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严法师著:法鼓家风(2)
澹泊精进的头陀精神
精进,也是出家人的精神之所在,除了服务社会大众之外,生活应该积极有规律,经常照顾道场、照顾人。如果说我们生活不规律、很散漫、不合群、不精进,身体是不会好的。早上不起床,晚上不睡觉,应该上早殿不上早殿,应该动的时候不动,大家在做八式动禅了你还在睡觉,这样身体不会好。
虽然我们不要被身体所困扰,老是想著这里病、那里病的,不过如果身体出了状况,还是要就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譬如你的眼睛痛,你说:“我是不买帐的,痛吧!我还是用它。”到最后,你的眼睛可能会瞎了;所以,如果身体有状况,一定要注意,真是有问题了,还是要找医生。例如我的手肘,不知道是因为写字,还是过度使用,经常会痛,就是俗称的“网球肘”,只要我一想到它,它就痛,我不管它、不睬它,就忽略了这个痛。但应该带护肘时,我也会带,带的时候好像好一点,但痛还是痛。
我曾经问一位荣总的医生,这应该怎么办?医生说他也有这毛病,要我多休息。我就问他:“请问大夫,你休不休息呀?”他说他的业障重,没有办法多休息,因为他忙得不得了,要门诊,而且是总院、分院两地跑,还要教书,忙得没办法休息。“法师您是出家人,可以休息呀!”他以为我们出家人很清闲没有事,可以多休息,我就跟他讲:“我也是业障重,要我多休息,我也没有办法。能够帮我改善的就改善,不能改善的就算了,我就是与我的病共生同死了。”没办法改善的病,就跟它在一起吧!
总之,我们对身体的照顾,小病不要太在意它,比较严重、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要看医生。不过俗话说:“久病成良医”,病久了、经验多了、年纪大了,晓得自己的病是什么状况,自己应该会照顾。现在我可能比医生更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需不需要打针、贴膏药、吃药。有人说我这个人老是病,但我就这么拖过来了,一直拖到现在,我没有想死,也不怕死,累的时候就休息一下,七十五岁的老人,身体能够有多好?就是面对它——生、老、病、死,然后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这也可以说是我们出家人的精神。
俗话说:“比丘常带三分病。”这是说生病也是一个助道的因缘,让你知道病苦是什么;但是假如比丘、比丘尼常常害病,老是需要他人照顾,这就有点麻烦了。带病,并不是就要人家来侍候,带病还是要自己独立。有病,自己晓得病是苦事,晓得生命无常,应该更精进,更加打起精神来。
出家人有病而被病困扰,那是道心不够,出家人有病,除了找医生治疗外,就是靠我们的信心。要常发愿,常在观世音菩萨面前惭愧忏悔,然后发大悲愿,愿众生都能离苦:“愿我能够奉献给众生,奉献我自己成就众生,让众生离苦。”看到众生有病,就想到众生需要帮助。自己有小病,将它视为生老病死的一环,任何人与生俱来都带著病来的,没有一个人是百分之百健康。心情经常保持愉快,保持法喜,就不会被病、累等等打倒。身体有一些病都是正常的,不要认为有了病,就不能够修头陀行。
(讲于二00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僧伽大学“创办人时间”)
精神,从力行中体现
这堂课是“精神讲话”,这里所说的“精神”,并不是指体力。像我现在年老体衰,不见得就没有精神;而身体不好,也不一定等于没精神,甚至人死亡以后,精神也不一定会消失。
实践才能体现精神
精神讲话主要的功能,是为了提起诸位的心力、信心与道心。诸位每天早上念的“三学研修院”的院训,实际上就代表我们学院的精神。此外,我们《学僧手册》里所记载的各项规约,表现出来的风格就是学风,也是我们的精神。但是,如果只是每天早上念“院训”,即使内容背得滚瓜烂熟,行为如果一点也没有改善;或者,即使手册规定得很好,但私底下却依然我行我素,这样子算是精神吗?同样的,我们的校训——“悲、智、和、敬”,如果不把它呈现在生活之中,其中的精神也就无法展现。
所以,这些好的规范不是仅仅嘴巴说说就算了,而是要照著去做、去身体力行。如果能这样,凡是接触到我们法鼓山僧团的人,就会感受到我们慈悲、智慧、和乐、和敬的道风,这就是精神。也就是说,我们的言行要一致,否则我们的心行跟我们的规范没有关系,就无法体现精神。因此,真正的“精神”,是从实践理念,实践院训、校训中体现出来的,否则即使懂得再多,亲近过全世界有名的高僧等善知识;或是嘴巴会讲一堆佛法,自己的行为无法跟佛法相应,当然也体会不到大善知识的精神。
僧大也好、体验班也好,办学宗旨都是要培养佛教的宗教师。
身为出家人,不一定要会用嘴巴讲,身体力行最重要,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表情,都能够让人感受到慈悲、智慧,与人和合、能尊敬人的精神,有这种精神就能渐渐感召人。
在释迦牟尼佛时代,有一位马胜比丘,威仪堂堂,有一次,舍利弗在路上看到马胜比丘在托钵,对于他的威仪十分赞叹和羡慕,心想:威仪这么好的人一定是有道的,就去问他:“你有这么好的威仪,一定有很深的道,能否教教我呢?”马胜比丘回答:“我是佛陀的弟子,如果你要学的话,请去跟我的老师学。”就这样,舍利弗、目犍连就成了佛陀的弟子。而且从此以后,舍利弗只要知道马胜比丘在哪个方向,他睡觉时一定是面朝那个方向而不背对著马胜比丘,打从内心里尊敬他。马胜比丘并没有对舍利弗说得天花乱坠,但他的好威仪,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精神。
最近我们推行日课表,用它来检视自己一天的身、口、意业,这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项福利和成就,你们应该每天依著日课表上的项目来实践,就能够表现出我们法鼓山的精神。不要说,课业很忙,时间很少,所以没有办法好好地去实践日课表,这样的想法是颠倒。就好像我们的早晚课一样,日课表是我们的功课,如果一天不做,那就是一天的损失。
以生命延续精神
一个人在世界上能够影响一、两个人的一生,那他的精神就是存在著,不一定是当了老师、当了师父,或是轰轰烈烈地做了什么大事,才叫有精神。譬如早年我有一个弟子——王泽坤居士,你们可能在《我的法门师友》那本书中读过这段故事。他原是皈依一位老法师,后来因为听我讲经,才称我为师父。这位居士对我的影响很深远,当年我决定去日本留学的时候,只要认识我的人都不赞成,认为我去了日本就会还俗。唯有这位王居士非常诚恳地跟我讲,他相信我百分之百不会还俗,在我临走时,还供养我一个红包。他是退了休的人,家境并不是很好,还给了我一个红包,虽然金额不是很大,但是对我来讲,意义相当深重。
我到了日本以后,有人在我师父面前说了一些是是非非,我的师父因此对我有很多误会,不断责问我,甚至到东京来看我。但是这位王居士,他对我真是信心不二。只要他的朋友去日本,他都会托朋友带小礼物给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天气很冷,他就买了很多布料送到文化馆,请鉴心法师替我做几套冬衣,然后交代他的朋友带到日本给我。这点点滴滴的事情令我终生难忘,甚为感动!所以在他往生之后,我写了一篇文章悼念他,这在我所写的追念逝友的悼文中,可以说是最早的一篇。这位王居士的精神,一直到现在都影响著我,而他的儿孙也一直秉承这位老居士的训示,护持我们法鼓山已几十年了,因为这位老居士的遗训交代说:“你们一定要好好护持这位圣严师父,他是一位有德的出家人。”
本来我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护持我们,直到最近,他的孙女儿询问能否与我见个面,因为她的父母——也就是王泽坤居士的儿子、媳妇,虽然一直护持我们,但因为不好意思来见我,所以始终没有来皈依,如今她的父母已七十岁了,于是想看看能否来见我。见了面之后我才知道,几十年来,这位王老居士的儿孙、媳妇一直护持法鼓山。回想起王居士,他总是默默地护持我,他的儿孙秉持著父祖的遗命,也一直默默地护持著我们。虽然他并没有名,如果我不替他写一篇纪念文章,在佛教史上可能是不会有人认识他的,但是他影响著我,也影响著他的儿孙。这位老居士的精神,不管是他活著的时候或是往生以后,都是有影响力的。因此,没有留下名字不是重要的事情,能留下好的精神、有正面的影响力,才是可贵的。
精神就是一种影响的力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乃至文章都能影响人,不论是从空间上、还是从时间上影响人,都是精神。如果人们问你:“你的家风是什么?”一般人可能回答不出来,不过以我个人为例:我的父母都是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学问,不过我的父亲曾讲一个比喻,影响我的一生,那就是:“大鸭游大路,小鸭游小路;不游的话,就没有路。”这就是我的家风,父亲给的教训,影响了自己,乃至与人分享,别人也得到了利益,这就是家风。
(讲于二00四年三月十九日僧伽大学“创办人时间”)
智慧、慈悲与方法
今天是僧伽大学的考生辅导,欢迎诸位菩萨专程来参加。我们这次招生的海报上,有这么一句标语:“隋唐时代第一流的人才在佛门,二十一世纪的菁英也是。”隋唐之前,是魏晋南北朝战乱且分裂的时代,接著,隋朝统一了天下,然后就进入唐朝的承平盛世。
我们今天所处的世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果我们的眼睛只看到台湾这块弹丸之地,我们就成了井底之蛙。一般来说,虽然我们知道有世界、也知道有台湾,但是对于世界的未来、台湾的未来会怎么样,则大都没有概念。因为今天世界的环境是息息相关的,不论是哪一个地区,不管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状况发生了,全世界的人都会受它影响,处于世界大环境之内的我们不可能置之度外。
尽形寿,献生命
