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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东凡著:雪域西藏风情录(2)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廖东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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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也有许多门类
  小喇嘛进寺,第一件事是学习,学藏文字母,学藏文文法,学实用性很强的祈祷文,例如《喇嘛曲巴经》,引导僧人修身礼佛;《白度母经》,祈祷众生幸福平安。稍稍成年之后,他在经师的指导下,开始研读五部佛教著作:《般若经》、《因明经》、《中观经》、《俱舍经》、《律经》。一边刻苦地研习,同时通过持续不断地辩论加深理解和发挥。每天有三次进入法苑练习辩经,冬春两季还离开寺院到深山古庙磨炼意志和辩才。
  这些读经的喇嘛,被称为"贝恰娃"。他们是哲蚌寺的知识分子、宗教的骨干。刻苦研习20年左右,娴熟了五部经典,便可申请格西学位。这种学位也是通过层层严格的辩论获得的,当然不能完全排除"走后门"。哲蚌寺一级的格西,称"凌赛",不恰当的类比,相当硕士头衔;大召法会列名的,称"拉让巴格西",相当博士头衔。这是喇嘛中最高的学位,每年只列名十六位。当上格西的人,在宗教上有很好的进身,极个别最后可以升到甘丹寺法台,这是西藏僧人的最高荣誉职位,理想的归宿。西藏有句俗语:"甘丹寺法台无后门!"谁担任了这个职务,他所在的康村(僧团)楼顶,将竖一个镏金的胜利幢,显示这个团体有人登上了宗教的珠穆朗玛峰。
  有相当一些喇嘛,刚开始也是读经僧,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例如家庭财力困难,例如本人不爱学习,离开"贝恰娃"的行列,参加到一个叫作"陀仓"的组织中去,当了陀陀喇嘛。陀陀喇嘛有自己特殊的生活方式,特殊的保护神"普巴多吉",即金刚橛。他们平时搬运物资,倒茶送粥,充当铁棒喇嘛的扈从和侍卫。打起仗来,他们就是僧兵,挂一个大铜佛盒,自以为刀抢不入,到最前线拼杀。陀陀喇嘛年青时精力过剩,赌狠好胜,拉萨街头打斗,常有他们参与。陀陀在寺院地位很低,年老生病时更加悲惨。他们也有自己的精神依托,将保护宗教和寺庙为已任,相信死后可能变为护法金刚,长留在天地之间。
  还有少数特殊的喇嘛,称为"朱古",即化身活佛。前世活佛圆寂,灵魂托生为新的肉体,一代一代循环不息。哲蚌寺佛分两种,有的是寺院本身的活佛,本寺高级僧人死后转世形成的系统;还有的是外寺的活佛,下属寺院的活佛,挂靠在哲蚌寺,以求得官司方的承认。活佛也有三等九级,最大的叫"措钦朱古",意为全寺性质的活佛;"措钦朱古"中最高的称"结布胡图图",即可以当摄政王码汉卡的活佛。例如功德林大扎活佛,丹吉林第穆活佛等等全僧团性质的活佛。
  寺院大,权势也大
  藏族有句口头禅:天上太阳、月亮和星星,地上甘丹、色拉和哲蚌,充分显示了三大寺在西藏政教中的地位。如果把三大寺比作三根支持甘丹颇章政权的柱石。那么,哲蚌寺是柱石中的柱石。
  有这么一个掌故。
  宗喀巴大师临终前,把三弟子叫到病榻前,他们是:甘丹寺既定法台贾曹、色拉寺法台强青曲杰、哲蚌寺法台强央曲杰。宗喀巴说:"我决离开人世了,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们,只有一个陈背架,它跟了我几十年,你们把它拆下来,各拿一份作纪念吧!"徒弟们按照他的意愿,将背架分成三份,贾曹拿了框架,强青拿了木板,强央最后动手,只剩下一根牛毛绳了。宗喀巴大师笑着说:"这下子,你们把权力都让哲蚌寺拿走了。框架也好,木板也好,离开了绳子,能凝聚在一起吗?"
  喇嘛们常用这个掌故,解释哲蚌寺为什么位列三大寺之首。其实,哲蚌寺这种特殊地位,是长期历史发展和政治宗教斗争中自然形成的。
  甘丹寺虽然由宗喀巴大师住持,但是离拉萨四十五公里,而且在非常陡峭的山顶。扎什伦布寺是根敦珠巴修建的(后来他被追认为一世达赖),也因为地处日喀则,该城虽然短时期做过西藏地方的首府,但始终难以成为政治宗教的核心。根敦珠巴的继承者要敦嘉措,把政治宗教活动的舞台从日喀则转移到哲蚌寺,修建起非常著名的甘丹颇章宫,三世、四世、五世达赖都在这里驻锡。他们和他们的幕僚组成强大的对抗藏巴汗王朝的僧侣集团,哲蚌寺七千七百僧人就是这种强大势力的体现。五世达赖阿量罗桑嘉措,对哲蚌寺非常优厚和重视,把大量的土地、农奴和庄园转到哲蚌寺属下,大大增长了寺庙的经济实力。他还授予哲蚌寺铁棒喇嘛友特别权力,让其在每年传召法会期间,接管拉萨政权二十一天,这在世界其它地方,恐怕并不多见。藏历六月三十日,是哲蚌雪顿。每年这一天的清晨,在寺庙后山高达数十米的崖壁上,要张挂巨型缎制释迦牟尼佛像,称为"亮佛"或者"晒佛"。中午,十二个藏戏剧团在甘丹颇章大院演出藏戏,并且举行庄严隆重的铁棒喇嘛职务交接仪式。五世达赖在世时,这个仪式由他亲自主持,以后也有历代达赖喇嘛出席。
  一个喇嘛的寺院生涯
  西藏有很多寺院,寺院里有很多喇嘛,喇嘛在寺院怎样修习?从早到晚如何安排?这是我很感兴趣的问题。1985年深秋,我到拉萨西郊岗德林乡看望朋友强巴朗桑,不巧他开着拖拉机到当雄牧区买牛去了。他的舅舅、哲蚌寺还俗喇嘛伊西唐桑热情接待了我,我们坐在其新盖的藏式小楼上,喝着酥油茶,光洁的大玻璃窗外,太阳正在西山缓缓沉落,哲蚌寺的白色建筑群和红墙金瓦,沐浴落日的余晖,显得神秘而静穆。于是,伊西唐桑用一种低沉的语调,讲起了自己往日的喇嘛生涯......
  剃度
  伊西唐桑的家,是给哲蚌寺洛色林僧院支差的农奴。他7岁那年,父亲向庄园和管事喇嘛申请,想送儿子进寺当喇嘛,得到洛色林僧院的允许。但有条规定,一旦还俗,还得回庄园支差,被称为"兔子回窝"。
  伊西唐桑跟着父亲,怯生生地来到谜宫一般的哲蚌寺,入籍在洛色林僧院的藏巴"康村"(学经组织),拜自己的叔叔做师傅。父亲和叔父帮他剃光脑袋,留下顶上的一绺头发,带他拜见本僧院的住持(堪布)。住持高法坛,问:"皈依三宝,你愿意吗?"他同回答:"愿意!"又问:"高兴吗?"他回答:"高兴!"住持做着祈祷的手势,喃喃念几句经,拿起剪刀,剪去他最后一绺头发,替他取法名,即现在仍然在用的伊西唐桑。伊西是住持法号的前两个字。凡是他剃度的僧人,一律都以"伊西"二字开头。
  如果把哲蚌寺比做一所大学,那么僧院就相当于学院。"康村"相当一个系。同时进寺的人,编在一个班,先学藏文拼音和文法,再学祈祷文,继而钻研五部佛教著作。也有根本不读经书的,叫陀陀喇嘛。他们充满了过剩的精力,专门从事服务性劳动,或者进行体育比赛、打架、斗殴,到处闯祸。伊西唐桑没有走这条路,他勤勤恳恳地学经,按部就班上进,列名"贝恰娃"(读经僧)阶层。
  茶和祈祷
  启明星刚刚升起,高高低低的僧舍还昏黑一片。当在户外能看到手掌纹路的时分,有个叫"米米泽哇"的壮实僧人,摸黑爬上哲蚌寺主殿最高处,先击掌三次,然后用沉宏的胸音呼喊:"米米泽哇德庆坚热司!"(观音菩萨保佑平安)。接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喇嘛,用柔嫩清亮的童音喊:"顿巴--当嘎--晓!"(念经)反复三次。因为哲蚌寺的经堂僧舍依山建筑,层层重叠,加上黎明时特别安静,没有声音干扰,因此呼喊声随着曙色,传遍整个寺院。
  僧人闻声而起,争先恐后涌向"措钦"大殿。"措钦"是全寺僧人念经的地方。有一百八十三根大柱,上万名喇嘛披立脚点"达岗"(佛披)排列坐好,成百上千盏酥油灯映照,像一片红色的海。这样,开始了早晨的祈祷活动,藏话叫"芒恰",意为"全体茶会",边祈祷,还要边喝茶,祈祷完了,早餐也用完了。
  早祷由哲蚌寺"翁则"(领经师)主持,他有点像乐团的指挥,又是领唱。他对佛经非常熟悉,而且有经过训练的嗓子。他用共鸣很好的男低音领头诵念:"工却松曲巴帕"(向三宝献供),全体僧人跟着诵念:"工却松曲巴帕",然后同时喝第一碗酥油茶。因为大殿聚音效果很好,喝茶声和祈祷声,都很有气势,像河水汹涌澎湃,这样反复三次,每位僧人取出随身带的糌粑,倒进木碗,就着残剩的酥油茶抓揉成团,边念经边吃。
  中午僧人聚合在本僧院的经堂,边喝茶,边祈祷,形成与早祷基本相同,不过规模较小。藏语叫"扎恰",意为"僧院茶会"。洛色林僧院,打锣召集僧人,其他僧院,有的吹海螺,有的吹唢呐。锣声大约持续十五分钟,住得最远的喇嘛听到召唤后,也能从僧舍走到僧院经堂。
  晚祷在"康村"进行。"康村"是按地域划分的经学组织,规模更小,称为"康恰",即"康村茶会"。伊西唐桑所有的藏巴"康村",总是敲石头召集僧人来喝茶念经。这种石头是西藏的物产,能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藏话叫"多底",我把它译成"响石"。哲蚌寺举行盛大的宗教活动时,乐队里必须有这种美妙的石头。
