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漫谈第三讲

嘉实： 上几次节目呢，请田青老师谈了佛教音乐的历史，还有一些各个方面的情况，今天呢，就想问一些佛教音乐的一些具体的表现形式的问题。田青老师啊，我也曾经去寺庙里参观过僧人们音乐活动，大概也分为这么两大类，有声乐的、有器乐的，唱的、演奏的这两种形式，用乐器演奏的那种音乐好像还比较好理解，它那音调呢更接近于吹打乐，和我们常见的那些表现方式都比较相似，但是有一部分就是用声乐形式表现 (就是唱的)这部分呢就比较独特了，它独特呢在什么地方，就是它有时候好像有音高，我说的音高是乐音的音高，有时候就没有了，就说话了。
　　田青： 你指的这是庙堂里边的唱念呀，比如僧人们每天上殿，也叫“朝暮课诵”，俗称“早晚课”，这些，与那些佛教器乐曲，我们统称为佛教音乐。那么它的唱念这部分呢，它是有唱、有念两种形式
　　嘉实： 两种 ?
　　田青： 两种 !比如我们上次听的那个梵呗，那就是唱。
　　嘉实： 那种唱的这种东西呢，我感觉到啊，虽然我听不懂啊 !…… 田青： 你的理解能力挺强的。
　　嘉实： 不知道这种奥妙在哪儿，有时感觉它象是音乐，有时候象说话，但是呢给人的总体感觉呢它非常壮严。就是……
　　田青： 非常肃静 !
　　嘉实： 就是也有点好像很多调，大家也不是很固定的，有的这个调音高不太一样，但是在一起呢有很多调，像现代派的多调式的感觉。 田青： 你研究和声的起源啊，就可以到寺庙里去听，就是早期和声是怎么产生的!因为僧人们经常在一起唱，唱相同的东西，时间一长，他有时候在有意无意之间就出现了一种和声的现象。
　　嘉实： 啊 !非常壮严!!
　　田青： 你刚才提到的有的是一种念诵，就是我们所说的老和尚念经，老和尚念经的这个念，用我们现在世俗的说法就是诵。朗诵的这部分。
　　嘉实： 朗诵 ?
　　田青： 对啊，它也是有的。拿我们这个寺庙里最常见的早晚功课说，因为所有的出家人早晨、晚上都要上殿，上殿都要念一些经，唱………
　　嘉实： 都要唱。
　　田青： 这叫早晚课，我们说的“功课”，学生做“功课”，“功课”这个词就是从这儿来。
　　嘉实： 哦 !也是借用了佛教语言。
　　田青： 它也叫早晚课。
　　嘉实： 那么田青老师今天您是不是能够侧重的给我们讲一讲它这种唱的，叫什么呢 ?叫梵呗？
　　田青： 梵呗 !!
　　嘉实： 这方面的形式。
　　田青： 它是这样，这个早晚课呢，它是一个出家人每天必需要做的一个事情，很重要的一种修行。
　　嘉实： 做功课。
　　田青： 对，做功课，现在我们用的这个专门课诵的本子，就是那经本啊，其实都是一样的，是一致的，而现在这个专门课诵的本子基本是在明代定型的，其中有些内容呢是从宋代就已经有了，像这个“回向偈”，它就是一个宋代的僧人叫真歇清了，他做的词。还有一个“赞佛偈”，它是哲英写的，还有像晚课中的“蒙山施食仪”，也是宋代的一个僧人叫不动，他所撰写的，那么这些现代的出家人念的这早晚课呢，也是历史很悠久，我刚才提到宋代的一些东西，但目前通用的这个本子的定型，是在明代。那么这里边就包含两部分，一部分是唱，就是赞呗，比如早课第一首叫《宝鼎赞》，宝鼎呢，就是佛殿殿堂里烧香的那个鼎。这首赞呗也是一种“香赞”，所谓“香赞”，就是通过赞颂“香、花、灯、涂、果”等供品中最重要的“香”，来赞诵佛，来表达佛教徒一种虔诚的心情。那么这种赞呗就完全是唱，就是你说的……就是歌唱 。那么还有一种朗诵呢，比如唱了《宝鼎赞》之后就要念咒，早课一般有几个咒子，《大佛顶首楞严咒》，简称《楞严咒》，下面还有《大悲咒》，然后有《十小咒》，这都是咒。所谓“咒”呢，也叫真言，就是没有翻译的佛当初说的法的原声，我们现代念的这个咒，是按照古代传下来的梵文音念的，而咒的意思是不能翻译的。
　　嘉实： 哦 !!
　　田青： 那么除了这些咒呢，还有一些经文，比如说，它要念一个《心经》，还要唱《祝愿偈》呀，《三皈依》呀，《韦陀赞》呀等等，后面都是唱的，所以这一个早课，它是有唱、有诵；诵里面又有咒、又有经，它是很丰富的，整个一堂功课，丰富多彩。那么，我们是不是下边要听一段。
　　嘉实： 好啊 !我来欣赏欣赏。
　　田青： 对 !听一段早课里边的《三皈依》。
　　嘉实： 田青老师，这个《三皈依》是什么一个意思呢 ?
