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漫谈第四讲

　　第四讲
　　嘉实：上几次节目呢，田青老师给我们讲到了佛教音乐的历史，还有许多表现形式，那么中国的地域呢非常辽阔，南北东西各有其不同的风俗，那么我想寺庙里的音乐是不是也会各有特点呢 ?
　　田青：对对……是这样，这得分两方面说，一方面呢，中国佛教音乐有这么一类，就是正规寺庙里的唱念，被称为“十方韵”，就象“八大赞”、“四大祝延”，全国所有的庙都是一样。不但全国，就是所有汉传佛教，包括台湾、香港、新加坡。只要有咱们汉传佛教的僧人，他们都唱的一样，大同小异。
　　嘉实： 哦 !有统一的这方面。
　　田青： 是啊，统一，我们戏称呀，开个玩笑说，把这部分叫做“全国粮票”，“通用粮票”。不有一种属于“地方粮票”。那就是还有另外一部分，而且是更大部分的佛教音乐，是和各地的民间音乐连系非常密切的。这部分音乐就像我们过去听到过的一些佛教器乐曲，包括一些民间唱的佛曲，象陕西的“劝善”。南方的“佛歌”呀等等，都是属于和地方音乐结合的非常密切。
　　嘉实： 地方的什么戏曲呀，曲艺呀。
　　田青： 对对，有很密切的联系。
　　嘉实： 田青老师能不能给我们举点儿这方面的例子？
　　田青： 那好，这方面例子很多的。实际上，我们讲的这种佛教音乐风格的多样性，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从唐代的时候，这个《续高僧传》里就讲“地分郑卫，生亦参差”，地有郑国、卫国之分。那么“声”也就不一样。在唐代道宣写《续高僧传》时，那么就已经有佛教音乐的这种不同的风格了。既使是全国粮票吧，这部分也有一个南北之别，就是南方和北方不大一样，包括焰口方面，北方焰口和南方焰口就不太一样。北方焰口叫“音乐焰口”，就是里边有纯器乐的夹在里面。那么南方呢？我们把它叫做“禅焰口”，就是只有法器，没有乐器。
　　嘉实：法器就是你说的那种全部是打击乐器，像木鱼、磬？
　　田青： 对，那么讲到器乐曲呢，那就是北方非常发达的，我们过去曾听说过的五台山佛乐的《白马驮经》，那么五台山的佛教音乐可以说是北方佛乐的一个代表。五台山你去过吗？
　　嘉实： 五台山呀？很遗憾还没去过。
　　田青： 希望你有缘分能够去。因为中国的四大名山，以五台山为首，五台山又叫清凉山。中国佛教之始，就是现在的洛阳白马寺。有白马寺的第二年，就在清凉山立了寺，也就是在五台山立了寺。在历史上，五台山的佛教是很繁盛的。
　　嘉实： 那么最繁盛的是哪个时代？
　　田青： 恐怕也是唐代。
　　嘉实： 哦，也是唐代。
　　田青： 在敦煌壁画里专门有一个五台山的壁画，就是对当时五台山朝圣场面的描写。
　　嘉实： 敦煌壁画，那就是唐代的时候？
　　田青： 对，唐代的时候。五台山的影响不但在汉地里，包括尼泊尔、西藏。因为他是五台山文殊菩萨的道场。那么五台山又分，用当地的语言讲又分青庙和黄庙。青庙就是指汉朝佛教，就是汉地的和尚，黄庙就是藏传佛教，我们俗称喇嘛教的庙。青庙和黄庙都有音乐。
　　嘉实： 那么田青老师，青庙和黄庙音乐上的风格是不是有很大的区别？
　　田青： 是，既有一致性，也有区别。不但风格上有区别，他们所使用的乐器虽然大致相同，但乐器调的高低却不一样。青庙使用的乐器的调要比黄庙的低一个个大二度。这就是青庙，汉传佛教，它更宁静、更平稳、更低沉，一种肃穆典雅的感觉。那么黄庙的音乐呢，在绝对音调上高一个大二度，那么音调上也比较热烈，比较欢快，就更接近民间的色彩。另外就是黄庙的寺院里有《迎太阳》，晚上有《送太阳》这样的仪式，当中用了一些法器和乐器，象海螺，像藏传的大号，藏语叫筒钦、冈洞等等，这些东西青庙里是没有的。
　　嘉实： 那很庄严呀？
　　田青： 对，很庄严。那么主要的乐器，管子、笛子、笙这都有。还有其它的，你像青庙里还有一些青庙里的法器，铛子、云锣等等。我们今天是不是先听一段五台山佛教音乐里一个比较著名的乐曲，叫《密魔岩》。密就是密秘的密，魔就是魔怪的魔，岩就是岩石的岩。
　　(放《密魔岩》音乐)
　　嘉实： 田青老师，你刚才介绍了五台山音乐，北方的佛教音乐是很典型的，但我听说北京还有一个智化寺？
　　田青： 对，智化寺很著名的。
　　嘉实： 很著名。它与五台山的音乐有什么不同？都是属于北方的？