  不论是早祷或是午祷、晚祷,常常有施主来散钱或布施茶粥。布施的原因很多,最常见的是施主家死了人,请喇嘛们帮助祈祷,让死者的灵魂早日投胎转世到有福有钱的人家。祈祷过后,寺院总管堵在门口,施主提着钱袋,每人发一份钱,然后放出门去,免得领重了,或者有的人发不到。
  辩经和诵经
  哲蚌寺的喇嘛,每天除祈祷三次外还要三次进法苑练习辩经,没有茶喝,也没有糌粑吃,习惯称为念干经。
  每个僧院都有自己的法苑。那是一片绿树或石墙围绕的场院,早祷结束,僧人涌向法苑。红色的袈裟映着朝阳,像滚滚流淌的红色波浪。僧人在法苑席地而坐,进行"晓曲"作业,我把它译成"早晨辩经会"。辩经前先要诵经,诵经,由"翁则"(领经师)主持,到适当时刻,僧院"格贵"(执法喇嘛)将袈裟一甩,诵经停止。"贝恰娃"(读经僧人)开始练习辩经,藏话称"唐加"。不学经的僧人,特别是精力过剩的陀陀喇嘛,便去寺院的空地上游戏、打闹,进行体育锻炼。
  僧院的住持(堪布)照例参加午间辩经会(宁曲)。等执法喇嘛点地名,他把每个班次的僧人召到面前,对他们进行考查和指地,然后练习辩论。两人一组,一坐一站,一问一答。在问答的同时,还用手势、击掌、忽高忽低的动作、忽长忽短的叫喊,来加强辩经的气势和色彩,情绪非常活跃,生活化,引人入胜。
  太阳落山后,哲蚌寺僧人还不能休息,第三次入法苑诵经和辩经,称"古基泽巴"。晚间辩经是自愿参加的。很多苦学僧,为弄通五部宗教经典的真谛,直到深更半夜,还在冒着凛冽的寒风研习,你呼我喊。击掌争辩的声音,萦绕在这个古老而森严的寺院,但这时,大部分僧人都在僧舍里喝茶,或者呼呼入睡了。
  也不是每天都辩经。夏天,往往连续辩经十五天,歇息十五天,钻研宗教哲学经典,弄清辩论中遇到的问题。但不管什么时候,早晨喝茶祈祷,是万万缺少不得的。
  夏日安居
  拉萨冬日比较长,春天还相当寒冷,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睛。到了夏初,草木开始萌发,虫鸟开始孵化。这些日子,哲蚌寺禁止僧人出门,怕他们踩死踩伤幼虫雏鸟,违反佛教的戒律,修不]成菩萨身。每年藏历六月十五日到七月三十日,要求所有的僧人蛰居寺内,藏话叫"雅勒",意为"夏日安居"。
  夏日安居的第一天,也就是六月十五日,哲蚌寺全体僧人,集中到"措钦"大殿,由堪布(住持)领头宣誓:不出门,不杀生。还有一位特殊身份的僧人,称为"雅达巴",意为夏日禁忌管理者。他手捧一把巨大的铁锁和铁钥匙,依次从每位僧人面前走过。僧人都得用手搁在锁钥上,背诵出规定的誓词。从此,他的行动像锁和钥匙一样受到誓言的约束,叛誓的人将承受神佛的严惩。而且,达赖喇嘛授予了雅达巴特殊的权力:他可以不在寺内闭修,而是到四面八方巡视。谁在外面被他撞见,不是罚款,就是挨鞭子。
  每日早祷之后,所有僧人都要回到自己的住地,关起门修习,门上搁一个泥巴团、一把古夏草,表示里面有人有很严肃的冥思,不准进去打扰,也不准在屋外吵闹。如有非常是紧要的事情,非得出门不可,便向另一个喇嘛请假,这个人不一定是掌管纪律的"格贵",甚至也不一定是师傅、老僧,随便一个人就行。请假最多七天,七天不回来,不但本人犯了戒,答应他请假的人,也将承担叛誓的责任。
  夏日安居期间,哲蚌寺的洛色林、德央、果玛三个僧院的住持(堪布),轮流给全寺僧人施茶施粥,也可以说是内部请客。阿巴密法僧院的住持没出有参与。因为他在藏历正月"莫朗青波"祈愿法会驱鬼仪式前,要请全寺僧人吃喝一次。
  哲蚌雪顿
  哲蚌寺夏日安居期间,还有个很有意思的节日,叫哲蚌雪顿,意思是"向哲蚌寺僧人敬献酸奶子的节日",俗民向闭关修习的僧人献酸奶,是西藏的古俗。公元11世纪,藏传佛教后宏期创始人阿底峡在拉萨西南20公里处的聂当修习时,鼓励当地百姓奉献酸奶。据说由于这种加持,现在聂当的牲畜不染畜疫,不受野兽伤害。
  哲蚌寺的雪顿节,每年藏历六月三十日举行。这一天是五蓼达赖剃度纪念日,又是新旧铁棒喇嘛交接的一天。从西藏各地汇聚拉萨的六个白面具藏戏团、四个蓝面具藏戏团,都要来哲晨寺演出各自拿手的藏戏片断。成千上万的信徒香客,各僧院施主都来哲蚌寺朝拜看戏,给喇嘛奉送酸奶。
  有这样一种说法,喇嘛们安居闭修,鬼物很不高兴,千方百计来捣乱。安居期间,过一个雪顿节,又喝酸奶,又唱藏戏,鬼物们幸灾乐祸"哈哈,你们闭修不成了!"于是,离开了哲蚌寺,到别处捣乱去了。
  喇嘛玩林卡
  哲蚌寺喇嘛夏日安居,到七月三十日结束。因为已是夏末秋初,雏鸟幼虫均长大,能飞能跑,僧人出六门,用不着害怕伤害幼小的生命了。他们头一次出生,是到罗布林卡拜见达赖喇嘛,他在每个喇嘛的头顶摸一摸,赏给一根"秦堆"(护佑绳)系在脖子上。哲蚌寺当值的堪布(住持)捧出一个"曼礼"(塔状的坛城),所有僧人念经祝福,然后献给达赖,祝他健康长寿。然后,由西藏首席巫师乃炯降神祈福。
  藏历八月初一开始,哲蚌寺放假十五天,相当一部分喇嘛离开寺院,到林卡里过户外生活。哲蚌寺林卡很多,寺西有吉令林卡,依山傍水,树木葱茏,环境幽静美丽,它是哲蚌寺部方丈的游乐地。寺东的江扎林卡,乃炯寺僧人每年要在这个树林子玩耍一个多月,他们的主要活动内容是洗澡、野宴、玩牌、玩"晓"(掷骰子)、唱歌、跳舞、自编自演藏戏等等。陀陀喇嘛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学习武术,进行体育比赛。   施茶粥
  哲蚌寺僧人认为,靠布施茶粥过日子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一年到头都能领取各取形式的许多布施。每年冬天,是寺庙内施茶粥的热门时间。因为有一些学经僧人,经过二三十年的刻苦学习,精通佛教的五部哲学经典,并且经过多次辩论,证实他的水平,可以列名于佛教博士"格西"的行列了。于是,有钱的由家庭出钱,无钱的请施主资助。给全僧院的僧人布施茶粥,称为"滚恰青波",意为冬日大施茶,又称"土巴明达",即录取为"格西"举行的粥宴。施过茶粥,寺院已经承认他的"格西"地位,只等到拉萨大昭寺参加"莫明青波"大祈愿法会,排列名次了。
  铁棒喇嘛的权威
  铁棒喇嘛,藏话叫"协俄"。他们曾经是让僧俗百姓胆颤心惊的人物,也是颇有戏剧性的角色。他们挺胸叠肚,神气十足手握镂花大铁棒,或在寺院僧众中踱步,或在拉街头逡巡。每走一步,铁棒便在石板地上一砸,发出铿锵有力的震响。所以僧俗百姓,赶紧闪向两旁,而且要弯腰、吐舌,作惊恐敬畏状,嘴里发出一些哆哆嗦嗦的声音。拉萨三大寺都有铁棒喇嘛,其中以哲蚌的铁棒喇嘛最有威风、最有权势,他不仅执掌本寺僧人和庄园百姓的生杀予夺大权,同时,在每年藏历正月初三到二十四日举行的"莫朗青波"(传召)法会期间,拉萨"麦本"(市政长官)要把市政大权交到他手里,在二十一天里,他成了拉萨市真正的主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相继离开了人世。当过哲蚌寺铁棒喇嘛的人,仅有一位尚在人间,他名叫协苏·格桑德庆,属阿巴扎仓(密法僧院)。四十二岁时担任此职,现年也七十挂零了。我有一个偶然的机会与他相识,并且从那里得到种种关于铁棒喇嘛的知识。
  由达赖喇嘛亲自圈定
  相传哲蚌寺铁棒喇嘛的特权,是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亲自授予的。五世达赖为了增加铁棒喇嘛的权威,还规定每年六月三十日哲蚌雪顿节这一天,宣布新的铁棒喇嘛上任,并且请他坐在自己法座上。这等于向全体僧俗官民宣告,铁棒喇嘛是在代表至高无上的法王行使权力。从五世达赖开始,所有的任命,都得经过达赖喇嘛圈定。
  任命的过程是这样的:哲蚌寺四个扎仓(僧院),分成两组,轮流提名。如果今年由洛色林扎仓和德央扎仓提名,明年则由另两个扎仓果玛和阿巴提名。每个扎仓各提五名候选者,呈交给"译仓"(管理宗教事务的机关)。"译仓"上报达赖,达赖经过仔细权衡斟酌,拿起印章盖在其中两个名字上的,这两个僧人便荣幸地当上了正副扶棒喇嘛。
  争夺提名斗争非常激烈
  被提名的人,有许多条件,例如必须身体高大、体格强壮、嗓音宏亮、有相当的派头和能耐。他必须是拉萨"雪巴列空"(拉萨直属地区)十八宗(相当于县)的属民,也就是果纳山以南、岗巴拉以北、墨竹工卡以西、羊八井谷口以东的人。还有一点至关重要:这个僧人有没有足够的钱财?有没有强硬的后台?有没有相当的活动能力?铁棒喇嘛是个极有引力的肥缺,虽然任期只有一年,而且风险也不小,但追逐这个职位者大有人在,年年都竞争得非常激烈。据说,活动到一个这样的位置,至少需要付出二三千两藏银,当然,他在任内的收入,远远超过这个数目。
  达赖喇嘛圈定后,"译仓"派出一位僧官,来哲蚌寺当众宣布,并且择定藏历六月三十日哲蚌雪顿节这天,新旧铁棒喇嘛办理交接手续。
  施茶布粥宴请本僧院喇嘛
  新官上任,立即着手组织自己的幕僚,最重要的幕僚叫"恰当巴",权力次地铁棒喇嘛本人,可以理解为"帮办"或助手(活动一个"恰当巴"的职位,得花不少钱物);还有两位"朗玛",大约可以译为"内务官";两位:"恰布力",跟班,由年轻漂亮的小喇嘛充任。铁棒喇嘛的侍卫叫"结绕",由十九位勇敢好斗的陀陀喇嘛组成,他们的头头称为"项古西尼",是从全寺数百名陀陀喇嘛中专门挑选出来的。
