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宗判教史略要(1)
《净土宗判教史略要》目 录
引言
一、难易二道
(一)难易二道
(二)自他二力
二、圣净二门
三、净土集成
(一)要弘二门
(二)正杂二行
(三)净土思想
1.报佛报土 凡夫入报
2.净土一法 本为凡夫
3.念佛为宗 往生为体
4.净土顿教 菩萨藏摄
5.正依三经 偏标念佛
四、万善同归
(一)法照禅师
(二)永明禅师
(三)莲池大师
(四)蕅益大师
1.极乐同居 横具四土
2.多善多福 唯在称名
3.但持名号 径登不退
4.五浊恶人 摄受正机
5.一大藏教 六字全收
(五)印光大师
结 论
附表
注 释
净土宗判教史略要
引 言
释迦如来一生说法四十九年,旨在导人真实修行,了生脱死,其原本无宗派之分。佛法传至中国后,历代祖师随众生之根性、志愿而各自立宗,以期人人能一门深入,就路还家,成就无上菩提。每一宗派各自依据所宗的经典进行修学,并对一代时教进行分判,确立自宗的地位。如天台宗依《法华经》判一代时教为五时八教,贤首宗依《华严经》判一代时教为五教十门,真言宗判一代时教为显、密二教等。祖师判教之目的,纯为修学指南,欲使行者明了自宗修学要诀,而如实修行,以成就佛道。为守护行人信心,令一心专修,多视自宗最高,他宗为下。祖师之言,偏于慈悲摄受,非赞自毁他、妄论是非。明了此意,使不至在宗派之间妄起纷诤,自是非他。但各随己缘,任修自宗,互不防碍,则众生有福、佛法兴盛、国道昌隆也。今略述净土祖师对一代时教之教判,以明了净土宗之修学方向。
净土宗之判教,有别于他宗,他宗多偏于‘法’之属性作大小、权实之判,净土宗不止于‘法’之高下明辨,更深入一层就‘机’之堪与不堪论而辨‘行’之‘难、易’。在至善平等法中,选择易行之道,以能否应时、应机,是修学最要一关故。所谓‘法无高下,应机者妙;药无贵贱,对症者良’也。故净土诸师判教以‘机法相应’为立足点,以‘往生净土、即生了脱’为目的。‘机’则以下劣凡夫为本位(以下摄上),种种判释,即欲为最下之人选择可行之道,以畅如来出世本怀。
净土判教有‘教判’与‘行判’二门,教判之目的,在为导归真实之行,以达成往生素怀。一为原理,一为方法,相资相成。
教判可分‘圣净二门’判与‘要弘二门’判;圣净二门是难易判,要弘二门是真假判。圣净二门之雏形为‘难易二道’判,纯在法义上明辨修行之‘难、易’,从中探出其根源在‘自、他’二力有别故,以此而总结一代时代教为‘圣、净’二门,从中决出‘净土门’。净土门中有‘要、弘’二门,一为方便,一为真实;而于此中,决出‘弘愿门’。此即教判之指归。
行判即‘正杂二行’判,含有二义:一、正杂二行;二、正助二业。于‘正、杂’二行中,决出‘正行’;于‘正、助’二业中,决出‘正定业’。此即行判之指归。
一、难易二道
(一)难易二道
净土判教,始于龙树菩萨。释迦如来一生说法虽多,龙树菩萨归结为‘难易二道’。其《易行品》言:
问曰:“至阿惟越致地者:行‘诸’难行,‘久’乃可得,或‘堕’声闻辟支佛地。”若尔者,是大衰患,如助道法中说,…是故若诸佛所说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致地方便者,愿为说之。
答曰:如汝所言,是伫弱怯劣,无有大心,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也。何以故?若人发愿,欲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未得阿惟越致,于其中间,应不惜生命,昼夜精进,如救头燃。如助道中说,…行大乘者,如佛所说:‘发愿求佛道,重于举三千大千世界。’汝言阿惟越致地,是法甚难,久乃可得;若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者,是乃怯弱下劣之言,非是大人志干之说。汝若必欲闻此方便,今当说之:
佛法有无量门:如世间道,有‘难’有‘易’,陆道步行则苦,水道乘船则乐。
菩萨道亦如是:或有勤行精进;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者。
阿弥陀佛本愿如是:若人念我,称名自归,即入必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常应忆念。
观此文义,知龙树菩萨判教缘起是因有‘伫弱怯劣、无有大心’之人知难行不堪而欲求易行之道,故特为此等下劣之机开显易行之法。龙树菩萨言此等人‘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似乎在责其无有大心,当‘不惜生命,昼夜精进,如救头燃。’然成佛岂易哉,是法甚难,重于举三千大千世界。须行诸难行,久乃可得,而且有堕于小乘自利等大衰患。如此难事,自非下劣凡夫所能堪。为此等之机,若不别开易行之道,便永无出离之日,净土一法应运而开。此即龙树菩萨首彰‘净土一法,本为凡夫’之旨。
龙树菩萨将难行道之‘难’归结为‘诸、久、堕’三种原因,此如陆道步行则苦。易行道则无以上诸难,但以信为方便,易行而疾至。
所谓‘以信为方便’者,即信‘阿弥陀佛本愿:称名自归,即入必定。’
所谓‘易行而疾至’者,即无论何人,但称弥陀佛名,自然乘弥陀本愿力,往生净土,疾得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如乘船过海,直达彼岸。以仗佛力故,无退堕之险,无步行之苦,如乘船之乐。
与难行道相对,易行道则有‘一、速、必’三特点。‘一’者一行:但称名号,不须修诸难行。‘速’者快速:此生即得往生成佛,不经多生多劫。‘必’者必定:称名必定往生,往生必定成佛。易行疾至之理,一目了然。
所谓‘阿弥陀佛本愿如是:称名自归,即入必定。’此即龙树菩萨诠释弥陀第十八愿义,显示易行道之根源即弥陀第十八愿。本愿之王,藉龙树菩萨开显而首次明朗。‘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总彰往生之果,即第十一、二十二愿。(此义藉昙鸾祖师开显而明了。)
释迦本师虽早就说出净土三经,且诸经所赞,亦多在弥陀。然于佛法昌隆、根机猛利之正法时代,难行道虽难,尚有堪行之机,故多依自力修行,鲜有人注意净土法门,此即净土一法于正法时代隐而不彰之缘故。(其密行净土,则非凡所测。如经中所言舍利弗等圣者,皆往生净土,《大经》则言大小菩萨往生者,不计其数。)待根机日下、法道渐衰之像法时期,龙树菩萨应运而生,辨修行之难易,决出‘难易二道’,净土一门始初露头角。如日初升,微吐白光。
龙树菩萨后,弘扬净土之祖师以天亲菩萨为首,其《往生论》则是净土正依之论。天亲菩萨阐扬净土,纯在义理上发挥,未在判教上细辨。故其大义只彰易行之道,未涉难行之法。可谓直入堂奥,无有枝叶。其所言:
观佛本愿力,遇无空过者,
能令速满足,功德大宝海。[1]
即是其心要,彻彰净土心髓。‘观佛本愿力’彰净土之源、往生之因;‘遇无空过者’显摄机之普、易行之至;‘能令速满足’彰净土之快速、超胜;‘功德大宝海’显净土之无上佛果。而所言:‘世尊我一心,归命尽十方,无碍光如来,愿生安乐国。’及‘我作论说偈,愿见弥陀佛,普共诸众生,往生安乐国。’[2]则以身示法,摄众机归于净土。良由其文约义丰,旨归幽远,故多难明其旨,以至尘封宝库,罕有流通。昙鸾祖师为其所注的《往生论注》,则大彰其义,使其幽远之旨得以明了。如印光大师言:‘昙鸾法师撰注详释,直将弥陀誓愿,天亲衷怀,彻底圆彰,和盘托出。若非深得佛心,具无碍辨,何克臻此!’[3]又于《净土十要》序中言:‘天亲菩萨《往生论》,净宗之要典也,世罕流通。昙鸾法师之《注》,文畅达而义深邃,洵足开人正智,起人正信,乃净业学人之大导师,惜中国久已失传。清末杨仁山居士请于东瀛,刻以流通。’
今就昙鸾祖师之思想述判教之演化,藉此亦可明了天亲菩萨之衷怀。
昙鸾祖师继承龙树菩萨‘难易二道’之判,并大彰其义,使难行之‘难’,更加明朗;易行之‘易’,尤为突出。其《往生论注》言:
谨案龙树菩萨《十住毗婆沙》云:菩萨求阿毗跋致,有二种道:一者难行道,二者易行道。
‘难行道’者:谓于五浊之世,于无佛时,求阿毗跋致为难。此难乃有多途,粗言五三,以示义意:一者外道相善,乱菩萨法。二者声闻自利,障大慈悲。三者无顾恶人,破他胜德。四者颠倒善果,能坏梵行。五者唯是自力,无他力持。如斯等事,触目皆是。譬如陆路,步行则苦。
‘易行道’者:谓‘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佛力住持,即入大乘正定之聚。正定,即是阿毗跋致。譬如水路,乘船则乐。
昙鸾祖师对‘难行道’之‘难’,阐释周详,层层深入,一一简别,使人一目了知。虽只略举三五,却将自力修行之紧要处一一点破,使其义理清晰明了。略申其义。
一者外道相善,乱菩萨法。