譬如美伊战争,地点似乎离我们很远,但是透过媒体的报导,我们就好像是隔了一条河或是一条街,每天看对岸、对街的人在厮杀。诸位不要认为这场战争离我们很远,只要是战争,对整个世界大环境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又如最近流行的SRS,来势汹汹、风声鹤唳的,全世界的人眼睛都在看著、耳朵都在听著,都很关心疫情的发展。登上飞机时,乘客乃至空服员的心里都有疑虑,不知道飞机上是不是有人感染。我昨天从日本回到台湾,通关时,机场人员必须要检查每个人的体温,担心有人受感染,入境后会造成传染。从这件事情也可以看出,任何事情的发生,其实都和我们每一个个人息息相关。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思考过: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要何去何从?地球又会变成怎么样?关于这问题,我很忧心。我们人类往往只知道征服,如果这种观念再不改变,不用再等六亿年或是五千年,我们的地球很快就会毁灭;如果观念能够改变的话,相信地球再维持几十亿年的时间也没有问题。
昨天我在日本出席世界宗教领袖理事会,一位从非洲肯亚地区来的部长和我谈到战争的问题。我说战争的起因其实很单纯,主要是因为双方都没有安全感。美国怕恐怖分子,称那些支持恐怖分子的国家,像伊拉克、伊朗、北韩、叙利亚等国,是极端的流氓国家。为了不让恐怖分子有机会到美国境内制造混乱和不安,于是就先在他们自己国内把他们处理掉。而伊拉克表面上虽然很强硬,但其实很弱,所以十分没有安全感,特别是海珊,他只是赌一下,用强硬的态度来保护自己,结果国家就跟著完了。如果伊拉克不是那么强硬,美国不会打它,而美国本身也没有安全感,所以要打它。可见这都是因为双方没有安全感,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才有这样的结果。
心安定才能影响他人
因此安心很重要,我们的心能够安定,就能影响其他人,其他人的心安定了,则又可以影响更多人。如果是一个对世界有影响力的人,那能影响的人又更多。虽然我不是一个很有用的人,但是还算有一些影响力。可是,一根木头没有办法盖一栋大房子,一定要有许多的木头或梁柱,才能建造大房子。因此,我说:“二十一世纪需要用佛法的观念、佛法的方法来建设我们这个世界,而二十一世纪最优秀的人才,应该投入佛教。”
投入佛教的方法有很多,可以是在家,也可以是出家。但是在家人的影响力不如出家人,因为在家人的时间没办法全部投入佛法的救济工作,而出家人则能将全部的时间奉献出来自利利人,因此他的影响力一方面能够持久,一方面能广大。譬如我今年七十多岁了,如果我是居士、在家人,应该已是儿孙满堂、含饴弄孙,或者要颐养天年了;但因为我是一个出家人,我没有考虑到年龄的问题,也没有想到是不是应该要退休了,或者是要养老享福了,心里想的只有“尽形寿,献生命”。
出离烦恼的家
现在我们要救世界、要救人类的未来,只有三个条件:一个是“要有智慧”、一个是“要有慈悲”,另外一个则是“要有方法”;这可以说就是孔夫子说的智、仁、勇。可是,一谈到勇,就好像要打仗似的,但我认为“毅力”才是真正的勇。真正的勇是坚持的毅力,以不变的愿力、毅力来使自己有智慧、有慈悲。
佛法的智慧能够让我们的心胸开阔,不会只著眼于眼前个人的问题,而是以整体来考量该如何借力使力处理问题。慈悲,则不会怨恨,或者想要征服、对付他人,而是真的想解决问题。有智慧,自己的烦恼就会少一些;有慈悲,对于他人以及社会环境的怨恨、对立会少一些,甚至于没有对立、没有怨恨。
要做到这些,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但是“爱”可以有许多的解释,所以我们用“慈悲”比较好,“慈悲”比“爱”字的涵义更明确。此外,还要有方法;方法就是能让自己的心境随时平和下来,而且也能帮助他人随时平和下来的方式。
现在出家人的工作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过去的出家人,譬如我的上一代或是平辈,大都就是在寺庙里敲木鱼、念经。我们现在虽然也敲木鱼、念经,还应时时刻刻想到世界的问题、人类的问题、众生的问题。我们不能置身事外,只要世间有问题,遇到了大灾难、大状况,为了让人心能够安定,我们应该要积极地参与、投入;安定人心的工作,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事。
记得九二一大地震的时候,全台湾的人都非常恐惧,那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定,所以我在电视、报纸上,不断用佛法的智慧与慈悲来安定人心,为大家祈福。我为生者祈福,也为亡者祈福,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那些活著的人,因为亡者已矣,最苦的还是活著的人。
过去的出家人主要是为死者念经超度,而现在的出家人应该多为活著的人安心,为活著的人指出一条路来,这是我们出家人应该负起的责任。
今天的谈话,我主要讲的重点是:如果我们要给自己、社会,乃至于整个世界的未来一个希望的话,最好是出家,但出家并非仅是把头一剃、衣服一换就好了,而是要出离烦恼的家,让自己能投入,也引领其他人得到真正的平安幸福。现在经济不景气,很多人有失业的痛苦,其实失业本身并没有那么痛苦,主要是因为观念不能调整,所以才会觉得很痛苦。
昨天我看到报纸上一则新闻,有一位先生抱著他的女儿在天桥上要跳桥自杀,因为他失业了,再加上种种的不如意,于是产生没有前途的沮丧和怀才不遇的忿忿不满,种种情绪逼使他走向绝路。事实上有那么绝望吗?其实我们遇到任何问题,只要面对现实去处理它,难关就会过去。不要恐吓自己,也不要恐吓他人;要让自己快乐,也让他人快乐。
我希望诸位同学一起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努力。我算是二十世纪的人,二十一世纪人类的和平与幸福,希望你们诸位菩萨、诸位同学能共同来承担。二十世纪人类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希望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能有佛法,而不要有那么多苦难。
(讲于二00三年四月十二日僧伽大学“考生辅导”)
珍惜出家的福德因缘
欢迎诸位菩萨来参加我们第二届的出家生活体验班,一年之后,各位将正式进入僧才养成班学习。去年此时,我也曾在体验班“新生讲习”中讲过话,时间过得很快,又过了一年,今天我想和诸位讲几个观念。
第一:出家一定比在家好
这意思并不是说,出家人一定比在家人好,而是说,出家一定比在家好,因为出家是放下自我,成就大众。唯有能够放下自我的人,烦恼是最轻的,也唯有能够成就大众的人,生命才是最有意义的。从历史上看,凡是那些不以自我为中心,或是为人设想愈多、奉献愈多的人,皆是最伟大的人,我们称呼这类人为“要人”。
“要人”是什么意思?“要”是重要的意思,为什么重要?因为许多人需要他,所以就显得重要。如果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许多人都讨厌他,那就不是“要人”。总归一句,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有意义?出家是很好的选择。
第二:虽辞亲出家,仍会尽孝道与责任照顾家人,并非弃而不顾
许多父母认为子女出家,比往生还令人难以接受。他们宁可接受自己的儿女往生,也不愿意让儿女出家。因为如果子女往生,至少不用再为他们操心,不会再有什么牵挂;可是子女出了家,变成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最后还是得为子女挂心一辈子。一般人可能有这样错误的想法。
其实,出家人既然离开俗家,对俗家的财产不会存有非分之想,不但不会像在家人一样,想要争父母的钱财而让父母操心,反而还会照顾父母、亲人。父母健康,能够照顾自己是最好,否则有俗家的兄弟姊妹能够照顾父母也很好。可是如果俗家没有人可以照顾,父母没有人依靠的时候,我们出家人是最可以依靠的。出家人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信徒、弟子,可以一起来照顾年老、生病的亲人和父母,我们会尽儿女应尽的孝道与责任。
出家人因为出家了,对于男女爱情、父母亲情,还有与子女之间的亲情等俗情,全部都摆下,没有牵挂,也没有期待。我们不会期待父母给我们什么、期待亲人给我们什么,因为出家就是将自己奉献给三宝、奉献给众生,出家后三宝会照顾我们,僧团会照顾我们,一切众生需要我们,就会照顾我们。
譬如我现在老了,没有亲人照顾,但是只要自己有道心,就用不著担心。我在日本的一位老师曾勉励我说:“衣食之中无道心,道心之中有衣食。”我们出家人只要能修行,就不怕没衣食。靠修行让自我中心的心少一些,让奉献的心多一些,这就是道心。
第三:现在是出家最适当的时机
在过去,出家人在社会上没有地位,多半是没有生活的机能,没有立身处世的能力,所以只好做做庙祝之类的工作,照顾庙里的香火,或是赶经忏、做超度,靠山吃山、靠神吃神,也就是所谓的“吃香火”。这种出家人,消极、逃避现实,让人家看不起。
而现在的出家人,大都是做服务社会的事业,不论是社会关怀的慈善事业或是教育文化事业,或是法鼓山正在做的精神升华的事业。虽然现代出家人的素质良莠不齐,但大体而言,出家人的品质是优秀的,水平已大为提升,都对社会极有贡献,普遍受到社会肯定。
我在像你们这般年龄的时候,也就是三十多年前,一般人是看不起出家人的。例如我在上海的马路上走,人家一看到我,特别是早上,差一点就要把痰吐到我的脸上了,为什么?因为一早就看到一个空门、一个光头,对他们来说是坏兆头。光头就是光了、没有了,空门也是全部都空了,什么也没有了,因此那时候的出家人,受人歧视、看不起。
后来我到了台湾,在东初老人的座下第二度出家,有一回我走在北投街上,四处看看,就马上有警察来找我问话:“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个和尚。”
他说:“和尚怎么东看西看,你是不是做情报的?”