  藏历十一月十五日,离拉萨大型"莫朗青波"传召法会只有一个半月了,铁棒喇嘛着手进行接管拉萨市政大权和主管传召法会事务的准备。他要在自己在扎仓(僧院)内举行一次很盛大的"顿各当",也就是宴请本扎仓的所有僧人,喝的人相当多。洛色林扎仓有僧人三千多,阿巴扎仓人最少,也有三百多喇嘛。格桑德庆老人担任铁棒喇嘛时,请全体阿巴扎仓僧人喝茶十轮、饮粥二次。共付出酥油五十藏克(一藏克相当于二十八市斤);大米十五包,计九百斤;还相当数量的牛羊肉、砖沱茶、苹果、葡萄干等。
  走马下山接管拉萨市政
  传召法会第一天,藏历正月初三,铁棒喇嘛和他的幕僚侍从,要骑马下山进入大昭寺开始办公。根据五世达赖喇嘛的规定,传召三七二十一日,一切大权归铁棒喇嘛,拉萨市政长官司不得再进入朗子辖(市政府)。铁棒喇嘛本身魁梧,这一天装束更不一般。在金丝缎嵌肩和毛料们装里,塞进大量棉絮、氆氇和牦牛尾巴,两肩垫得高高的,再用特制的红氆氇袈裟一裹,显得特别雄壮威猛、膀大腰圆,活像刚刚从天上下来的护法金刚大神。"恰当巴"装束跟铁棒喇嘛一模一样,手里持的铁棒也完全相同。他是小型的铁棒喇嘛,或者是前者的替身。十九个"结绕"(侍从)也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长长的木棍开道,为铁棒喇嘛增添了不少威风。这支杂沓的马队从哲蚌寺下山,驰过羌塘纳噶广阔的原野,穿过布达拉宫下的巴噶戈林佛塔,进入拉萨市区。木鹿寺和锡堆寺的"果尼"(香灯师),肃立大昭寺门口,将他们引进"金戈"大院,献哈达、献茶,然后引进大昭寺南侧的"协敖康"(铁棒喇嘛办公处),开始着手执行接管拉萨市政的公务。
  诅咒复仇之神丹巴泽凌
  铁棒喇嘛掌权后第一件大事,便是率领幕僚侍从,威风凛凛地巡视拉萨各处市场街道。在东城的噶玛夏神庙,铁棒喇嘛或他的助手,要指着神庙咒骂一番:"噶玛厦的神听着!庙里如果是大神恰赤坚齐,可以住在这里;如果是曲水地方的妖孽丹巴泽凌,不准乱显灵、乱降神!"一边咒骂,一边砸得铁棒铿锵响,非常激昂慷慨。不知底细的人,一定莫名其妙。其实这里面有一个荒诞故事。曲水地方的丹巴泽凌,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叛逆者,死后他的灵魂也不肯归顺,钻进噶玛厦神庙降神巫师的肚子里,让巫师为丹巴泽凌代言,搅得当年的传召活动一片混乱,从此立下一个规矩,铁棒喇嘛年年要举行咒骂噶玛厦神庙的仪式,还要把巫师移到小昭寺,以防曲水丹巴泽凌再来捣乱。接着,巡视拉萨四眼神井。在北城"丁果曲米"神井边,煨烧香草香树,抛撒糌粑麦粒。铁棒喇嘛还必须很神气地下命令:"水神们听着,传召二十一天,一不准水井枯竭,二不准弄脏,三不准不洁之人取饮"。这些咒骂声色俱厉、煞有介事,到底效果如何,笔者也无从知道。
  发布难以置信的种种禁令
  咒骂过曲水丹巴泽凌,给四眼水井的水神下了命令,铁棒喇嘛松了一口气,他完成了重要的任务,回到办公处,办理各种各许可证。传召期间的惩罚出乎常理的严厉,例如,穿皮鞋要罚款,藏袍只穿一只袖子要罚款,男人辫子盘在头上要罚款,女人梳两条辫子要罚款,窗户上摆花要罚款,屋门口积雪要罚款,唱歌罚款,跳舞罚款,弹六弦琴罚款,骑马系铃也罚款......商人、市民为了避免罚款,只好到铁棒喇嘛办公处购买许可证。许可证的门类也五花八门:经商许可证、娱乐许可证、倒污水许可证、售茶卖酒许可证、骡马系铃许可证、弹六弦琴许可证、晾晒衣服许可证、摆鲜花许可证等等。   管理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炉灶
  铁棒喇嘛负责维护传召期间六次念经活动的纪律。三次干经,没有吃喝;三次湿经,边念经边喝茶或喝"土巴"(掺肉类、干果的米粥)。大昭寺的伙伴房,要供上万人吃喝。巨型铜锅,足有二三米高。倒水放米都从楼梯上下。灶口有房门那么大,每次放进好几大捆剌柴,炉火熊熊燃烧,发出巨大轰响,铜锅里的稀粥如翻腾的波浪。结绕(侍从)的头头"项古西尼",专门管理这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的炉灶。有时时间将到、茶水未开,这位喇嘛就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抄出一根长约一丈五六的木杆,一边在炉膛里拨弄,一边高声念咒:"香兮!香兮!"(燃起来!燃起来!)据说这种方法颇灵验,证明火神也怕铁棒喇嘛。
  为达赖观灯开道
  藏历正月十五的酥油灯会,无数酥油面粉彩塑的神龙仙女、故事传说、花鸟虫鱼、吉祥八宝,高高竖立在八廓街两旁,被酥油灯光焰照耀得神奇富丽、栩栩如生。在达赖或摄政王观灯之前,铁棒喇嘛率领侍从在八廓街巡回一周,命令松穷哇(古装仪仗队)将僧俗百姓堵在各个路口,不准任何人挤进灯会会场。西藏有个非常奇怪的规定,这些东西第一眼都得由达赖喇嘛来看,藏话叫"丕"。达喇嘛看过,其他人的眼光才能落在这些灯彩上边。
  护送高僧到拉萨河边驱鬼
  传召法会最后一天,在鲁布旷场举行规模盛大的驱邪送鬼大会。正铁棒喇嘛护送甘丹寺法台,他的帮办"恰当巴"护送哲蚌寺阿巴扎仓(僧院)的住持,从大昭寺南门讲经广场出发。副铁棒喇嘛护送乃炯寺神汉,他的帮办"恰当巴"护送朗结扎仓(布达拉僧院)堪布从西大门出发。两路人众在路上合成一股,进入鲁布旷场主持驱邪送鬼的仪式。第二天,也就是藏历正月二十五日,大昭寺的弥勒佛像,被喇嘛们用木轮车装载,从八廓街缓缓行进。这尊弥勒佛像是大昭寺一宝,相传是用藏王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尼泊尔公主洗发水浸湿的泥巴塑成的。弥勒佛巡行之后,传召结束,数万名僧人返回到自己的寺院,铁棒喇嘛和他的幕僚侍从,也骑上高头大马,装载着种种收获,洋洋得意地返回哲蚌寺去了。
  争夺喇嘛的最高学位
  格西曾经是西藏人对一切有学问的僧人的尊称,意为"知识渊博的学者"。公元17世纪,黄教僧侣集团建立了甘丹颇章政权。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正式规定格西为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最高学位。每年藏历正月"莫朗青波"大祈愿法会期间,由达赖喇嘛和宗喀巴的佛位代理人甘丹寺法台主持,对哲蚌、色拉、甘丹三大寺提出的格西人选,当着成千上万喇嘛和民众,进行最严格的考试和答辩,以排定十六名"拉让巴格西"的名次。此外,在藏历二月举行的"措节曲巴"(传小召)法会上,还要产生十名"措让巴格西"。在三大寺内部,通过经学辩论,可以命名若干位"凌赛格西"和"多让巴格西"。在这四类格西中,当然数拉让巴地位最高、学问最大。打个不大合适的比喻,可算得了"博士"头衔。措让巴次之,相当于硕士吧!凌赛和多让巴又次之,只能等于学士学位了。
  一个普通的僧人,怎样才能夺取格西这类藏传佛教中的最高的学位呢?
  拉萨三大寺,既是供奉佛、法、僧的寺院,又是研习宗教哲学的大学。三大寺下属九大扎仓,相当于九个佛学院。其中七个显宗院,两个密宗院。一个僧人进入寺院,都要按年龄各程度,编进一定的班次。这样的僧人叫"贝恰娃",也就是"学经僧"的意思。学习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学习藏文、书法和普通的祈祷文;第二阶段研习五部佛教哲学著作。它们是:弥勒著的《般若经》,法称者的《因明论》,龙树著的《中观论》,世亲著的《俱舍论》,还有备光著的《律经》。从学习藏拼音到精通这五部著作,大约需要二十年到二十五年时间。其间相当一部分喇嘛,有的因生活困难,有的因找女人还了俗,有的因吃不了这样的大苦、缺少坚持到底的恒心,反正有种种原因,中途退出学习。真正有始有终完成学业的僧人,只有其中一部分,甚至是为数不多的一部分。
  这部分僧人重学习,更重辩论。在辩论中能精通经书、训练思维能力和培养演说才能。三大寺每天有六次宗教活动,早、午、晚三次集体祈祷诵经会。上午、下午和晚间还要三次进入"曲热"(法苑),听活佛、堪布(住持)讲经,或者进行辩经训练。这是一种非常生动活泼的学习方法,高年级和高年级辩,低年级和低年级辩。一人立宗,你问我答,各不相让。每年夏秋之间,从六月十五日到七月三十日,三大寺僧人进行夏日安居,闭门研习经典和思索佛学的奥秘,藏语称为"嘎益"。还有,西藏地方政府的"译仓勒空",即宗教事务局,每年组织两次专门的辩经活动,有点类似现在的读书或训练班,帮助有志于攻读格西学位的僧人提高。他们夏天在拉萨河南岸深谷中的桑普寺,冬天在拉萨河北岸沟里的热堆寺。夏日暮途穷的桑普寺非常舒服,有丰富的酸奶和食物;冬天的热堆寺冷得要命,食物也非常粗糙,因此喇嘛中流传着这样一句口头禅:
  桑普夏日经会,如果我没有去,那是我死了;
  热堆冬日经会,如果我去了,那是我疯了。
