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前禅影（五）

祖师西来意
　　禅宗五祖弘忍的有名大弟子，除了惠能、神秀外，还有道明、慧安二位，这四位都见录于宋代所编的《景德传灯录》，至于其他弟子，因没有机缘语留传，所以不录。“道明”就是向惠能追讨衣钵、反拜惠能为师的那位“惠明”。惠明因避其师惠能的名讳，改名“道明”。而慧安与神秀同受武后钦重，号为“国师”。慧安长年居住嵩山，某天，有坦然、怀让二人来参访，传出以下的机缘语：
　　问曰：“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何不问自己意？”曰：“如何是自己意？”师曰：“当观密作用。”曰：“如何是密作用？”师以目开合示之。然言下知归，更不他适；让机缘不逗，辞往曹溪。（见《景德传灯录》卷四）
　　慧安所说的“密作用”，是禅宗“性在作用”的另一种表达，在此暂不细论。类似这样的“祖师西来意”公案，在禅语录中比比皆是，许多禅师都被问到同样的问题，而各有不同的回答。甚至同一禅师对同一问题，也出现前后不同的回答。如洞山良价就有三种应机的答语：
　　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大似骇鸡犀。”
　　云居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阇梨向后有把茅盖头。”（同上，卷十五）
　　龙牙问：“如何是祖师意？”师曰：“待洞水逆流，即向汝道。”牙始悟厥旨。（见《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
　　公案中的“祖师”自然是指达摩，“祖师西来意”是说：达摩从西方天竺而来，其真意为何？扩大范围说，佛陀出世或一切诸佛现身的真意为何？诸佛祖师的根本旨趣或精神何在？
　　达摩西来的真意为何？有若干文献可以说明，如第七世纪唐代道宣的《续高僧传》中便说达摩“志存大乘，冥心虚寂，通微彻数，定学高之。悲此边隅，以法相导。”（卷十六）第八世纪敦煌遗书《楞伽师资记》也引达摩弟子昙林之记载，说达摩“悲悔边隅，正教陵替，遂能远涉山海，游化汉魏。”到了十一世纪的《景德传灯录》，则有更详细的叙述：禅宗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传法达摩后，指示达摩“待吾灭后六十七载，当往震旦，设大法药，直接上根。”
　　从以上的资料来看，不论是史实或传说，不论是达摩的本意，还是其师般若多罗的付嘱，达摩西来总是为度化东土，弘扬大乘正法。如果这就是“祖师西来意”，似乎并无奇特之处，何以禅僧对此不断发问、一参再参，有的更因此开悟？
　　达摩的西来意，就更深一层来看，或许是指：达摩西来所传佛法的原本宗旨。佛法宗旨本在人心，非可外求，也非因人而异。所以慧安说“西来意”正是“自己意”。此“意”或宗旨，不可由他人言传，只能透过观照自性之作用而自悟。所以历代祖师对此，或者答非所问，如说：“大似骇鸡犀。”“阇梨向后有把茅盖头。”或者拒绝回答，如说：“待洞水逆流，即向汝道。”洞水岂有逆流之时？因此永远不作回答。
　　祖师以不答答之，正是提供弟子自悟的契机。坦然、龙牙二人顺此机缘开悟，可以为证。达摩所传佛法的殊胜处，正在其为“直接上根”的“大法药”！达摩禅法虽有接引上根的方便，但作为“祖师西来意”的“佛法宗旨”，却是人人的自性，本来具足，而期于自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