我说:“我就住在这山上,山上的老和尚是我的师父。”
他说:“真的?那我要打电话确定一下。”
他打电话问:“现在有一个和尚在山下,是不是你那里的和尚?”
我的师父说:“是我的徒弟。”
他说:“好,以后叫他不要东看西看,走路就走路。”
我说:“我刚刚从高雄回来,只是看一看有什么变化。”
没想到警察又问:“你到高雄去做什么?”而且,那时候地方上的人也瞧不起和尚。有一次我到北投街上一间药房买一瓶眼药,药房老板爱睬不睬地,好像我不会给他钱一样。他问:“你买这个眼药做什么?”我说:“我要用。”他又问:“你的眼睛好好的,为什么要买眼药?”我说:“你卖不卖眼药?”他竟回说:“我们是卖给有病的人,我看你是不正常。”后来,我只好到另外一间药房买。那时,就是有这样的情形。
当我去日本留学的时候,日本和尚虽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可是他们都受到恭敬的对待。其实,日本和尚是住在寺院里的在家居士,相当于基督教牧师,并不是真正的僧侣,但他们是受到尊敬的,因为他们都受过相当好的教育,对社会也起了服务的功能及模范的作用。那时候我很羡慕他们,但并不是羡慕他们有太太,也不是羡慕他们是在家人,而是羡慕他们受到社会的尊重。
又有一次,当我们法鼓山的山徽设计出来以后,那时候有很多人把它贴在车子的后窗。很有趣的是,有一次我看到有一辆车,正好贴有我们法鼓山的山徽,我想这一定是我们的信徒,就过去向他打招呼。我说:“你是我们法鼓山的人吗?”他说:“你这个和尚做什么?”我说:“我看你贴了一个法鼓山的山徽,大概是我们法鼓山的信徒。”“不是,我不信佛。”我说:“你后面不是贴了这么一个标志吗?”“这个牌子是叫人家不要撞我。”所以,他不认识我是法鼓山的负责人,而他也不信佛,他贴法鼓山的山徽,是把它当作“STOP!”用。这大概是十二、三年前的事,现在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现在台湾的出家人,水平已渐渐地提高,特别是几个大团体的出家人,都有很高的水平,而且对社会也都很有奉献,形象都非常清新。一提起法鼓山、佛光山、慈济功德会,大家都会刮目相看。而且遇到出家人,一般人也都懂得合掌或恭敬地称念“阿弥陀佛”问候。这就是说,现在的出家人和过去的出家人不一样,现在的出家人正好是现在社会所需要的,也正是佛教所需要的,为社会所需、为佛教所需,所以受重视。
在释迦牟尼佛时代也是这样:出家人行化人间、托钵化缘的时候,就是在做关怀、教育的工作。佛陀处处去说法,处处去关怀,他的弟子们也学习佛陀的精神,照著去做普化的工作。现在台湾的佛教僧团,已经渐渐回归佛陀时代的人间化比丘形象,所以我认为,现在来出家是正好时机。
第四:到法鼓山出家,是最有智慧,也最有福报
法鼓山是一个教育的团体,我们要将法鼓山建设成为一个现代化、国际化的佛教教育园区,虽然我们山上的建设还在进行,可是僧大已经创校三年,体验班今年则是第二年招生,佛研所已经二十五年,我们就等著法鼓山的硬件建设好了以后,就可配合软件的规划。而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目前我们正需要三大教育的建设人才。
你们选择到法鼓山是有智慧、有福报的,因为这个地方是一个教育园区,是专门培养现代化佛教教育人才的地方。我们希望培养的教育人才分成三大类:一类是大学院教育,一类是大普化教育,另一类则是大关怀教育。你们每一个人,无论在家时学历或高或低,只要进到法鼓山之后好好学习,就是一个终身受教育,终身从事教育的一位菩萨行者。所以说,选择到法鼓山来是有智慧的,同时也是有福报的。
法鼓山道场并不仅仅是法鼓山这么一个小小的范围,而是有法鼓山理念推行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我们法鼓山的所在地。受法鼓山理念所影响的人,是无法估计的,因为即使只是运用一句话、一本书、一个观念、一种方法,帮助他们在人生旅途中能够安身立命,能够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方向,就是法鼓山教育的成效。所以,我们做的是自利利人的工作,将来需要我们的地方太多太多,我们不愁没有地方安身立命,不担心没有场所让我们来奉献。
诸位菩萨,要好好把握你的生命,好好地学习,好好地奉献。你们能够“奉献自己,成就社会大众”的时间能有多少年呢?就二十几岁的人来说,好像时间满长的,但其实很短。记得我二十多岁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一下子现在就七十五岁了。我的师父他老人家七十岁往生以前跟我讲:“圣严,二十年以后,你也跟我一样。”
现在二十年已经过了,我快要跟我的师父一样了。但是,你们也不要担心:“师父,我一来,你就不在了。”你们不要想得这么可怕,我尽形寿、献生命,法鼓山这个道场也把你们未来的路开拓得顺畅、光明而远大,所以你们可以安心地在此学习,自利利人。
我们这个道场训练出来的人有两个重点,一个是自己少烦少恼,第二个是帮助他人少烦少恼,也就是我们法鼓山的理念——“提升人的品质,建设人间净土”。请诸位珍惜、感恩自己有这样的福德因缘、有这样的智慧,能够来到法鼓山发心出家。在二十一世纪的这个时候,正好是出家的时代,而来法鼓山出家是很有智慧和福报的人。
出家的生活型态、心态以及仪态
接下来,我要跟诸位讲出家人首先要学习的生活型态、心态以及仪态。出家人早起早睡,没有假期。不像现在的在家居士,一个星期工作五天、休息两天,真有福气。但是他们工作时紧张拚命地工作,休息时也紧张拚命地休息;而他们所谓的休息,就是吃喝玩乐,他们认为那是调剂生活,事实上是找刺激,这就是在家居士的生活型态。我们出家人,平常就要与佛法相应,与佛法相应的生活没有压力,所以工作虽然忙,但我们没有要证明什么,也没有要跟人家争上争下、争功诿过。
我们的忙碌是精进,而不是竞争。所以,不要有比大小、比高下的心态,譬如“我一定要比某人强一点”、“我绝对不做最后一名”……等,把别人当成比较的对像便是竞争;精进则是能做多少算多少,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所谓“尽心、尽力、尽责、尽分”,是你自己对自己交代,所以不需要紧张地想:“我旁边那个人跑得比我快,我都跟不上,好丢脸!”人家的腿是飞毛腿,你的腿是螃蟹腿,螃蟹腿也不错,你的腿就是这样,你只要尽心、尽力、尽责、尽分就好。
但也不要偷懒,说:“反正昨天已经晚起而被打了一个叉叉了,管他去!顶多就是再打两个叉、三个叉。”这叫做“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过犯多了以后,觉得不痛不痒,轻松得很,不会觉得不舒服,然后就不断地犯错:“我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啊!你要怎么样?”这叫做不知惭愧。我们不跟人竞争,但自己要精进,要尽心、尽力、尽责、尽分,这是出家的生活型态和心态。
至于仪态,我们对任何一个人都要谦虚,不仅对长辈谦虚,对平辈、同学乃至比我们年纪轻的晚辈,还有在家居士都要谦虚。告诉你们一个故事:有一次我要喝水,我对身旁一个徒弟说:“请你替我倒一杯水喝。”他动作快得很,冲了过来,恭恭敬敬拿了我的杯子去倒水,我心想这个徒弟真乖,结果他拿到下面去,一下子就马上交给另一个人:“师父说要倒水,赶快去!”