  当一个学经僧经过相当时间的学习和辩论,既能背诵经典的内容,又能理解它们的含义后,由他的经师提名,方可以申请参加本康村(按地区组织的经学团体)、本扎仓(僧院)的格西答辩。康村和扎仓要对其进行严格的考核,如果他都能应付自如、顺利通过,当年藏历五月便要到达赖喇嘛的夏宫参加考核,三大寺七个显宗学院各推荐二人,全体参加考核者大约十四人或十六人,考核由达赖喇嘛或摄政亲自主持,甘丹寺两法王和达赖的侍读们参与,但是他们从不提问,只是坐在纱幕后面细心地听。考核在预选格西们之中进行,每天考一个,被考者坐地回答,其余的人问他提问并且与之辩经。经主考人评论合格以后,便获得了向"莫朗表波"大祈愿法会提名,只等在法会上公开答辩排列名次了。
  但是,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请客送礼。凡被预定为格格西的僧人必须请本僧院的全体喇嘛喝酥油茶,吃大米、人参果、牛羊肉、奶渣、干果等熬的粥,这叫"滚恰青波",意为"冬日大施茶",又叫"土巴明达",译成"列入格西名录里的人请喝的粥"。除请吃喝外,还要给每个喇嘛送三五两藏银,并且给堪布(住持)、上师和有关权贵一些供奉和馈赠。只有相当富裕的人家,才能过请客送礼的关。也有一些贫苦的僧人,由施主帮助代办。听说有的僧人很有学问,考上格西学位绝对不成问题,但是自己没有钱,在拉萨又无亲无故,只好放弃终生难得的机会。
  "莫朗青波"法会考格西,虽然只是排定名次,但规格宏大,气氛庄严,没有一点真才实学的人,恐怕要吓得趴下。公开考核在大昭寺南侧的"松曲热"辩经场举行,主考台上坐着年高德望的甘丹寺法台,各大寺院的住持方丈,还有本次传召大会的主考人,有时达赖喇嘛也亲自出席,广场上坐着成千上万名僧人,红色的袈裟如大海的波浪,广场外面,还密密麻麻围满了来自青海、甘肃、四川和西藏各地区的民众。在这里,每天接受一个格西提名者的答辩。
  我刚进藏那几年,每年都到"莫朗青波"大祈愿法会上服务,不止一次饶有兴趣地观看考核格西的情形。除了主考喇嘛,台上台下的所有僧人,都有权力向参考者提出问题,或者与之辩论。这种辩论有声有色,非常富于戏剧性。提问的僧人总是将右手在左手上用劲一拍,口里高叫一声"笛!"然后提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答辩者如果回答得文不对题,或者口齿不够流利,提问的僧人立刻非常得意地拍起左手,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叫喊。同时,挂在手腕上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不停地跳荡飞舞。提问者和答辩者较上了劲,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一来一往,各不相让,甚至如同蒙古摔跤手一样,手舞足蹈地转起圈来。还有这样的现象,辩论一方已经词穷理屈,却硬着头皮不肯认输,另外一些喇嘛便把他抬起来,在一片嘲笑声中扔进人群。那时我懂的藏语很少,无论怎么认真听也弄不清辩论的内容,但考格西那种热烈的气氛和激烈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一个僧人列名于拉让巴格西,证明他对显宗已有很深的造诣,可以担任三大寺或其它黄教寺院的堪布(住持)。假如他想达到甘丹寺法台的高位,必须进入上密院(居堆巴)和下密院(居麦巴)继续修习密宗。上、下密院生活奇甘,修行制度严格,每天要集体修习四次。第一次从半领先二三点开始,不论冬夏,年复一年地光着脚坐在鹅卵石上苦苦修炼。照例,他们要担任一年的"格贵"(执法僧)、三至五年的"强佐"(总管),再担任一年的"翁则"(领经僧),然后升任堪布(住持)。三年任满,转为"堪苏"(卸任住持)。上密院堪苏等待甘丹寺夏孜法王的位置,下密院堪苏等待甘丹寺强孜法王的位置。当他补上甘丹寺夏孜或强孜法王后,就在这个位子上耐心地等待甘丹池巴(法台)的位置。甘丹寺法台,是宗喀巴的替身,在藏传佛教里相当于荣誉大主教。接任了这个职务,他就完成了一个藏族僧人修炼和事业的全过程。西藏有句谚语:"甘丹寺法台的宝座无后门"。但是一个学僧要达到这个位置,要攀登许多的台阶,确有一点"难于上青天"。我大致算了算,除去担任"堪苏"等待接位的时间,起码也得苦苦修炼三十八九年。等爬到"甘丹寺法台"的位置,已是白发苍苍、步履艰难、行将圆寂了。
  考格西也有开后门的。
  牙含章先生编著的《达赖喇嘛传》记载:1929年藏历正,拉萨举行"莫朗青波"大会,按照过去惯例,每年"莫朗青波"大会上要考取十八(?)名拉让巴。有人密告这年由三大寺提出的拉让巴候选人名单,系由三大寺堪布受贿买放,因此(十三世)达赖亲自参加了"莫朗青波"大会,亲自主持拉让巴考试。果然发现很多人经典学问太差,根本不够考取拉让巴的资格。达赖发现此事后,除把那些不够资格的拉让巴候选人斥逐之外,并给了各大寺受贿堪布应得的处分。
  精力过剩的陀陀喇嘛
  西藏曾经有一种很特殊的僧人,叫陀陀。和读经僧人(藏语叫"贝恰娃")相比,他们容貌特殊、装束特殊、职能也特殊。我把他们称作西藏的武僧,不知恰当不恰当?陀陀们的根据地,是拉萨最著名的三大寺。陀陀喇嘛到底有多少?我没有做过详细的调查,据说至少有一二千。
  把自己打扮成凶猛状
  陀陀喇嘛容貌很特别,他们总是把自己化妆成护法金刚的模样,脸庞用一种藏语收"种纳久"的油膏涂抹。这种油膏是酥油和锅底黑灰调制成的,鬓角、眉毛、眼睛也用"种纳久"勾画,弄成极凶狠的样子。脑袋顶剃得光光的,两侧蓄着长长的头发,用一种奇怪的模式卷曲在耳边,称"甲夏",有点像日本古代武士。
  紫红色的袈裟,他们从不规规矩矩地披在身上,而是叠成双叠,横着捆在腰间,臀部精心叠出一道又一道皱褶,名叫"古梭"。在人多的场合,他们总是故意使劲地摆动屁股,让袈裟大幅度左右摇摆,像孔雀开屏一般。据说,这是陀陀最得意的派头。
  铁钥匙是战斗的武器
  西藏僧人忌打斗,忌杀生。夏季三个月,虫鸟孵化,僧人们禁止出门,在寺院安居修行,是为了不踩死踏伤幼小的生命。但陀陀们不一样,很喜欢寻衅闹事。他们刀枪不离身,腰间常常挂一个重达二三斤的生铁钥匙,不是用来开门,而是用来打架斗殴。他们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物,总是用一种傲慢的、挑衅的眼神斜视对方,甚至故意和对方抗膀子、吐口水。好像自己是火药桶,一碰就爆炸。
  陀陀喇嘛不读经,也不坐禅,大部分是一字不识的文盲。他们非常重视武功和体育锻炼,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叫"陀仓"。"陀仓"的首领叫"陀陀格更"。其他僧人念经、辩经的时候,陀陀们便瞒过扎仓(僧院)的堪布(住持)、协俄(铁棒喇嘛),跑到寺庙附近的山沟草坝,练习赛跑、跳远、摔跤、掷石头等。各寺院"陀仓"之间还举行体育对抗赛,那是非常激烈、充满危险精神的比赛,有时甚至以流血事件而告终。   端茶倒粥也充满竞争精神
  陀陀们在寺庙里,总是承担最繁重的劳役:熬茶、背水、搬运物件。在大小经堂里为僧众倒茶、分粥,也是陀陀的职责。在这结琐碎的劳役中,也表现了他们的尚武精神。例如,三大寺各扎举行大会宴,倒茶和分粥的任务,当然由陀陀们承担。茶过三轮,开始分粥。这是一场激烈而奇特的竞赛,四十多位负责分粥的陀陀,左手挽着装粥的铁桶,右手抓着分粥的铜瓢,一声号令,便朝堪布的法坛奔去。头一个到达目的地者,用铜瓢非常骄傲地在法坛边的大柱使劲一击,宣告他是第一个优胜者。奔跑途中,他们互相推挤,甚至用瓢桶阻挡别人,有的陀陀因此而受伤。这种竞赛叫"土巴唐尼",即争做光荣的第一位分粥人。
  平时的警卫,战时的僧兵
  三大寺的活佛、堪布、协俄出行,陀陀们是当然的警卫、侍从。每年藏历正月初三到正月二十四日,拉萨举行传统的传召大法会,哲蚌寺铁棒喇嘛要进驻大昭寺,代替拉萨市政长官掌管市政。他身边十九名贴身警卫("格绕"),都是由陀陀喇嘛充当。这也是陀陀喇嘛最露脸的机会,听说为了获得这个差事,陀陀们还得大大破费一番。
  遇到战事,或者保卫寺庙的大事,陀陀们总是拼杀在最前面。过去三大寺的色玛(僧兵),都是以陀陀喇嘛为骨干。1904年江孜抗英时,陀陀中很出一些勇敢分子,至今还为藏族人民称颂。但是,拉萨街头许多武斗事件,有时也少不了陀陀们参与。
  他们在宗教上有自己的追求
  陀陀们在寺院里地位低微,容易受到别人的耍弄和歧视,有许多陀陀年老体弱,生活没有着落,竟在寺院的墙根下、屋角下凄然死去。但他们的宗教观念同样浓烈而执着,他们知道自己不有像高僧大备那样涅槃成佛,便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变成"曲炯"(护法神)或"松玛"(地方保护神)。西藏有个传统观念,叫"米西赞结",即仍死后可以变成一种叫"赞"或"结波"的地方保护神,但只能非正常死亡的情况下才能出现。因此,有的陀陀喇嘛竟用非常恐怖的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使自己能进入神的领域。我的朋友强巴洛珠,曾经是哲蚌寺洛色林扎仓的小喇嘛,他认识的一位陀陀,平日就极想成为护法,有一年拉萨河涨大水,汹涌的巨浪排山倒海冲击着堤岸,这位陀陀突然跃进急流,脸上装出狰狞可怕的模样,在洪峰中淹死了,后来听说他成了护法神。
  陀陀是很勇敢的,但有时勇敢得有点可惜!