菩萨法以上求下化为本,以无染无著为要。福慧双修,定慧等持。既广摄世出世一切善法,又无‘人、我、法’之执,纯是清净无为无漏解脱之道,极智慧而成就。外道虽亦似求解脱,行世善,修苦行等,但执于‘人、法’,错认因果,有为有漏,非真实解脱之道。然其貌似佛法,使无有智慧之士,难辨真伪。经言:‘末法时代,邪师说法,如恒河沙。’此即对末法众生无智的预示。可知外道佛法,其难辨之甚。此是修行入门第一难。此即内外简别。
二者声闻自利,障大慈悲。
纵有智慧,能明辨外道与佛法之异,而归依佛门。然入得佛门,有大小乘之别;欲成佛道,则须行大乘菩萨道,发大悲心,利益群生。难行能行,难忍能忍,难舍能舍。六度齐修,万行总摄。如此大心,岂是凡夫所能?如舍利弗之圣者,尚经不起天人考验而退失菩提心,何况凡夫?故经言:‘自未得度,欲度人者,无有是处。’纵有利他之心,若无利他之力、利他之行,则菩萨道但成一空言耳。凡夫所发悲心,多如画水,瞬间即逝,必堕自利小行中。一堕于此,则障大慈悲,佛道无由得成矣。此由行菩萨道之内因不具,故难。此是第二难。此即大小简别。
三者无顾恶人,破他胜德。
或有上根利智,有心行菩萨道,而处此娑婆五浊恶世,逆缘障道,处处皆是。未证无生忍、登不退地者,多是欲行不能行,欲忍不能忍,欲舍不能舍。虽有大悲心愿,却无顺缘保任此德,令其成就,多被种种恶人、恶缘、恶业之所破坏。如小树未成,被暴雨所折。此即彰五浊恶世行菩萨道之外缘障道甚多,故难。此是第三难。此即顺逆简别。
四者颠倒善果,能坏梵行。
纵能修诸难行,不被恶缘所破,若自身烦恼未断,无明未破,胜德未成,此生成就,则无有望。所起诸行,但得人天福报而已。一旦堕入福乐果报中,多入五欲六尘而不能自拔。欲生生不退、世世修行者,恐万中无一;多是随业流转去,一世不如一世。所谓‘三世佛怨’,盖即指此。久乃可得,亦成可望而不可及,今世之梵行,则被来世果报所破坏。
前三种就‘因’中论难,此第四就‘果’中论难。以此世之‘果’,即后世之‘因’,显生生世世皆难出轮回矣。此即果中简别。
五者唯是自力,无他力持。
以上四难已辨明菩萨道修行之难的众多原因,古德判第一为智障,第二为悲障,第三、四为方便善巧障。有此诸障,故菩萨道难成。而究其根源则在‘唯是自力,无他力持。’即总总修行难关,皆须凭真实智慧功德力一一突破,方能成就佛道。若无真实智慧选择力,过不了第一难;若无大悲菩提心力,过不了第二难;若无摧伏邪魔外道破坏力,过不了第三难。若无隔世不迷、入尘不染之大三昧力,过不了第四难。此四难不过,欲成佛道者,未之有也。一言以蔽之,唯仗自力,不仗他力,则末世众生,于五浊之世,无佛之时,难成菩萨道。此是二力简别。
昙鸾祖师之判,极尽理性彰难行之义,可谓深妙至极。此乃时机之必须,以众生根机日趋下劣,若不详陈自力修行之难,则芸芸众生,难以安心净土;唯深知其甚难,知‘诸、久、堕’之弊,方肯死尽偷心,舍难入易。
反之,易行道之所以‘易’,则因有‘他力摄持’故。‘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种种诸难,皆迎刃而解。以易行道不涉他种行业,不须智慧明辨他法之真伪,但信佛愿,称彼佛名,求愿往生即足。无论有智无智,皆可尊此一行,故无有第一难。
凡夫因中虽无力成就菩提心,但愿往生,则可入无为涅槃界,成就大乘极果,自能自利自他,所谓‘自利即能普利一切’[4]也,故无第二难。
称名一法,易行易往,无有能破。时处诸缘无碍,时节久近无碍,罪福多少无碍,所谓‘诸邪业系,无能碍者’[5],故无第三难。
生于净土,见生之火,自然而灭。永出轮回,梵行成就,不堕人天福乐中,故无第四难。
此四易皆由弥陀愿力所成就,但能信受奉行,则称名自归,疾速圆满功德大宝。此即他力摄持之不可思议处!诚如龙树菩萨所彰:‘一、速、必’也。
余门学道,似蚁子上于高山。念佛往生,如风帆扬于顺水。力用悬殊,自可明了昙鸾祖师劝舍难行道归易行道之用意。
(二)自他二力
昙鸾祖师于‘难易二道’判中,特别揭示出其根源在‘自、他’二力,使修学宗旨日益明朗。其难行之辨甚详,以法显机,彰自力之无力;于易行之道则直陈其要。为深显其心要,昙鸾祖师尤加深究,明辨自他二力之别。并在龙树菩萨偏彰往生因(第十八愿)的基础上,更细探往生之果。其《往生论注》最后引用弥陀第十一、十八、二十二愿,显彰此义。与‘难易二道’首尾呼应,极显‘易行、疾至’之妙义。其文言:
问曰:有何因缘,言‘速’得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答曰:《论》言修五门行,以自利利他成就故。然‘核求其本,阿弥陀如来为增上缘。’
‘他利’之与‘利他’,谈有左右。若自佛而言,宜言‘利他’;自众生而言,宜言‘他利’。今将谈‘佛力’,是故以‘利他’言之。当知此意也!
凡是生彼净土,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何以言之?若非佛力,四十八愿,便是徒设。今的取三愿,用证义意:
愿言:‘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
缘佛愿力故,十念念佛,便得往生。得往生故,即免三界轮转之事。无轮转故,所以得速。一证也。
愿言:‘设我得佛,国中人天,不住正定聚,必至灭度者,不取正觉。’
缘佛愿力故,住正定聚。住正定聚故,必至灭度,无诸回复之难,所以得速。二证也。
愿言:‘设我得佛,他方佛土,诸菩萨众,来生我国,究竟必至,一生补处。除其本愿,自在所化,为众生故,被弘誓铠,积累德本,度脱一切。游诸佛国,修菩萨行。供养十方诸佛如来,开化恒沙无量众生,使立无上正真之道。超出常伦诸地之行,现前修习普贤之德。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缘佛愿力故,超出常伦诸地之行,现前修习普贤之德。以超出常伦诸地行故,所以得速。三证也。
以斯而推:他力为增上缘,得不然乎!当复引例,示‘自力’、‘他力’相:
如人畏三途故,受持禁戒。受持禁戒故,能修禅定。以禅定故,修习神通。以神通故,能游四天下。如是等名为‘自力’。
又如劣夫,跨驴不上。从转轮王行,便乘虚空,游四天下,无所障碍。如是等名为‘他力’。
愚哉!后之学者,闻‘他力’可乘,当生‘信心’,勿自局分也。
昙鸾祖师于四十八愿中选出三愿作为的证,彰显他力、他利之不可思议功德。显凡夫往生、成佛,皆是弥陀愿力所成。以第十八愿彰往生之‘因’,以第十一愿、二十二愿,彰往生之‘果’,明确了净土‘念佛成佛’之无上因果。
三愿以第十八愿为根本,以有因自有果,无因则无果矣。其所言‘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即潜通于果。昙鸾祖师彰第十八愿义甚为简要明了:‘缘佛愿力故,十念念佛,便得往生’也。此即他力之根源,仗他力故,十念即生。何为‘十念’?昙鸾祖师释言:
经言‘十念’者,明‘业事成办’耳,不必须知头数也。[6]
此即彰众生往生之功德,已由弥陀愿行所成就,众生称念,必得往生,不在数之多少。从此释中,可知‘十念’乃‘业事成办’之义,非固定之数,故经云‘乃至十念’。善导大师将此义开显为‘上尽一形、下至一声’。
第十一、二十二愿即显往生之果:缘佛愿力故,住正定聚;超出常伦诸地之行,现前修习普贤之德。即使是下品生者,虽不知无生之理;一得往生,见生之火,自然而灭。昙鸾祖师依二十二愿意言:
案此经推,彼国菩萨,或可不从一地至一地。言十地阶次者,是释迦如来于阎浮提一应化道耳。他方净土,何必如此?五种不思议中,佛法最不可思议,若言菩萨必从一地至一地,无超越之理,未敢详也。[7]
经中虽言有三辈九品之别(他宗行人,便依此而定极乐之品位高低)。然《大经》又言:
其诸声闻、菩萨、天人,智慧高明,神通洞达,咸同一类,形无异状;但因顺余方,故有天人之名,颜貌端正,超世稀有,容色微妙,非天非人。皆受自然虚无之身,无极之体。
昙鸾祖师别具只眼,通观经意,了知极乐实无品位、真实平等之义。其《赞阿弥陀佛偈》言:
极乐声闻菩萨众,人天智慧咸洞达;
身相庄严无殊异,但顺他方故列名。
颜容端正无可比,精微妙躯非人天;
虚无之身无极体,是故顶礼平等力。
极乐果报‘平等一味、随意显化’之状以此开显而明朗,此是昙鸾祖师首先隐彰凡夫往生报土之宗义,因果分明,一目了然。其《往生论注》言‘愿往生者,本则三三之品,今无一二之殊,亦如淄渑一味,焉可思议!’(此义藉善导大师开显而更清晰明了。)
第十八愿显因中仗他力往生之义,第十一、二十二愿彰往生证果亦仗他力。故昙鸾祖师言:‘凡是生彼净土,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因果皆仗他力,此即净土‘易行、疾至’的甚深微妙义,即是佛力之‘利他’不可思议功德,亦是此法难信之所以然。
昙鸾祖师欲显净土‘易行疾至’之超胜,并以‘自、他’二力对比:自力行者,须戒定慧成就,方能游四天下。他力行者,虽是劣夫,跨驴不上,乘转轮王力,便可游四天下。此即喻无有戒定慧学之凡夫,但乘佛愿,则可成就佛道。他力之不可思议,以此得以彻彰无遗。故昙鸾祖师于《往生论注》中极彰‘一切外凡夫人,皆得往生’之义,并赞此法言:
有凡夫人烦恼成就,亦得生彼净土,则是不断烦恼得涅槃分,焉可思议![8]