那第二位倒了以后要拿过来给我,前一位又说了:“不行!这是师父叫我拿的。”于是把它接下,然后恭恭敬敬地拿给我。我说:“这一杯水不算,第二位某某人,你来,请你把这杯水倒掉。第一位某某人,请你再替我倒一杯水。”那第一位还是听不懂,他就骂第二位:“你一定倒错了水,倒多了、倒冷了,还是怎么了? 师父不要,再重新倒。”
你们说这样的生活态度好不好?后来我说:“好吧!第一位某某人,从此以后,我的事都没有你的事,你不用帮我了。我要你做,你怎么叫另外一个人做呢?如果要叫第二位某某人去做,我也会叫啊!为什么你不做而要找他做?从此以后没有你的事了。”他跪下向我忏悔:“师父,我忏悔!我知道我错了!”我说:“你错了,你是错到底了,这是承上欺下,是奉承上面的人,欺负底下的人,对上面恭恭敬敬,对下面耀武扬威。”这样的行为与态度,不是出家人应有的。
因此对任何人,不管是长辈、平辈还是晚辈,都要尊敬,这才是出家人应有的仪态。对居士们也一样,我们说话时,不可以用责问、指派或用强势的语言,我们要用商量的、尊敬的语言,和颜悦色、恭恭敬敬的态度。
过去我们有位菩萨,觉得自己受的教育程度很高,学问很好,能力很强,我说:“这个地方要的是有道心的人,而不一定要有能力的人。如果有道心加上有能力,当然很好;如果是没能力、有道心,总是要比没道心、有能力来得好。”所以诸位要明白,道心比能力来得重要,但也不是要大家不要有能力,有能力加上有道心是很好的。所以,教育程度高、能力好的人更要谦虚,连孔夫子都谦虚地“不耻下问”了。
今天我在山上走的时候,我们有一个法师跟在旁边跟我讲:“师父,这个怎样怎样、那个怎样怎样。”我说:“是、是、是。”他说:“师父,您不能老是说:“是。”其实师父并不是什么都懂,当我不懂,徒弟清楚的时候,就是听徒弟的。他说:“师父,不好意思。”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我要听专家的意见。”师父讲的话不一定完全正确,你们也可能看得比我清楚。阿弥陀佛!
(摘录整理自二00四年二月十九日出家体验班“新生讲习”及二00四年二月二十日僧伽大学“创办人时间”)
要出家,先学三年婆娘
记得我在狼山出家当小和尚的时候,因为清晨要起板、撞钟、打鼓,所以一定要起得早。但是那时没闹钟,所以难免会起晚了。但是老和尚也真厉害,只要板没有打、钟没有响,我的房门就会响;只要我的房门响了几次之后,我的头就会响,会“挨栗子”,原来是老和尚给我“栗子”吃了(即握拳以指关节敲击状)。这可不是开玩笑,头会肿起来的,所以挨几次栗子之后,小和尚就不敢不起来了。
当时我们山上用的水是天上的水,那是下雨时,将水缸摆在屋檐下,一缸一缸盛接下来的,屋檐下摆满了几十个水缸,屋檐有多长就摆多长。这在干旱时期是很珍贵的用水来源,所以如果不节省用水,老和尚就又来了。
还有,我们穿的衣服都是用织布机土法织成的粗布裁制成的,这样的衣服都是粗粗厚厚的,不像现在的衣服这么轻便,洗的时候一定要用手使力地搓。你们想像看看,厚厚的布要用小小的手搓洗干净,那真是不简单!
如果衣服坏了,稍微弄破个洞,老和尚见了一定会骂说:“这衣服怎么弄个洞了?调皮,赶快去补!”还好我在家里看过我母亲做衣服,我会拿针、会穿线、也会缝。我那小师父不会,这时候老和尚就教他,老和尚说:“要出家,先学三年婆娘。”
话中的“婆娘”就是婆婆妈妈的意思,婆婆为孙子缝缝补补、洗洗煮煮,妈妈也是一样。因此,做缝缝补补、洗洗煮煮这些事的,就叫做“婆娘”。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出家当和尚,要先学三年婆婆妈妈做的事。
至于照顾庭院的花草树木,老和尚也非常在行。老和尚们把整理花草树木当作修行,当然也是一种运动。小和尚自然就成了老和尚的帮手,像母鸡带小鸡、大鸭带小鸭一样,第一代带第二代,第二代学会了再带第三代,之后代代都学会怎样照顾庭院了。
自立而能立人
我讲这些的用意是要告诉你们,出家人应该学会自立。我曾经到访日本、西藏、英国、美国等地的佛教团体,大部分都是功能很完整的community,中文叫作“社区”,community的机制就如中国谚语所讲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就是说,衣、食、住、行、管、教、养、卫,无一不包,无论穿的、吃的、住的,或是交通、经济、治安,乃至教育、安养及保健医疗等,都必须是自足的。
如果一个团体、一个社区缺少上面所讲的任何一项,就没有办法自给自足,就容易发生危机。因此,我们的团体随时都要培养自给自足,不依赖他人的习惯和能力,这样不仅能自足,还能支援其他人。
举个例子来说,纳莉台风来袭时,造成很大的灾害,农禅寺、文化馆本身都是受灾户,可是因为我们的机制灵活、功能完整,所以当时不但不混乱,而且还能去救灾。譬如农禅寺淹水已淹到膝盖了,厨房也熄火了,出入农禅寺都要乘坐橡皮筏,但还能做出便当,一千份、一千份地送去给断了炊的台北居民及市政府的员工吃,这就是因为我们有完整的社区功能。
我们学校现在的人数,师生合计约有三十个人左右,这已经算是一个满大的团体了,所以应该要建立一个完整的机制,样样都要会、样样都能自己来做,不要依赖别人。当然我不会要求你们现在就要自己种菜来吃、自己做衣服来穿,但是将来可能是要的。总之,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就是应该要会,要把出家人的生活以及出家团体的运作学会。
接下来,我想谈谈我所参访过的佛教团体。在英国,有一个由比丘、比丘尼共同组成的十分现代化的佛教团体。这团体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位于英国北方海拔很高的高山上,到了冬天,因为下雪的缘故,会有四、五个月封山。他们在那里相当独立自足,其中有几个部分特别令我感动!
第一个是他们的厨房,厨房平时只有两个人当职,要负责全部人的餐饮,由于他们吃得很简单,所以不用花太多心思在准备餐饮上,还可以一边准备餐饮一边修行。他们虽然吃得简单但很健康,不像我们既讲究营养,又说什么菜色要常常变,不然肠胃会“呆”;可是他们长期这样吃,肠胃也没有“呆”。
此外,我还参观了他们的缝纫室。我看到两位出家人正在做衣服,一位原来是大学心理学的教授,一位则是医生。他们告诉我:“一定要会做衣服,否则就没办法换装出家。”所以,要先学会做自己穿的僧服,才能出家。
然后,我又到出版部门去参观,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打电脑,另一个在画画。他们介绍说,因为团体里也出版一些书籍和文宣品,如果要请外面的人来编辑、设计,那要花很多的钱,团体并没有这笔经费。因此除了印刷、装订外,其他像撰写、编辑、排版、设计等工作,都是自己来处理。所以,他们除了自己用功修行之外,也做文化出版的工作。
接著,这个团体的住持又带我到另一栋房子去参观。我看到一群身穿工作服、头戴工地安全帽的人正在拌水泥,或是挑石头爬到鹰架上修葺房子。乍看之下,我还以为是外面请来的工人,仔细一瞧,才发现都是这里的出家众,里面竟还有两位比丘尼,他们说,这里是男女平等的。另外,我还看到一尊正在雕刻砌建中的释迦牟尼佛立像,询问之下,也才知道是住持带著一些弟子一起做的。
你们看,这个团体的出家众各个都有多方面的才能,原本不会的技能都变成会了。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的,应该要朝自给自足方向发展的好例子。
做个无所不为的大丈夫
最近,农禅寺有位女众法师跟我说:“师父,男众搬迁上山了,现在要把女众当成男众来用。”我说:“什么叫做‘把女众当成男众来用’?”他说:“粗重的工作,原本应该由男众来做的。”我就说:“你们本来就是丈夫,都是女中丈夫,如果不是女中丈夫,根本没勇气出家。既然出了家,就没有分什么是女众的事情、什么是男众的事情。举例来说,缝缝补补是女众的事吗?洗洗煮煮是女众的事吗?这是不分男众、女众都应该要会的。同样的,电灯坏了、东西停摆了,不仅是男众,连女众也应该学会处理。”我曾参观过一个天主教的女众修道院,他们的机制、功能也是这样子的。
所以,我希望你们出家以后,十八般武艺要样样皆通,女众不要依赖男众,男众当然也不能依赖女众,出家众不要依赖在家众。出家众应该养成顶天立地、独立自足的性格,才能成为人家的靠山;而不是把别人当作靠山。否则,样样都要依赖人、都要别人来帮你解决,那就麻烦了。
(讲于二00一年九月二十一日僧伽大学“创办人时间”)
奉献与关怀
今天,我想跟各位分享的是,做为一个未来的出家人,必须要具备哪一些条件,才不会被环境所淘汰。
持戒谨严、生活简朴、精进修行,这是出家人的本分,不管过去、现在或未来的出家人,都应该相同。但是,光是这样对一个现在的出家人都嫌不够,更何况是未来?