  陀陀莫非就是头陀
  近日翻阅《辞源》(1933年版),其中,有"头陀"一条,解释说:"梵语称僧曰'头陀',其义为抖擞烦恼。释氏稽古略:'宗一禅师往开元寺受戒,雪峰以其苦行,呼为头陀'。按俗你称僧人之行脚、乞食者为头陀,亦称行者。"由此我忽然想到,藏语的"陀陀"和梵语的"头陀"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因为藏言语经典,大都是从梵文翻译过来的。我甚至联想起,西藏的陀陀,和汉族古代的头陀们,例如武松、鲁智深等,在气质上似乎有某些共通之处。
  当你走进红墙金瓦的寺院之门
  就会发现那是一个独特的世界
  喇嘛·尼姑·寺庙之二
  喇嘛体育对抗赛
  过去,喇嘛们常举行体育对抗赛。这种比赛非常激烈,甚至以打架斗殴、发生流血事件而告终。
  参加对抗赛的运动员,主要是拉萨三大寺,即哲蚌、色拉、甘丹寺的陀陀喇嘛。所谓陀陀喇嘛,是指勇武好斗、不习经典的武僧。不是其它寺庙的僧人不想参加比赛,而是他们无法与超级大寺抗衡。
  过去哲蚌寺有四个扎仓(僧院),七千七百名僧人;色拉寺三个扎仓,五千五百名僧人;甘丹寺两个扎仓,三千三百名僧人。每个扎仓都有陀陀喇嘛团体,名叫"陀仓",组织自己的成员进行训练。训练只能偷偷地进行,不能让本扎仓的首脑堪布(住持)、协俄(铁棒喇嘛)知道。因为这些对抗赛很激烈、很危险,不论胜败,都会给扎仓首脑带来麻烦,甚至严重影响他们地位场地威信。有的"陀仓"的经济力量雄厚,给当权人物送一些东西,当权者就睁只眼、闭只眼,训练可以半公开进行。还有这样的情况,扎的协俄(铁棒喇嘛),本身就是非常热衷于体育比赛的陀陀喇嘛,或者本身就是"陀仓"的首领。陀陀们的体育训练,得到他公开或暗地支持。
  这些喇嘛体育对抗赛,往往采取扎仓(僧院)为单位举行。例如,哲蚌寺某扎仓的陀陀们,自认为已有胜过对方的实力便派人到色拉寺或甘丹寺送信提出挑战。对方如果响应,各方"陀仓"便派出二三名代表,在某处公共林卡(园林)或神庙谈判,议定比赛时间、地点、项目,共同推选促裁人员。促裁人员大都是各寺院的施工和西藏地方政府的官员。他们喜爱体育活动,并且在喇嘛中有相当威望。曾任西藏地方政府僧官、后来当过西藏州自治区副主席的雪康·土登尼玛,就不止一次出任过这种仲裁人。
  对抗赛大都在拉萨附近的荒山旷野里举行。运动场地是简陋的,最主要的运动器械是在高坡上安一块长木板,类似高台跳水的台架,坡下铺满沙子。各对抗的喇嘛团体,在旷原一侧搭起帐篷,供上陀陀喇嘛的护法神普巴多吉。普巴多吉意为金刚橛,是]一只巨大的铁制橛子。橛头大似人头,橛身有手臂那么长。运动员们向它高声祈祷,用额头轮流顶礼冰冷的橛身。他们相信,这样会增加神奇的力量。
  运动员的头饰、服装都是颇具特色的。脑袋顶剃得光溜溜的,留在两边的头发,卷搭在耳朵上;脸部用酥油和烟末调制的油膏涂得乌黑,有的还有这种油膏涂抹鬓角的胡子,据说这是对护法神的模仿。他们身穿黄色僧褂,下系短短的僧裙,僧裙上挂满穗子。手臂绑红带,捆住筋脉,藏话叫"扎当",便于运气。脖子上系红绸带,这是经过活佛加持的"松达"(护身带)。他们相信有了这根护身带,比赛就有胜利的把握。
  对抗赛的项目不多,主要是跳高、跳远、投掷石头。这是藏传佛教中修炼成"诸倒"(大成就者)不可缺少的功夫。投掷石头的方式有三种,即前投("绛多")、后投("纠多")和三个手指投掷("蒙多")。每种方式又有两种投法,即从头上投掷和从胯下投掷。跳远,是从木板上往下跳,每个运动员跳四次,正身两次,反身两次,由仲裁者测定距离,不但量远近,还要量高低。
  喇嘛对抗赛竞争非常激烈,整个运动会始终在极为亢奋和激昂的情绪下进行。因为比赛者在离开寺庙时,都曾发誓具结,一定要胜利而归。所以一般人的代表队,都赢得输不得。赢了受到英雄般的接待,输了不但要受全寺僧众的嘲笑,甚至还要挨皮鞭、受惩罚。再加上判断胜负的办法,往往不大明确,容易让输方不服气,引起争执。所以大部分比赛,都了现非常反常的情况。胜负刚刚宣布,胜利者不是上台领奖、接受哈达和奖品,而是卷起行李用具逃之夭夭;失败者不是垂头丧气,而是挥舞刀枪棍棒,还有长长的铁钥匙,向胜利者大打出手。这时,仲裁人员便要挺身而上,发挥各自的威望和调解才能,阻止流血事件的发生。
  据说40年代末期,哲蚌寺洛巴林扎仓的陀陀喇嘛,在拉萨西郊觉木隆地方江莫草场上,和色拉寺举行了一次对抗赛,结果洛色林喇嘛失败了。他们把怒气发泄在对方身上,打伤色拉寺好几个喇嘛。事后不敢回寺院,逃到外地一年多,直至洛色林扎仓换了协俄(铁棒喇嘛),才托人求情,免于挨打,返回寺院。
  拉萨北郊的邱桑寺
  拉萨北郊有座邱桑寺,那是一座古朴清幽的静修胜地。60年代我刚到拉萨时,从一支家喻户晓的民歌中知道了它的名字:
  邱桑活佛修习地,
  杨柳青青画眉啼。
  从此邱桑寺便给我一种意境,一种向往。其实我真正踏进这座古老的寺院,还是1994年的秋天。当时我结识了拉萨市政协委员恰日·朗杰先生,正是他领我观瞻了这个有着许多历史遗迹的胜地。同行的还有我的同事吴祎女士。
  邱桑寺并不很远
  邱桑寺并不很远,它就坐落在色拉寺西北的山坡上,坐汽车大约半个小时便到了。循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我们缓缓而登。寺在山里,山又在寺中。我一边走,一边打量,寺庙没有什么围墙,到处长着粗壮扭曲的桃树和柳暗花明树;巨大的石头拔而起,上面刻着经文和佛;若干幢白色建筑,依山就势地布局在坡谷各处,似乎没有什么规律,却给人一种轻松闲适的感觉。桃子红熟了,杨柳被秋露镀上金。风从拉萨河谷吹来,我们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回望有着布达拉宫的那座古城,仿佛就在我们脚底下不远处铺展。邱桑寺离拉萨是如此之近,却没有城市的喧闹和污染真是非常难得啊!
  朗杰原来是喇嘛
  朗杰先生把我们领进一处僧院,很快脱便服,换上一身绛红色的僧装,使我们大大吃了一惊。他笑着说:"老师您不用奇怪,我本来就是邱桑寺的喇嘛,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僧舍!"接下来他讲起自己的一些经历。朗杰先生是世袭贵族恰日哇的后代,其父曾任藏军第八团主官。1959年春天,十九岁的他进噶厦政府当上了一名初级俗官。但是拉萨很快就发生了叛乱,恰日·朗杰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朗杰先生似乎悟出了生活的哲理,觉得人生苦乐无常、如痴如梦、成事皆空。他决心皈依佛法,便到邱桑寺剃度为僧,并且发誓持守二百五十三条比丘戒。
  他有着很好的藏文根底,又没有妻子儿女的拖累,在诸多高僧大德的指点下,佛学方面获得异乎寻常的精进。经过几年的刻苦磨练,在辩经方面几乎所向披靡,还有好几次登台讲经布道,很受本寺和周围寺庙僧尼的推崇。拉萨市政协很看重他的才学,请他主持编写周围各县的地方志书,同时做文史资料的工作。他助人为乐,同事家有什么哀荣之事,都请他出面操持。从此深山古寺那种远离尘世的日子没有了,他成了"头上着火也没有时间扑灭"的忙人。不过无论怎么忙,每隔几天还要回寺一趟,以诵经礼佛、看望师傅、表达对佛祖的虔诚。
  寺庙的历史很古老
  正说话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僧缓缓而来,朗杰先生慌忙站起来施礼致赞。他是邱桑寺住持、朗杰先生的恩师班丹顿珠老人。老人原是色拉寺历辈达赖佛邸的管理者,后来到了邱桑寺,主持维修寺庙,供养神佛,恢复学经制度,真是操碎了心,也赢得了僧众的敬重。听说我们来自北京,又对邱桑胜地神往已久,执意要亲自领我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班丹老人已经八十高龄,身体还相当硬朗,领着我们爬山过涧、上坡下坡,并不疲劳。我们进入寺庙主佛殿,观瞻了五世达赖时期的石头天然佛像,这是邱桑寺的镇寺之宝,"文革"时一度丢失,几经周折又回到寺院。然后又去看了三百年前第司(执政官)桑杰嘉措的修习处,它已成为一片废墟,无法领略当年的风采。废墟边的一株桃树,据说是桑驱动器嘉措亲手所植。
  班丹顿珠老人告诉我,17世纪中期,甘丹颇章政权建立,五世达赖总摄西藏地方政教大权。在邱桑山下面,色拉寺的西边,有一名叫"仲麦"的贵族,很受达赖喇嘛的信赖,一户人家出过两位第司。他们是第司赤列嘉措和俘的侄孙第司桑杰嘉措。赤列喜措看邱桑山上林泉佳美、景物清幽,便修建了一处山间小庙,供五世达赖喇嘛静息;后来桑杰喜措加以扩建,设置比丘专门祈祷五世达赖莲足永驻和西藏政教平安。五世达赖喇嘛圆寂后,第司桑杰嘉措和拉藏汗互不相容,最后第司桑杰嘉措被拉藏汗杀死在堆龙德庆县朗则地方。仲麦庄园被没收成了色拉寺吉索(总管处)办公地,邱桑寺也交给了帕崩岗活佛管理,这就是帕崩岗活佛成了邱桑寺主的缘由。
  喇嘛庙和尼姑村
  依照五世达赖的规定,邱桑寺喇嘛定额十八人,其中比丘十六人,均由色拉寺派遣,杰扎仓(僧院)八人,麦扎仓八人,外加管事1人,厨师一人。这些比丘都是戒律严格,道行高深,学识渊博,深受尊重的高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寺庙周围出现了一簇簇尼姑的修行屋。尼姑们纷纷到这里来听经、礼佛、修行。其中不少拉萨富有人家的小姐,父兄希望她们能在这里学习文化、增进知识、涵养情操。也许当时没有专门的女子学校,家长就把这里当成了妇女受教育的场所吧。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尼姑由最初的三十人增加到一百多人,佛殿不够用了,经堂也不满为患。不少尼姑生活贫困,她们修习之余,喂些牛羊,以补足生活。眼看寺庙弄得乱糟糟的,喇嘛们窝了一肚子火。有一回尼姑的羊,啃吃了喇嘛们的一大片盆花。他们的不满爆发了,坚决要把尼姑从邱桑赶走。经过调解,喇嘛、尼姑达成协议,尼姑们可以留下来,不过只能在自己的"夏"(尼舍)里修行,不能到寺庙大经堂参加佛事活动。
  "现在寺里还有尼姑吧?"我问。
  班丹老人和朗杰先生笑起来,说:"现在我们庙里只有二十三人喇嘛,尼姑却有三百多人。看起来,邱桑不像喇嘛庙,倒像一个尼姑村了!"