　　田青： 三皈依，就是做为佛教徒，他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这是三皈依。这是指归依佛、法、僧三宝。这是佛教徒一个誓言。
　　嘉实： 啊 !!那现在就让我们来听听。
　　(放《三皈依》音乐)
　　嘉实： 田青老师啊，这种早晚课的演唱形式啊，的确它有一种寺庙里的那种气氛。
　　田青： 对。
　　嘉实： 很有意思，那我们经常到寺庙里去听到的这种音乐是不是都属于早晚课里的 ?
　　田青： 早晚课就是一早一晚。
　　嘉实： 哦 !
　　田青： 那么你如果到寺庙里听到一些唱诵，不一定是早晚课，因为早晚课上殿才唱。
　　嘉实： 哦 !
　　田青： 你听到的，我想你到寺庙里听到的，可能是其它一些佛事。 嘉实： 哦，就说除了早晚课有音乐这种演唱，还有其它一些佛事。
　　田青： 对对……有有……比方说一些最常见的佛事，像超度亡灵的，叫放焰口。
　　嘉实 ：什么叫放焰口 ?
　　田青： 放焰口是为了超度亡灵所做的一个法事。
　　嘉实： 哦 !
　　田青： 这个焰口是来源于《瑜伽焰口施食陀罗尼经》，这个经里边有个故事，说是释迦牟尼有两个大弟子，一个叫迦叶，一个叫阿难，就是我们到庙里常常看到那个大殿，中间供奉的是释迦牟尼像，前边有两个立着的和尚，一个老一点的那个是迦叶，那个年轻的就是阿难，这个经里边就说阿难有一次入定打坐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恶鬼，这个恶鬼就叫焰口，因为他嘴里喷着火焰。阿难见到恶鬼很恐怖啊，他就去找释迦牟尼请求有一个解的方法，那么释迦牟尼，就教了他这部经。这个经的意思，实际上表达了佛教大悲大慈的理念，不仅是对人慈悲，对众生慈悲，而且对死了的恶鬼也发一种慈悲心，就给他甘露水，给他吃的东西，让这些恶鬼也能够得到解脱。这个经的意思就是这样，那么这放焰口呢在汉传佛教流行地区是很普遍的，一般人过去家里人死了后，都要请和尚放焰口，那么这个焰口，现在流传的焰口，有两种，一种叫天机焰口，一种华山焰口，也有说法叫什么老板焰口等等，北方和南方还不太一样，我们北方焰口叫音乐焰口，就是除了唱、念，还要用器乐，用器乐 !
　　嘉实 ：器乐演奏的？
　　田青： 我们下面先听一段五台山的焰口。
　　(放五台山《五方结界》音乐)
　　嘉实： 啊，田青老师，这种焰口啊，这个焰也就是火焰的焰 ?
　　田青： 对就是火焰的焰。
　　嘉实： 口也就是……
　　田青： 就是口，嘴的那个口。这是鬼的名子。
　　嘉实： 这音乐呢倒是很热闹的。
　　田青： 这个音乐很丰富。
　　嘉实： 丰富 !
　　田青： 这个焰口是这样，一般现代放焰口啊，如果真正照本宣科，如法的话。怎么也要四个小时以上。
　　嘉实： 这么长的时间。
　　田青： 四、五个小时，一般都是在日没的时候。
　　嘉实： 这么说这种仪式是很大规模的一种演奏活动。
　　田青： 规模不一定大，但是很严肃。一般放焰口，主法，也就是金刚上师，要带一顶五佛冠，毗卢帽，就像你在电影《西游记》里看到的唐僧戴的那种帽子。拿着金刚杵、金刚铃、手炉。还要有一个焰口台，金刚上师在中间，上座，两边有僧人，一起又唱，又念，又吹打。焰口里也有很多的真言，就是咒。因为这个焰口实际上是密宗的东西，那么从唐代开元三大士传进焰口，在中国唐代很流行，后来宋时曾经有一段失传，到了元代，西藏喇嘛教盛行，因为喇嘛教密宗很多，那么又重新在中国恢复。现在的焰口，各个地方差不多都能放，但是北方这个焰口，比较有特点，因为它有器乐曲，它可以念一段，吹一段，也是一种休息。过去在农村或在城市，家里有死人放焰口的时候，这些和尚的吹打，那是非常吸引人的。我认识的许多现在有名的音乐家呀，都能回忆起小时候最早的音乐启蒙，实际上就是和尚放焰口。
　　嘉实： 对对……跟着听，跑着跟着乐队听，你说这个呀 !确实我也有点印象，就是在参观寺庙，赶上做这种佛事，而且主法的法师还有很丰富很好看的手上的功夫。
　　田青： 对对……那叫手印。
　　嘉实： 手印 ?