‘烦恼成就之凡夫,不断烦恼得涅槃’,此即他力之难思议处,而此他力全彰于名号功德中,其《论注》言:‘彼无碍光如来名号,能破众生一切无明,能满众生一切志愿。’但能生信无疑,称彼名号,即与弥陀愿心相应,即是如实之修行。以彼光明名号是‘实相身’,是‘为物身’,自能止一切恶,生一切善,满一切愿故。其最后之结言:‘愚哉!后之学者,闻他力可乘,当生信心,勿自局分也。’则是其判教之指归,导人一心归命、称彼名号、乘愿往生也。
二、圣净二门
中国净土宗以慧远大师为初祖,其结集百余高人共修,首开莲社之风,影响颇盛,可谓一响百从。然慧远大师之思想偏于观想念佛,并融会般若、禅定之圣道理念,未能开显出净土易行疾至之理。其著述多是他宗理论,对净土之释不甚周详。其《念佛三昧诗序》言:‘又诸三昧,其名甚众;功高易进,念佛为先。何者?穷玄极寂,尊号如来;体神合变,应不以方。故令入斯定者,昧然忘知,即所缘以成鉴。’于此可见其净土思想之一斑。因其偏于自力修证,仍属难行道之行,故摄机未普,至唐宋后即少有人提倡。而其结集莲社共修之风尚及‘功高易进,念佛为先’之首倡,则对净土之普及有深远影响。
慧远大师融合玄学、儒学,倡导中观思想,极大地推动了佛法在中国的弘传。而其净土思想则未形成体系,于判教亦无阐释。中土最早深入、全面阐释净土理论,彰易修易往之道者,即昙鸾祖师。其《往生论注》可谓极尽义理导观想念佛归持名念佛,摄自力回向归他力本愿,使净土心要得以明了,净土宗‘易行、普被’之特别宗旨得以彰显。(善导大师将观想与持名等义,明判为‘要弘二门’,使其分际得以显明。)其‘难易二道’、‘自他二力’判,为中国净土宗判教之始,确立了净土宗有别他宗之特有独立的地位,为净土宗之形成与发展奠定了深厚基础。后之弘扬净土者,多以此为指南而阐扬其义。或彰难行道之‘难’而导归净土,或显易行道之‘易’而直指心要。千开万闭,皆不离于此。诚如印光大师所赞言:‘《往生论注》文义显豁、直捷,真能上继匡庐,下启天台、西河、长安等,宜细看之。’[9]
继承并发展昙鸾祖师判教思想者,首即西河道绰禅师。道绰禅师私承其法脉,依‘难易二道’判之大义,将一代时教归结为‘圣道门’与‘净土门’,在理论体系上确立了净土宗的地位。其《安乐集》言:
问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远劫以来,应值多佛,何因至今,仍自轮回生死,不出火宅?
答曰:依大乘圣教,良由不得二种胜法,以排生死,是以不出火宅。何者为二?一谓‘圣道’,一谓往生‘净土’。其‘圣道’一种,今时难证:一由‘去大圣遥远’,二由‘理深解微’。是故《大集月藏经》云:‘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是故《大经》云:‘若有众生,纵令一生造恶,临命终时,十念相续,称我名号,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又复一切众生,都不自量。若据大乘:真如实相、第一义空,曾未措心;若论小乘:修入见谛修道,乃至那含罗汉,断五下除五上[10],无问道、俗,未有其分。纵有人天果报,皆为五戒十善,能招此报,然持得者甚希。若论起恶造罪,何异暴风驶雨。是以诸佛大慈,劝归净土。纵使一形造恶,但能系意专精,常能念佛,一切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何不思量,都无去心也!
道绰禅师将他宗所言之一切大、小、权、实诸教,总判为‘圣道门’,念佛往生判为‘净土门’。此是对‘难易二道’的归纳、总结。彰一代时教,不出此两种圣法。于此二门中,极彰‘难、易’之心要。其言虽简,然意义甚深。
昙鸾祖师释‘难’之由已甚详备,道绰禅师则择其纲要,结示圣道门之‘难’有二由、一证。二由即:一、去大圣遥远,二、理深解微。一证即:《大集经》证。略申其义:
一、去大圣遥远:此即彰末法时代,善知识希少,几近于无,所谓‘亿亿人修道,未有一人得者’也。既无人得道,则无缘亲近如正法时代之圣者,‘智为能度’之圣道一门,自然无由得入。此彰无外缘成就菩萨道,是以故难。
二、理深解微:此有二义:一彰圣道之法义甚深,二显众生根机陋劣。末法虽有经论住世,摄受行人。但智慧浅薄之机,无有择法眼,不能自辨佛法之修学津要。于甚深之法,但有微解而已。‘解’尚甚微,‘行’自无由起,‘证’更无容论。此即彰内因不具,是以故难。
以上二义,摄尽内外一切因、缘。因缘不具,昙鸾祖师所言第一难尚不能过,后之三难则不言自明。道绰禅师已敏锐地感受到此时众生于‘信、解、行、证’四门中,但具信门,解门已希,行门则已由‘难行’而至‘无行’矣。一无大乘之行,二无小乘之行。若论大乘,则于‘真如实相、第一义空,曾未措心。’若论小乘,则于‘修入见谛修道,乃至那含罗汉,断五下除五上,无问道俗,未有其分。’甚至于能持五戒十善者亦甚希少矣,而‘起恶造罪,何异暴风驶雨。’道绰禅师引《大集月藏经》所说‘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之佛言以作此证,彰末世凡夫之无力,可谓一针见血。其《安乐集》引经说明末法时代‘白法隐滞,多有诤讼,微有善法得坚固’之理甚详,文繁不录。
道绰禅师出家(一四岁),正遇上北周武废佛(五七四年),耳闻目睹末法之种种迹象,故特别留心当时流传教内的末法思想,审时度世,寻求即生了脱之道。直至四十多岁,尚无结果,可谓渐渐鸡皮鹤发,无常逼在眼前。然生死尤未了,内心的不安、焦虑,可想而知。幸有缘得见昙鸾祖师的碑文,从中了解到净土法门是自身出离生死之要道,有如黑暗中见到光明,心中忧虑顿时消失。从此,私淑昙鸾,绝意名利,专弘净土,重重屡讲净土三经,为末法众生决择即生了脱之法。开启专修专弘之先风,留美于世,为诸师所尊崇。诚如印光大师所赞言:‘道绰禅师,一生专弘净土,讲净土三经近二百遍,可知一年之中当讲四五遍。不以繁重为忌,唯期人各悉知。今人则必不肯如是重重屡讲也。古人以利人为本,今人以求名为本。若专讲净土,人或轻之,所以不肯专精致力于此一法也。’[11]
道绰禅师以其切身的经历,感受到自力修行的艰难,深知无始以来的业力实非自力所能化解。虽欲以凡夫之心,效法菩萨之行,但有如无力之人走在淤泥深潭中而不能自拔。然未遇他力之缘,亦只有空疲于自力无谓的挣扎。当有缘得睹弥陀的无碍光明,看到了一切众生解脱的希望,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切众生,都不自量’的呼喊,欲使仍在泥潭中挣扎的行人,当归他力摄取,入净土一门。
经典与现实的映照,使道绰禅师深深感受到下劣之机,生是五浊恶世,处此末法时代,若不别依净土,无有出离之缘。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唯依念佛,可顿超生死。此是释迦本师悬为末法众生指明修学之方向,藉道绰禅师开显而明了。
机法相应,是修学最要一关。道绰禅师深深体会到此义,并将此心要和盘托出,言:‘若教赴时机,易修易悟;若机教时乖,难修难入。’[12]故道绰禅师深究时代与根机而选择教法,在其《安乐集》中引用大量经证,为末法众生选出唯一可行之道,即是持名念佛。其言‘纵使一生造恶之机,临终十声称佛,亦得往生’即彻彰此义。此是道绰禅师借《观经》下品下生的极下之机,显弥陀本愿不可思议最胜之法,别彰第十八愿义。其用意在以‘下至十声’,摄‘上尽一行’(善导大师将此义显明),彰‘乃至十念,莫不皆往。’第十八愿义,因此而清晰明了。弥陀本愿,得以彻彰。此是道绰禅师为万世凡夫大开往生之门、成佛之道。透彻佛心,极畅佛怀。
道绰禅师以‘圣净二门’摄一代时教,自有舍圣道归净土之意。其言‘罕一得者’,即彰末法时代,圣道已只有其法,而无堪行之机。而所言‘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及‘何不思量,都无去心也。’则是摄归净土之良导。诚如法然上人所言:‘立圣道、净土二门之意者,为令舍圣道入净土门也。’[13]此即圣净二门判之真实内函。故‘净土宗学者,先须知此旨,设虽先学圣道,若于净土一门有其志者,须弃圣道,归于净土。’[14](参见附表一)
三、净土集成
净土之判教经不断孕育、发展,藉道绰禅师从圣净二门中决出净土门,易行之道即脱颖而出。机法相应之教法、教义基本确立,宗旨亦日趋明朗。净土一法,如日腾空,光茫万丈。蒙受光泽者,不可计数。然净土教相犹未系统、完善,亦有幽隐之处未尽彰,仍待时机开显。善导大师,乘愿而来,集净土大成,使净土教门行门、教相教义、宗旨意趣、方便真实及正依经典皆一一明确;一切幽隐之处,亦无不明了。无尽宝藏,一旦尽开,宛如宫殿矗立,巍然庄严。净土宗得以登上历史舞台,广摄末代群萌。
(一)要弘二门