现今台湾佛教有那么蓬勃的气象,并不完全是因为台湾人信佛的缘故,台湾人喜欢的,应该是民间信仰,而不是佛教。那么,是不是说有几个出家人持戒清净、生活简朴、修行精进,佛教就能这么蓬勃呢?如果只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台湾今天可能根本没有佛教了。
关怀社会,延续佛教生命
大约一百多年前,大陆佛教给人的印象就是“与世无争,青磬红鱼了此残生”,这样的佛教对社会而言,是一种损失,也是一种负担。因为一个好好的有用之人,却不能够为社会生产。不事生产也罢,他还要吃,即使吃得简单,那还是要吃,只有去化缘,向人化得一些钱和食物来养活自己。然后他们还要说:“我们敲木鱼就是在修行,我们庙里供著「大清皇帝万岁万万岁”是为了祈求国泰民安,为人类祈祷世界和平!”民国以后,又换成供著「当今总统万岁万万岁”。
当时在大陆大约有五百万出家人,大多就是这样坐享其成,不但没有做弘法的工作,也没有做社会关怀的工作。即使有的话,也只是在有人往生时,为他们念经,举行仪式而已。但是念经不只出家人会念,在家人也会念,如果我们今天的佛教还是这样是行不通的。今天台湾佛教之所以能够如此蓬勃,主要是因为有几个佛教的大团体在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所以才带动了佛教的发展。
记得九二一大地震前,佛教界发生一件丑闻,一位尼师为了对付他的师父和师公,于是结合一位被开除的调查局调查员,诬告他的师父、师公,造成佛教界的大地震。当时台湾媒体几乎都在炒作这则新闻,不断地追追追,愈挖愈深,把佛教界过去所有的坏事、丑闻、旧帐都翻出来。本来只是一件事,结果捕风捉影地扯东拉西,把所有出家人都当成目标来挖,佛教清新的形象也因此破坏。
然而九二一大地震一震,这桩事情就没有下文了。因为那时媒体报导的都是我们几个大团体在做救灾工作的新闻,还有“台湾加油”的公益广告、照片,到处都有。当时佛教安定人心的力量,对于九二一灾后社会的人心重建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结果那桩诽闻就不见踪影了。
由于没有证据,这个案子官司打了一年多,最后也不了了之。后来那位女众不好意思再见人,在佛教界也没办法立足了,因为不管哪个团体一看到他就怕。
我讲这个例子的目的是想提醒大家,除了做一个本分的出家人之外,我们必须要对现实社会有非常明显的贡献和影响。如果九二一大地震之后,佛教界没有这几个大团体对社会做那么多有贡献的事,那件事很有可能还会再继续地炒。可是现在如果遇到这类事情,我们可以跟媒体讲:“要毁掉佛教,毁掉佛教界中有名的法师,那样的社会成本太高了,因为佛教对社会有正面的贡献和影响,如果少了佛教的力量,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整体社会的安定与健全。”
因此,佛教除了传统的基本原则不能缺少之外,还要关怀社会。诸位,我们这个团体是如何关怀社会的?曾经有一位菩萨告诉我:“法鼓山很实在地在做事,像九二一大地震发生时,我刚好在南投,那时候常有人会引用师父的法语来鼓励人心,譬如:受苦受难的人是教导我们的菩萨……等等。”另外,也有许多朋友说,虽然法鼓山没有办很大的法会,但却是他们最认同的佛教团体;乃至许多非佛教徒认为,法鼓山与其他团体不同,是在做学术和心灵环保。
我跟你们讲这些,主要是要你们知道,我们出家人不能脱离社会,不能和社会脱节。因此,关怀和教育在我们这个团体是并行的,我们是“以教育来达成关怀的目的,以关怀来达成教育的任务”,你们将来如果忘了做关怀的工作,而只想到教育,便很容易流于象牙塔。
关怀社会,要从我们法鼓山内部关怀起,而关怀内部则要从关怀自己做起;如果没有先把自己安顿好、把内部关怀好,想要关怀社会可说是缘木求鱼。所以,要自立自强从自己的内心做起。
至于要怎么安顿自己的内心呢?如果说要开悟或是了断烦恼,那不简单。但基本上,要以发菩提心为原则。发菩提心,就是为三宝、为众生尽形寿、献生命,至于个人的利害得失、光荣耻辱,都不是考虑的重点。人家给不给我尊严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在奉献。这种想法就是在发菩提心。
菩提心就是为众生的心,我是终身奉献给三宝和众生了,只要对众生有益,三宝需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以菩提心来关怀自我,之后就能够关怀内部的同学、菩萨以及教职员,还有我们的僧团常住众。内部的关怀做好了之后,就能够对社会做关怀。
对外的关怀,就是对社会做奉献。你们在学僧时代,如果有时间也应该担负起一部分的任务。如何关怀?可以配合团体计划来做,做些对社会有益、对社区有贡献的事,例如打扫、禅坐教学等社区服务。
我们在金山,法鼓山山下的人对我们很好奇,心里会想:“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在山上做什么呢?”或“这些孩子不聋又不哑、不痴也不呆,他们在山上做什么?”因此我们可以对山下办一些活动、做一些事,除了让他们知道这个学校的学僧对环境是有所贡献的之外,也可以影响他们的观念,改善他们的生活品质及生活习惯。这个就是属于关怀的层面。
奉献自己,利人就是利己
接下来,要谈的是“奉献”,我们愈是有奉献的心,成长得愈快。现在多半是僧团要你们配合,或到厨房、或到知客处去帮忙。将来同学们可以自己学著做计划,譬如藉著新年大家来向师父拜年,或是信众上山来参加活动的机会,试著规划出整个流程细节,包括厨房、交通、接待、文宣等。
在我认为,学僧最好能独立练习做一些事,譬如现在的《僧大通讯》,就可以由同学们自己来编。事务性的事情由一个人负责,主编和编辑群由其他同学负责,这样一方面训练同学,一方面也把这份刊物编出来了。
事情由你们来策划,这样你们就会成长得很快,否则人才很不容易训练出来。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一定会跌跌爬爬,可是做任何事,一开始都是如此。
但也有人认为:“其他的事先不要管,等你把厨房的事先学会了再说。”或者说:“做知客的,就先把知客学好。”结果在厨房的人永远在厨房,做知客的永远做知客,这样一来学习得很慢。如果是自己独立规划执行,一个大活动办下来,一下子全部都学会了。这就是透过互动来学习,不需要做三年知客、做三年厨房、做三年殿堂、做三年庶务,等做到头发都白了、胡子都长了才学会。
有的人二十多岁不也是什么都会了吗?所以我想,用这种方式比较好,这样我们的僧团也比较有活力。学僧在四年之中,就养成群体协调互动的习惯,厨房中少一个人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补上去,知客、殿堂也一样。做维那也不全是音质、喉咙的问题,有的人声音响一点,有的人声音不响,但只要愿意做、敢上场,任何人都可以做。有些人声音还可以,但就是不肯上台,其实只要愿意学,心情不要闭塞,就可以了。
一个出家人为了要服务、为了要奉献,没有一样事情是不能做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分别。没有人做的事情,你就去,常常是没有人肯做的事情,大家就跟著不想去,只要有一个人起头,大家也就会跟著去。所以如果你们有机会办活动,从办活动中训练分工合作,既能增进彼此的了解,成长自我,也能帮助、服务他人。
你们的文笔都不错,也有策划的基本能力,因此可以在课外或课程中安排一下,给自己一个假想的任务,模拟办活动的计划,让每个人都有机会练习,其中做得最好的,给大家做学习的范本。这就好像是军队中的沙盘推演一样,规划以后,还要练习著指挥。
“大将”指的是什么?一方面是指企画的能力;一方面是指临机应变的反应力,也就是说,发生了状况,指挥的人马上就能沟通协调,决定处理的方针。你的反应快、指挥得当,就会打胜仗,否则就会打败仗。我们办活动当然没有什么所谓的“败仗”,顶多是最后成果不好、成绩不好,怨声载道,让参加的人说:“像这样子的活动,下次你再请我,我也不来了!”这是企划指挥的人能力不够,指挥不当。总指挥的人能力强,有大抱负,而且反应快,那么活动办下来,大家都快乐,觉得成长很多、学到很多的东西,而不是受折磨。
另外,做为一个大将之才,还要能够主动关怀照顾人,会不会主动关怀照顾别人和个性有关。能够照顾自己,加上有奉献心的人,就能照顾别人。怎样照顾别人呢?很简单,只要想著,我这个人是尽形寿奉献给三宝、奉献给众生的,三宝的事就是我的事,众生有事就是我的事。
关怀奉献,升华生命境界
凡是没有人管的事就是一个漏洞,既然知道那里有一个洞、一个坑,就要去填补一下、照顾一下。如果心想:“只要我不踩进去就好了,这不是我的事!”或是“我刚刚来,让我好好地多打打坐、拜拜佛、念念经,不要老是找我做事。”“我年纪大了,打坐、拜佛、念经已没有时间了!做事情找其他的人去做!”这样很糟糕,要想:“我是为奉献而来的!”请千万不要说我是来求成就的。出家的心就是来奉献的,奉献就是我的成就,奉献愈多成就愈高。
过去我看过一篇小说,故事是说,有一个江洋大盗做了一辈子坏事,最后出家当和尚去了。他出家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从山下铺一条路到山上,方便大家上山。后来他每天就辛辛苦苦地在那里造路,没有人知道,后来来了一个要找那大盗寻仇的人,他看到这老和尚,就问:“曾经有一个江洋大盗,后来不知怎地,人就不见了。你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苦工,有没有听过这个人?”“我是听过,不过他已经在这里做了很久的苦工了。”“他在哪?”“就是我。”