　　田青： 对，手印，也是从印度传来的，手印和唱结合在一起，非常丰富。那么这个焰口呢除了有音乐、有手印，这个手印在艺术上可以说成是一种手的舞蹈。那在宗教意义上，今天我们不谈，我们光看它的形式，那么还有文学性的，非常强。有的人曾经把这个焰口比喻成是一个大的清唱剧。你看，它有情节，有人物——先请圣，结界，先请佛、菩萨，正面人物，再打开地狱，把众鬼从请来，一直到最后施食，给饿鬼吃东西，饮甘露味……有情节、有人物，有音乐、有舞蹈，还有文学，你说它像不像一部规模空前的清唱剧？讲到文学，那么焰口里的有一段“一心召请”，那一段是文学性非常强，那么……。
　　嘉实： “一心召请” ?
　　田青： “一心召请”，就是召请各种各样的鬼魂，因为佛教非常的慈悲，而且它是众生平等；从帝王到乞丐，所有世间的人，不管你生前什么职业和地位，富贵和贫贱，它都一视同仁，都把他们请来，给他们水和食物。那一段“一心召请”里的唱词，将来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找一本这样的本子看一看，那一段绝对是大手笔，我认为在中国文学史上，就是这样的像焰口本子里的这一段，像这“一心召请”这一段，绝对是中国文学史上都可以说得出的一个上好的文章，有的人曾经说这段词是苏东坡写的。
　　嘉实： 苏东坡 ?
　　田青： 苏东坡 !我曾经查过，但苏东坡的全集里没有……
　　嘉实： 没有 ?
　　田青： 没有。但是不管这一段是不是苏东坡写的，肯定他是大手笔。
　　(放焰口“一心召请”)
　　嘉实： 田青老师呀，这个焰口确实是很丰富，确实像您说得像清唱剧，有那么多情节，有那么多内容，表演也很丰富。除了这种焰口，这种很丰富的表演形式、表现形式……
　　田青： 类似的音乐？
　　嘉实： 还有吗 ?
　　田青： 除了焰口，还有更大型的法会，就是水陆。水陆也叫水陆法会。水陆道场，南方讲做道场。水陆在南方很流行，我们前一次讲到梁武帝，水陆就是梁武帝创造的。那么梁武帝还有其他别的创造，象盂兰盆会，现在日本人还过盂兰盆会。
　　嘉实： 盂兰盆会可是很热闹的。
　　田青： 对 !其实水陆法会、水陆道场做起来那就更热闹，那就不单有音乐、有手印这种舞蹈，而且还有美术。水陆法会上有一种水陆画，就是做法事的时候要布置一个很大的坛，分内坛、外坛。那么，内坛里挂上许多的非常好看的水陆画。包括佛、菩萨、天神，各种人物，地狱的情景，各种天上的情景，等等，有很多，非常丰富的。
　　嘉实： 那么水陆这种形式它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
　　田青： 一样的。这个水陆也是为了祭祀亡灵。它分内坛、外坛。外坛要念很多的经，外坛要拜忏，拜《梁皇宝忏》。还要有法华坛，念《妙法莲华经》；净土坛念阿弥陀佛名号，还有华严坛，默念《大方广佛华严经》等等。晚上还要放焰口。我们今天听的这一段是内坛里的唱念。内坛的法师主要有三位：有主法，有正表，有副表。里面有许多唱段。那么，下面就请听水陆。
　　嘉实： 田青老师，现在要听的这一段录音呢，是在什么时间录制的？
　　田青： 这是在前年。
　　嘉实： 前年 ?
　　田青： 前年，在九华山地藏菩萨的道场，九华山的百岁宫。
　　(放《九华山水陆》)
　　嘉实： 田青老师呀，这个水陆音乐确实很有特点。但是现在我们听到的都是声乐的表现，怎么没有器乐曲 ?
　　田青： 其实是这样，现在的佛教的唱念，包括这些法事唱念，除了北方地区和东南、西南一些地区外，在十方丛林，也就是大寺庙、正规的寺庙里，基本上不用乐器，只用法器。
　　嘉实： 法器 ?
　　田青： 对，法器。像磬，钟，鼓，还有引磬，就是手里拿的一个小的，像一个小铜铃一样，一根棍支着，又拿一个签子来敲就是引磬。还有铛子，就像一个小圆锣。有一个曲尺型的一个框子，还有木鱼，这些东西都叫法器。
　　嘉实： 这个像我们通常所说的打击乐器。
　　田青： 对，在寺庙里，唱的时候都是用法器伴奏。非常的静穆，肃雅，非常安静。尤其是引磬和木鱼敲起来，立刻让人心静下来，那么除了法器以外呢。那么在北方的佛教音乐里面。还有一种不但用法器也用乐器的。也就是佛教的纯器乐曲，今天恐怕没时间讲了。
　　嘉实：那么下一次呢，我们就请田青老师讲一讲佛教音乐里的器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