由昙鸾祖师、道绰禅师身体力行之弘扬,净土法门得以盛行,诸宗亦日渐归于净土,修学净土者可谓风起云涌。然一入净土门,若无明眼善知识引导,多于净土修学宗旨难以明了。昙鸾祖师、道绰禅师对易行道之阐释,直指第十八愿,唯显真实之义,全遮方便之摄受。可谓顿舍圣道,直入净土。而修学圣道之机归于净土,若自力心未舍,则难以明了他力摄受之真实内函。于此易行难信之法,自难以全体承当。同时,净土三经内容甚广,单从文字义理看,亦涉圣道之理,且粗看三经文义,亦似乎各别。若无择法眼,则难知其旨趣,难明一向专称之义,自难舍弃一切,而专称佛名。纵虽修净土,却难免依自力修因证果之义理解、修学净土,净土宗义自然有隐而不彰之憾。善导大师有鉴于此,特别就净土一门,明细简别,深究三经义理,揭示出往生之道有‘要弘二门’,使方便与真实之义得以尽显。其《观经疏》言:
娑婆化主,因其请故,即广开净土之要门;安乐能人,显彰别意之弘愿。
其‘要门’者:即此《观经》定、散二门是也。‘定’即息虑以凝心,‘散’即废恶以修善;回斯二行,求愿往生。
言‘弘愿’者:如《大经》说:‘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阿弥陀佛大愿业力为增上缘。’
此‘要、弘’二门,是善导大师对净土门的细判。以自力修诸功德,回向求往,是为‘要门’;乘弥陀本愿力往生,则为‘弘愿门’。‘要门’略言则指《观经》所言十三观之定善及三福九品之散善,广言则四摄六度,乃至八万四千法门、一代时教,皆无不摄之。‘弘愿门’则别指弥陀四十八愿。
‘要、弘’二门,摄尽净土种种行业,三经义理,无一不摄。要门即本师为摄圣道自力行者归于净土所开之方便,因韦提希夫人之请,故广开净土之要门,摄归净土。然其行业犹难,摄机未普,‘虽可回向得生,众名疏杂之行。’未显弥陀超世悲愿,未畅如来度生本怀,故释迦如来于《观经》中,藉此要门,显彰别意之弘愿。于‘流通文’中,则舍方便要门,独付嘱持名(弘愿)一行。其文言:
佛告阿难:汝好持是语,持是语者,即是持无量寿佛名。
此即《观经》之眼目、心要,一部《观经》内容虽广,而指归即在于此。如千里来龙,在此结穴。善导大师教眼洞彻,深通佛心,彰其旨言:
上来虽说定散二门之益,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15]
此‘要、弘’废立之文,即将一部《观经》宗旨完全揭示出来,彰显《观经》目的不在十三定观、三福九品,而是在‘持无量寿佛名’的弘愿念佛。此‘一向专称’之义,即是善导大师对‘弘愿门’所言‘善恶凡夫、乘佛愿力’之结示、指归,彰‘一向专称’即是‘乘彼愿力’,定得往生。善导大师以此指归第十八愿‘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其文虽短,却彻彰净宗心要,极畅如来本怀。可谓笔力万钧,朗彻大千;净土宗义,如拔云见日,朗然独耀。
于‘要弘二门’判中,显明净土三经以《大经》为根本,此是‘弘愿门’的依据;‘要门’之义则多显于《观经》中,即定散二善。
所谓诸行虽可回向得生,实非凭此等行业往生。显意是自力之行,实则隐彰佛力接引。以极乐为报土,小圣尚难依自力往生,定散二善,尤为三界有漏之业,更无从得入无漏佛土。然释迦本师为摄众机巧入进土,故广开要门,劝以种种世出世善,回向求往,使其冥顺佛愿(第十九、二十愿),自亦感得弥陀接引。亦即不能直入十八愿之机,则引导其先入十九愿、二十愿,最后导归第十八愿。为彰净土易行易往之真实义,故《观经》流通文中特别彰持名一行而归第十八愿。《弥陀经》则续《观经》隐彰之意,全舍方便摄机之要门,唯显真实之弘愿。贬诸少善根少福德皆不得往生,唯依称名得往。其所言‘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即显彰往生净土,全凭佛力,唯依称名。善导大师于《法事赞》彰此义言:
极乐无为涅槃界,随缘杂善恐难生;
故使如来选要法,教念弥陀专复专。
又其《往生礼赞》言:
弥陀身色如金山,相好光明照十方,
唯有念佛蒙光摄,当知本愿最为强。
此即净土真实义,弘愿一门,彻彰无遗。明了此义,则三经义旨,可洞若观火;一向专称之义,朗然独耀。《大经》所倡‘一向专念无量寿佛’之宗旨,得以彻底开显出来。
要弘二门判,将净土方便与真实之义揭示出来,使三经义理得以疏通。而未入净土者,亦可藉要门而回归净土;已修净土者,则完全导归真实弘愿——一向专称弥陀佛名。此即本师广开要门,显彰弘愿之意趣。所谓‘种种思量巧方便,选得弥陀弘誓门’[16]也。而要门的引导,使圣道与净土之间犹如有了一条联结的纽带,使不能顿归他力之行者,亦可藉定散回向而归于净土。一代时教,万善之机,皆得以统摄无余;同时更细微地简别出净土门中自力与他力之异。此是善导大师在昙鸾祖师、道绰禅师独彰真实义(弘愿门)之基础上,建立起了净土宗的完整体系。(参见附表二)
(二)正杂二行
善导大师基于‘要弘二门’之义,将其意义明彰于往生行业中,使教门与行门完全融为一体,藉行仪彰教义,为净宗明确了修学方向。其行门判,首大判为‘正行’与‘杂行’;然后将‘正行’细判为‘助业’与‘正定业’。一一简别,决出‘正定业’。‘正杂二行’之判,明确了‘圣净二门’及‘要弘二门’判的意义、归宿。其《观经疏》言:
就行立信者,然‘行’有二种:一者‘正行’,二者‘杂行’。
言‘正行’者,专依往生经行行者,是名‘正行’。何者是也?
一心专读诵此《观经》、《弥陀经》、《无量寿经》等。
一心专注思想、观察、忆念彼国二报庄严。
若礼,即一心专礼彼佛。
若口称,即一心专称彼佛。
若赞叹供养,即一心专赞叹供养。
是名为‘正’。又就此‘正’中,复有二种:
一者‘一心专念,弥陀名号,行住坐卧,不问时节久近,念念不舍者,是名正定业,顺彼佛愿故’。
若依礼诵等,即名为‘助业’。
除此‘正、助’二行以外,自余诸善,悉名‘杂行’。
若修前正、助二行,心常亲近,忆念不断,名为无间也。
若行后杂行,即心常间断,虽可回向得生,众名疏杂之行也。
一代时教甚广,涉及行门亦多,而善导大师判‘行’的标准是以‘往生经行’为指南,由此而决出‘正、杂’二行:顺往生之行则为‘正行’,不顺往生之行则为‘杂行’(与正行比较而言)。此即于一代时教中决出净土经典,(亦如圣净二门之分判,决出净土门一样,)专依往生经(净土经典)行行者,则是正行;不依往生经行行者,则是杂行。此是‘正、杂’之分际,故善导大师所判五正行中,皆不离净土经典,不离依正庄严,不离阿弥陀佛。以国土及佛名摄持众生之三业,此即‘无间之业’,心常亲近,故为正行。其余众行,则为‘疏杂之行’,心常间断,故为杂行。正行则纯为弘愿一门,杂行则偏于要门。(此分判的立足点在顺往生与否;若不归净土、单修圣道者,则所谓杂行是其正行。当善知此义。)
正杂二行相较,则知其二行有五种得失,如左:
正行五得:与弥陀亲、近、无间、不用回向、纯。
杂行五失:与弥陀疏、远、有间、必用回向、杂。
善导大师言:
余比日自见闻:诸方道俗,解行不同,专杂有异。
但使专意作者,十即十生;修杂不至心者,千中无一。[16]
此即是对‘正杂二行’得失的明示,其‘五得’者,必定往生也,即‘专意作者,十即十生’。‘五失’者,往生不定也,即‘修杂不至心,千中无一’。二行得失相较,自然导归‘十即十生’之正行——专依往生经行行也。
净土门中,往生经甚多,论往生之行亦广,善导大师从众多往生经中别选出三经而确立正行标准(明确了正依经典,容后再论),以三经中已摄尽种种行业故(以《观经》为代表),并将正行分为‘正定业’与‘助业’。
所谓‘正定业’,即决定往生之业。于一切往生行中,唯有称名是决定往生之业,以‘顺彼佛愿’故,‘愿行具足’故,必得往生。其余一切则为助业,善导大师将助业归为‘读诵、观察、礼拜、赞叹’四种。
所谓‘助业’,即助成正定之业,非指往生须凭此‘助业’。往生之业唯一无二,即乘佛愿力(一切善恶凡夫得生者,莫不皆乘佛愿);而顺佛愿之行唯有念佛,其余读诵、观察等业,本非往生之业(不顺佛愿故),但入净土门,须藉此助业。如通过读诵、观察等了知极乐‘无有众苦,但受诸乐’之依正庄严,而生欣慕;了知‘唯有念佛蒙光摄’之本愿,而归于称名之‘正定业’。此即由助业达成正定业之目的(如指指月),故‘世尊说法时将了,殷勤付嘱弥陀名。’善导大师言:‘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又言‘一心专念弥陀名号’,此即是五正行之指归处。若归于一向专称之正定业,助业亦自然摄于其中,三业自专,如善导大师于‘亲缘’中所言:‘口常称佛,佛即闻之;身常礼敬佛,佛即见之;心常念佛,佛即知之。众生忆念佛者,佛亦忆念众生,彼此三业不相舍离。’如是即专修之相,常与弥陀愿心相应。
善导大师判称名为正定业,源于弥陀第十八愿。此愿唯以‘乃至十念’为往生之行,故独有称名‘顺彼佛愿’,与弥陀‘亲、近’。自余众行,则非本愿行,不顺佛愿故,与弥陀‘疏、远’。故善导大师《般舟赞》言:
万行具回皆得往,念佛一行最为尊,
回生杂善恐力弱,无过一日七日念。
此是直导归正定业的最要开示,即劝舍杂行,归于正行。此与要门导归弘愿之义紧密相联,以彰一向专称之义。
隋唐之际,摄论宗师等,以圣道理念诠释净土。认为《观经》下品下生之机,临终十声称佛,未得往生,但种远因而已(别时意趣)。以此等行人一生造恶,有‘愿’无‘行’故。善导大师为决此疑,别释‘六字名号’,彰显‘称名全是他力之行,愿行具足,必得往生’。其《观经疏》言:
今此《观经》中,十声称佛,即有十愿十行具足。云何具足?