本来要来报仇的人,看他很辛苦地在造路,就说:“这上面还有一段路没有做完。”老和尚回答说:“是啊!如果你现在杀掉我,我就做不完了,你能不能等我做完之后再杀我呢?”那寻仇的人说:“我帮你做,做完之后我再把你杀掉!”后来两个人就一起做。
结果在造路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刮风、下雪、大雨、野兽,遇到很多问题,两个人同生死共患难。在造路的期间,两人都默默地向内修行,路一造完,两个人在那里看一看、笑一笑,就坐化走了。他们一起把路造完,修行也修成功了,你也不杀我,我也不杀你。
我倒不是教你们学著这样子做,只是用这个故事来说明,有很多人以为修行就是打坐、吃素、念佛、拜佛、看经,认为这些才叫修行。但是最好、最得力的修行,其实是奉献。所以,佛说:“菩萨道是从众生中求,众生是菩萨的福田。”
总结今天精神讲话的重点,就是奉献与关怀,尽形寿、献生命。
(讲于二00二年三月二十二日僧伽大学“创办人时间”)
道心
出家人有许多型态,对诸位菩萨来说,可能还不是非常清楚究竟要做一个怎样的出家人。有些人可能已经有一些想法,或者是想像过出家之后的情形。像我小时候要上山出家以前,就作过很多的梦,想像自己上山以后会怎样,出了家以后,将来又会怎样,结果那些梦都幻灭了,所以不需要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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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出家,其实只有两个原则,一个是出离心,一个是菩提心。出离心就是要出离你们从出生到现在,过去几十年所累积的,不管是成就也好、习气也好、想法也好、丢脸的事情也好,种种的自以为是全部都要放下,不然很可能会变成包袱。
如果出了家以后,还常常以自己的想法和模式来看人,常常戴著自己这副用了几十年的眼镜来看人,就像孙悟空练成的“火眼金睛”一样,肯定随时随地会有冲击、会觉得看不顺眼,受委屈、受排斥,甚至是受压制,这样你可能就要闹革命了。可是我们这地方没有革命,只有发菩提心。
所以,出离心的意思,是指要出离你们一向自以为的你,出离过去一切的你。一进入法鼓山,一切就是重新开始,就叫做重生。如果没有重生的决心,你是待不下去的。来了这里,你们就是参与法鼓山、奉献给三宝。
视所有人为菩萨
除了出离心之外,还要有菩提心。出离过去,把过去的包袱脱掉、卸掉,然后发菩提心,走向未来。发菩提心,不是要大家作梦当什么祖师、大法师、大禅师、方丈,或是至少带个团体,以为这才叫做度众生,才叫做弘法利生。这种梦作不得,你一作这种梦,就糟糕了。你们要用惭愧心、忏悔心来出家;另外,也要感恩僧团成就你们来出家,一定要在这里全心地学习,全心为僧团奉献。
我们这个地方不是集中营,也不是劳工营,我们是僧团。联合国规定六十五岁应该退休,我老早就过了要退休的年龄,可是我现在每天的工作量是十多个小时,并不比年轻人少。这是因为我只想到奉献,一生都要奉献,从没想到自己能不能当大法师,能不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才。
当我留学日本、完成学业时已经四十五岁了,美国那边的佛教会请我去,去了以后,我的工作就是打扫环境、清理仓库,有的时候还要煮饭、买菜;虽然我已经得到博士学位,而且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但是他们给我的训练是这样,我就这样在那边过了两年的时间。
发菩提心,有近程、中程和远程之分
所谓发菩提心,有近程、中程和远程之分,远程就是成佛,它是我们最高、最究竟的目标。成佛要有菩提心,要先行菩萨道,菩萨道是成佛之道,但若只是空口讲菩提心,或发愿要成佛,那是不切实际,成不了佛的。
菩萨是“自己未度先度人”,很多人一看到“度”字,就想:“我懂的经论没几部,要怎么度人呢?”我告诉诸位,这就像一艘船一样,虽然只有一位船长,但是光靠船长是没有办法把船开走的,一定还要大副、二副、水手的帮忙。而且我们不可能一开始就当船长,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当船长。
因此,即使当一辈子的水手,也不要认为不重要。因为船上缺少船长,船当然不能开,但船上没有水手,也一样不能开。不要以为船在度人的时候就只有船长在度人,水手也在度人,各人扮演的角色不一样罢了。
我们法鼓山的法师是要经过训练和考验的,等到仪态、心态养成了,才能够出去弘法,以免以盲引盲,自害害人。但是,现在你们一进入僧伽大学,就马上能度众生了,哪怕只是扫一扫厕所,也是度众生。因为不论谁到山上来,或者是在山上生活、修行的人,都要使用厕所;所以就算是扫厕所,也能够安定人、成就人在这里生活,那也是一种利益众生的表现。因此,从任何一个角度、任何一点去做,都是参与我们的团体,共同一起来度众生。
现在法鼓山这个团体,船长应该是我,有些人则是大副、二副,另外还有一群是水手。虽然目前你们还不是水手,但将来要能够成为水手。
发菩提心的心态很重要,发菩提心就是利益众生、度众生,而我们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众生,包括同学、老师以及我们所接触到的义工菩萨、护法居士等等,都要把他们当作菩萨来供养和服务。这些护法居士来护持我们,共同完成法鼓山理念的推动,当然是菩萨。所以,虽然他们称我为师父,而我则视他们为菩萨。
同样的,虽然你们现在称我“师父”,我也是把你们当成菩萨,称呼你们为菩萨,这是因为我相信你们是菩萨。在学佛的过程中,这一生我学得比较早一些,年纪比你们大一些,所以当了你们的师父。过去生中,说不定你们学佛比我更早,工夫比我更深。
现在你称我为师父,说不定下一生我来的时候,就做你们的徒弟。我是这样子思考的,因此不敢轻视你们诸位菩萨。但是你们还是要视我为师父,也要视诸位法师为老师,他们出家比你们早,奉献时间、心力来为诸位服务,你们要感谢他们,他们各个也都是菩萨。我们自己要发菩提心成为一个菩萨,也要把所有的人当成菩萨,那才会有立足点。
僧团之中人人平等
你们不论是男众或女众,年龄层次相差很多,教育程度也很悬殊,个人具备的专长或专业能力也不同,但是到了僧团之后,我们是平等看待各位的。诸位彼此之间,也要平等的看待,不要年纪大的、学问高的或能力强的,就认为了不起;而年纪轻的,也不要以为年纪轻就很了不起,那是颠倒。我们每一个人,对任何人都要谦虚、尊敬。能力、学历高的人,要谦虚;能力差一点的,也请你们不要自卑。不管自己是船长、大副、二副,还是水手,我们同舟共济,大家一条心。
自己管理自己
最后,我想勉励各位,希望诸位要有自律的能力。“自律”是什么意思?是自己约束自己、自己管理自己,不要让法师来管你们。当法师来管你们的时候,那表示已经很差了,所以最好是自己管理自己。
我们有生活的规约,新生训练这几天,也会训练你们怎么生活,你们要用心地学习。希望你们能自律自治,除非必要,我们的班导师不会来跟你们啰唆,但是班导师会带你们一段时间,指导你们如何生活、如何运作。在威仪方面,因为你们是在家人,还不知道如何像一个出家人,还是要法师们给你们引导、指导。在你们进入常态之后,便以自治为原则。
另外,请你们要知道自己有习气,肯定自己有习气。这个习气叫做什么?叫做俗气。俗人的想法、俗人的动作,是习气。有的是性格上的习气,有的是外表上、动作上的习气,请你们把那些习气全部放下。也许有人会说:“我已经学佛几十年了,虽然没有出家,但是出家人我已经看多了,出家人什么样子、怎么生活,我完全清楚。”请你们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从外边看,和到里面参与成为一个出家人,是不一样的。
凡事以僧团的标准为标准
总结今天所说,第一要有出离心,凡是过去你们没有上山以前的想法、习气,全部都要出离,把你的包袱摆下来。出家,就是要放下自以为是的标准或判断,然后以僧团的标准为标准、以僧团的判断为判断,不要用你自己的角度看。来到这里,就是要磨你身上的刺,磨平那个伤人又伤己的刺。
诸位有没有听过密勒日巴的故事,他的师父就老是折磨他,最后,他成为弘法的大法将。所以你们不要老是愤愤不平,老是要申冤,老是觉得“这个人错”、“那个人错”,如果你们这样子,那有问题的一定是你自己。第二是“菩提心”,菩提心是奉献和服务。最后,要自治、自律,不要一定要人家来管。
希望你们能够平安法喜地度过“出家体验暨僧才养成班”两年的时间,有始有终。过去我有一班研究所的学生,招收了八个同学,毕业的时候也是八个同学。那一班同学的学习气氛非常的好,原因是里面有几位同学能够为人服务,对同学非常照顾,非常慈悲爱护,能够带著大家读书,而把整个班都带起来。其中,最发心、最努力的,就是我们现在僧伽大学副院长惠敏法师。不是说自己把书读好、自己成绩好、自己往前走就好了,而是大家一起努力,好一点的要带差一点的,差一点的要跟上来。
所以在我们这个班里,没有要比学问、技术、专业,我们要比的是道心,也就是出离心、菩提心。如果能够这样子,那我相信你们都能成长,都能安心地往前走。我祝福大家,你们也祝福自己。
(讲于二00三年二月二十四日出家体验暨僧才养成班“新生讲习”)
何谓梵行?