　　田青： 都是北方的。所用的乐器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智化寺和五台山不同。智化寺是在北京，在北京东城禄米仓胡同，现在还有。智化寺有几绝，其中很著名的一个就是智化寺殿顶上的藻井。现在据说是在美国的一个大的博物馆，被运到那里去了。就是殿顶中央的那个雕刻，那个装饰，叫做藻井，那是非常著名的。还有一绝，就是智化寺的音乐。智化寺和其它的庙不太一样，智化寺是明代的一个很有名的太监叫王振，有很多的钱，他自己建的一座家庙，当时这个王振是权倾一时。他当时就招了一些艺僧，也有人说是把明代的宫廷音乐，从宫廷里移到寺庙里。他盖起来的时间是 1446年，在1449年，这个人被杀了。于是这家庙的僧人们衣食无着，就逐渐流落到民间，在庙里保留的宫廷音乐也就流落到北京的一些其他庙里。这事一直无人重视，到了1952年，当时文艺界、佛教界的前辈们才发现了这个智化寺的音乐，非常古老，有保留价值。比如乐谱古老，现在我们知道的智化寺最早的乐谱，是手抄谱。能够肯定的就有十七世纪的，它所用的乐谱的谱字与宋代字谱是一样的。他们用的乐器也很古老，比如说筚篥，就是管子，现在我们民间一般吹的管子就是八个孔，就是前面七个孔，后面一个孔。可是过去宋代的陈 旸 《乐书》上记载的管子，是前面七个孔，后面两个孔。那么只有智化寺的管子还是用的九孔管。
　　嘉实： 那就是说只有他的艺僧会演奏了？
　　田青： 对对，保留了这种古老的形式。除了管子还有笙。一般现在民间的笙，有十三簧的、十四簧的，还有十七簧的，旁边有两根管子是没有簧的不能吹，就当摆设，这叫义管。那么智化寺的笙，就是宋代的十七簧的大笙。所以它从字谱、乐器、调式都非常古老，所以当时在五十年代，那么多音乐界的老前辈，像杨荫浏、查阜西，包括佛教界的老前辈赵朴老，还有一些文艺界的名人像老舍等等，包括梅兰芳，都曾经非常关注这个智化寺的音乐。当时五十年代还曾经成立一个组织专门研究智化寺的音乐，叫智化寺研究会。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吧，研究停住了。那么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智化寺的“京音乐”又重新恢复。在七十年代末，智化寺的佛教音乐团曾经到欧洲演出，到过新加坡，他们的音乐也是非常的有特点。
　　嘉实： 田青老师呀，能不能听一点智化寺的音乐？
　　田青： 好好。下面就请大家听一下智化寺的艺僧们演奏的《小华严》，小就是大小的小，华严就是华严经的华严，《小华严》。
　　嘉实： 现在的录音里艺僧们所使用的乐器是不是当年那些古乐器？
　　田青： 对对，是很古老的乐曲。
　　嘉实： 那好，让我们来听这首《小华严》。
　　(放音乐)
　　嘉实： 田青老师，刚才听了这个智化寺佛乐团演奏的这个乐曲，感觉演奏水平是很高的，像这种有很高水平的佛乐团咱们国家还有多少？
　　田青： 咱们国家现在组织的佛乐团是很多了， 1990年时曾经搞过一次佛教音乐周，当时来的佛乐团就有十几个，有十二个吧。除了北京佛乐团，天津佛乐团，五台山佛乐团，还有辽宁的千山佛乐团，拉卜楞寺，也是演奏水平相当高的。
　　嘉实： 那么田青老师呀，我们听了北方的佛教音乐以后呢，感觉到一种北方地域的一个特点。
　　田青： 对，高亢辽阔，很雄厚。
　　嘉实： 那么南方的佛教音乐跟这个差别是不是很大？
　　田青： 是不一样。北方的音乐无论佛教音乐，还是民间音乐，都是有阳刚之气的。那么南方的音乐就显得空灵、淡雅，但是这个佛教音乐我们讲到南方呀，狭意的南方似乎专指江南。那么江南、江浙地区的佛教音乐是不用器乐曲的，它只是唱念。它的唱念是很好的，如果再往南比如到潮州，它就不同了，它就又有了各种乐器了，有了器乐曲了。
　　嘉实： 器乐曲？潮州也很奇怪，它在观念上感觉很偏僻的一个南方的一个小边境。
　　田青： 但它文化非常发达，古有“海滨绉鲁”之称。因为潮州这个地方，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大文学家韩愈曾经被贬到那里，“一封诏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但是到了那里以后呢，潮州的文化发展的很快，潮州的佛教音乐也是很有特色。
　　嘉实： 能给我们具体介绍一下潮州的佛教音乐吗？
　　田青： 潮州的佛教音乐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叫“禅和板”，禅是坐禅的禅，和是和平的和。因为僧过去有六和之意，那“禅和板”指的就是出家修行的那些僧人，它们所演奏的。还有一种是“香花板”。香是香味的香，花是鲜花的花，香花板。“香花板”是应酬佛事的音乐——专门在民间做法事的那些僧人被称为“应酬僧”，他们做的法事也被称作“做香花”，所以这个有不同。那么“禅和板”呢，因为是修行僧人们做的，所以他的音乐更典雅更庄重，也比较慢，而“香花板”就比较起来更活泼、更热烈，说得当然没有唱的好听，那我们下边就听一段，听一段“禅和板”的一首曲子叫《挂金锁》。
　　(放潮州佛教音乐《挂金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