言‘南无’者:即是‘归命’,亦是‘发愿回向’之义;
言‘阿弥陀佛’者:即是其‘行’;以斯义故,必得往生。
观此,知念佛之人是以佛行为行,全凭佛力、名号功德而往生,非凭行者自力修证而达成往生。此即是往生经所彰显之‘往生行’也,故归命念佛之人,自然乘‘本愿力’而往生。如乘船过海,全是船力,非自己道力。即如《大经》所言:
其佛本愿力,闻名欲往生,
皆悉到彼国,自致不退转。
善导大师‘六字名号释’,既是对‘有愿无行’之邪见的楷定,亦是大师对正定业的诠释,彰念佛必生之原由,诚是念佛之肝要。于此可知圣净修学之根本区别:一为自力之行(修因证果),一为他力之行(以果觉为因心)。凡夫无修无证,能称名往生,即因‘阿弥陀佛即是其行’故。即龙树菩萨所言‘易行道’,昙鸾祖师谓之‘他力’。后之弘净土者,以蕅益大师将此义开显到极处,言‘无藉劬劳修证,但持名号,径登不退。’[16](容后别论)
此他力之行,不凭机之行证,即不论善恶,不论净秽,不论罪福,只要信心称念,即无不摄取。《观经》谓之‘念佛众生,摄取不舍。’此法难思难议,作为生死凡夫,唯有信受奉行而已。善导大师为守护净业行人之信心,言:“仰劝一切有缘往生人等,唯可深信佛语,专注奉行;不可信用菩萨等‘不相应’教,以为疑碍,抱惑自迷,废失往生之大益也。”[17]
此正杂二行判乃就行立信,即依往生正行成就‘必定往生’之信心。正行虽有五,唯称名是顺本愿之行,是决定往生之业。所谓就‘行’立信,即依此称名一行,确立必生之信心,如善导大师所言:‘作得生想’。其余助业,则为助成此一信心也。如此立名于行,成义于信。信行互摄,彰信行一体不离之旨。故真信者,自然一向称名;一向称名,思必定往生者,则信即彰于其中。反之,若疑念佛往生不定者,即是不如实之修行,昙鸾祖师谓之‘信心不淳。’而读诵等助业,即为决疑生信,令知念佛必生也。如《弥陀经》所言:‘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
善导大师对正杂二行、正助二业之细辨,是对往生行业之指南,将往生正因(佛愿)正行(称名),紧密地联系起来,可谓用意深远。至此,净土之教门、行门,如目足并运,相资而成。一向专称之他力易行道,如水落石出,使无力明辨净宗心要的凡夫众生,轻松自如地看到了弥陀的无碍光明。(参见附表三)
(三)净土思想
善导大师得蒙道绰禅师泄瓶之教,光阐净土,一一楷定。明判‘要、弘’二门,‘正、杂’二行,使净宗心要,彻彰无遗,净土宗之判教至此而臻完美。时节因缘成熟,使净土思想得以完整、体系化。现将其净土思想之大义归结如下:
1.报佛报土 凡夫入报
自古以来,对极乐国土之判法各有不同,或判为报土,或判为化土,或判为报、化二土(圣人生报土,凡夫生化土),或判为四土,依其断惑深浅而显品位高下。昙鸾隐彰‘报佛报土’及‘凡夫入报’之义,但未作明细分判,以此时尚未有他宗异议故。至道绰禅师的时代,诸宗渐起,各宗诸师竞相注释净土经典,他宗行者,多依圣道理念、自宗教义权判净土,异说不一,使净土宗旨不明,教义不彰。故道绰禅师依《大乘同性经》之经证判‘弥陀是报佛、极乐宝庄严国是报土’[18],力辨他宗之非,首先明确‘佛、土’属性。虽力主凡夫往生,然未明言‘凡夫入报’之义。至唐朝之际,他宗认为,若是报土,凡夫何由得生高妙报土?此疑未决,异论纷起,故多依他宗教义破‘报土’之说。善导大师乘势广依三经文证,力主‘报佛报土’说,明确‘凡夫乘愿,直入报土’之义。诸宗异议,始乃消沉;净土宗旨,了无余碍。其《观经疏》言:
问曰:弥陀净国,为当是报是化也?
答曰:是报非化。云何得知?如《大乘同性经》说:西方安乐阿弥陀佛,是报佛报土。又《无量寿经》云:法藏比丘,在世饶王佛所,行菩萨道时,发四十八愿,一一愿言:‘若我得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愿生我国,下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今既成佛,即是酬因之身也。又《观经》中,上辈三人,临命终时,皆言‘阿弥陀佛’及与‘化佛’,来迎此人。然报身兼化,共来授手,故名为‘与’。以此文证,故知是‘报’。…凡言‘报’者,因行不虚,定招来果;以果应因,故名为‘报’。…今彼弥陀,现是‘报’也。
按教理讲,诸佛皆有法、报、化三身。若论法身,则诸佛同体,无二无别,自无须言。而报身显于净土,化身则多示现于秽土。弥陀成佛以来,于今十劫,虽三身圆成,而报身示居净土,故是报佛。此就事证。若就‘酬因感果’之理言,弥陀自是‘因圆果满’之‘报佛’。善导大师举出三经证明‘是报非化’,首依通途《大乘同性经》为证,后别依净土《大经》、《观经》明‘报佛报土’之义。《大经》‘四十八愿,一一愿言’彰弥陀成佛之因:今已成佛十劫,则是酬因之果,故为‘报佛’。《观经》报佛与化佛共来接引,则是果上事证。理事具备,因果分明,‘报佛报土’之义得以明了。
极乐既是报佛报土,然高妙报土,小圣尚难往生,凡夫如何得去?此是他宗存疑之处,善导大师特别释此疑言:
问曰:彼佛及土,既言报者,报法高妙,小圣难阶,垢障凡夫,云何得入?