在娑婆世界的三界之内,有两个天国净土,一个是弥勒内院,另一个是五净居天。弥勒内院在弥勒净土,而弥勒净土是在三界中的欲界天,在欲界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的上面,也就是兜率天,所以它是在欲界的第四天。
兜率天有内院、外院之分,外院是外道修福报的人住的,内院是发了悲愿学佛法的人住的。弥勒内院有弥勒菩萨在那里,将来弥勒菩萨到人间成佛的时候,生到弥勒内院的人也会随著回到人间来,参与龙华三会而证圣果、得解脱——小乘,最少初果,乃至于阿罗汉果;大乘,能到初地。所以,有人希望能生到弥勒净土,这样回到人间来,就能成为圣人了。
持戒清净修梵行
至于色界的净土,是在梵世(即色界诸天)的五净居天。五净居天是三果的圣人住的,又叫做五不还天,是五个不再回到人间,不再到欲界的众生所住的天国净土,也就是圣人所住的世界。梵世的诸天是清净、离欲的天,在三界九地之中,眼、耳、身三种识的功能只有到第二地,也就是说,到了第三地以上的众生,是没有眼识、耳识以及身识的,此即《八识规矩颂》里所讲到的:“眼、耳、身三二地居。”而鼻、舌二识的功能,则仅作用于欲界。由此可知,生于欲界的众生,眼、耳、鼻、舌、身五根五识的官能是极为发达的。
在这个状况下,我们生在欲界而要出家修梵行,就必须眼睛不受色的诱惑、耳朵不受声的诱惑……,乃至我们的身不受涩、滑、凉、暖、轻、重等的诱惑。能够这样,就是梵行。出了家,如果还贪恋好看的、好听的,还贪著身体的触感,那就不是梵行。
汉传佛教很少讲“梵行”,大部分是教人持戒清净。持戒清净绝对不等于眼睛不准看,耳朵不准听。眼睛不准看,那我们不能走路了,而我们也没办法把耳朵塞起来。所以,眼睛可以用,可以用来学习、用来修行,耳、鼻、舌、身也一样,是修行的工具,不是用来贪著的。
可是一般人通常从小就喜欢给大人抱一抱、摸一摸,因为那种感觉满舒服的,这就是一种贪欲。因此我们出了家,和异性应对要谨慎,不要轻率地碰来碰去、拍来拍去,否则,那种舒服的感觉很容易生起来。同性之间也一样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随意碰摸接触。
注意身心行为
自己的身体呢?如果是为了清洁,或是因为生病了,要治疗它,那没有关系。但是,我们身体某些部分满敏感的,一碰就觉得满舒服,很容易起贪著心。所以,即使是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够为了舒服的触觉而随便摸它,一旦享受快感就糟糕了!如果是皮肤的小痒,不要管它;大的痒,抓一抓是无妨的;眼睛痒、耳朵痒,则是生病了,那就应该去治疗。总之,本身并不是因为生病或不舒服而去触摸它,那就是非梵行。你们现在是受了行同沙弥戒的行者了,同样要晓得、要遵守。这非常重要。
还有耳朵听到逆耳的声音起嗔恨心,听到悦耳的声音生贪著心;或是眼睛看到美色,看到穿著暴露的女子,心中觉得刺激,起贪著心想多看几眼,这些都跟梵行不相应。此时心中马上要起惭愧心、念阿弥陀佛,告诉自己:“我惭愧!我已经出家了!”“我已经受过沙弥(尼)戒了,我惭愧!”常常要提醒自己,唯有如此,你才容易保持道心,才会梵行清净。另外,还要注意出家人看东西时不要用斜视,也不要眼睛盯著看,这样很不威仪。
嘴巴也是一样,跟人互动的时候,除了慈悲语之外,不说其他的话。如果是工作,或是为了度众生、弘法,当然需要用语言,但就只是谈工作,而这本身也是修福报的事,说的是慈悲语,是智慧语,不要以贪著心、贪欲心讲话。还有吃东西的时候,除了医生说不能吃的,或是你的体质不适合吃的之外,不要因贪著口腹的享受而挑食、偏食,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那又变成了非梵行。
梵行的人,维持色身的存在,是为了用它来修梵行,用它来弘法利生、修福修慧,我们需要吃,但并不是为了享受,为了贪图口腹之欲。
那鼻子呢?现在不要说是女众,连许多男众也有脂粉气,那不是好味道,我们不要想多闻它一下。如果你贪著了,那要惭愧,心里要想:“我出家了,我怎么会贪著这种味道呢?”食物也好,人的味道也好,还有植物、花香也都一样。我们既然有鼻子,自然闻得到,只要不起贪著心,就是梵行。
受了沙弥戒便是“梵行者”
总之,我们出家,从受沙弥戒开始,就是叫做“梵行者”,就是修梵行的人。我们的五根,就不应该沾欲、沾贪著,不要运用了去造非梵行的业。
过去很多小说以及中国古代的高僧传里,常常称印度来的、穿著印度僧服的出家人为“梵僧”,而称汉传的僧人为高僧。这是因为有些人将梵僧的“梵”误解为“梵语”的意思,而印度人说梵语,故为梵僧。所以,从古以来,汉传佛教便缺少这个观念。其实,我们出家人,不管你是印度人、中国人,只要修梵行,你就是梵僧。高僧是指修行有道的人,当然也是梵僧,因为不守戒律是不能成为高僧的。
僧大的同学虽然还没落发,但都已受了沙弥十戒了,受戒以后就是修梵行的人了。所以,我今天早上特别跟诸位强调梵行的意义,希望对你们有一点用处。已经受戒很久的人,今天听一听也是有用的。戒律条文是有限的,重要的是要常常注意我们的身心行为。我们都有五根、五识,不要拿来做为贪欲的媒介,而是要做为修行清净行的工具。梵行的原则能够遵守,那就是持戒清净,持戒清净就是梵僧。
(讲于二00二年九月七日剃度典礼次日之农禅寺早斋开示)
出家心行之二
学习出家人的心态
《一梦漫言》是明朝见月律师的著作,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出他不记恨、不记仇的慈悲心,而且也不会怨恨、嫉妒别人。他很有自信,但是又非常谦虚。
怨恨、嫉妒、傲慢都不是出家人应有的心态,诸位刚刚开始学习过出家人的生活,第一要学习尊重他人,其次要学习奉献自己,把所拥有的一切分享给需要的人。
我们要尊重他人,不强求他人改变,因为强求他人很不容易,自己也会很痛苦。别人会想:“你就好到哪里去?要我这样子、那样子。”也可能会想:“你为什么不向我学习,而要我跟你学习。”所以,我们要以尊重的态度来对待他人,他人才会渐渐来学习我们的优点。不过,我们本身一定要有所不变、也有所为,才不会被拉著跑。
最好的方法,就如《维摩经》讲的:“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其中的“欲”,就是利益的意思,也就是指众生希望的、喜欢的。譬如我们提供教育设施和各方面的便利给社会大众,渐渐他们就会愿意加入我们的团体。
“奉献自己,成就他人”是出家人应有的态度,我们做事要考虑的不应该只是自己,就你们目前而言,至少应该是你所属班级的整体成就,只要一个人有问题就会变成全部人的问题。我们要常常这样想:“我个人没有什么关系,全班的利益比较重要。”“我们这一班,要有我们这一班的光荣、精神。”“我们这一班,都是为僧团、为三宝奉献的。”总之,凡事不要考虑自己的得失,如果出家了,还经常考虑到自己的得失,一定会非常痛苦。
遇到别人和自己的意见不合的时候,最好先思考对方讲这样的话、这样的意见,或是会用这种方式表达的原因,可能是社会背景、身体状况、学习环境造成的,也可能是天生的性格就是这样。所以,就如前面讲过的,不要强求他人和自己一样,不要以为“我能,你为什么不能”,你能而别人不能的事情太多了,别人能而你不能的事情也太多了。因此,不强求,只问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的心态很重要,如果每个人都能这样,那我们僧团永远都会团结,永远有凝聚力和向心力。
最忌讳的是,叫人家谦虚,而自己不谦虚;叫人家惭愧,而自己不惭愧;叫人家忏悔,而自己不忏悔;叫人家尊重我,而自己不尊重人;叫人家奉献给我,而不是我奉献给人;叫人家成就我,而不是自己成就别人。
这是一般人常有的心态,可能你们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现在你们已经受了沙弥戒,即使有人还未剃度、换装,但已经在学习著做出家人了;所以,请你们不要用过去在家人的价值观来跟人相处,动不动就“我以为怎样”、“我的看法怎样”、“我……”、“我……”,不然你会烦恼、痛苦不已,而没有办法继续在这里学习下去。
(讲于二00三年二月二十五日“高僧行谊”课程)
威仪
今天要讲的主题,是“威仪”。出家人如何保持威仪,在“沙弥律仪”课程会有系统地教授,所以今天我主要是说明日常生活中与人互动时应有的威仪。
适时适地的日常行仪