  高僧活佛荟萃地
  我们转到山寺的西南面。这里荒草萋萋、林木萧疏,很是寂寞清冷,看上去平时来人不多。台地上有三五幢石头房屋,建筑相当别致,有点像山间别墅。班丹顿珠老人说:"这些建筑是大活佛们的静修院,我们叫'拉让',也就是佛邸。"山路一面,有一个石墙围绕的林园。里面的"召康"(娱乐室)已经坍塌,林木却长得非常茂密,生意盎然。三五株桃树结满了累累的果实,枝条垂在地面。据说其中一株名叫"十月熟",桃子又大又甜,是邱桑寺的珍品呢!邱桑寺依山靠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和拉近在咫尺,进城回山都非常方便。周围几座寺院像色拉寺、哲蚌寺、帕崩岗寺的著名活佛,纷纷到这里结庐修习。班丹顿珠老人指点给我们看过的,便有赤江活佛、第穆活佛、夏巴活佛、卡多活佛、孜涅活佛、帕崩岗活佛等七大著名活佛的静修院。有些静修院长期废置,房屋已经破败,寺庙正组织人维修,像帕崩岗佛邸等,已经维修完毕了。
  还有一些著名高僧,在这里没有宅邸,却愿意来邱桑寺讲经布道。历史上邱桑寺的讲经法会非常有名,高僧大德都愿意到这里来讲,僧俗信徒也愿意到这里来听,有点像今天在一些著名学府发表学术演说,能得到很高的荣誉呢!讲经布道的时候人们从拉萨、甚至从更远的地方赶来,山寺上下人潮涌动,比过节还要热闹。
  有这样一桩爱情故事
  邱桑寺佛法如此之盛,喇嘛、活佛、尼姑荟萃其间,还有僧俗信徒时常来听经,结成纯正的法缘,当然了不能说没有出现过感情纠葛。恰日·朗杰先生告诉我们发生在五十年前的一桩爱情故事。当时拉萨桑都仓少老板司曲拉,在一次听经会上看中了美丽的尼姑色金·强巴旺姆,很快堕入情网,三天两日往邱桑寺跑,告诉家人朋友上山听经,其实是去和强巴旺姆幽会。他俩一个是康巴巨商的少爷,一个是世袭贵族的千金,在拉萨差不多没有人不知道的。于是这桩风流韵事很快传遍了拉萨古城,成为轰地动一时的热门话题,社会各界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本文开头引用的那首歌,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由当时的著名盲人作曲家朗杰古冬编唱出来的,分析分析还很有讽刺意味呢。不过桑都·司曲拉并没有在公开同居。先用重金买下了孜涅活佛的别墅,又从贵族甲绒吉恰那里,购置了我们看到的那座林园。在林园里盖起了一座带玻璃窗的房子,冬天阳光温暖,夏日画眉鸣唱,一对恋人在这里过着自得其乐的生活。不过若干年后,拉萨发生叛乱,桑都·司曲拉流落国外,并且客死异乡。色金·强巴旺姆没有跟随他出国,留在邱桑寺修行好多年,最后还是还了俗,丈夫叫恰力普拉,住在大昭寺南边。
  故事到这时还没完呢。
  到了本世纪80年代,色金·强巴旺姆已经年逾古稀,欣逢政府落实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将孜涅活佛的别墅和甲绒吉恰的林园一并还给了她,因为当年桑都·司曲拉是以她的名义购买的。强巴旺姆在亲属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再次重返别墅和林园,看到房舍依旧、林木萧然,回想起少年时代颇为冒险的爱情经历,不由得百感交集,充满了人生的感慨。
  尼姑的剃度和受戒
  仓宫寺是拉萨最著名的尼姑寺院,到这里修行是不那么容易的。它有一套繁杂的手续和仪轨。这个寺院的住持(堪布)强巴旺姆,曾经给我讲起她进寺和受戒的经过。
  强巴旺姆是一位小官史的女儿,父亲在布达拉宫管理仓库,收入不多,要供养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不免不点拮据。她看见父母常常为姐妹的嫁妆发愁,便提出到仓宫寺出家,那时她刚十五岁。
  父母很快同意了她的要求,并且感激她为家庭作出的牺牲。他们替她找了一位叫贵桑的老尼当规范师,又请著名的活佛替她剃度。如果当喇嘛,一定要由本寺堪布(住持)剃度,取的法名也要与堪布名字中的两个字相同。尼姑没有那么严格,任何一位自己诚信的活佛剃度都行,活佛祈祷念经,然后剪她头上的最后一绺发丝,表示六根清净、无牵无挂。
  当尼姑最重要的事是"顿果当",意为"施茶粥",通俗说法是请全寺尼姑吃喝。这个请客非常关键,决定她今后在寺院的地位和命运,仓宫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宴请一天可以得到"却则"的名分,宴请两天可以得到"吉尊古雪"的名分。"却则"、"吉尊古雪"都是特殊身份的尼姑,不参加集体念经,免除一切劳役。父母体谅强巴旺姆的一片苦心,筹措了一大笔钱,请全寺百多位尼姑吃喝两天。每天早饭是酥油茶和糌粑,酥油茶极浓,浮一层油。早晨到中午之间,大约十点左右,吃一顿"擦丁",即加餐,主食是人参果、红糖、酥油拌米饭。午餐吃四道菜,还有手抓羊肉。晚餐是红枣、大米、葡萄干、牛羊肉熬的粥。
  当全寺尼姑吃喝的时候,小姑娘脑袋剃得光光的,穿上尼姑服装,怯生生地跟在规范师和父母的后头,到经堂和全体尼姑见面。管事的老尼姑拿出一张单,宣布这位亲尼姑叫什么名字,供全寺吃喝几天,都有些什么食物,给寺院还送了什么东西。这样,她等于被引进了尼姑的行列。除请吃喝外,家里还要寺院供奉,有的送陶壶,有的送青稞,有的送酥油。强巴旺家奉送了三条很长的江孜卡垫,寺院住持十分高兴,这对她日后的晋升颇为有利。
  贵桑是强巴旺姆的规范师,又是经师。如果规范师不识字,还得另找一位经师。进寺第一天,小尼姑带一壶浓浓的酥油茶,来到经师座前,倒上一碗,双手捧给师傅,再拿出一条哈达,献在经师桌边,待师傅点头,便规规矩矩端坐一旁,开始学经。第一本经是"噶洛玛"(文殊颂),然后学"卓玛堆巴"(度母颂)。强巴旺姆修行两年,学会了"喇嘛曲巴"、"莫龙朗吉"、"乔瓦久珠"、"卓玛朗当玛尼"等经。她在同时进寺的姑娘中,算是佼佼者。
  十七岁那年,强巴旺姆请求受"格楚"(沙弥)戒。受戒仪式可以在本寺院举行,也可以在活佛的驻锡地举行。但必须由一位活佛主持,并有四名"格龙"(比丘喇嘛)当助手。仓宫寺本身没有活佛,尼姑们都是自己去联系。贵族罗结朗巴,有一位在家修行的"吉尊卓玛"(高等尼姑),已恭请最有名的帕崩岗活佛授戒。强巴旺姆和两个伙伴,专程到拉萨北郊帕崩岗寺拜见活佛,呈上两秤藏银和一条高级哈达,请求他顺便为自己授戒。活佛承诺后,根据每个人的生辰日月,算定授戒日期。同时尼姑们将酥油、糌粑、面粉送到活佛住地,请技术高超的喇嘛制作作受戒时供养神佛的"切玛",那是一种酥油、面粉制成的供品,色彩鲜艳,造型精美,艺术性相当高。
  受戒点设在贵族丰和苏的府邸,经堂布置得庄严布神秘,正而供释迦牟尼佛像,两边是各位受戒尼姑的本尊像。按规定时辰,帕崩岗活佛登上临时布置的法坛,四个格龙(比丘)分别两就座。受戒尼姑三十人,盘坐在活佛对面的藏毯上,穿着专为受戒而制作的黄色法衣、红色袈裟,腰系"恰鲁"(净水壶)。每组三人,同时走到活佛座前。她们伸出右掌叠在一起,并且都用左手抓住一个"曲扎"(滤水器),表示滤去邪念之意。活佛抓住一人的右掌,用低沉的声音问:"你们愿意受戒吗?"三人同时回答"愿意!"接着,提出三十六条戒律,例如不喝酒、不邪淫、不妄语、不偷盗、杀生,一条一条地问。活佛问一句,尼姑们答一句。最后活佛郑重宣布:"从现在起,你们是受戒的人!"三个人同时应诺,跪拜三次,接受活佛摸顶,这是非常关键的程序。摸顶后,各人给活佛献上自己的礼物,礼物多少,以受戒尼姑本人的财力而定。
  接下来,每位尼姑都得重新取一个法名,前一半是主持受戒活佛的名字,后一半是师傅的名字。强巴旺姆取名赤列贵桑,因为帕崩岗活佛名叫赤列嘉措,而她的师傅名叫贵桑。法名不能随便叫,也不能告诉他人,要严守秘密。右掌曾经叠在一起的伙伴,从此称为"绕琼宾佳",意为佛法姐妹,关系更加密切,甚至生死与共。
  受戒后,七天时间里过午不食。有的喇嘛一辈子过午不食,只喝点酥油茶,尼姑没有那么严格。
  每天清早,第一件事便是在神佛像跪下,默念三十六条戒律,一条条反思,祈祷道:"到今天太阳升起之间,我处处遵守了戒律!"又说:"假如有犯戒的地方,请佛多加原谅!"这样,罪孽得到消除,心里也就轻松愉快了!
  仓宫寺和仓宫尼姑
  西藏有这么一首谣谚,据说形象地归纳了拉萨四座尼姑庙的特点:
  米钦热寺的尼姑,
  在悬崖顶上的修行;
  嘎丽寺的尼姑,
  在深山沟里放牧;
  朗古寺的尼姑,
  在佛堂里边喝酒;
  唯有仓宫寺的尼姑,
  既有佛法的修行,
  又过世俗的生活。
  歌谣嘲讽仓宫寺某些尼姑,一边过着宗教生活,一边过着世俗生活;白天虔诚地念经礼佛,晚上却染有男女私情。笔者进藏后,常常听人说起仓宫寺尼姑的风流艳事,绘声绘色,颇为生动。
  其实,仓宫寺是非常严谨的尼姑寺院,历史也相当古老,甚至与吐蕃最杰出的君王松赞干布有着关联。公元7世纪时,为了扩大吐蕃王朝的势力,松赞干布在拉萨河畔建造了拉萨城,但是河水年年泛滥,整个南城的房屋往往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连大昭寺也受到威胁。于是,松赞干布在河堤挖了一土洞,在洞里修禅祈祷,请求拉萨河的水神,不要给拉萨带来灾难。这片地方便叫"仓宫",汉语就是"修禅的土洞"。直到现在,这个洞仍然当作圣迹保存在仓宫寺中,接受着信徒香客的顶礼膜拜。
  公元15世纪,藏传佛教黄教创始人宗喀巴的弟子古纠顿丹,在土洞附近盖了一座尼姑寺,从萨迦地方请来十位尼姑,天天转动红色粘土制成的法轮,诵念"奄嘛呢叭咪牛"六字真言。从那时到现在,已有五百三十年了。因为尼姑庙盖在松赞修禅旧址上,所以取名"仓宫"。
  后来尼姑慢慢增多,寺内修起两层的经堂,还有一座接一座地出现了赭黄色小楼,那是尼姑居住和修行的宅院。尼姑最多时达二百多人,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西藏妇子佛学院。每天东方曙光初放,两位经过训练的尼姑即登上寺院屋顶,呜呜地吹响雪白的海螺,所有的尼姑悄无声息地起身,"刷刷刷",非常迅速地集中到经堂,由"翁则"(领诵师)领头诵念经文。尼姑念经很好听,就同唱歌一般,她们在歌唱中迎来拉萨的黎明。诵经时,尼姑们打开各自的糌粑口袋,喝着寺院供应的酥油茶,舔着自备的糌粑。早经念过了,早饭也吃完了,据说仓宫寺的尼姑早先天天念经礼费,后来渐渐松驰。每月只有初八、初十、二十五、三十这四天集体念经。有人送来酥油和银钱,请她们念经祈祷或超度,便临时举行宗教活动,每人除得到酥油茶和肉粥外,还可以分到一份布施。
  拉萨不少商人、官吏,都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仓宫。关于仓宫的流言蜚语虽多,但这座寺院的名声很大,在西藏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她们在这里住着父兄包租或修建的藏式小院,生活起居甚至还有仆役侍候。捐一个"吉尊古雪"的名号,便可以免去任何服务性的劳动,例如擦拭佛像、打扫经堂、背水、倒茶等等。即使出了家,还是过着安闲舒适的小姐生活。每年秋天三个月,宗教活动减少,家境贫寒的尼姑,便到山南、藏北的农村和牧场化缘,或者替人家做工干活,挣一些粮食和酥油,作为整个冬天和第二年春夏两季的口粮。仓宫虽然是"雄滚"(地方政府管理的寺院),但是,它没有庄园,也没有补贴,大多数尼姑的生活是十分清苦的。
  仓宫尼姑也有快乐的日子,例如藏历新年,放假五天,寺院供应吃喝,佛法姐妹欢聚一起,唱歌、跳舞、演藏戏,自己娱乐自己,贵族帕拉的总管贝贡,三个女儿都在仓宫寺修行,个个能歌善舞,还会演奏宗教乐器,制做精美的酥油供品,在拉萨家喻户晓,名噪声一时。据说大姐不够检点,甚至把情人带进寺院,人们对她议论颇多,送她一个"加罗连巴"(百元牌)的绰号。二姐还俗后嫁给拉萨八廓街一个商人,前几年演唱藏戏在拉萨风靡一时,笔者和她比较熟悉。老三当了干部,现在在西藏昌都工作。贝贡三姐妹,只有大姐据说不大规矩。也许正是这少数尼姑,使仓宫寺的名声变得不那么光彩,如同笔者家乡一条谚语:"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尼姑庙,女人的世界
  有一首顺口溜(见前篇),道出了拉萨及其附近四座尼姑庙的特色。也许是受了顺口溜的影响,我对尼姑庙和尼姑生活还很感兴趣,或去刚修复的尼姑庙进行访问,或在已沦为废墟的尼庵附近留连,或请老得没有牙齿的阿尼讲述过去,或听年青的皈依者诉说心迹......