答曰:若论众生垢障,实难欣趣;正由托佛愿以作强缘,致使五乘齐入。[19]
所谓‘报法高妙’,即指弥陀愿力所成就的报土是法性身土,全体是阿弥陀佛自身的境界,大小圣人以自力尚且不能进入,烦恼炽盛、业障深重的垢障凡夫,何以能往生?前之几位祖师已明言甚多,然因时代的隔碍,众生无由明了其义,疑云丛生。善导大师应时应机再作此辨,破无明暗,显光明藏。由于乘托弥陀本愿力故(因),致使五乘(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之机,同生报土(果)。大师此释,揭示出垢障凡夫能入报土之因在全托佛愿,‘凡夫入报’之义得以明了。龙树菩萨所说‘乘船’喻,及昙鸾祖师所言‘从转轮王行,游四天下’,今藉善导大师开显而朗然明了。其所言‘五乘齐入’即显净土法门是‘万机普益’之法:‘人天善恶,皆得往生;到彼无殊,齐同不退。’[20]
若依通论,诸佛报土皆是胜妙净土,然凡夫、二乘乃至菩萨也无法入佛的报土。如《仁王经》言:‘三贤十圣住果报,唯佛一人居净土。’此是圣道自力修证之因果,三贤十圣虽有修有证,但智行未圆,只能感得相应之果报,而无法入佛之报土。此即是‘唯是自力,无他力持’之局碍。他宗行者即多依此义而通判一切净土,此由未明弥陀报土是酬报第十八愿‘十方众生,称我名号,愿生我国,下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所成就的‘国土第一、而无等双’之净土故。善导大师言:‘超诸佛?最为精。’极乐净土既是高妙报土,同时又是十方众生都能往生的无比无伦的报土。此是弥陀本愿力的特别殊胜之处,故别称‘超世悲愿’。是故诸经所赞,多在弥陀;千经万论,处处指归。
2.净土一法 本为凡夫
从龙树菩萨至道绰禅师,开显净土,皆本著‘机法相应’的立场选择教法。然八万四千法门中,能应下凡之机者,唯净土一法、持名一行;藉龙树、昙鸾的开显,已日益明了。道绰禅师首先明确了‘教赴时机’的理念,彰显净土之教是‘赴时’(浊世末时)、‘赴机’(下劣之机)之法。善导大师则更深究经旨,明确了‘净土一法,本为凡夫’之义。其《观经疏》引用十处证文,极彰‘弥陀超世本愿为凡夫、释迦说此亦为凡夫’之义。并释‘三辈九品’行人皆为凡夫:
看此《观经》定善及三辈上下文意,总是佛去世后,五浊凡夫;但以遇缘有异,致令九品差别。何者?上品三人,是遇大凡夫;中品三人,是遇小凡夫;下品三人,是遇恶凡夫,以恶业故,临终藉善,乘佛愿力,乃得往生。
今以一一出文显证,欲使今时善恶凡夫,同沾九品,生信无疑,乘佛愿力,悉得生也。[21]
古来多有视三辈九品行者为大小圣人,凡夫绝分。善导大师引诸经论,一一辨析,显‘净土一法,本为凡夫,不干大小圣也。’[22]文繁不录,今就其精神、要义,略彰此义。大师言:
诸佛大悲于苦者,心偏悯念常没众生,是以劝归净土;亦如溺水之人,急须偏救,岸上之者,何用济为![23]
此释即彰诸佛悲心偏于苦恼群萌,如沉溺水中即将没顶之人,急须他人救拔也。弥陀超世悲愿如此,释迦应化世间、指归净土如此,诸佛证赞劝信亦如此。此是诸佛同体之大悲,‘一佛所化,即是一切佛化;一切佛化,即是一佛所化’[24]。佛佛道同,光光无碍。诚如《大经》所言:‘一一花中,出三十六百千亿光;一一光中,出三十六百千万亿佛。一一诸佛,又放百千光明,普为十方,说微妙法。’此是弥陀、释迦、诸佛大悲之极显。由此悲心中,自然流露出三经华文,详阐净土无上妙义,以摄归净土。
弥陀超发弘誓愿,本为平等救度一切众生,然为成就此一目的,自必以极下凡夫为本,故特为无力解脱者寻求解脱之道,最后选出持名一行普摄有情,而得以畅其本怀。诸佛如来,‘慈悲哀湣,特留此经,止住百岁;随意所愿,皆可得度。’即是本为流转生死凡夫之真实写照。(本为凡夫,非不摄圣人;此有‘举凡摄圣,举下摄上’之意。如元晓禅师所言:‘本为凡夫,兼为圣人’也。此‘本为凡夫’之意,极彰弥陀摄机的深度,如《大经》言:‘地狱鬼畜生,亦生我?中。’若从广度而言,则佛以下之九界有情皆是弥陀所要救度之机,如《大经》言:‘十方众生,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善导大师言‘五乘齐入’,即彰此义。实则深广无碍,共彰摄机之普耳。而善会‘本为凡夫’之旨,则更易知佛、祖‘大悲于苦者’之悲心,实乃为发起如吾等下劣之机的无上信心也!感悦彻髓,无以言表。故当善知‘本为凡夫’之义。)
弥陀佛名是五劫思维的结晶,是无量功德的浓缩,可消凡夫无量罪业,可满众生一切志愿。纵然地狱现前,称彼佛名,亦能化为清凉风,乘宝莲花,而得往生。《观经》极显此义,言:‘称佛名故,诸罪消灭,我来迎汝。’然《大经》第十八愿言‘唯除五逆,诽谤正法’。两经意义似乎有违,如何理会?此义不决,则弥陀本愿难彰。道绰禅师已将其意蕴揭示出来,善导大师则更深入探究佛意,以绝众疑。其《观经疏》言:
此义仰就‘抑止门’中解,如四十八愿中,除谤法、五逆者,然此之二业,其障极重,众生若造,直入阿鼻,历劫周慞,无由可出。但如来恐其造斯二过,方便止言,不得往生,亦不是不摄也。
又下品下生中,取五逆、除谤法者,其五逆已作,不可舍令流转,还发大悲,摄取往生。然谤法之罪未为,又止言:若起谤法,即不得生。此就未造业而解也;若造,还摄得生。
观善导大师之释,知《大经》、《观经》言异义同。未造者,则方便止言:不得往生;已造者,仍摄取不舍。此即深显弥陀呵护有加,而又悲心无尽之圣心。始知第十八愿,正以凡夫为本位。弥陀为救度十方众生而发超世悲愿,然十方众生中,大小圣人固然能谨守佛之通诫,而下劣凡夫虽有心而无力,多被无始业力所困。如《地藏经》言:‘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此等众生‘是一千四佛所放舍者,所谓众生厚重烦恼。专行恶业,如是众生,诸佛世界,所不容受。如是众生,断诸善根,离善知识,常怀嗔恚,皆悉充满娑婆世界;悉是他方诸佛世界之所摈弃,以重业故。’[25]弥陀悲湣此等被十方诸佛所放舍之众生,故别发超世弘愿,救度五逆十恶之极重恶人;但能回心,莫不皆往。如巨石置于船上,即得不堕。故善导大师言:
以佛愿力:五逆十恶,罪灭得生;
谤法阐提,回心皆往。[26]
弥陀本愿,以此得彰。印光大师赞言:
四十八愿度众生,逆恶归心也来迎,
非是混滥无简择,怜彼是佛尚未成。[27]
佛法大海,信为能入,疑为其障。然凡夫无有智慧明辨佛所说一代教法之真实意义,如佛所言三世因果,六道轮回,乃至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等之理念,实非凡智所能证知,唯有仰信而已(蕅益大师基于此,别开出‘信自、信他’二义),以佛是智行圆满之大觉圣人,从其清净意业中,自然流露出清净语业——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妄语者、不异语者,故当仰教生信也。
圣净二门虽同以信为能入,然圣道门偏于对真如、实相等理念之信仰。其信依于解,解深则信深,解微则信浅。藉信解而行证,方能达成目的,此即自力修行之通则。若真如实相之理不能如实证悟,则所信之理亦只成画饼,不能充饥。故净土之信,不滞于通途之理念,更深入寻求能易得真实受用之捷径,最后探得源头——托佛愿以作强缘。只要乘彼愿力,归于净土,即可还我本家,识自心源。所谓‘自是不归归便得’也。如此将所信全彰于佛力中,可谓深达信仰之极。净土诸师极陈难易,即为摄归净土,成就此一能得真实受用之信仰,以达成现身解脱之目的;非为破坏圣道行者之信心,实乃是智慧与悲心的流露:
一者明辨自力修学之难,让人清晰看到建立在圣道理念上的信心,终将化为泡影。所谓‘如入宝山,空手而归’也。以此折伏行者自力之执,而劝归净土,成就净土之信心。
二者极彰净土成佛之易,使人从绝望中看到希望,从黑暗中看到光明,从而摄归净土,安住于佛力摄取中。