首先,从与长辈的互动谈起。一般人以为,与尊长外出时,必须走在尊长的左后方,其实这没有标准答案,须视当时的状况而定。比方你们跟师父一起出门,如果坚持走在师父的后面,当开门或搭电梯时,说不定就要由师父替你们开门或是按电梯了;又譬如走到路况不明的地方,像路上满是泥泞,坑坑洼洼的,或者有石子、砖块等,很容易滑倒或跌倒的地方,让师父先走也不是很适合。
还有,拜访或是参观的时候,如果你走在后面,当要到达目的地时,你还要快步超过师父到前面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说:“我们的师父某某人来拜见。”这样也不是很方便。所以究竟该走在前方或后方,要视时间及场合而定。
另一种情形,如果师父正和人谈话或者打坐,你要轻悄悄地从后面走过,不要咚咚咚咚地好像要让师父知道你经过这里了;如果非不得已要走前面,也要欠身走过,动作要轻巧而快速,不能粗暴、慌张或大动作,但也不必蹑手蹑脚地。
再者,如果我的水喝完了,请你们替我加水,假如杯子在我的右边,你就要绕到我的右边拿;在左边,就绕到左边拿;在中间,则两边都可以拿。如果左右两边都没有位置可以让你取拿,你就偏左或是偏右,不要从中间直直走过来取,这样会挡住师父了。正确的方式是:你走过来,躬身合掌问讯,把杯子拿去,然后退个步走——不是马上转个身,背对著我,这样是不礼貌的。上面所举的例子,是对长辈的情形。
接下来,我要讲与居士互动时应注意的事。我们不能认为:“我们是出了家的,是‘人天师范’,所以居士们应该来替我倒茶、搬东西,或是替我做什么?……”,然后见到任何一位居士,就摆著一副“我是出家人,我现在是法师,是人天师范”的样子,要人家来供养你,若真是如此,那你的修行路就很难走了。
有一些人,在家的时候并不恭敬出家人,出了家以后,反而要求居士供养恭敬自己。之所以会如此,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慢”,不恭敬出家人是傲慢心,出家以后希望人家来恭敬,也是傲慢心。我们出家人,不求人恭敬,如果一出了家,架子就大得很,这是慢心。
在家居士大约可分成三类:第一类,他们不是佛教徒,也不懂佛教的礼仪;第二类,虽然是佛教徒,但是他们却非常爱面子,自以为很有学问、地位,或者是很有钱的人;第三类,是虔诚的三宝弟子,他们知道信佛、学法、敬僧,知道对于出家人要恭敬的供养。
第三类居士,如果你对他们客气、为他们服务,他们会说:“师父,我是弟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但我还是会说:“因为你这是第一次来,或者是还没有来过多少次,以后你常常来或有空来替我们做义工的时候,我就不会替你倒茶,也不会搬椅子给你坐了。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客人,我把你当成客人、当成菩萨——现在的菩萨,未来的佛。”
前天我参加一个会议,每当有人发言时,就要传麦克风,因为我坐中间,所以就替他们传麦克风。又有一次我指导一些居士打坐,我到了之后,发现座位还没有安排好,于是我就去帮忙把座位排起来,他们看到我在排,就赶忙抢著排;禅坐结束之后,他们没有想到要将座垫恢复原状,原本他们已经陆续走出门了,一看我在搬,又赶快回来帮忙把场地复原。
有人觉得这样专门替人家做杂工很丢脸,其实一点也不丢脸,出家人没有地位,只有出家人的身份。出家人本来就要为大众服务,要恭敬所有的人,因此要有服务大众的热忱。
掌握勇于承担的精神
假如现在大家都很口渴,没有水喝,你们第一个念头是:“我去拿水!”主动地为大家服务?或者是:“自然有人会去拿。如果有,我就喝;没有,也没关系。”等著其他人来替自己服务?通常多数人是后面这样的心态,第一个念头是“我去拿”的,应该是少数人。心中动的第一个念头很重要,我希望诸位要养成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去”、“我来为大家服务”的习惯。
现在香港SRS疫情很严重,有很多人需要我们去关怀,有人觉得:那不是去送死吗?要知道,出家人是不应该怕死的。如果要死,不去香港,在其他地方也会死,但是小心还是需要的;要小心、预防,可是不要怕死。
任何事情,需要人做的时候,我去;可是需要人做、而不该你去时,也要去吗?譬如到伊拉克去打仗,你去吗?所以,事情还是要先考虑该不该做。做一个出家人,要养成尊敬人、为人服务的威仪。这威仪,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尊敬人,而不是虚情假意,是真诚的谦虚。
常有人误会谦虚是“我不行”、“我不及人”,因此觉得“谦虚”跟“我去(承担)”两相矛盾,因为既然不如人,应该是比我能干、聪明的人去。其实,“谦虚”是尊重人、尊敬人,好事情让人家去,辛苦的事情自己来;有名、论功的事让人家去,吃力的事我来。责任,我们愿意负起来;功,我们没有想要争。
假如我们这个团体犯了一项错误,该谁负责呢?多半的人大概是想:“这是坏名誉的事,我还是赶快离开,不要让人家说我也是这个僧团里的人。”或者是:“我才刚要来出家,还没有落发就叫我承担过失的责任,我还是回去好了。”
但这样撇清并不好,对我来讲,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错,但无论如何是发生在我们僧团里,那一定是我教导无方、考虑不周到、计划不周延、照顾得不够,如果人家问起,我一定会说:“是我的责任!”
对你们来说,看是哪一部门犯的过失,就由哪一部门的执事来承担。如果那个部门的执事很糟糕,躲起来不解决问题,还是要有人出来承担,要“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逃避问题,问题只会愈来愈严重、状况只会愈来愈糟糕。所谓承担,是面对问题、面对事实来处理问题,并不是不管有没有,就一昧承认,我们要用智慧去处理它,让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还有,在团体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马上处理,否则会愈来愈麻烦。譬如你受伤、发炎了,可是你都不擦药消炎,发炎的状况就会愈来愈严重,最后,甚至需要截肢。所以,当我们一发现有问题时,一定要马上处理,但处理必须要有方法,事情承担下来之后,要先了解实际的状况,再视状况去解决,这就是危机的处理。
危机意识是团体成长的动力
我们随时要有危机意识,一个团体如果没有危机意识,这个团体不会长久,很快就会萎缩,甚至消失。因为有危机意识,你才会思考未来的方向、愿景,思考未来很可能发生什么状况。如此,当真的发生状况时,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准备,处理起来就会比较容易。
我对汉传佛教有绝对的危机意识,尤其是在教育及人才培养方面。根据我在国际上的经验,西藏系统的喇嘛们很受国际学术界的重视,主要的原因除了他们的教育体制和教育基础好,以及他们的文化吸引人之外,他们还非常重视语文的训练。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危机意识,积极地延续、弘扬西藏佛教。
个人要有危机意识,团体、社会及国家也要有危机意识,如果不懂得居安思危,就不能够履险如夷。所谓“居安思危”,就是在平时就要有危机意识;而“履险如夷”,是指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像平常一样。
能不能够做一位标准的出家人,要看的是自己的道德、品行。有人觉得出家人接受信徒供养很惭愧,其实只要我们的念头正,为自己的道业增上,为常住、为大众奉献,为团体、为佛教服务,实际上就是为众生服务。不要认为没有站上讲台说法,就好像没有在度众生。
一部机器,是由各式各样的零件拼凑起来的,例如时钟,从外边看,只有时针和秒针在转,可是如果里面没有许多的零件运作,指针也不可能转。团体也是如此,不管你是站在台上的人或是小螺丝钉、小发条,都一样重要。你一辈子在挑水、烧水、砍柴、扫厕所,这也是在弘法利生!随时随地都在奉献,修福修慧。不要认为自己现在还没有到弘法利生的时机,只要出了家,你就已经参与了弘法利生的团体,就已经在弘法、利益众生了。
如果有起了烦恼的人,我们要为他们祝福,愿他们消烦恼,安安心心地在僧团里,自利利人,行菩萨道。祝福大家!
(摘录整理自二00三年四月十一日僧伽大学“创办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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