  修行在陡峭的山崖
  拉萨东北有座陡峭的山,山腰间那一座刚修复不久的尼姑寺,便是著名尼姑寺米钦热。当年这里有精的经常、雪白的塔,还有一二十个座土黄色小楼,二百多位尼姑在这里静静地修习。她们有的来自拉萨贵族和富商家,希望有远离尘世的山野间学习宗教文化,颐养性格情操,日后找一门满意的亲事;也有的虽然出身名门,但家道已近中落,因为父母无力负担女儿的嫁妆,只好陪伴青灯古佛,终老寂寞荒山。有些女尼粗通文墨之后,返家掌管财产与农奴,据说她们既没有恋爱婚姻的情结,也没有生儿育女的拖累,管理庄园百姓非常专心,有利于财富的积累和家族的振兴。藏戏《朗萨姑娘》里的阿尼宁姆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还有另外一类,她们是寺院附近某些平民的女儿,或是遥远的藏东康区或藏北牧区的姑娘,跟随父母亲人千里迢迢来到圣城朝佛,盘缠用尽,衣食无着,便削发为尼,是米钦热寺劳苦的一群,除负担烧茶、背水、扫地等劳役外,还要放牧牛羊。
  每年初秋,尼姑们照例要下山化缘,有的南去拉萨河谷和雅鲁藏布江两岸,拾青稞、麦穗、请求布施粮食、氆氇;有的往北翻过澎波果拉山,进入当雄和藏北牧区,募聚酥油和羊毛,藏语称为"噶朗",意即"白的化缘"。
  对付强盗和歹徒
  米钦热尼寺孤零零地立在山上,四周没有市场,也没有村落。秋天,大部分尼姑出外化缘。入冬之后,山间北风呼啸,寒冷异常,有钱人的女儿,纷纷回家过冬,寺院变得更为冷落。盗贼们常在这些时候出现,乘机暗偷明抢。还有些无耻之徒,混进寺院批尼姑们的主意。起先尼姑们十分害怕,躲在禅房里不敢出门。后来她们喂了些凶猛的狗,又从城里木鹿寺请来两位身强力壮的喇嘛护庙。渐渐地这些喇嘛疏懒起来,要钱不少,干事不多,有时还添一些麻烦。尼姑们只好横下一条心,自己保卫自己,自己保卫寺院。她们在寺院门楼上,堆放许多大石堆,称为"曹朵"。情况紧急,就把石头砸下去,买了两枝长枪,夜晚带着巡逻。每晚睡觉之前,照例对天鸣枪两响,意在警告那些歹徒:"注意!我们有枪,而且打得响!"当然也有壮胆的成分。寺院高高立在崖峰,三面俯视拉萨平野,夜深人静,枪声特别的响,山下各地都能听见,那时,人们便说:"阿尼打枪了,该睡觉了!"
  米钦热寺的女尼,自古就有修习瑜伽的传统,运用气功修练佛身,很人内在的功力。为了保寺防身,她们一早一晚,苦练各种本领。曾有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被她们打得狼狈逃窜。我的朋友土登在功德林寺当喇嘛时,亲眼看见一个米钦热尼姑,摔倒了三个男子汉。"米钦热尼姑有武功!"这句话不胫而走,人此盗贼不敢去那里光顾,想找尼姑便宜的人也收了心。
  放牧在彩色的画图中
  米钦热建在高山之巅,她的姐妹寺嘎丽寺,则隐藏在娘热山沟最深处,有点类似世外桃源。这里流水潺潺,牧草如茵,漫山野玫瑰树,像彩色的云,掩映着尼寺的黄色建筑群。野花盛开的季节,到处色彩斑斓,香气流溢,尼姑们穿着赭红袈裟,在这彩色的境界中来来去去,真是一幅绝妙的图画!嘎丽寺尼姑念经修练的时间并不充裕,因为大量牦牛需要她们牧放。过去寺院拥有二三百头牦牛,每个"尼厦"(师徒组合的尼姑之家)还有头数不等的牲畜,除已获得"吉尊古雪"称号的高等尼姑外,其作的人都得放牧、挤奶、提制酥油。夏天是这个尼姑世界最繁忙、最愉快、最美好的季节,花在盛开,水在欢歌,各种鸟儿都在鸣叫,到处可以看到穿红袈裟的女性伸出雪白的手,在毛色乌黑、身躯庞大、表情憨厚的牦牛身下挤奶,那亲切悦耳然而哀婉感人的挤奶歌,沿着山间和牧场缓缓飘飞,使所有过路的人留连驻足,平添几分惆怅。
  舞步翩跹自得其乐
  嘎丽寺尼姑不但擅长放牧,而且能歌善舞。"嘎丽",译成汉语是"歌舞的场地"。当地居民传说,月色朦胧有夜晚,野花烂漫的草坪,时有一群群神女从天而降,跳起人间罕见的舞蹈直到黎明破晓才悄然离去有位牧羊汉子自夸亲眼所见,决不吹牛,还能模仿神女几个动作。总之这里自古以来,一直被当成神女歌舞的吉祥地。正因为如此,才选择这里盖一座美丽的尼姑庙;正因为如此,才给尼姑庙取上"嘎丽"(歌舞场)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而且,正因为如此,这里的尼姑才以舞姿美妙闻名遐迩,尼姑们自称这此舞蹈是神女传习。
  每年夏天,佛教僧尼例行的"雅勒"(夏日安居)刚过,尼姑们便走出寺院,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嬉戏游乐。她们山溪洗浴,草地野餐,于鲜花和绿树之间弹奏乐器、演唱藏戏,跳起那种据说是神女传授的美妙舞蹈。那是一年中她们最幸福的日子,许多信徒香客、少男少女,也从各处赶来围观,争睹嘎丽女尼的舞姿和芳容。当然,她们平日念经,也是一种歌咏活动。与其说念经,不如说唱经,调子也不一样,自有其内在的声调美和韵律美。
  嘎丽寺本身没有活佛,导师(洛本)由附近的巴尔库活佛兼任。寺内尼姑大都由这位活佛剃度和授戒。寺院的方丈(堪布)称"拉让曲娜",总管寺中的一切。下设一位"翁则尼姑",领导众人诵经。跟米钦热寺一样,这里往年也有不少拉萨的名门闺秀在修行,也许比前者更多。因为嘎丽寺风景幽雅、地形优越,气候也宜人得多。寺里出过好些美貌的女子,在拉萨名噪一时,传为佳话。当年,有些达官显贵或者倜傥少年,都想在嘎丽寺尼姑中找一位有教养的儿媳或夫人,因此她们往往成了人们谈论或注意的一位有教养的儿媳或夫人,因此她们往往成了人们谈论或注意的对象。40年代末期嘎丽寺的住持,出身于澎波地区一个富有之家,身段修长,风度迷人,虽然她想潜心修习,最后还是出嫁还俗,成了一名贵妇。
  拉萨门孜康(医算局)的医僧,每年进山采购,有时帐篷搭在嘎丽寺附近的溪涧旁,和这里的女尼有不少交往,有的还因此缔结了美满的姻缘。
  一首关于尼姑的歌
  有这样一首关于尼姑的歌:
  在一切的狗里面,
  最自由的是野狗;
  虽然没有早饭晚饭,
  也没有铁链拴着顷脖。
  在一切的女人里面,
  最自由的是尼姑;
  虽然没有头饰胸饰,
  也不用侍候丈夫公婆。
  解放前西藏的尼姑庙总是人满为患,近年这种情况又在拉萨等地发生,不但许多旧日的尼姑重新回到寺院,还有某些年青美貌、生活优越的姑娘少妇也要求削发为尼。从这首我翻译得并不妥帖而且兴颇为不敬的民歌里,是不是能反映一点西藏妇女的心态:她们除了虔信佛法之外,是不是了有些生活上的原因?
  嘎丽寺的尼姑们
  嘎丽尼姑寺坐落在拉萨最北面的大山里面,离城特别远,交通更不方便。里面芳草鲜美,花开遍地,幽静而美丽,尼姑们在山水中自得其乐,有点世外仙境的味道。
  1994年到拉萨,结识了市政协的恰日·朗杰先生。他说:"现在去嘎丽寺容易多了,汽车可以通到离寺庙很近的地方。过几天我要去那里放布施,请尼姑们替刚过世的一位政协委员做回向法事。廖老师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同行。"我当然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8月下旬的一天,我们结伴出发,汽车从邮电大楼出城,经过色拉寺进入娘热山沟,然后一直往大山深处开去。进山的路比想像的要糟糕,到处都有石头和深坑。桑塔纳汽车底盘低,随时都有翻落山沟的危险。开车的师傅很怕蹭坏他的车,时不时停下来摸一摸、看一看,叹惜了又叹惜。
  每当这个时候,恰日·朗杰先生总是特别的负疚,似乎路况不好都是他的责任。他说,这条路是尼姑们修的,她们都是女人,又缺少筑路机械,硬是在石头山上开出一条路,不容易啊!他这么一说,司机再不吭声了。
  我们坎坎坷坷,翻山过沟,没完没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汽车忽然开进一处非常罕见的开阔地,山谷长满了红果树,果实星星点点,在绿树丛中闪闪发亮,如同千百颗红宝石,镶嵌在绿树丛中。牦牛三五成群,走走停停;画眉鸟时飞时落,发出悠扬悦耳的鸣叫;晶莹清洁的雪水在溪涧高吟低唱。而在红果林的北面,高耸云天的巨大的山体之下,有黄色建筑群。朗杰先生喊道,那就是嘎丽寺!
  离寺庙还有一两里的地方,我们下车行走,因为确实无路可通了。身穿袈裟的尼姑们,早已三五成群,聚在门口,指点着议论着,显然是因为我们和我们那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绛红的袈裟映衬着她们年轻的脸,大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这座深山尼寺依然比较闭塞,我们的到来显然有点打乱她们湖水般平静的生活。
  走进寺庙大门,是一处石板铺地的庭院。南侧为两层石砌楼房,北边是寺院的主体建筑。经堂佛殿依山就势而建,高低错落,布局精巧。陡峭的岩峰在墙外高高耸立,整个寺庙镶嵌在山体之中。几间新建的佛堂,朝南一面都是大玻璃窗,映着灿烂的秋阳,显示关一种古老的辉煌。
  一位个子矮小的尼姑走过来,领我们到南楼接待室喝茶、休息。她说,寺院的住持最近住在拉萨,领经师不巧也出门了。我是民管会副主任,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讲好啦!