龙树菩萨、昙鸾祖师明辨难易,犹有回护圣道之意,以像法之时犹有少许大力量人,于难行道尚能堪行,执而难舍,故有守护其信心之意。但更多行者,已无力堪行难行之道。故于回护的同时,暗彰折摄之义,以劝归易行之道。至道绰禅师的时代,难行道已无一能堪,但有人天少善而已;而能持此少善者已甚稀少,况解脱道乎?故道绰禅师彻底舍难取易,折伏一切空疲于自力之行者,令其归心于净土,可谓苦口婆心。至善导大师之时代,难行之理已勿须详辨,以根机日益下劣,于甚深之法,已无法深知其义,所谓‘理深解微’也。善导大师言:‘真如广大,五乘不测其边;法性深高,十圣莫穷其际。’[28]而难行之根源在‘机’的堪与不堪,故善导大师不止于‘法’上论其难,而将眼光转向‘机’之一边。以其甚深的智慧,看到凡夫心中的无明,挥之不去。无论外在如何精进勇猛,总是心有余力不足,无能达到清净解脱之目的。然无智凡夫,不识病根,好高务胜,即如道绰禅师所言‘都不自量’。虽修学净土,因圣、净不明,妄以圣道之理修净土一法,而自又无力,外贤内愚,机法相背,难修难入,多是不如实修行。此是净土行者难以解决之病根,善导大师慧眼洞彻凡夫之虚假造作,故言:‘外现贤善精进之相,内怀虚假,贪嗔邪伪,奸诈百端,恶性难侵,事同蛇蝎。虽起三业,名为杂毒之善,亦名虚假之行,不名真实之业也。若作如此安心起行者,纵使苦励身心,日夜十二时,急走急作,如灸头燃者,众名杂毒之善。欲回此杂毒之行,求生彼佛净土者,此必不可也。’[29]此是善导大师对不如实修行的针贬。有鉴于此,善导大师提出了机法‘两种深信’,明确了净土信仰的根本:
一者决定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旷劫以来,常没常流转,无有出离之缘。
二者决定深信:彼阿弥陀佛四十八愿摄受众生,无疑无虑,乘彼愿力,定得往生。[30]
此两种深信,摄‘机、法’于一体,简洁明了,直契净宗根源;机法相应之教彻底彰显,可谓直指人心。
能深信‘自身现是罪恶生死凡夫’,则知难行道非自己所堪,偷心自死,不妄行染指他法,而选择易行之道,安心于净土。
能深信‘乘彼愿力,定得往生’,则从无明的黑暗中看到光明的前途。疑虑自将冰消,信心自然开发。
具此两种深信,自然不会被他宗之‘异见、异解、别解、别行’等之所破坏,而自安心不动,正念直来也。
此二深信,摄护著游移不定之凡夫,安心踏上愿力之白道,渡过水火二河之种种险难。亦如两道屏障,天衣无缝的保护著多障之凡夫直向西方。善导大师于此两种深信基础上,更深入地解决入信之途径,使修学净土者能顺利、无碍地进入净土之大门。大师将入信之道归结为二:一、就人立信,二、就行立信。
一、就‘人’立信:‘人’即指大悲满足、智行圆满之‘佛’。通指十方诸佛,别指阿弥陀佛。
就人立信,即深信弥陀誓愿不虚,深信释迦诚语无妄,深信诸佛证诚不谬。信顺释迦之发遣(愿生彼国),及弥陀悲心的招唤(欲生我国),不顾烦恼厚重,不顾罪福多少,正念直来(一向专称)。自蒙诸佛护念,弥陀摄受,而不被群贼所害,不堕水火二河之中。
为成就此信心,善导大师言:纵闻十方诸大罗汉、菩萨乃至报佛化佛,言不得生者,亦不生疑退之心,唯增长成就自己清净信心、上上信心,深信‘乘彼愿力,定得往生。’以佛愿无虚故,佛语是真实决了义故。菩萨等说,尽名不了教。若真是菩萨者,则必不违佛言也。
二、就‘行’立信:即以佛所说‘往生之行’而建立信心,即深信‘称佛名号,决定往生。’此是正定之业,是顺于弥陀‘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之本愿行,是释迦、诸佛亲口所说、所证诚;人可信,则所说之法自可信矣。(‘正杂二行判’之文即‘就行立信’,见前文。)
‘就人立信’与‘就行立信’二而不二。善导大师言:‘当知本誓,重愿不虚’即‘就人立信’之根本,‘众生称念,必得往生’即‘就行立信’之根本。虽有两种立信,而其归宿则为‘就行立信’。此是机法相应之体现,使本为凡夫之法,得以落实于‘一向专称’之正定业中,自然、巧妙地达成众生之往生。
由‘两种深信’至‘就人立信’,由‘就人立信’至‘就行立信’,使一切教义行业完全归极于称名一行中,净土‘至简至易’之义得以彻底明了,‘暗合道妙、潜通佛智’之底蕴坦露无遗。至此,难信之‘法’,得以平易、朴实、真切地展现在吾人面前。净业行人自可无疑无虑,安心念佛矣。
3.念佛为宗 往生为体
从善导大师‘要弘二门判’中,可窥知净土宗旨在‘弘愿门’,此义全彰于《大经》中。然隋唐之际,诸宗行人多依《观经》修学净土,执于定善散善,不明其根本宗旨。故道绰、善导皆依《观经》明辨净土宗旨。道绰禅师首先明确了‘观佛三昧’为宗的观念,言:‘今此《观经》,以‘观佛三昧’为宗。若论所观,不过依正二报。’[31]此是道绰禅师判《观经》宗旨,其‘观’通指十六观,含摄‘观、念’二义,即十三定观,与持名念佛。若论其指归,则偏指‘持名念佛’。其文中明确指出:‘计今时众生,应称佛名号时者’,此是贯穿一部《安乐集》的根本宗旨。明此义,则知所言‘观佛三昧’,实隐彰‘持名念佛’之‘念佛三昧’,此义藉善导大师开显得以明了。善导大师将《观经》大义判为‘要弘二门’,明辨出‘观佛’与‘持名’之别。善导大师依此义判一经二宗,言:
今此《观经》:即以‘观佛三昧’为宗,亦以‘念佛三昧’为宗;
一心回愿往生净土为体。[32]
其所言‘观佛三昧’即指‘要门’,‘念佛三昧’即‘弘愿门’。显看似有二宗,然而‘观佛’仍是自力难行之道,既非弥陀本愿,也非释尊本怀,更非十方众生所能;唯‘念佛’是他力易行之道,是弥陀本愿、释尊本怀、十方众生所能。因此,释尊于《观经》流通分中不付嘱‘观佛’之‘要门’,而付嘱‘持名念佛’之‘弘愿门’,此即释尊‘废观立念’(废要门、立弘愿)之义。善导大师体悟此意言:‘上来虽说定散两门之益,望佛本愿,意在众生,一向专称弥陀佛名。’从中突显出《观经》真实宗旨在‘念佛三昧’,两宗归于一宗,故善导大师言:‘此经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33]《观经》如此,《大经》、《弥陀经》亦无不如此。大师判三经‘唯明专念名号得生’,即彰净土宗三经一致宗旨(其文见后)。
善导大师在确立净土宗旨的同时,指出了念佛之纯、正目的:‘一心回愿往生净土为体。’以此明确了念佛之根本意趣在求愿往生,而非为现世之消灾、免难,或一心、开悟等。‘念佛为宗,往生为体’之宗旨,得以明朗。(此义后来演化成‘信愿持名为宗’,言异义同。)
念佛宗旨、目的一旦明了,即摄使众生在念佛求现世利益之基础上,升华为速求解脱成佛之菩萨道,同时亦简别出净土‘往生成佛’与他宗‘此土求证’之不同。
4.净土顿教 菩萨藏摄
一代佛法,有大、小之别,顿、渐之分。为明确净土宗的教相,善导大师比较圣道、净土二门,总判其余一切法门为‘渐教’,净土一门为‘顿教’。其《般舟赞》言:
缨络经中说渐教,万劫修功证不退。
观经弥陀经等说,即是顿教菩萨藏。
圣道所言八万四千法门,皆以‘自力’了生脱死,虽有权实、顿渐之别,皆非普摄众机之法,纵有圆顿之理,却无万机普摄之益。且须万劫不退,久乃可得,故为‘渐教’。此是释迦本师随机施教之法,善导大师言:
佛教多门八万四,正为众生机不同。
门门不同名渐教,万劫苦行证无生。[34]
净土一法,则是具缚凡夫、屠沽下类,?那超越成佛之法。方便、易行而疾至,故为‘顿教’。此‘顿’非圣道所言顿教,乃极顿极圆、无与伦比之义。善导大师称之为‘顿教一乘海。’昙鸾祖师谓之‘上衍之疾至,不退之风航。’[35]此义后之蕅益大师发挥至极,言持名一法‘至简至易、至顿至圆’,是‘方便中第一方便,了义中无上了义,圆顿中最极圆顿’之教。(详见后文)
净土一门,别仗佛力而横超:但称佛名,即得往生;入佛境界,同佛受用。易行疾至,千稳万当。《观经疏》明辨净土教相言:
问曰:此经二藏中何藏摄?二教中何教收?
