷,页四一三)。
〔注十八〕:辨机《大唐西域记赞》见章巽校点本《大唐西城
记》,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七七年,页三0九。
又见慧立、彦棕《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
《大正藏》五十卷,页二五二)
〔注一九〕:《大唐西域记》卷五,页一二一。
〔注二0〕:关于王玄策出使印度,中外学者多有考证,主要有
两种意见,一说三次,一说四次,诸说详见冯承均
《王玄策专辑》一文(载《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论著
汇辑》,中华书局版,页一O四)。现据义净《大
唐西域求法高僧传》「玄照传」载「后因唐使王玄
策归乡表奏言其实德;遂蒙降敕旨,重诣西天,追
玄照入京」一节,似为玄策第四次出使印度,可作
参证的材料有《法苑珠林》记玄策去摩伽陀国图写
菩提树像事,塑工宋法智巧穷圣容,「来到京都,
道俗竞模」。宋法智为玄奘在嘉寿殿竖菩提像骨是
在麟德元年 (六六四年 ),似为「道俗竞模」之始
,知其图写菩提树像的时间应距麟德元年较近。
134页
又麟德二年(六六五年)高宗幸洛,出王玄策追返
的僧人玄照在洛阳由高宗诏见。同时王玄策指挥在
洛阳敬爱寺塑菩提树像﹐今又在龙门宾阳南洞发现
王玄策麟德二年的造像题记,此后京洛菩提树像才
真正为道俗竞模。据以上文献与遗迹的年代判断,
义净记玄照之事值得重视,玄策此次「重诣西天」
为第四次出使,宋法智图为圣容当在这一次使摩伽
陀国时。
〔注二一〕: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八「摩揭陀国(上)」,
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页一九八。
〔注二二〕:《西域考古团谱》「印度雕刻(6)」,国华社,大
正四年五月印行。
〔注二三〕:玄奘带回印土佛像七躯,其中有得自摩揭陀国佛
像二躯,但均不是菩提树像。详见《大慈恩寺三
藏法师传》、《大唐西域记》「辨机赞」。
〔注二四〕:《法苑珠林》卷二九,《大正藏》第五三卷,页
五0二。
〔注二五〕:慧立、彦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十,中华
书局校点本,一九八三年版,页二二一。
〔注二六〕: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三,《书史丛书》,上
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八二年版,页五0。
〔注二七〕:李玉昆《龙门石窟新发现王玄策造像题记》,《
文物》,一九七六,页九四。
〔注二八〕:罗振玉记:「大唐善业泥诸城刘燕庭方伯始得于
长安慈恩寺雁塔中,此为鲍子年先生康所藏,在
善业泥中最精善者」。
〔注二九〕:赞宁《宋高僧传》卷一「义净传」,中华书局,
一九八七年版,页一
〔注三0〕: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义净自述」,中华
书局,一九八八年版,页一五三──一五四。
〔注三一〕:玄奘由摩揭陀国取回的两尊雕像,一件拟摩揭陀
国前正觉山龙窟影像金佛像。通光座高三尺三寸,
另一件「拟摩揭陀国鹫峰山说法华经像金佛像,通
光座高三尺五寸」
〔注三三〕:《大日经》为胎藏界本经,开元十二年(七二四
年)由善无畏并一行译于洛阳大福先寺。《金刚
顶经》为金刚界本经,开元十一年(七二三年)
由金刚智译于长安资圣寺。参见《开元释教录》
卷九。
〔注三四〕:详见《历代三宝记》卷一二,《大唐内典录》卷
五,《古今译经图纪》卷四。
〔注三五〕:据《佛说陀罗尼集经翻译序》说,陀罗尼集经出
自「金刚大道场经、大明咒藏分之少分也」,故
以《陀罗尼集经》名之。
〔注三六〕:〔注三七〕、〔注三八〕、〔注四五〕、〔注四
七〕分见《大正藏》卷十八,页七八五,页七八
五─七八六,页七九六,页七八七,页九一三。
〔注三九〕:《开元释教录》卷九。
〔注三0〕:参见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八,卷九。《旧唐书》
卷一九八「天竺传」。「贞观十年,沙门玄奘至其
国,将梵本经论六百余部而归」?
〔注四一〕:参见道世《法苑珠林》卷二九。
135页
〔注四二〕:《法苑珠林》卷二九,《大正藏》卷五三,页五0
二。
〔注四三〕: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八,页一八七。
〔注四四〕:《法苑珠林》卷二九。
〔注四六〕:王重叙陀罗尼鑗幢刻小字仅一面可辨,幢文如下
:「多〔金+本〕唎淋提萨婆他揭多地……/右第子
王重叙奉为皇帝□主朝野重臣过世贰亲四生/六类
建立此幢永为瞻敬明德四年岁次丙申九月中旬设斋
/表庆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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