  恰日·朗杰站起来,低声陈述回向法事的请求,他拿出酥油、茶叶,还有一叠钱币,小心翼翼地交给主任。主任把这些记在纸上,交给身边的管事尼姑办理。接着我向她提出想了解一些寺院历史、看看尼姑们的生活的要求,她沉吟了一下,便从藏柜里取出一张很大的藏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藏文字,我从侧面看了看,上面记载着这座寺庙的沿革。
  她说,我是个小学毕业,山那么多的历史,只知道蚤子那么一小点。大德们都不在,我小狗取了狮子名,只好尽力讲讲,她说,嘎丽寺修建得可早呢,相传寺庙最是希角派圣者帕·唐巴桑结修建,离现在恐怕有八九百年了吧!唐巴桑结提倡苦修,主张僧尼要在荒山野岭坟场地坐静。听老尼们说,西藏的天葬,就是这位圣者倡导下开始的。你们知道玛吉拉珍吧,她是西藏第一个尼姑,她还是帕·唐巴桑结的再传弟子呢!
  主任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藏纸,又讲,有一回凰·唐巴桑结到拉萨去,遇到一头很神异的牦牛,引他一直朝拉萨北面的大山里走,走到大山最深处的时候,忽然跟影子一样钻进岩石消失了。他看了看这里的地形,西边有胜乐金刚天生岩,北边有白色度母天生岩,东边是十六位姿态各异的罗汉。晚上圣者坐在一块牦牛大的石头上参禅,看见空行神正在月光里面翩翩起舞。便在这块地方盖了一座小庙,起名叫嘎丽,意思是神女歌舞之地。
  到了第七世达赖喇嘛的时候,嘎丽寺改宗格鲁派,尼姑们信奉了黄教。寺庙没有活佛,便请娘热沟口的巴尔库仁齐兼任活佛。寺庙地处大山深处,景色又好,是一块修心养性的好地方。拉萨许多贵族富商,纷纷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里当尼姑,还为她们盖起小巧的修行室。这样嘎丽寺尼姑大都高雅清秀,富有文化和宗教学识,在拉萨甚至整个西藏名声大噪。寺庙近处没有村溪,也没有属民,信徒施主奉送的牦牛牲畜,便自由地牧放的周围的山上的草场,嘎丽寺又享有牧业兴旺的盛誉。
  "文革"期间,很多尼姑都离开了寺庙,这里变得清冷寂寞,房屋也倒坍了许多。改革开放以后,寺庙逐渐修复,香火了逐渐旺盛了。主任告诉我们,过去嘎丽寺只有九十个尼姑,现在已逾三百多了,房屋也比过去高大的舒服得多。至于尼姑们的修习和生活情况,你们亲自走一走、谈一谈,就会知道了。现在你们还是用点简单的茶饭吧!
  说罢,几位尼姑托着木盘鱼贯而入,在我们面前摆上雪白的酸奶、金黄的酥油茶,还有粉条和酸菜,主食是莲花馍馍,这是拉萨地区特有的窝窝头状的面制品。因为在汽车上颠簸了半天,大家都有点饥肠辘辘,吃起来特别香甜。
  饭后副主任领我们依次观瞻了经堂和佛殿。大经堂正中供着十一面观音,两侧排列着本尊、菩萨、度母佛像。上百位尼姑列坐在卡垫上,整齐有序,一位年长的尼姑领着大家诵经,声音修悠扬婉约,好像唱歌一般,很是动人。恰日·朗杰先生告诉我,这是在念超度亡魂的回向经呢!
  休息时我访问了那位老尼姑,她在寺庙没有职务,只是领经师有事去了,她临时代替。好说嘎丽寺戒律很严,进出只有一扇门,男人不准进入尼姑的住室,寺庙里也不准男人留宿,到时候便紧闭庙门。尼姑们一年学经、念经的时间很多,游手好闲的人在这里呆不住。藏历正月是念经祈祷的月份;三月闭斋,每天吃一顿饭,所有的人都要习经、坐静。五月是转经月,尼姑们转动巨大的转经轮,念六字真经十万遍;藏历六月至七月,人人都要"坐夏",不准出寺门,以免践踏草木和小虫;八九月尼姑可以回家,帮助收割青稞,还要募化粮食的和酥油回寺院过冬。藏历十一月是瑜伽月,闭关修习,戒律更严。每月初十、十五、二十五、三十,全寺集体诵经,有施主请求做法事,也要全体进行,谁也不准缺席。
  在甘久拉康(大藏经神殿),四个尼姑在木盘里用糌粑做"朵玛"。"朵玛"是祭神驱鬼的供品,形状有各种各样。她们做成了护法神形状。一尊是唐青曲杰(具誓法王),一尊是班丹拉姆(吉祥天女)。"朵玛"讲究的是神似,有点像画里的大写意,也有点像西洋艺术的印象派雕塑。没有模具,也没有图样,她们信手搓捏,都成妙像,手艺之巧,使我惊奇不已。
  站着看了一会,便和她们闲聊起来。四位尼姑性情都很爽朗,无拘无束地回答我们的问题。她们都上过学,三个小学毕业,一个还是中学生。过去学过藏文,这几年在寺庙学经都用上了,嘎丽寺尼姑显密兼修。她们读过几部显宗的经典,还到过色拉寺附近的帕崩岗寺、曲桑寺去听经,甚至参加过法苑的经学辩论。密宗经她们修习过"齐齐"(大威德)、"德巧"(胜乐)和"沙德"(密集),这是格鲁派三部密宗大典。密宗有好多仪轨,例如画坛城、做"朵玛"、吹奏法器、跳神舞等,她们也都掌握了。其中年纪最小、性情最活跃的彭朵说:"每年冬天,我们还闭关修炼呢,一个人关在黑房子里,默想本尊护法的模样,默念他们的经咒。刚开始我很害怕,白天胡乱想,晚上尽做恶梦,现在也习惯了。"
  离开大藏经神殿,下了很多石头台阶,进入寺院的伙房。午饭开过了,做饭的尼姑们静静地坐在炉灶旁边,享受着难得的安闲。伙房出奇的干净,十几把铜瓢在闪闪发光。我与她们随意而谈。
  我说:"能不能讲讲,你们为什么要当尼姑?"她们推诿了一下,每个人都说了一些理由。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个说:"我们崇信佛、法、僧三宝,我当尼姑为的是弘扬释迦牟尼殊胜佛法,劝慰众生,使他们弃恶从善!"另一个调子比较低沉:"我觉得人生就是苦、生苦、病苦、老苦、死苦,做女人生孩子更苦。还不如在寺庙里清清静静度过一生!"有位古荣姑娘讲得很朴素:"在家乡种地很累,当尼姑比种地舒服得多!"
  和我同来的一位女记者看见黑色的炉灶上,镶嵌着一个白海螺,很有特色,便"啪、啪、啪"地拍了几张照片。这下提醒了几位尼姑,轻声问能不能给她们照一张像。我说:"好,没问题,只要你们愿意。"我这一说倒使伙房发生一阵忙乱,她们有的洗脸,有的理头发,有的照镜子,忙得不亦乐乎。看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是深山里的尼姑也不例外。
  离开嘎丽增的时候,很多尼姑出来相送,祝福我们今后的日子平安吉利。其中一个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说:"大约九月中旬吧!""那么,我们十月一日前可以看到照片喽。"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对,我一定让你们十月一日前看到自己的彩照!"我在心里暗自这样说,我不能让这些修习在雪山深处的朴素的人们失望。
  她们在雪山之巅修炼瑜伽
  香港某电影导演来拉萨,想拍部修瑜伽的短片。我的同事德钦娜是位很外向的热情女性,说她家住着一位尼姑,来自讲究密法修习的香色寺,练过几十年的瑜伽功,何不请来现身说法一番?请尼姑的任务,落到了我的身上。
  一个声音沉闷的尼姑
  德钦娜家在拉萨城南一条极小的巷道里,我敲了敲紧闭的门,屋里传出沉闷的如男子一般的噪音。当我用藏语表明了我的身份后,木门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伸出一颗尼姑的脑袋。她五十开外,结实、粗壮、背微驼,眼睛特别有神采,闪着一种光。她堵着门,没让我进屋,直愣愣地问:"卡热(干什么)?"我讲明来意,她点点头,同意了。随即飞快地走出来甩开步子朝前走。我正在纳闷,她用男子般的嗓音催促我:"觉果(快)!"这个尼姑,真痛快得可以。一路上,我们边走边聊,她态度平和起来,讲述自己在香色寺修习的经历。
  从十三岁开始练功
  她叫阿旺坚赞,是个男人的名字,师傅取的,尼姑的名字不分男女。十三岁开始练瑜伽,苦得很。香色山上有个"仓木热",也就是瑜伽修习场,四周是松柏树,中间碎石地,每天启明星闪现,一百多名尼姑夹生牦牛皮垫子,悄无声息摸黑儿上山,把垫子翻过来,毛皮朝下,在垫上修习:调息、运气、蹦起、落地。坡垫子"嘣嘣"震响,打破了雪山深谷的沉寂。瑜伽讲究冬练,冬练一百天,那是最冷的时节,滴水成冰,寒风剌骨,练功场铺满积雪,气温达到零下二三十度。尼姑们只穿极单薄的布衣裙,有的赤身裸体,仅裹一块白氆氇。经过长期修炼,特别是修炼了"拙火定",不但能抵御严寒,身上还不停地冒汗,把生牛皮垫子弄得热气腾腾。
  这是真功夫,装不得假,有个非僧非俗的人,绰号叫阿古顿巴,看见香色寺尼姑修瑜伽,很受世人敬重,便想去试试。找某施主借了一张牛皮作垫子,天不亮跑进山上练功场,不到一顿茶工夫,冻得全身发抖,牙齿打架,赶紧用牛皮裹着身子,一溜烟跑回村子睡大觉去了。
  在封闭的岩洞里修禅到死
  尼姑们在练瑜伽的同时,还注重修禅,藏语叫"仓当"。修习者藏身石头洞窟,默想佛法的真谛和宗教哲理。拍天不能出洞,只有黑夜活动。还有些尼姑,不认识经典,只能干粗活,给各处洞里修禅的尼姑送糌粑,被称为"仓若",意为修禅者的伙伴。有的修禅者,向自己的"益唐"(本尊神)发过重誓,此生此世修习在不见天日的黑暗洞窟,直到生命的终结。她们将洞口用巨石堵死,渴了饮些石缝渗出的山泉,饿了啃点偶尔经过此地的香客布施的粗糙食物。本世纪60年代,洞窟里还着两位,一位叫强巴桑姆,一位叫索姆仓巴娜(修禅的姨姨)。据说有人移开巨石,发现她们头发拖到地面,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成碎布条,脸部都发绿了。她们对人世间一切,已失去了任何兴趣。后来这两位苦修者被送进敬老院,始终闷闷不乐,竟无病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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