答曰:今此《观经》:菩萨藏收,顿教摄。
《观经》为菩萨藏收,顿教摄。《大经》、《弥陀经》不言自明。净土之教相,以此得以明确。善导大师总结一代教言:
如来出现于五浊,随宜方便化群萌:
或说多闻而得度,或说少解证三明,
或教福慧双除障,或教禅念坐思量,
种种法门皆解脱,无过念佛往西方。
上尽一形至十念,三念五念佛来迎。
直为弥陀弘誓重,致使凡夫念即生。[36]
从此文义中,可知一代时教皆是‘随宜方便’之教,唯净土持名一行是一切众生究竟解脱之法,是至极顿教、至极了义之无上心要。是以千经指归,万论均宣。以此而发展至诸宗齐归净土之大融合,共畅如来本怀。
5.正依三经 偏标念佛
从善导大师‘正杂二行’判中,可以看出善导大师从众多‘往生经’中,别选出三经为净土正依经典,明确修学净土的依从。今日固已成不诤之事实,然在唐朝之际,行者于众多往生经中,看到往生之理各说不一,不知当依何说。而于众多往生经中,唯三经纯彰净土宗旨,故善导大师阐扬净土宗旨,偏依三经,确立了三经的地位。此是净业的指南,是往生的证据。然他宗行人则多依其余经论而论净土(以圣论净),曲解三经意旨,使宗旨不彰。善导大师为明了三经不共之旨,为守护行者信心,言:
若有人多引经论,证云不生者,行者即报云:仁者虽将经论来证不生,如我意者,决定不受汝破。何以故?然我亦不是不信彼诸经论,尽皆‘仰信’。然佛说彼经时,处别、时别、对机别、利益别。又说彼经时,即非说《观经》、《弥陀经》等时。然佛说教备机,时亦不同。彼即通说人、天、菩萨之解行;今说《观经》定散二善,唯为韦提,及佛灭后五浊五苦等一切凡夫,证言得生。为此因缘,我今一心依此佛教,决定奉行。纵使汝等百千万亿?不生者,唯增长成就我往生信心也。[37]
经论虽多,而有‘通说人、天、菩萨之解行’之经;有专为‘五浊五苦等一切凡夫,证言得生’之净土经。因‘处别、时别、对机别、利益别’,故修学净土,虽于他经尽皆仰信,但自修则当专依净土三经为准。善导大师藉此明确了三经与其余诸经不可等同齐观的重要性,为行人指明了修学的正依之处,故于读诵正行中,特别举出三经。
净土虽有三经,然大义无二。略申其义。
一、《观经》内容虽广,其大义于‘要弘二门’判中,已完全显露无遗。此经有‘从假入真’(从方便入真实)、‘开权显实’之意,此是释尊为引导圣道行者进入净土门,再由净土门中的‘要门’导归‘弘愿’的施设,而别以最下之机显最胜之法,发起我等无上信心,可谓意义深远。其广开净土之要门,只是善巧地导归第十八愿,让人深信弘愿,一向专称弥陀佛名。
二、《大经》则是净土三经之根本,龙树、天亲、昙鸾、道绰皆直指《大经》心要,别彰第十八愿意。善导大师于《观经疏》中以‘弘愿门’彰《大经》意。然《大经》上下两卷,意理深广;单释第十八愿,疑犹未决。善导大师言:‘四十八愿,一一愿言:……’以此彰显四十八愿,愿愿皆含‘念佛往生’义,使四十八愿之精神、归宿得以明了,故善导大师言:
弘誓多门四十八,偏标念佛最为亲。
人能念佛佛还念,专心想佛佛知人。[38]
善导大师揭示出古德唯彰第十八愿义之深意,使本愿王独尊独贵的地位突显无遗。《大经》上卷即彰‘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之本愿,下卷则摄众机归于‘一向专称’之一行。善导大师别释上下两卷大义言:
此经上卷云:若有众生得生西方无量寿佛国者,皆乘弥陀佛大愿等业力为增上缘。
此经下卷云:佛说一切众生根性不同,有上中下,随其根性,佛皆劝专念无量寿佛名。其人命欲终时,佛与圣众,自来迎接,尽得往生。[39]
观此义理,则《大经》之义了然无遗,五劫思维,兆载苦修,即为成就一切众生的往生;无论何种根机,但称佛名,即摄归净土。纵有千言万语,无非显彰此义。
三、三经中以《弥陀经》为最简、最要,故流通最广,受持最多。此经唯说‘执持名号’一行,可谓三经之眼,亦是第十八愿之全彰。不但本师说之,十方诸佛为断凡夫疑情,皆舒舌相证诚此事。善导大师彰此经大义言:
《弥陀经》中说释迦赞叹极乐种种庄严,又劝一切凡夫,一日七日,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定得往生。次下文云:十方各有恒河沙等诸佛,同赞释迦能于五浊恶时、恶世界、恶众生、恶见、恶烦恼、恶邪、无信盛时,指赞弥陀名号,劝励众生,称念必得往生,即其证也。
又十方佛等,恐畏众生不信释迦一佛所说,即共同心同时,各出舌相,遍复三千世界,说诚实言,汝等众生,皆应信是释迦所说、所赞、所证:‘一切凡夫,不问罪福多少,时节久近,但能上尽百年,下至一日七日,一心专念弥陀名号,定得往生,必无疑也。’是故,一佛所说,即一切佛同证诚其事也。[40]
又《观念法门》彰《弥陀经》义言:
六方各有恒河沙等诸佛,皆舒舌遍覆三千世界,说诚实言:‘若佛在世,若佛灭后,一切造罪凡夫:但回心念阿弥陀佛愿生净土,上尽百年,下至七日一日,十声三声一声等,命欲终日,佛与圣众,自来迎接,即得往生。’如上六方等佛舒舌,定为凡夫作证,罪灭得生。若不依此证得生者,六方诸佛舒舌一出口已后,终不还入口,自然坏烂。
一代时教,唯《弥陀经》是一佛所说、诸佛齐证之经。如此稀有盛事,唯为一大事因缘,令一切众生,绝疑生信,专称弥陀圣号,共入弥陀愿海,得究竟安乐。此经看似简短,实为最胜最要妙典。言约义丰,言浅利深。弥陀本愿,诸佛心要,全摄于此。故为一切诸佛所护念,劝一切众生当生信心,求愿往生:‘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经受持者,及闻诸佛名者,是诸善男子善女人,皆为一切诸佛之所护念,皆得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故汝等,皆当信受我语,及诸佛所说。’
三经文字义理虽深广,言说亦似不一;藉善导大师揭示,大义明得显明,义理得以贯通。为彰‘佛光普照,唯摄念佛’之义,善导大师以‘亲缘、近缘、增上缘’三义释之,最后引三经证言:
自余众行,虽名是善,若比念佛者,全非比较也。
是故诸经中,处处广赞念佛功能:
如《无量寿经》四十八愿中,唯明专念弥陀名号得生。
又如《弥陀经》中,一日七日,专念弥陀名号得生。
又十方恒沙诸佛证诚不虚也。
又此经(《观经》)定散文中,唯标专念名号得生。[41]
此即是善导大师对三经大义之总释,三经‘唯标专念名号得生’之一贯宗旨得以明确,净土易行、易往之理昭然明了。三经文字虽广,诚如昙鸾祖师所言:‘即以佛名为经体’也。
净土一法,不在深妙玄理,唯在惠以众生真实之利,令诸众生,功德成就。此义于《大经》与《观经》中互显其益。《大经》开一实之教(一乘顿教),显极善之法,《观经》显极下之机(善恶凡夫),如此互为表里,深显善恶凡夫,乘佛愿力,共入报土之殊胜力用。诸佛度生之本怀,藉此得以彻彰。《弥陀经》无问自说,废诸要门,独显真实,又回归《大经》,结示净宗大义,如花落莲成,不带方便。释迦悲心,大智巧设三经,收放自如,圆彰阿弥陀佛不可思议功德之利益。善导大师将三经义理融为一体,彰一贯宗旨,使庞博之经义,有了一清晰之脉络。
三经共明‘念佛往生’之理,直指弥陀第十八愿,此是诸祖相续不绝之法脉传承。昙鸾、道绰已将其法义揭示无遗。其中,道绰禅师借《观经》下品下生之机,别彰第十八愿义。其用意在以‘下至十声’,摄‘上尽一行’。然犹有不明其义者,误以为第十八愿所言‘乃至十念’即《观经》所指‘临终十念’。善导大师则更彻底的从‘机、法’两方面彰此义:?从‘法’义而言,称名为正定业,众生称念,必得往生。?从‘机’而言,则有‘上尽一形、下至十声’之别。善导大师首先依《观经》‘彼人苦逼,不惶念佛。善友告言:汝若不能念彼佛者,应称无量寿佛’等文,以‘声’释‘念’,明确‘十念’即‘十声’,即口称佛名(与圣道所言之清净、定心等有迥然之别)。如此简明、直接、扼要的开显、楷定,使持名念佛之义得以清晰明了。然后更彰‘乃至’多少包容之义,将‘乃至十念’释为‘上尽一形,下至十声、一声等。’[42]其‘大意者:一发心以后,誓毕此身,无有退转,唯以净土为期。’[43]观此,知‘乃至十念’即相续称名,终身不替。以遇缘有先后,时间有长短,而有长至一形(平生)、或短则一声(临终)之念佛。《大经》中虽有一念、十念之文,唯彰‘念佛必生’之义。至此,普度之法,得以彻彰。
‘乃至十念’,即往生之正业。《大经》三辈文中皆倡‘一向专念’之旨,即直指第十八愿。《观经》所言‘临终十念’,则显‘下至十声’得生,《弥陀经》所言‘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则显‘上尽一形’得生。三经共彰‘众生称念,必得往生’之义;一向专念,毕命为期,此即三经一贯宗旨。
第十八愿是弥陀之心,诸佛之教;是三经之指归,净土之眼目,往生之正因。广说三经,即为导归于此。善导大师玄心独悟,透彻佛心,直指心要,可谓独步千古。大师除于微细之处一一明辨外,又总释第十八愿义;其释甚多,而以‘四十八字释’为最精最妙。《往生礼赞》言:
若我成佛,十方众生,称我名号,下至十声,若不生者,不取正觉。
彼佛今现,在世成佛,当知本誓,重愿不虚,众生称念,必得往生。
此‘四十八字释’,是净宗心要、眼目。三经义理,全彰于此。藉善导大师开显,净宗教旨,至此已一览无遗。
善导大师禀承‘诸佛大悲于苦者’之精神,深悲于苦恼群萌,故诠释净土,不尚玄妙,全守朴实宗风,简洁明了。综观其大义,可谓:
宗旨明确:全托佛愿;
方法简洁:一向专称;
力用分明:称念必生;
果报殊胜:齐入报土;
摄受正机:善恶凡夫。
藉此开显,净宗要义,整然完美。印光大师盛赞善导大师言:
世传师是弥陀现,提倡念佛义周赡,
念佛出光励会众,所说当作佛说看。[44]
一向专称弥陀佛名,是净土宗旨,亦为善导大师开宗之宣言。故大师力擎‘一向专称’之法炬,辉耀古今。自此以来,‘一向专称’之义便风行天下,有识之士,莫不栖心于此。其德行与思想,万代之下,犹能感发人之信心。功盖万世,穷劫难赞。净土宗因善导而成熟,故后人皆尊大师为净土宗之实际开创者。藉善导大师之开显,净土宗如日当空,光照大千,无处不明。诚如赞云:
唯我大师,乘愿再来;净土法门,应机弘开。
五部九卷,妙宣深蕴;能于难信,广生正信。[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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